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卡尔
不过几日,天命休伯利安号女舰长无量塔姬子少校率麾下女武神踢馆三团,大战三团战士与政委的消息传遍了天穹市周边所有解放军战士的耳中。军队里总会有些大嘴巴乐于把这事儿给散播出去,说的好听点是给生活添点滋味,说难听点……那他妈就是造谣啊!
总之天穹市的驻守三团在兄弟部队里成了热门,驻地的众人在茶余饭后谈起此事之余也不忘眼热艳羡一下前者的艳福。毕竟军队于此驻守任务单调乏味,不仅基地偏僻,平日里的巡防任务又是走些人迹罕至且鸟不拉屎的路线。莫说女人,母鸟都不见得能见上几次。三团这有佳人亲临军营的美差就显得弥足珍贵,只不过后面提到某些人“激烈相拥扭绞在一块”有些偏离事实。
没错,好好的参观兼切磋交流经众口相传转了几手被添油加醋了不少,没人知道这消息到底转了几手,以至于信息与真实情况逐渐背道而驰……不过其实也算不得错,人赵政委的确在地上滚来滚去,还抱着天命女少校在地上滚来滚去;只不过忽略了前面打斗的细节,直接掐头去尾,快进到了老二抬头的主题,以至于变成了众人十分喜闻乐见的颜色话题。
这事儿越传越离谱,并且有些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的趋势,短短两三天时间已经传成了“三团政委与天命女舰长光天化日之下在军营里白日宣淫”。作为当事人之一,赵无恤自然有的是法子治那些把家丑传播出去的好事之徒,第二天清早众官兵在晨间早会时便发现了绕
着营地负重奔袭的几个倒霉蛋,加了料的背包累得这几位大嘴巴要死要活。铁石心肠的政委一点也不忌讳他人的目光,要把这些暴露了自己好事的败家子们好好操练一番,势必要让他们戴罪立功的同时将他们打造成一支强军,以应对后面百团大赛的比赛项目。
料理完生前身后事,赵无恤终于有时间将身心精力都沉浸到当下要发生的事情中去。不仅是对休伯利安号上叫得上号的负责人资料的评估,宴会安排也是一个问题,毕竟是他夸口许下的承诺,自家的便宜团长早就脚底抹油跑路了,这担子还是得自己来抗,他可从来没有组织宴会的经验呢,最多也就组织过团里的拉歌……
而在政委头疼的同时,休伯利安号上的领导层也同样面临艰难的抉择。
“姬子姬子,你说我穿什么好看?”
“学园长,你的衣服都是童装,我觉得那边的场合应该不适合穿这些衣服。”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都是爷爷给我挑的衣服,我们怎么办嘛……”
“……其实学园长你现在的装扮就挺适合的,可别对自己没信心啊。”
这番对话发生在学园长的办公处,作为休伯利安号的舰长,好容易把自己的顶头上司给哄好,这在历代上下级之间也算罕见。擦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她的视线转到了桌面上的文件,上面的照片露出一块有些熟悉的天灵盖,还思索了下才想起来究竟是谁:“是那个赵政委?德丽莎你还在记恨他么?”
不提还好,一提德丽莎就恨得牙痒痒,一张小脸直接垮了下来:“学园长的事,哪里能叫记恨!我这是在取证调查!我怀疑这个家伙对休伯利安号就没安好心,不把他给调查清楚一点一定会出问题!”
“按照学园长您的说辞,恐怕这个天穹市里就没有多少对我们有安好心的人……”姬子丝毫没有面对一个顶头上司时的拘束,甚至还敢吐槽道,“之后那名政委不是还答应为我们准备一场洗尘宴,不管他背后怎么想的,起码明面上对我们还是客气的。现在发作的话问题很大。”
不过德丽莎并不吃这一套,一只手拉着半褪的连衣裙,气鼓鼓地挥舞着小拳头,显然意见很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什么赵政委明明一肚子坏水,为什么姬子你还一直在替他说话,那个男人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姬子叹了口气,开始剖析:“我们在他们的驻地那边用擂台赛出了一口气,那名政委也是默许我们这么做的,所以我们才没有在军营里直接被拦下来。如果我们再这么咄咄逼人下去,势必会遭到反弹,到时候可就不太好收场了。”
德丽莎沉默了,好半晌后才捂着脸忽地抱怨道:“啊啊啊真是烦死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到底要怎么办啊!”而后又碎碎念:“干脆姬子你来指挥在天穹市的相关行动算了,反正对于军队你懂得也比我多。”
“不是,我并没有嫌弃的意思……”还不待德丽莎眉头舒展开呢,姬子的一句话又给捋回去了:“就算是拖油瓶,学园长你也是等级最高装的最多的那一种,我很放心的哟!”
