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的目的地,零散地分布在众多地区,更有的是荒僻的山边小镇。
考虑到效率,搭飞机和动车更耗时间。
因此,顾为之一般拟好拜访计画后,都是让陈依陪着,一同驱车前往。
甚至为了旅途顺畅,连高速都不走了,仅管一般复杂且路况不佳的产业道路。
走起来相当耗神,但相较起其他方式,还是比较省时的。
一行人出发后没一个小时,便到达了第一个目的地,说起来也只是刚出城郊不远,是个人口较为稀少的小镇。
“现在要去拜访的人,是我父亲的老相识。脾气有点顽固,我见过几次,其实是位不错的老先生。”
顾为之在抵达前,便已经开始对我解说,很多都是这人在业界里,有着极好的人缘与名声。
“这不挺好的嘛,既然是顾董的朋友,应该是手到擒来呀!”对于顾为之解说时,那一脸的为难,我表示不解。
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不,我父亲和他不算朋友,正确来说,应该是对头。”
顾为之说完,便低头读起资料不再言语,眉眼间似乎有些烦恼。
见他如此,我想了会儿,便鼓起勇气开口说道:
“顾总,要不这次交给我吧!”
“哦?这不太像你的作风呀,这么主动?”顾为之有些诧异地问道。
在这近一周的时间,他对我也有些了解。大多数时候,我并不算是个主动的人。
“呵,我想也是……我是这样想的,既然你们双方没啥好感,那不如就由我出面。
“我是个生面孔,或许老先生不会过于反感,连谈都不谈就拒绝了。”说起来这请求,也是带着我的一点私心。
几天相处下来,我对这个老板也算有些了解,对于交办的事,他算是放得很干脆的类型。
就算是有失败的风险,他仍会坚持自己的决定,全力支持自己的部属。
“身为公司管理者,我很高兴见到你主动请缨。
“只是你要知道,我们这趟每一个点都很重要。
“即使困难度较高,我也不希望,你抱着试手的心态去做!”
“我会尽全力的!”认真地看着他,我肯定地回道。
仿佛不再是自己,此刻,我有种从旁观看自己的抽离感,平静而超然。
见我如此肯定,他也不再多言。接着,就将对方的各种资料,钜细靡遗地解说给我听。
不多久,车速逐渐慢下,两辆车并排停在一间工厂前。
几人下车,讨论了会儿后,决定就让顾总、陈依、阿生和我进去。
工厂规模不算大,老旧建筑看着有不少年头。
在堆满箱子的厂区内绕了会儿,在陈依的带领下走上工厂二楼。
一上楼,几人便透过玻璃门,见到一间很传统的主管级办公室。木制长椅、大大的原木矮桌和茶具。
叩叩!
“苏伯伯,您好呀!”
敲门、开门、打招呼。顾为之都相当客气,看着并不像是关系不好的对头。
办公桌另一头,正埋首办公的白发老人抬起头,摘下老花眼镜,不客气地回道:
“本来挺好,看到你们家的人就不好了!”声音相当洪亮,完全不像上年纪的人。
老先生也不招呼,起身直了直有些老态的身躯,迳自走到木椅坐下,提着烧水壶就装起水来。
除了阿生外,几人在顾为之示意下,也不客气地坐下。
顾为之也不理老先生想不想听,一点正事也不提。
只提起父亲很想念他,感慨岁月匆匆之类的闲话……苏老原本严肃的老脸,也有些动摇。
“你别学你老子那套,满嘴的虚情假意,还喜欢抓人软肋,你们顾家这点最让人讨厌!”
“苏伯伯您说什么呢?您重情重义,这一点我爸是很佩服的。”
“哎,停,停!我不想听你说话,烦死了。”
“好好好,既然您不爱听我说,那您跟小申谈,他是我们公司的新人,这总行了吧!”
