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次郎无言以对,这被女鬼吸了魂魄的倒霉蛋恰好与他名字音似,索性就换了ID,干脆也叫了寅次郎。将来继承遗产也心安理得一些。恨只恨那便宜爹爹走的早,没有给他留下一个叫“穹”的妹妹。
他一边揉头消化原身的记忆,一边发散思维,寻思着既然有妖魔鬼怪,那肯定少不了除鬼巫女,下凡天女了。红白啊,巫女服啊,透明天衣,他可馋了。
死宅的龌龊念头先不提,只说背主仔本原志广继续前头带路,只走了几步,就看到前面歪歪斜斜的台阶零落,一条小道通往半山腰,隐约可见一座庙宇,让本多志广快乐不起来了。姑且不说老头子深不可测,耳目敏捷,比自己先一步发现神社的可能。只要进了寺庙,众人养足精神,鬼物自不足为惧。那病娇少爷有了遮挡防护,怕是很难死掉。
本原志广一边揣摩自己和老仆的差距,一边暗下决心,要在今晚斩鬼立威。凭他机缘巧合得来的符咒,先得一子。若是符咒显威,一切顺利。大妖魔酒吞童子的颈上头颅,与囊中之物何异?
一行数人,拾级而上,但见沿途篱笆护栏歪歪扭扭的插着,稀稀拉拉的,不是朽了,就是大段大段的缺失。台阶一侧的山谷里,散落些人兽骸骨遗物。鸟居也不见了,大抵是被妖魔拿去做了烧烤。
见这情景凄惨,登时有个麻子脸的矮瓢忍不住了。
“蹭”的一声,拔出了太刀,作激昂状,以刀指天,慷慨发言。
“妖鬼猖狂,今次讨取酒吞童子,我麻老六,拼死也要砍他一刀,尝一尝妖魔的肉,是何等味道!”
什么?酒吞童子?寅次郎当时就惊了。我们要打的不是刚刚那个取精未果,被身强体壮的两米老汉吓跑的福利姬吗?中间或许会发生些我上你下,你前我后的限制级画面,但其实应该不难对付。说实话,寅次郎一直觉得自己有必要报复回来。
众人高呼称是。寅次郎的惊叫被淹没,矮老六意气风发,好巧不巧看到路边孤零零一颗秃树杆,碗口粗细,半人多高。顶端枝干被伐去,痕迹尚新。树干也被火燎的乌黑,就像哪天有妖鬼在这里就地取材,炖了一锅人肉汤似的。矮老六灵机一动,对众好汉说到:
“源赖光诸位大人俱往,取妖鬼头颅,就像砍一棵树那样容易。”
言毕,沉下身子,吐气开声,“哈”的一声就奔那树去了。
这一番表演,暂时吸引住了寅次郎的目光。前世砍竹子吹逼的见多了,但砍树的,还真没有。难道这有妖鬼的世界,平均身高不足一米六的武士,人人都有秘传武道,功力超强不成。
麻老六不是傻老六,在这本小黄书里,也算个人物,对的起主家的托付。他见这树围只得碗大,料定树龄不长,又见痕迹较新,知道树木水分未脱。这两条啊,都对。妖怪怎么拿湿的枝干点火还轮不到他操心。不过这里已经快到庙门,他眼神好,瞧见门前种了一排桐树。桐树树质疏松又脆,不比山下松柏。
碗口粗的桐树苗嘛,摘过梧桐叶挡雨的都知道,很脆。
书中说了,好巧不巧,介特娘的刚好不是桐树啊。
只见众人目光汇聚处,刀光如白练,直直的砍上了树身。没入两寸深,然后卡,卡,卡住了。倒霉六小眼瞪的溜圆,一时握不住刀柄,失力向前跌去。那刀一震一弹,刀柄直直的戳中一张大饼脸。
寅次郎眼尖,耳听得“啊”的一声短叫,分明看到倒霉蛋的一颗白牙带血飞了出去。还不等群豪们扼腕叹息,慌乱中麻脸六两只小短手一阵乱攀,终于一手触地,另一手攥住了刀身,把刀压在了身下。伴随着“嗷”的一声惨叫。这誓言除鬼的好汉,惯用手已被削的鲜血淋漓。继而“啪”的一下,刀也断了。
武士们目瞪口呆,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可怜鬼“哇哇”哭叫。
这,这他娘的是个人才啊。寅次郎当时就惊了。这要是在大江山演这么一出,酒吞童子怕不是能当场笑死。别的不提,寅次郎感觉自己的肚子已经笑抽筋了。
本原志广臭着张脸,又跑了回来。摸了摸树干,虽然品种不知,但毫无疑问的是松树,简气炸!明明我都计划好屠鬼扬威了,为啥总有这样的蠢蛋破坏气氛,要在神社前砍人家松树啊。士气都降了有木有。
坐在荒废神社正殿,寅次郎坐立不安,又困又累,还得打起精神。虽然他是什么少主,可看这殿里的奴才们,个个粗眉大眼的,怎么都想害我呢。入殿来,便有人拾了干草枯木生火,然后一边烤火啃团子一边开了除鬼大会。
开会这种事,古往今来都没啥差别,一个字,扯。这个说妖鬼势大,那个道甲薄弓弱。还有个麻六扶着手,哼哼唧唧的表示天一亮就下山。
酒吞童子要是那么好杀,也不会让源赖光成名了。自己这些提前去的,铁定扑啊。看看这些人吧,不是秃顶就是麻脸。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要不是拿着个破铁片,几乎能做乞丐了。
这刁民怕是想害朕!!