“姬——子——!”白色小不点半恼地叫道,“你果然还是在嘲笑我!”
气抖冷,下属都在嘲笑自己,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呃!”眼见说漏嘴,姬子也有点赧然,不过还是硬着脸强撑过去,继续安慰:“不要在意这些,我是说学园长能者多劳,肯定不会多想这些小事。”
本来只是敷衍几句,没想到德丽莎还真的安静下来了,青蓝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姬子的脸,“好啊,既然姬子你都这么说了,那么就帮我这个学园长排忧解难一下怎么样?”
一股不妙感涌上心头,不过姬子表面上不动声色,试探着问道:“学园长有什么指示?”
“放心,不是什么难事。”德丽莎笑的很阴险,勾了勾手,示意姬子靠近,而后朝凑近了的后者咬耳朵:“帮我去盯着那个政委,看看他又在策划什么阴谋!”
姬子闻言,心脏猛地蹦蹦跳了下,毫不掩饰自己脸上浮现出的担忧,问道:“情报刺探可不是我的专场,况且”
最终姬子还是听从了学园长的嘱咐,再次来到了三团驻地。不过这回并没有寻到那位异常活跃的政委。据执勤的守卫介绍,团里的几位干部都于中午时分前往了南部的纪念碑,为她指了一个大致方位,报上了“天穹市烈士陵园”这个地名,并没有透露太多的消息。
有了具体的地名,顺藤摸瓜起来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在热心市民的帮助下,姬子很快地便找到了天穹市烈士陵园的所在地;它地处天穹市南部的一片开发区中,原本是一块极具潜力的商业用地,后因为崩坏灾难而暂时搁置了开发,还是政府划地才建起了这片第一个建筑。宽敞笔直的柏油马路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公交站台,后面是青白色的铁质大门,看上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门口处有位军官靠在铁门前,正在闷头抽烟。是个熟人,姬子瞧见便喊:“喂!赵政委!”
“唔?呃,原来是你,姬子少校……”赵无恤看上去十分意外于姬子的到来,赶紧掐灭了手中的烟头,随手丢在了一旁的垃圾桶里,起身迎了上去:“还不知道你会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要不我们回驻地再说?”
“不必了,我是专门来找你的。”姬子说完才觉得这句话有点不合时宜的暗示意味,忙接上一句:“我是想确认一下,休伯利安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天穹市?现在亚洲的局势很不明朗,我们必须要前往长空市就位。”
“这个……我们已经汇报给了上级,现在也在等待指示。”赵无恤搬出早已备好的说辞,笑的有些不大自然:“现在我正在……嗯,有点忙,待会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回去等消息?”
“有点忙就是偷偷跑出来抽烟么?”姬子毫不留情地拆台。
赵无恤不笑了,这个男人脸上的轻佻消失以后还有那么几分刚毅的味道,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最终点了点头:“好吧,这里也不是什么管制区域,和我来。”
他领着红发女人走进了大门,穿过一条不长不短的林荫道,一座几层楼高的花岗岩方碑便出现在二人面前。它伫立在远处的高台上,似乎是一整块巨大的原石简单切割打磨而成的,没有任何装饰的花纹与图案,只有碑间简单的几个镏金的行楷大字,从上至下排列:
“天穹烈士纪念碑”。
厚重的方块字令姬子心头猛地一跳;赵无恤领着她,顺着环状路走到石碑的背面,上面还镌刻着一段小一号字体的话:
“谨记为天穹人民与崩坏奋战到底的两千八百名烈士们,你们的精神与神州永在!”
