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还是莫闻谦教会他的,他们做的是生意,谈什么私人感情。
……
谈完之后,安德直接订了机票离开。
“希望我们到时合作愉快。”临走前,他和丁循握手。
丁循照旧是那副笑得薄情寡义的模样,“这句免了,到时勾诚会直接跟你们对接。”
他已决定拍拍屁股走人,今天走的这一步,就是最后的定局。
安德了然笑笑。
丁循看着他走远,身后的一众助理和秘书紧随其后,很快就消失在视野里。
而他独自站在透明的玻璃墙前,光影打在他侧颜上,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掐着时间,莫闻谦也该到了。
丁循去机场车库取车,几乎是还没近车旁就挨了一拳。
他一向脾气暴躁,这回竟然也没忍住。
丁循擦了擦破损的嘴角,仰头扯开唇笑了一声。这几天他的嘴唇大概是有些水逆,受伤的地方都在这。
“过瘾了?”他扭头看向手握成拳的男人,眼底的笑意渐渐散去,冻结成冰。
萧秘书在身后赶来,看到受伤的丁循心急如焚,而莫闻谦还想继续扑上去。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冲上前拉,丁循就翻手把人按在了柱子前。
“你骗我!你上午还说你会尽力,可你下午为什么又来见安德!”
飞机的轰鸣声几乎近在耳旁,莫闻谦光是想一想,安德到底带了一个什么样的消息回去,他就气得浑身发抖。
可是让他无力的,却是丁循的背叛。
莫闻谦咬牙道:“……你可以继续骗我,但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你今天来了这里。”
他扪心自问,自己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勾诚不过来了五年,而他是看着音循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人。
“骂爽了?”
丁循又是轻飘飘的一句,莫闻谦的怒火发泄在他身上,仿佛泄进了水里,掀不起一丝波澜。
“丁循,我莫闻谦哪里对不起你!”
他挣扎扭动,丁循似乎也没有再让着他的意思。
萧秘书赶紧跑过去,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丁总。”他欲言又止,抬头看向天花板,“这里有监控。”
他在提醒他别在这里动手。
莫闻谦闻声又扭头看他,粗暴地大声质问:“萧靳!你他妈到底站哪边的!”
之前谈好倘若哪天丁循出局,他可以给他更好的位置。
没有人一直想做一个秘书。
尤其是丁循的秘书。
高强度的工作,可以把自己私生活的时间都消磨。
萧靳沉默一瞬,只回答:“我跟了丁总七年。”
光是这句话,莫闻谦就不必再问下去了。
莫闻谦骂了声脏话。
“那辆车是你让人安排的吧?”丁循整理着西装袖口,“萧秘书已经查出来了。医院附近的监控也看过,你动了我的病历。”
“我没有!”
“那你在心虚什么。”丁循抬眸,“如果你信任我,今天不会跑过来,不是吗?”
收到消息的那一刻,他或许应该再信任丁循一些。
这样,丁循对他的愧疚也许还会多一点。
他急躁的性子总是容易暴露缺点。
丁循问他:“是因为我说的那一句,做完启光那一单就散伙吗?”
他和勾诚的内部竞争,丁循管不着。可是莫闻谦不想他来坏事,那一车撞上去,并非他本意。
“莫闻谦,你是不是很恨我?”
萧靳跟着看向他,男人刚才打了丁循一拳,自己也没讨到什么便宜,脸上都是柱子上蹭到的灰。
底下车库光线不足,沉默仿佛把他整个人拽进了阴影的深海。
“……是又怎么样呢?”过了半晌,他给了丁循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可是这个答案,丁循一直排斥在情理之外。
“理由。”
“恨一个人也需要理由吗?”
莫闻谦笑了,“丁循,我像条狗一样跟了你九年,且不说从大一那时我认识你,我跟你一起做这个公司,从雏形开始弄,起码也有九年了吧?”
“我这个资历,摆在谁面前不是最老的?你想想创音组的那些人,有几个是从我们写的第一份项目书就开始跟着干的?现在留下来的又有几个?一个也没有了吧?”
“当年在组里的时候你就是组长,上台介绍发言的是你,上台领奖所有人的掌声和目光也都是给你。”
“是,你很辛苦,因为你是老大,我们一群人累死累活地跟着你,也过了不少好日子,但是挨了多少骂你自己算过吗?这工作谁干谁不憋屈!你他妈的,还让勾诚骑在我头上算什么狗屎啊操!”
丁循一直听着。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反思过这个问题,音循越做越大,分歧也会随之而来。
勾诚是他招进来的,私交甚少,但丁循的确器重他的能力。
莫闻谦和他理念不同,吵得多了,自然连带着对丁循也有些不满。
最严重的那一次,大概是勾诚一个月毙了他那个组的三次稿。
那是莫闻谦资金最紧张的时候,他那时像个刺猬。
一旁的萧秘书想替他解释,却被丁循拦下。
“这件事我知道,是我的默许。”丁循毫不避讳地承认,“恕我直言,你当时的那些稿,确实烂得像堆垃圾。”
莫闻谦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刚才一拳打得确实有点疼,唇角渗出的血已经干涸,凝在那儿宛若一朵妖冶的花。
丁循舌头抵了抵腮帮子,笑了,“莫闻谦,我说话是难听了点儿,可你也别老不改啊。”
“勾诚比你聪明的一点就是,他不会墨守成规。的确,你在音循做了这些年,你有你的功劳,可是市场瞬息万变,你承认自己已经江郎才尽不能胜任更高的职位,又能怎么样?”
