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根须都随着过往纠缠在暗潮汹涌的水下,令人拔不出根,也摸不到底。
但如果要问这一切错误里最致命的一环身在何方,茫茫水面上逆水行舟的人却能够毫不犹豫地作出回答。
记忆深处埋藏着盛夏夜里荒唐的画面,那时候彼此都沾染了太多偏激又放纵的情绪,互相纠缠着,最终渡入了荆棘遍生又萧瑟无垠的荒野。
她靠近了不该靠近的人,做出了本不该做出的事。而在这之后,一切终于开始背道而驰。。
秦绝珩醒得很早,又或许可以说是根本没有入睡。
她微微侧过脸,看着床另一侧几乎整个人缩在边缘上的赵绩理,一股难以纾解的郁结便盘踞在了心间。
迎着晨间熹微的光线,秦绝珩甚至能够看见赵绩理细瘦的蝴蝶骨边一夜未褪的一圈圈齿痕。
这是谁做的?是自己吗?
秦绝珩绝望而迅速地清醒了过来,紧紧地咬住了嘴唇,抬手将脸颊上不经意间滚落的泪水抹去。
一时有无边的自责袭上心头,秦绝珩能够清楚地意识到,那并不是因为她感到自己犯下了多么错误的罪行。
她自责,却是因为在这样一个荒唐又疯狂的清晨,知道了赵绩理依旧在自己身边后而感到的满足。
是无边的快慰,是占有欲得到满足后能将人湮没的、可耻的欢愉。
这是怎样扭曲而又错误的感情?秦绝珩想着,咬着嘴唇笑了起来,将脸上最后一滴泪水抹去后,渐渐将这个无法绕过的问题遗忘。
“绩理。”秦绝珩坐了起来,将推到了床头的衬衫穿回了身上,单手一颗颗扣着扣子,另一只手轻轻点了点赵绩理的后颈:“起来了。”
赵绩理悄无声息地又缩了缩,依旧背对着秦绝珩。
秦绝珩也并不催促,将手收了回来,扣好三颗扣子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跪坐了起来,将面颊凑到了赵绩理耳边。
“绩理?”
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无耻到对这样的境况反应如常?
赵绩理感受着秦绝珩贴在自己身后的体温,柔软的衬衫质感和温热的吐息仿佛都在一刻不停地提醒自己,一切发展到了怎样一个不可控又难以置信的地步。
无论是惊惶还是迷茫、厌恶还是排斥,在这一刻仿佛都渐渐淡了下去,赵绩理的心情此刻虽然不可能轻松,但也居然谈不上恶劣,只剩下一片低气压的寂静。
她安静地垂下了眼睫,单手撑着床沿坐了起来,伸手拿起了一边轻薄的白色睡裙。
手腕上的痕迹已经从红色过渡成了浅浅的紫色,其间还有带着血点的指痕,是被使力抓握后留下的颜色。
赵绩理冷静地看着胳膊上交错重叠的种种痕迹,轻轻地冷笑了一声。
沉默片刻,她又垂眸看向自己腿弯和膝边,那里有一道道被胶线绕捆后留下的青紫缠痕。
赵绩理静静地看了片刻,最终面色冰冷地伸手,将床边散成了一团的黑色数据线用力丢进了垃圾桶。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秦绝珩的暴行,秦绝珩将衬衫扣子扣好后,终于也再看不下去,咬着唇去拿来了一支膏药,低着头将赵绩理的手牵了起来。
整个早晨过去得无声无息,赵绩理一句话也没有和秦绝珩说,秦绝珩也始终没有开口。
这种诡异的气氛让秦绝珩感到陌生又不自在,她几次想要开口和赵绩理说些什么,却都被眼前人冷漠的神情给噎了回去。
“我送你吧。”秦绝珩看着赵绩理背上了单肩包,终于开口说出了整个早晨的第一句话。
赵绩理看也没有看秦绝珩一眼,对着门口的镜子伸手将袖口上的扣子扣好,又将领子往上提了提,便头也不回地推开了门。
秦绝珩见赵绩理动作很快,便立刻也抓起了沙发扶手上放着的包和钥匙,跟了出去。她上前两步牵住了赵绩理的手,想要将她往车库带。
“嘶。”赵绩理皱紧了眉,猛地甩开了秦绝珩,伸手护住了自己被握痛的手腕,愤怒地瞪着秦绝珩。
这算是整个早晨的第一次对视,秦绝珩看着赵绩理眼里升腾的怒意,心下生出无边的愧疚。
是不是做错了?究竟又该如何挽回?一股无望的罪恶感将所有知觉都湮没,不可抑制的强烈冲动令秦绝珩眼睫间有泪滚了出来。
——该哭的究竟是谁?
