多年后秦绝珩仍然会觉得,若是自己不是以家长的身份与赵绩理相遇,一切会不会都简单些?
那样她便可以毫无保留地宠爱赵绩理,而不用担起任何她毫不擅长的教导责任,不用费尽心思去找,那些可怕的错误究竟出在哪里。
秦绝珩飞快地几步上前,抓住了赵绩理想要再砸的手,强硬地夺下了她手里沾了血迹的酒瓶,将她拽到了一边,又眼疾手快地捞住了江欢软软下滑的身子。
“江总?小江总?”秦绝珩见江欢还并未失去意识,而只是有些晕眩乏力,不由得赶忙叫了几声。
“打救护车啊?愣着是想死吗!?”秦绝珩回头便冲一旁呆住的几个下属吼道:“都给我滚出去叫救护车!”
“呵,哈哈。”江欢揪着秦绝珩的衣领,发出了几声意味不明的冷笑:“秦总这次带来的小玩意儿,还真是惊喜。”
她半张脸上都沾了血迹,却也不妨碍她依旧抬眸朝一旁抱臂翻着白眼的赵绩理抛了个媚眼。
“……”秦绝珩手上使力,将江欢抱了起来,任由江欢暧昧地搂住了自己、在自己胸前磨蹭。
她蹙了蹙眉,抓住了江欢的手:“江总,对不住。我想你误会了。这是我家的孩子,并不是我带来的什么小玩意儿。孩子被我惯坏了,向来脾气大,多有冒犯,我这次担下全责,江总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你的,孩子?”江欢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连被砸得晕晕乎乎的神志都回复了几分,伸手指着赵绩理:“你说,这是你的孩子?”
江欢放肆地大笑了好一阵,才推开了秦绝珩扶着椅背站定:“满姐,我还真不知道,你居然还好乱。伦这口?”
秦绝珩的面色很快地冷了下来,盯着江欢,语调沾染了风暴气息:“小江总,话不能乱说。”
“我乱说话?满姐,我想是个人、有双眼睛,都能看出来这小野猫看你是什么眼神,你看她又是什么眼神?你又从来没有否认过你们的关系,大家都眼见为实。”
江欢边擦拭着血迹,边笑看了赵绩理一眼:“要不你让她自己说说,嗯?小东西,你喜不喜欢她?”
赵绩理毫不犹豫地开口答道:“关你什么事?”
闻言如此,江欢也不生气,反倒将擦了血渍的湿巾往桌上一甩:“满姐,她脾气怎么这么差?该不会要告诉我你养着这个小白眼狼,还一次都没调。教过吧?满姐,当行乐时需行乐,这可是你的标签吧?”
江欢不在意地笑着,说出的话却尖锐地戳入了秦绝珩心间的禁地,仿佛是将她深藏在心底的龌龊心思都翻上了明面一般,令秦绝珩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好不精彩。
局面僵持半晌,随后救护车的到来终于打破了沉默。江欢被扶着出去时,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面色冷凝的两人。
很久没见秦满露出过这种神情了。这两个人,恐怕还有好戏呢——江欢想着,离开这间包房时居然带了十分不舍。
当门被关上时,嘈杂与纷乱也被隔断。赵绩理掸了掸袖口的血迹,毫不掩饰不耐的神情,抬头对秦绝珩开口问道:“她是什么意思?”
秦绝珩已经被她激起了十分的烦躁情绪,语气不善地反问:“什么什么意思?”
赵绩理也并不绕弯,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纸巾一掷:“姨姨,我们是什么关系?你从没有否认过我们的什么关系?你想要怎么行乐?又想要怎么调。教我?”
秦绝珩觉得此刻该暴怒的明明是她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赵绩理的脾气比她还要大。
她看着赵绩理气急败坏地抓住了自己,听着赵绩理的质问声,感到自己每一寸神经此刻都在被敲打,发出阵阵嗡鸣。
“姨姨,你对我究竟是什么心思?我不求你能将我看作你真正孩子那样亲密无间,但是姨姨,我不允许、我不允许你把我看作玩物,不允许你和那些人一样把我看作什么情人!”