趁着这吃饭的功夫,寅太郎快速理了理头绪。不得不说这一代目的爷爷还真是个人物。寅摩罗原本没姓,也不叫这名字。朱雀天皇幼年即位,懦弱无能。藤原氏把持朝政,引起天下人的不满,平将门悍然掀起反叛大旗。天皇惶恐间许下了兑现不了的封赏。寅摩罗在此期间声名鹊起,建功立业。叛乱虽然很快平定,答应的赏赐却迟迟不曾得到。引起了武士们的不满,聚集起来闹事。
立下奇功,得了封赏的寅摩罗居然请辞不受。说武士狂悖难训,不知天恩。又有无处可去的浪人。自己功薄,不忍这些人流离失所。愿换方寸之地,建个道场,行仁义教化之道 。天皇感动非常,赐下地来,又御笔写下“忠义”二字,作为道场名字。武士们闻风来投,寅摩罗杀了一部分不肯安分的,又安抚了心绪不宁的。天皇称赞说,“力强不凌弱,威胜不嗜杀。你真是老虎一样的男人啊。”从此以寅为姓,摩罗做名。
人们都说,寅家有兴盛的迹象。没成想,当所有武士都觉得能干一番大事业时。朱雀天皇一个华丽转身,剃下头发,当和尚去了。于是,寅摩罗只好大力收徒,精修技艺。常常应召去表演刀术,也不管弟子们的去向。久而久之,竟形成了一个另类的武士聚集地。兴盛的时候,常有带艺武士在此留下自己的绝技,天下的贵族都有子弟在此侍奉。寅摩罗毫不藏私,竟是出了几个剑豪,但没一人能像他那样,威压如虎,迅捷若风。
寅摩罗死后,儿子太郎终究才疏志浅,武士们大都散去了。前段时间在藤原道长面前表演砍女人头,观看女人死后表情的把戏,以示刀快。不成想,发力时崩断了腰带,泄了劲,竟是连头都没砍下。乐的道长哈哈大笑,问他是不是还在想着昨晚的欢乐,衣带没有系好。寅太郎确实在昨晚享用了一个女人,羞愧难当,直接剖腹自杀了。
问题很大啊,寅次郎想。京都虎的快刀虽然广为流传,发力方式为人所知,但腰带不是亲近的人根本接触不到,更何况是割开一个口子,让它刚好在发力时崩开呢?
虽然寅太郎死了,但京都虎的儿子解衣御女,以至于脱力,杀不了一个女人的故事还是传了出来。藤原家传出话来,为了不辱没天皇御赐的“忠义”二字,道场该由守成稳重,声名远播的真正剑豪执掌。若所料不差,那要讨鬼的源赖光,正是他的敌人。
此番上山讨鬼,既是为父正名,也是为了保住道场。道场如果守不住,他决不会像狗一样活着。
寅次郎直嘬牙花子。安倍晴明+藤原道长辅助天皇,在平安京都城不出。皇权衰弱,地方混乱,又有妖鬼乱世食人,平民四处躲藏,只有大城稍微安定些。武士们和野法师讨取恶鬼博名,四处游历,获取赏格,在各地留下种种讨鬼传说。这光怪陆离的混乱世界就是他以后要面对的全部。
家道中落,恶奴背主;群狼环伺,饿鬼食人。拿了神装的主角一行,还是自己的敌人。地狱开局!
但玩家最喜欢挑战的不就是这个吗?这混乱的、堕落的、扭曲的地狱。
我,寅次郎,平定了!不过首先要把这个内奸揪出来。
寅次郎刚刚立志做一番大事,讨鬼众也商量出来个结果,风向竟然变成了:取此鬼首者,非吾等莫属!
