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从远处沿河路拐上人民路,马上就要接近县政府所在的建设路的上访市委群众,秦殇差点吓尿了。
密密麻麻的一大群人,根本数不清有多少。
一眼看去,少说也在百人以上。
这在L县历史上,简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L县已经连续三年被评为市里的和谐稳定模范县,从来没有发生过大案特案,民众上访或者示威游行也从未有之,深得市里领导的关注和赞许。
今年市里的模范县评选在即,在这个当口出现这种意想不到的事情,也难怪县里的头头们会如此紧张。
大群民众逐渐接近,占据了大半边马路,清晨开始上路的汽车,只能够停在路边,等待声势浩大的人群走过才能继续恢复交通。
几个交警大队的同事更是远远的躲在路边树荫下抽烟聊天,像是没看到似的。
秦殇看了看身边一中队这十来个人,顿时冒出一阵冷汗。
这责任,实在太重大了。
上访民众走到跟前的时候,秦殇只能够硬着头皮,让跟来的同事一字排开,拦住人流的去路,大喝道:“各位,我们是县公安局的,你们这样在马路上游行,已经属于非法集会范畴,是违法的,希望大家冷静,不要乱来,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好好商量。”
百多民群众显然没有害怕公安局的人,这十几个公安,又能拿他们怎么办?
开枪示威,只怕电视里才能看到,小小的山区小县,自然没有这回事。
不过,秦殇的喊话比较客气,人群也没有骚乱,反而是安静下来,后退一步,让领头的人出来跟公安对话。
一位年纪三是四五岁打扮得大气又文雅的女人走上前来,看了秦殇几眼,露出一丝诧异,又立马平静,淡淡的道:“怎么商量?要是县政府相关部门早跟我们商量,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你们说我们是非法集会,有没有想过我们也是被逼的?”
秦殇一阵尴尬,这种事,本来和他鸟关系也没有,偏偏被死胖子送到这个敏感的位置。
眼前的成熟女人,长得漂亮不说,骨子里透着一股高雅的气质,显然不是平常女人。
秦殇偷偷看了她几眼,突然想到,曾经见过这女人一两眼。
她是沿河路旧宅区附近一家大型超市的老板,叫做曾可欣,是秦殇小姑秦文燕曾经的同窗校友。
秦殇暗叫侥幸,难怪会觉得眼熟,原来真是熟人。
心里生出一丝希望,赶紧走到曾可欣对面,压低声音道:“曾姨,是我,小秦啊,你不认识了吗?”
秦殇音量很小,与曾可欣站得很久,正好让她身后的人群听不真切他在说什么。
曾可欣上上下下大量了秦殇几眼,一双清亮的眸子隐隐透出几分笑意,却语气平淡的道:“我刚才就认出了你,小秦你想说什么?我现在是为民请命,咱们立场不同,没必要扯什么关系吧?”
秦殇苦笑一声,继续压低声道:“曾姨,看在我小姑的份上,给我个面子,先叫你带来的群众散了吧,这样大规模的游行,对县里影响很坏,要是真的闹得不可收拾,对谁都没有好处。我就是上面派来解决问题的,你们要是有什么不满,不妨跟我说,我去帮你们反应还不行吗?重要的是,一定要先让大家散了……”
“不要叫我曾姨!”
曾可欣语气有些不满,就因为跟秦殇的小姑秦文燕同学过,这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居然就叫她阿姨,可是她才三十几岁,都还没有结婚,自然是难以接受这个称呼。
秦殇察言观色的本领越来越厉害,想了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赶紧赔笑道:“曾……姐,是我疏忽了,对不起。你看,周围已经有很多人围观了,严重影响了交通,这里是县城的主要干道,道路堵塞会很严重的……”
曾可欣其实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既然是示威上访,不制造点动静,怎么能让安坐办公室的那些县领导重视?