下面的碑身镌刻着更小的字,似乎是人名,密密麻麻地遍布下方。在纪念碑的另一边是一处巨大的陵园,隐约可见深色栅栏后的白色墓碑,还能见到陵园内人头攒动,似乎正忙碌着什么,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你们在……举办悼念仪式?”姬子忽然觉得自己选择来的时机烂透了。
政委没有再轻佻地回答,只是默默地眺望远方,眼睛不自觉的飘向远处的石碑,那里的升旗台上,一展红旗正伴随着熟悉的国歌冉冉升起,在旗杆顶端猎猎作响;旗帜的红在正午的阳光下鲜艳如血,似烈士挥洒的血汗。
“不是现在,只是在布置场地。”赵无恤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遂开口。他的手拂过台面上镶嵌的那一大块二维码,感受着指尖凹凸不平的颗粒感,心不在焉地解释着:“这块碑建立在一年前,是为了纪念上次崩坏灾难爆发中因保护人民而英勇牺牲的两千八百名烈士们。碑体的基座镶嵌的是天穹市爆发崩坏灾难以来牺牲的士兵们记录的身份信息二维码,这些二维码已经做了数据关联,可以通过天穹市城市系统查询到他们的详细信息,也算是缅怀他们的一种方式。”
“会不会太简陋了?”姬子问。
“特殊时期,一切从简。等到灾难告一段落后我们会为他们再举行一次追悼会,到时候再将烈士们的遗物交还给家属。现在宣告他们的死讯对他们的打击难以估量,哪怕是一天也好……要让他们的家属在这场灾难中还抱有希望。”
“你这是在欺骗他们。”姬子闻言瞪大了眼睛。
“如果欺骗能让他们重燃起活下去的动力,我宁愿让他们受骗一辈子。”政委的声音深沉,渗出点冷,“乱世还需用重典,我只想让他们能够有个盼头。”
正介绍着,几名名仪仗兵模样的士兵踏着正步路过,领头的朝赵无恤敬了个礼,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后者腾出手回礼,低声询问了两句,了然地点点头,主动侧身让开了道路。他们的手里各自捧着一个镀铬制的铁盒,盒盖上金红色的八一星熠熠生辉。
“他们是……”姬子望着回来的政委,又看向上方几位端着殡葬盒的士兵;他们神色肃穆,一名司号手替代了奏乐的工作,吹奏的小号悠长而哀缓,顺着清风缥缈向远方。
“是上次为国捐躯的烈士们。”赵无恤似乎不想接茬这个话题,只是草草地一语带过便想岔开了,姬子何曾敏锐,立即追问出声:“是崩坏引发的次生灾害?有幸存者吗?”
赵无恤皱了皱眉头,为这女人准到妖异的直觉感到头疼,不过还是解答道:“他们是驻守在郊外的士兵,事发当时正在执行例行的巡防任务,遭遇了一小股游荡的崩坏兽。他们以重伤三人,牺牲两人的代价拖延住了他们,成功支撑到支援到达,从而保护了一条运输要线。否则那条道路被破坏,起码会耽搁运输线一周的周期,天穹市的正常运作势必要受到影响。”
姬子听闻大吃一惊,好看的眉头皱起来了:“普通人对于崩坏能根本没有任何适应性!在没有保护措施的情况下让你们的士兵进行这种巡视无异于自杀!”
“这是军人的职责,我们保护着这座城市,必须要对这座城市的未来负责。况且在事件结束后我们第一时间封锁了区域,并进行了全方位的消杀工作,我们应对崩坏灾难有特殊的一套处理方案,这是用血与泪积累的经验,我们已经为此交过不菲的学费了。”
“你们根本不懂崩坏的严重性!”事关本源,姬子也作不得态了,立即反驳:“我们为之奋斗了几百年,对于崩坏这个灾害以及产生的次生灾害,它比你们想象中的还要严重的多,根本不是简单的几句话就能概括的!”
“只要我们众志成城,万众一心,就没有迈步过去的坎儿。”赵无恤滔滔不绝,演讲向来是作为政委的基本素养:“从闭关锁国开始,神州人民已经见过了太多灾难,仅仅是崩坏还不足以把我们全部都打垮下。面对天灾,我们虽然渺小,但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你这是让他们去送死!”姬子有些愤慨,又一次打断了赵无恤的慷慨激昂,语气带了些激动:“崩坏灾难不是靠堆人数就能解决的寻常灾害,枉顾事实只会让神州的军人伤亡的更多!”
“我说过了,神州在崩坏面前不是砧板上的活鱼。对此我们已经付出过高昂的代价了,这里伫立的石碑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复之前嬉笑的神情,赵无恤的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 每说一句话,他的脸便愈冷一分:“姬子少校,对于你们在国际上抗争崩坏灾难的英勇事迹,我个人在此表示由衷的敬意;但这并不是你们能插手国际事务的理由,当你们的善意越界的时候,我们很难不想多。为了不让神州大陆腹背受敌,作为保护人民的军队,我们必须要做好防范工作,因为我们是人民解放军。”
“天命的力量能够妥善安置因崩坏灾难而流离失所的难民,我们能处理好这一切。”姬子忽然觉得自己的底气开始没那么足了。
“如果你说的‘妥善安置’是让他们领着救济浑浑噩噩地度过余生,我们更不可能让你们插手。”赵无恤也不再客气,强硬地顶了回去:“我也曾跟随考察团去过天命在欧洲的安置点,挑明了说吧,在那里,我看不到那些难民有什么未来。他们连生存的斗志都失去了,还谈何将来。民众的渴望与诉求是你们天命这点人手就能抚平的?你们未免也太高看的起自己了。”
这番尖锐辛辣的话一出效果立竿见影,姬子当即气急,一句话脱口而出:“这都只是你的臆想!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这些人怎么还想着内斗!”