才讲没两句就被嫌弃,顾为之也不再多说,拍着我的肩,顺势就把我推上。
才刚扫了我一眼,苏老抬眼就瞪着我身后的阿生,不高兴地说道:
“小子,你站着干嘛?别以为长得高,站着我就会怕你!”他没有理我,把我晾在一边,开口就教训起了阿生。
阿生笑眯眯地回道:“我坐着会想睡觉,站着精神比较好。”说完,还拍了下我。
“您如果想骂人,找他!保证骂不还口。”这家伙,还有这么帮人的……看都不看我,这老头眼睛又不老实地瞄向了陈依。
可惜,她正专心地和顾为之细声讨论,根本把他当空气一样。
不得不把视线放回我身上,却绷着老脸一声不吭,那看不出喜怒的眼神,瞧得我有点发毛。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几秒,瞥见他身旁,水滚了却无声无息的烧水壶。
伸手比了比,想提醒他,谁知他仍装着傻,一脸不能理解的摇着头,那模样怎么看怎么欠揍!
直到滚烫的热水从壶嘴喷出,溅到他手臂上。
“好烫!哎唷,瞧我这记性。”
想起还在烧水,被烫到的苏老才急忙转身,手忙脚乱地关上火源。
见他存心使坏,可又坏不到点上,还搞得有点好笑,这老先生好像挺有趣的。
暗暗思忖了下,便在他清理时帮忙打着下手,将茶具摆好让他使用。
摸着暗赭红茶壶,我笑着问道:“苏老,您这些茶具,养多久了?”
“别乱摸!”转头见我碰他的茶壶,急得就想过来阻止。
见他紧张茶壶,更是故意拿起了茶壶站起,说道:
“唷,这壶好特别,看着是瓷质的,摸着却又暖又滑。
“你们瞧,那壶面玉做似的,被光照得温润柔亮,真好看!”故意不理会气急败坏的苏老,边夸着茶壶,还转身举起来让众人欣赏。
苏老见我高举着茶壶,紧张地忙喊着:“放下,快放下!”眼睛瞪得老大,跟着茶壶晃来晃去。
看他心脏病都快发作的样子,才将举起的茶壶,轻轻放回茶盘上说道:
“有这些好茶具,真想快点喝到苏老泡的茶!”被我这么一闹,还把苏老吓成这样,和陈依说话的顾为之差点笑场,连忙咳了几声掩饰。
他在车上就提醒我苏老爱茶,可能也没想到,我会上网找这些资料瞎扯,还顺带作弄他。
就在我还在想,要不要多逗逗这有趣的老先生时。
刚才满脸惊慌的苏老,居然已经神色镇定地坐下,悠哉地填起了茶叶。
“咳!这年头,居然还有年轻人懂茶,难得,难得!”本来只是想作弄他,让他别太瞧不起人,没想到没生气就算了,居然还有些高兴。
瞧着他愉快的表情,这老头,真是有够M,也有够不老实。
“来,尝尝!我特地进的。别愣着,快喝呀!”从茶海倒出的第一杯茶,苏老就大方地摆在我面前,热情地催促着快喝。
我也不客气,端起杯子,装模作样地闻起茶香,细细啜饮。
“嗯!”喝完,我满意地朝苏老笑了笑。
见我满意的模样,乐呵呵地说道:“嘿嘿,好喝的说不出话吧!”一脸的得意,又帮我倒满。
我倒不是没话说,而是这苏老话多又爱脑补。只要给他一个表情,他都能叽喳讲个没完。
想着要与他打好关系,那就得再多些互动。于是将阿生那一杯,往身后递去,并向他眨了下眼睛。
他也机灵,刚接过茶杯就装着糊涂问道:“啊,我一般不喝茶的,好喝吗?”
还没等我开口,苏老已经接话:“这问我就对了,我跟你说……”对着阿生又是一通指导。
而另一边的陈依,估摸着也瞧出我想干嘛。一杯茶端在手里,没喝半口就放回桌上。
脸色为难地向苏老说道:“苏老先生,我胃不好,不能喝茶。”
“茶喝对不伤胃,我泡茶手法很好,喝一两杯没事的。
“再说,这茶茶性比较温和,连我这老家伙每天喝都没事,你不用担心,快喝!”