却是本原志广取出一张保存很好的旧符箓,声称是得自道满法师的除鬼咒。几年前,芦屋道满因得罪了藤原家,出走阴阳寮,成了在野的道摩法师。据说他一路走,一路降妖诛鬼,以草药救治病人,有很强的法力。于是武士们说只要将符咒贴刀上,就能破除酒吞童子的鬼气。或者找人偷偷的靠近,用符咒封印了,大伙一拥而上。
寅次郎环顾左右,发现居然没人反对这破绽百出的计划。一时间,本原志广掌握了话语权,成了中心。正当这弱气少主想表示下存在时,麻老六站出来了。
他不得不站出来。酒吞童子身边可不止一个鬼,这要是打起来,鬼众们一看,哦呵,这咋还有个用左手乱挥的麻子呢。瞧瞧,他右手都裹起来了啊,“呲溜……”。
说不得,麻老六就这样交代了。
作者君多嘴一句,麻老六就是那个藤原家的暗子。他什么都不突出,什么都不如人,看起来像一个搞笑角色。然而实际上,只有这种样样不如人的角色才能使人放下戒心,探得消息。很多时候,他是故意在搞笑。当然,砍树把牙和手指都赔进去了纯属意外。有藤原家许诺的富贵在,他还舍不得死。
麻老六借伤表示天明下山,本原志广却说大家要留在少主左右防范,皆不肯退让。怪只怪麻老六作为一个暗探,惯会做人,也深得已故寅太郎信任,出手大方,身边聚拢了一些部众。就是他在腰带上动的手脚,所以才能拿到藤原氏的赏赐。这次为了看住小少爷寅次郎,他冒险跟随,小弟们一个没带。现在正是该抽身的时候了。本原志广刚刚一通发言,正是众目所瞩,飘飘欲仙的时候,哪会放过这个靶子。
麻老六有个聪明脑袋瓜子,心想,既然下不了台,那我造个台阶也要下啊。于是他开口了:
“本多志广,我知道你。志大才疏被人挑了眼睛。”
这是暗示自己和他一样是藤原家的人。然后他眼珠子一转,开始自曝:
“你们的行踪我早已经发了出去,源赖光大人必将先一步摘下酒吞童子的头颅。就凭你们,也想对抗藤原氏,简直可笑。”
嗯!?寅次郎当场就惊了。这个人,太不起眼了,他梳理几次记忆竟都没怀疑到此人。本原志广目眦单裂,瞎了一只眼是他一生的耻辱。和寅次郎一样,他也没想到另一个暗子会是麻子。他本原志广究竟哪一点不如这个搞笑的丑角,以至于让主家觉得无用。痛!入心扉,恨!入骨髓。不如,杀了他吧。
麻老六的剧本是这样的:大家都是主人的奴才,我跑,你追。等出了大门,你溜一圈,就说没追上,论功的时候哥哥不会亏待你的。哪能想到有人都想自立门户了呢。
我跑,你追。我跑,嗯?这人是不是入戏太深了。
我跑,你追。我,我……我飘起来了。
说起来长,其实麻子六并没有跑远。他放完狠话本原志广就冲了出来,等他转身欲逃时本原志广手按刀柄。麻老六前脚跨出门,回首的时候,本原志广挥刀如光。就这样,两人配合着,完成了一场教科书般的斩首。
血喷了几米来高,又随风飘散,汇入雨中,被闪电照亮,如烟似霞。把寅次郎都看呆了。心脏“呯呯呯”的乱跳,汞入血液。少年白皙的脸上,晕起一抹绯红。
本原志广拿了头颅在手,本待埋了。想起弱气少主的身影,灵机一动,如果能趁机吓他一吓,让他再端不住少主的架子,岂不更利于行事。于是直直的步入堂中跪下,奉上头颅,口喝:
“麻老六背誓叛主,我擅自杀了他,还请您责罚。”然后借助头颅的遮挡,悄悄观察他的神色。
血腥味扑面而来,寅次郎几乎压不住生理反应。他微闭双眼,竭力回想被闪电照亮,汇入风雨的红霞。
“很美啊,”他说,“那迎风绽放的血花,不正如烟霞一般吗?”然后他睁开眼,目射寒光:
“至于这颗头颅,太丑了,丢掉吧。”
武士们面面相觑,本原志广也愣住了,少主他,好像不一样了。
趁他发愣的时间,寅次郎喘了口气,开始发令。
“既然你说要猎杀鬼女,那就快点去做准备吧,不要让我失望了。”
本原志广怔怔的走开了,武士们交头接耳。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他想,这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