“我不许你爱我!我不许!我不许你这样对我!”赵绩理的指尖猛地掐紧了秦绝珩,表情看起来十分无助。
她怎么会无知无觉呢?
这个孩子聪明又敏感,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异样和躲避一无所知呢?
秦绝珩感到一阵胆寒,所有的怒火在一瞬间消失无踪。赵绩理的确是最有理由被激怒的人。
她颤栗着低声辩解道:“我没有那样想,绩理,我没有那样对你……”
她有些无措地想要将一切辩解清楚,想要告诉她,这一切没有道理的荒唐感情,其实都并不是自己的本意,但这样的解释又显然并不合赵绩理的意。
“姨姨,别说了,别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可以当做不知道。但你不能,你不能不爱我。随便怎样都好——你不能不爱我!”
秦绝珩语无伦次,赵绩理也不遑多让。
她话里前后的矛盾足够让任何一个旁听者发笑,但这一切意义究竟如何,局中的二人却又心知肚明。
二人都还没能将心意说完,秦绝珩便被突然上前的赵绩理猛地抱住。
赵绩理马上就要15岁了,个头已经很高。如今猛地将秦绝珩抱住时,力道还能让秦绝珩感到微微窒息。
不可调节的矛盾已经在土下盘根错节,谁也不愿去思考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复杂而又痛苦的思绪。
我到底该怎样爱你呢?秦绝珩伸出手抚平了赵绩理后背上衣服的褶皱,渐渐被纠缠而庞然的思绪湮没。
赵绩理对她的信任、对她的依赖,都很明显地是孩子对家长的亲密。
但不可否认,在这样普通的亲密之上,赵绩理对她还有着不可忽视的占有欲。
这一切究竟该如何是好呢?
一切的问题都没有答案,更何况她习惯了跟着问题随波逐流,面对着问题装聋作哑,僵局难破。
而赵绩理又不愿失去秦绝珩对自己的呵护,哪怕她察觉到了秦绝珩对自己的异样心思,也能做到将它埋藏忽视。
平静的假象终于在这一刻泛起了涟漪,微澜的水下暗潮汹涌。
茫茫水面上渔人撑着一叶孤舟,即便有所察觉,但失了方向,便永远无法离开。。
日子仿佛又恢复了常态。秦绝珩不再百般逃避赵绩理,而是又回到了许久之前一般,抽出许许多多时间来陪伴她。
赵绩理的乖巧和温驯便在这一瞬间回拢,所有曾经乖张出格的行为都仿佛是一场虚幻一般,狼又披回了羊皮,露出了娇柔的一面。
赵绩理贪恋着秦绝珩的爱与温暖,秦绝珩喜欢赵绩理的柔软与青春,二人各取所需,又彼此契合,当无暇的厚雪掩盖了土下的根须时,一切便显得静谧又祥和。
但随着夏日渐近,冰雪终将消融。
六月如期而至,在这个初高中连读的中学里,毕业季对于赵绩理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大变化。
但尽管赵绩理本人并不甚重视,秦绝珩却表露出了非同一般的关心。
“已经到了下半年,眼看你就要十五岁了。”
秦绝珩伸手牵住赵绩理,将她往桌前拉了拉:“我还从来没有和大家好好介绍过你,我想,过几天为你开一个毕业宴会,也好让整个江市都认识,你是我们秦家的小小姐,好不好?”
赵绩理看着秦绝珩温和的笑意,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并不想开什么宴会,若说毕业一定需要庆祝,她也只想和秦绝珩一起,最多再加上章和璧。
但她看着秦绝珩和煦的神色,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这些日子里赵绩理的任性脾气确实少了很多。秦绝珩欣慰地捏了捏赵绩理的手,问道:“那我就开始安排了?你看这个周六好不好?”
“都好。”赵绩理笑眯眯地搂住了秦绝珩的脖颈:“我都行。”
宴会的主角百依百顺,主办人就好办了许多。秦绝珩嗅着赵绩理身上熟悉的淡柠檬香气,心下已经有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