看苏老这么殷勤地斟茶倒水,乐在其中的模样,我不禁想起了餐馆里的跑堂服务生。
“好了,茶也喝够了。我看你小子还不错,有话就说吧。”就在一壶茶喝得差不多时,苏老好像也想起来了,我们今天是来找他谈事情的。
本想着该怎么开口才好?没想到他这么干脆,想到就说,于是便客气地问道:
“那我就冒犯了,苏老您厂里的货,是不是答应给人了?”
“当然!货好了不卖人,难不成放仓库能生利息啊?”
“能转卖给我们吗?”
“你刚喝进肚子的茶,能吐出来给他们喝吗?”看来按正常方法是行不通了,于是又开口问道:
“嗯,能否请教下,有在这些人里头吗?”
说着,接过陈依递过来的平板,端正了让苏老看上面的照片。
这些日子,不只是顾为之和我忙着,陈依也是到处核查。
到处搜集着相关人士的资料,再删除掉没有动机的,嫌疑人也被她抓得七七八八了。
“有又怎样?没有又如何?”苏老抓了抓满头的白发,不置可否地回道。
刚还一脸爽快的模样,现在忽然又装起傻。八成真在里面,而且交情还不错,便叹了口气说道:
“有些人,打算对我们使手段。”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咦?不就是他们顾家常搞的事嘛!”那表情,嘲讽意味十足。
连顾为之都有点尴尬,看来他爸跟这位苏老,的确斗得很凶。
“可是用偷鸡摸狗、伤天害理的方法,苏老您也觉得正常吗?”
“小朋友,你说笑吧?我做这行几十年了,什么鬼域技俩没见过?”
一直只是旁观的顾为之,此时出声说道:
“苏伯伯,我爸和你争,再不济也不会用些下三滥的手段,您应该很清楚的。”
看我处理的差不多,苏老也不再因为过往的事,拒绝与我们交谈,顾为之也不再沉默。
“顾小子,我年纪大,不代表你能唬弄我。
“我和你老子不合,但你们有几分能耐,我还是清楚的。
“对你家那只老狐狸下套使招?你当我三岁孩子呀!”苏老生气了,似乎觉得我们在挑拨离间。
“您会觉得不可能,是很正常的。因为他们搞事的跨度很大,已经超出一般人的预期。”
“哈哈,太夸张了吧!即使如此,就你们顾家家底,吃点亏就当做做善事啰。”说着,他还真笑了。
的确,与一般企业不同,顾家深厚的家底,是经过了几代的积累。
而且,每一代都会有几个同辈人,散布开来经营,不只互相帮衬,也分散着风险。
“这事的源由得让小申说,他说得明白。”顾为之说完,示意我接着说下去。
于是,我边将前因后果,边将陈依列好的资料给他看,快速地说给了苏老听。
听着听着,原不以为然的他,已一言不发地皱紧了眉头,深思的眼里已无半点笑意。
眼见苏老上心了,我赶紧接着道:
“这件事一传开,苏老您辛苦半生,建立出的良好名声,恐怕便会被摧毁的一干二净。
“试想,到时还会再相信您?而这些事的起因,只是货好了,再把货卖出的小事,您甘心吗?”
“这……”双手扶着额头,苏老明显地犹豫了。
先前,我在仔细陈述时,苏老就有些按捺不住,明显了解事情的严重性。
顾为之见状,伸手阻止本想继续说下去的我。他语气温和地说道:
“苏伯伯!即使我们立场不同,很多时候都是竞争对手,但我爸和我的为人,您是知道的。
“这事您虽不是有意为之,但是只要有心人一查,就会知道那人与您的关系!
“到时候,即便您的生意不受影响,但是卑鄙下流四个字,恐怕会跟着您一辈子。”
顾为之先前就提过,这人名声极好,八成也是本人用心经营得来。
“不会的,老李跟我认识大半辈子,他……不会的!”苏老说得有点心不在焉。
朋友使手段是因,他的名声受损是果,见我们连资料数据都有了,他不信都不行了。
顾为之见状,突然伸手握住苏老的手,一脸真诚地说道:
“苏伯伯,这种陷好友于不义的人,不值得您再挂心了。
“我虽然连您的一半也及不上,但请让我帮帮您吧!”他望向苏老的视线里,明显与之前不同,充满了后辈对前辈的关怀与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