她是有多厚的脸皮才敢当着自己的面哭?
赵绩理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简直算得上我见犹怜的秦绝珩,防备地转身就往住宅区大门外走。
“绩理,你别走。”秦绝珩的声音里带着细微的哭腔,再次拉住了赵绩理:“我送你。”
说着她便不由分说地扣住了赵绩理五指,将人往车库方向带。
赵绩理始终面色冷漠,她看着秦绝珩的身影,五指无力地任秦绝珩扣住,垂着眼睫一声不出。
恨吗?是恨吗?赵绩理自己也摸不清楚。
每一次的靠近都让她感到无边的沉沦,每一次的接触都让她体验到庞然的餍足。但余下的那些争执与不合,又足够将她心里的美梦与幻境敲碎。
她把自己看做什么呢?究竟是不可辜负的人,还是养来取乐的无知稚子?
赵绩理看着秦绝珩小心翼翼的神色,嘲讽地笑了笑。
“秦绝珩,你的脸皮有多厚?”赵绩理用力地反握住秦绝珩的手将她拉住,一时指节使力,疼痛的感觉传开,彼此谁都不好受。
“你以为用这样的殷勤,就能弥补过你犯下的错?”
赵绩理指节都泛出了白色,另一只手将脸颊上白色的创口贴揭了下来,微微踮起脚凑到秦绝珩面前,盯着她的眼睛:“这不可能,你做了这个世界上最恶心、我最不会原谅的事。你就算是死,也有余辜在。”
秦绝珩看着赵绩理脸颊上带着血痕的牙印,逃避般地垂下了眼睫,伸手抱住了赵绩理柔软的身体。
“对不起。”秦绝珩的声音带着些颤抖,她紧紧抱着赵绩理,力气大得让赵绩理感到了几分窒息。
但这份窒息并不能盖过此刻赵绩理的怒意。她任由秦绝珩抱着自己,半晌才轻轻说着:“你知道,我可以告你强奸。”
秦绝珩的怀抱明显僵硬了起来,须臾沉默后,她轻轻地说:“你告不了我的。我不会让你离开。绩理,我喜欢你,我爱你,我要你永远在我身边。”
这句话仿佛挑开了潘多拉的匣子,赵绩理的面色在同一瞬间卷上了怒意。她咬着牙,猛地挣开了秦绝珩的怀抱。
“我不要你恶心的爱,我一分、一秒也不想和你这种人面兽心的变态待在一起。”
这一刻仿佛身上所有的伤痕都开始隐隐作痛,持续了一夜终于渐渐平息的受辱感又重回心头。
赵绩理带着恨意而愤怒地卷起了袖子,将伤痕暴露在秦绝珩眼前。
“这就是你的爱吗?这就是你对我的爱?”
赵绩理极力忍着落泪的冲动,却最终还是没能忍住:“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把你恶心又变态的心意强加给我,控制我,摆布我,这就是你的爱?”
赵绩理愤恨地瞪着秦绝珩,模样像极了一只竖起了毛的小兽,露着尖尖的白牙。
“秦绝珩,我恨你。”
泪水扑簌簌地从赵绩理下巴尖坠落,她眼里的愤怒让秦绝珩感到一阵心慌。
如果此刻赵绩理手边有刀,秦绝珩觉得那刀下一秒就一定会没入自己身体里。
“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一辈子也不会爱你。”赵绩理说着,转身便朝车库外走去。
秦绝珩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就先做出了反应。她伸手便拉回了赵绩理,不由分说地将她抱起来塞进了车里。
秦绝珩绕到了驾驶座,将车门锁上。
“你会原谅我的。”秦绝珩轻轻地说了一句,面色落寞地凑近了赵绩理,为她扣上了安全带。
这是一段从来不平等的关系,以不合适的方式敲响前奏,又以扭曲的手段将其开封。一切都错得离谱,一切都不是彼此所想。
盛夏的晨间,路面潮湿而平坦。公路两旁的月季开得正盛,缠绕着深色的栏杆,互相挨蹭着,在高树的庇佑下一吐芳妍。
秦绝珩看着身边赵绩理渐渐冷静下来的神情,心里的晦暗与阴霾渐渐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