“最起码,只要你还是股东,音循就还会留你一口饭吃。”
他这冰冷的语气,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就连萧靳都听得头皮发麻。
往日的魔王风范依旧。
即便是经历过一场车祸,姿态依然是上位者的姿态,从来不会低头。
“丁总。”他有点担心莫闻谦听了这些话会不会又有什么过激行为,然而这并不能阻止丁循。
只是萧靳一抬眼时,竟然看到他的眼角有一抹不同寻常的红。
“你知道我的底线是许容音。”
男人整理好袖口,垂着眼尾看他,压迫感渐渐涌上来,一字一句说得几欲令人窒息。
“我记得我提醒过你,不要碰那本漫画,你不听。这就是下场。”
他记忆中最美好的画面,大概是许容音安安静静的样子。
高中时她坐在教室做题,婚后她坐在窗边画画。
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她停留在他记忆中的模样,都是这么安静美好。
身边人包括赵之珩,都不太能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许容音。
在人群里,她那么黯淡无光。
白白净净的脸蛋,线条很圆润流畅,她其实很耐看,像一朵开得正好的栀子花。
可是让她不起眼的不是长相,而是性格。
不太爱说话,也很少主动交朋友,说话也是温温吞吞的,声音很轻。
说好听点是温柔,难听就是无趣。
身边有趣又漂亮的女孩子太多了,许容音这种类型的女孩,很容易被淹没。
可是她在他眼里,是闪闪发光的存在。
他曾经隔着无数道阳光、人群,只远远地看她一眼,有的时候走得近,他能闻到她发梢上洗发水混着阳光的味道。
他知道她内心有丰富的世界,所以即便他和她的距离可能只有一个拳头大小,还是隔了千山万水。
她那时和他说过的话只有:“不好意思。”
——这位同学,请你让让。
她不认识他,以至于她都不会抬头看看他。
婚后的感情也没有升温得特别快,哪怕他在床上和她做得再热烈,她动情时也会紧紧地缠绕着他颤抖,一遍又一遍地叫他名字。
直到前几年的有一天,她翻身压在他胸膛上问:“丁循,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聊?”
她身边的事物一直不变,没有新鲜的事情,也没有新交的朋友。
丁循动了动手指,搭上她的背,“为什么会?”
“就是怕你觉得会啊。”许容音知道自己的性格不太讨喜,“我以前班里的同学,都觉得和我玩没意思。”
好在她自己也不是特别想玩,所以并不会在意那些人的想法。可是和他在一起,她会有这个顾虑。
“我感觉自己像条鱼。”
丁循接话,“咸鱼吗?”
“什么啊!”
许容音笑得想咬他。
“就是只想闷在水里啊,像一条鱼,慢吞吞地游。”她小声说,“我不喜欢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变化好快,我好像总是适应不过来。”
从小学升初中、初中升高中,高中又到大学,班级拆分重组,好像什么东西都变得很快。有些环境她才刚刚适应就要换到另外一个地方。
新鲜感一轮一轮地袭击,而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待在同一个地方。
驻足不走的不是时光,而是她。
“嗯。”丁循轻轻应声,语气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有点煞风景,“也有游得很快的鱼。”
“可是我很慢的那一条。”她没在意,只是问,“丁循,我会不会有点格格不入呢?”
因为,他也是游得很快的那一条鱼。
“不会。”
夜深的时候,他其实有点累,但是他依然很耐心地听完了她所有的话。
“许容音,你要允许这个世界上有人不一样。”
喜欢一个人久了,有些话就越来越难宣之于口。
不想让她知道,害怕让她知道。
他做事向来周全,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万无一失。
年少时他可以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完全不动声色,也不允许这个过程中出现任何一点差错,把可以认识她接近她的机会吓跑。
只是这样的忍耐,时间太长太久,以至于婚后的他都不敢太热烈。
怕过了头,抑制不住多年的暗恋像火山爆发,收也收不住。
所以当他说这句话时,心跳是前所未有的猛烈,“因为这就是我爱你的理由。”
她可以喜欢他很久很久,这是他可以永远信任的事情。
许容音一时间有点无措,无措过后,似乎有些哽咽。
眼睛的酸涩来不及制止,男人的手就复上了她的双眼。
他仰头,在她唇瓣上烙印一个吻,和刚刚狠狠进入身体时的热烈不同,这个吻缠绵温柔,又格外笃定。
“我知道你有属于你自己的节奏,在你的世界里,也会在我的生命中。”
她万里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