间接的说,公安局的人挡路,大群人围观,都已经达到了她预期的目的,如果可以解决大家的问题,自然是皆大欢喜,这才是他们示威上访的真实目的。
曾可欣想了想,道:“你说让我们散了我们就要散了?我们能得到什么保证?我们要落实的事情,你能够做到?”
秦殇心想,老子只是一个当炮灰的小喽罗,要是可以办到县领导都头痛的事情,还用在这里站大街吗?
想到此,不由干笑道:“这不是正要跟曾姐商量吗?你先把你们的问题说说,我不能解决,可以马上请示上级啊。”
曾可欣心里又舒服几分,这个年轻人说话还真是有一套,让人听着舒服。
好几年不见,曾经青涩的男子,都已经长成高大强壮英俊的大男人了。
见秦殇态度诚恳,曾可欣点点头,严肃的道:“问题其实很简单,半年前市里下发了沿河路旧宅区的拆迁通知,那一片老宅就被化为拆迁区。县拆迁办的人过来看过,起初还跟我们有商量补偿问题,结果他们说话不算数,承诺的赔偿到现在为止才落实不到十分之一,却不管我们的反对,近期已经开始强行拆迁了一部分房屋。”
秦殇暗道果然如此,这拆迁办的家伙,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利益驱使下的市场经济,讲究的就是利益最大化,自然是没有人情可讲,拖欠耍赖的事情,干了都不知道多少次了。
秦殇干笑道:“强行拆迁,可能是城管部门的失误,或许不是拆迁办的责任,不如我先跟局里请示一下,让城管局相关人员跟你们道个歉……”
曾可欣打断秦殇的话,不满的道:“小秦,你当我什么都不懂好唬弄吗?别跟我打官腔,我们要的是实际的解决,不然绝对不会散开。城管局的人,要是没得到相关单位的指示,他们有胆子强行拆迁吗?这L县能有多大?谁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城管里面几个人,都还有住在我们那片的!”
秦殇俊脸一红,尴尬得要命,只能老老实实的道:“对不起曾姐,是我没经考虑,我错了。可是,你们可以去找拆迁办的人理论啊,不用这么游行示威吧?”
曾可欣淡雅的脸上挂着一丝不屑,冷笑道:“你认为我们没找过?三个月前我们就已经开始跟县拆迁办的人协商争取过了,他们除了拖延,就只会说他们属于房管局的领导管辖,让我们去找房管局。找了房管局,房管局的领导又说政府改制,拆迁办已经属于市场规划体系,自营运作,他们也没有办法,又让我们找拆迁办。就这样找来找去,三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结果,你以为我们喜欢走上大街上访抗议?还不是被你们这些人民的好领导给逼的?”
秦殇听得冷汗直冒,再看身后的同事,一个个幸灾乐祸的看着自己,如果游行群众一时积分,拿他秦殇做出气筒泄愤的话,估计他们没有一个会出手阻挡……
秦殇暗叹世态炎凉,人情冷淡,自己出于这个位置,实在有够尴尬,只得平心静气的道:“曾姐,我也是没有办法,被上级指派到这里来解决你们的聚会上访,能不能给我个面子,让我先打电话请示一下上级,你们不散也可以,请大家先退到路边,让车辆先恢复通畅可以吗?不然事情大了,就真不好办……大不了,我要是没办法帮你们争取到,你们再堵住路口也行啊?”
曾可欣想了想,见秦殇态度诚恳,加上跟他小姑也算是旧识,犹豫了片刻,终于点点头,转身对身后几个人说了几句,大家互相交头接耳,不一会儿,百多号人,三三两两就退到了路边,让几乎堵塞的车辆终于恢复畅通。
秦殇抹了一把冷汗,由衷的对高雅美丽的女人道:“曾姐,谢谢你!你等等,我这就打电话请示。”
曾可欣淡淡一笑:“只要有情可讲,老百姓谁都不是暴力的主儿。”
这一笑,秦殇突然感觉对面的女人风情万种,霎时间让他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