赵无恤斜着眼望着面前的这名红发女子,不自觉阴阳怪气道:“那我还得谢谢你们把全世界肢解成一片片的了?嘿,你们的好意我们可担待不起……”
见这名解放军政委如此架势,姬子的愤怒慢了一拍,反而愣了一下,旋即一股寒意陡然而至,从脚底顺着脊背而上,钻入了她的脑海当中,猛地将她炸醒。
被套话了!
这个解放军政委果然不是省油的灯,随不及德丽莎所述那样罪不容诛,不过也确实蔫坏蔫坏的;姬子只觉一口气堵在心口,不吐不快却又无由可说,憋得可是难受。
在姬子心慌意乱的同时,始作俑者此刻也已经冷汗湿了后背;刚才那点热血在洒了以后立即不见了踪影,面前的这个人儿可是个特殊人物,处理不当就会变成极其严重的外交事故;比起玩忽职守的罪名,现在的他更怕的是这名外宾会不会去领导面前参上他一状!就刚才他那出言不逊的表现,没准连同前科一起清算下,就能直接把他拖出去打靶了!
二人各怀鬼胎,气氛一时间沉默了下来。只有小号悠长的号音回荡在空荡的场地间。
还是一名士兵前来打破了僵局;他在赵无恤身边耳语了几句,后者点头,挥手遣走了他。随即转过身去,和姬子面对在一起,“很抱歉我们无法达成共识,无量塔姬子少校。”
“关于前面的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赵无恤继续说,正了正头顶的军帽,脸上早已不见平日里的轻浮气,竟有点正派的感觉:“我敬重为赈灾而奋不顾身的英雄,同样的,请你也尊重因抢灾救险而牺牲的军人们。他们并不是什么超人,也没有什么崩坏能加持的科技,这些战士只是血肉之躯的普通人,有的甚至只是年满十八的孩子……但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投身到解放事业中,为人民安危而在所不惜。不为其他,因为我们是人民的最后一道防线。”
姬子欲张口说些什么,不过被他打断了:“我不是在炫耀什么,只是在陈述事实。国家的和平稳定、人民的安居乐业是所有人的努力,而不仅仅是几个英雄站出来,打了几场漂亮仗、举办几个振奋人心的演讲便能解决的事情。这不是勇者斗恶龙的过家家游戏,姬子少校,个人英雄主义是行不长久的……至少在神州行不通。还是说,你觉得普通人不配自救?”
赵无恤这番不阴不阳的话驳斥得姬子哑口无言,她的余光瞥见了政委身后那卷飞扬的红旗,此刻在她的眼里的那几颗黄色的星星与阳光重叠了,竟显得刺眼无比;炽烈的白光刺得她眼睛一痛,也刺得她心中一凉。
再看赵无恤,申明完一番大义、抢占完道德制高点的他还是觉得自己后背有点出毛毛汗,这位便宜政委还真不常走这种钢丝,保不准跌下去就是个粉身碎骨的下场。正在玩火自焚的政委绷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注视了姬子片刻,随后才猛地转身说道:“我该走了,上面命令我回去,我估计是关于你舰船的处理方案批下来了。你也回去吧,等确切消息出来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不走不行,因为政委实在是绷不住要破功了;尚且在蒙古里的姬子依旧处于被镇住的状态,只愣愣地点点头,十恶不赦的家伙心里头嘀咕着流年不利,顿了下,还是把那句心里头酝酿许久的话给吐了出来:“不论变故如何,生活仍在向前。姬子少校,我们都得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看。我无法说服你,你也不能改变我……还是就此止住吧。”
说完这句话,赵无恤不再停留,急缓的步子三两跨便逃离案发现场,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这句话惊醒了懵懂状态的红发女子,再抬起头来,那位解放军政委却早已不见踪影了。此时已过午后,空旷的广场上寥寥几位军绿衣着的士兵在走动布置场地,
姬子还咀嚼了下赵无恤临行前的那句颇为无奈的话,才慢慢地从胸前的衣袋里掏出一台手机,输入一串号码拨了出去:
“喂,德丽莎?事情好像复杂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