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时后,天穹市南部,环状高速带。
此刻的天穹市已经结束了前半段的夜生活,晚高峰的车流渐渐褪去后的路况显得有些寂寥。早在公交车站旁等候的姬子依旧是之前晚宴的那一身军礼服装.凯旋,握着一罐从一旁自动贩卖机买的啤酒,一边喝一边眺望着天穹市远处的夜景。
这种等待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一辆汽车自远处的道路疾驰而至,而后猛地停在姬子面前,劲风吹得她的秀发四起飘扬。不过姬子不甚在意,见状捏扁了手里的啤酒罐丢至旁边的垃圾桶,大方地拉开车门就坐上了副驾驶座,往自己身上拽安全带的同时一边朝司机打招呼:“赵政委,让一位女士等这么久可不是绅士应该做的事。”
座上的赵无恤搭拉着方向盘的左手甚至还攥着一根烟,面对姬子不软不硬的调侃他耸耸肩:“我不能违反内部管理条例开着军车来接你,回家开私家车花了些时间。还有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绅士,如果让姬子少校不愉快了,还请多多谅解。”
看着和晚宴上气质迥乎不同的赵无恤,仿佛之前那位略带绅士风度的神州军人只是水中幻月的一般。这巨大的反差让姬子最终还是没忍住吐槽:“呃,赵政委,你现在的样子……很自由,和之前相差的挺大的。”
“嗯?你和我不穿的还是之前那一套吗?咱们是去喝酒嗨皮,搞那么拘束干啥。”此时的赵无恤就像放下了枷锁,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没边没形起来。姬子愣了下,男人的一番话与她记忆里的某个片段重合起来,撩动了她的内心,也使她笑了起来:“是啊,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是应该放松些。”
“我私下里也是要享受生活的人,总不可能每天都是正经八百道貌岸然的模样。”赵无恤发表了一段绝对能被丢上思政会里批斗的问题发言,随后转移了话题:“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个酒吧可不简单,叫‘零点酒吧’,似乎是这么个名。至于为啥要叫这名,因为这家店自打开店那时候起就是晚上十二点才开业,开到早上结束。”赵无恤的嘴巴又停不下来,开始充当导游讲起了目的地的历史起来。姬子斜着头望着他,一副颇有兴致的样子。
“这零点酒可是有年头的东西了,可以追溯到天穹市还未被崩坏袭击时起,要知道那时候天穹市可还不是现在这样像个大堡垒呢。不过说是开了这么多年,其实这酒吧的名头没多少人知道,不是因为它实力不行啊,而是营业时间完美错过了前半夜的黄金晚高峰,现在时段特殊嘛,也没多少人愿意冒着风险在后半夜里专程出来去酒吧消费的。不过这酒吧还是有一部分拥趸与知名度的,不然我也不会知道这里就是了。”赵无恤滔滔不绝,活像个兜售故事的说书人,就差配个案板纸扇了。而后说书人一拍方向盘,猛地嘬了最后一口烟后潇洒地将烟头扔出窗外,“好了,坐稳了!”
赵无恤猛地一推变速箱上的拉杆,油门一踩,车辆伴随着这一脚油门陡然向前冲刺,时速立即飙升至一个能让巡逻的交警血压暴涨的数字。姬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加速弄得夸张地尖叫一声,而后又被前冲的劲儿给摁回座椅里,速度激发的激情让姬子兴奋开口道:“你开车还真是野,不过我喜欢——!”
“那当然,我可是秋名山车神!”今夜的道路上的车流似乎格外的少,使得这辆超了限速几乎两倍的路虎还能够游刃有余地穿行于国道间。起初,赵无恤由高架桥向下,沿着国道线开了一段路,而后驶入右边的交叉口,停在了一处自动售卖机旁。
赵无恤完美无视了路边竖着的禁止停车的告示牌,大喇喇地下了车就往售卖机走,一边走一边说:“离那酒吧还有段距离,要不要喝点什么?这片地方我记得附近有家不错的拉面摊子,要不去那边先垫垫?”
“不了,我在这里帮你看车吧,附近不是有禁止停车的告示牌么?”姬子婉拒了节外生枝的邀请,还指了指路边被政委无视的“P”。
赵无恤已经从提货口里捞出两罐咖啡了,一手一个易拉罐坐回车内,还递给女子一罐,自己的则放在变速器旁的储物格中;闻言也丝毫没有违反交规的自知,满脸的不在乎:“我这不是没拔车钥匙熄火吗!这最多算路边急事停车,想抓我那还十年大曲呐!再说了,这时候街上哪来的交警,谁没事大半夜来贴条啊。”
姬子笑而不语,望着大放厥词的赵无恤,微妙的表情下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
解放军政委带着天命女舰长继续上路了,沿着那条主干道一直南进,在第二个岔路口往左一打方向盘,便进入了天穹市南部的CBD。重入另一片灯红酒绿的路况陡然糟糕起来,各色来往的车辆皆堵在同一个十字路口动弹不得,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赵无恤变速杆一推方向盘一打,车子拐进了建筑群的某条小路中,沿着道路七拐八拐一阵后,赵无恤找了个位置停了车,钥匙一拔,说:“到了。”
领略过政委狂野车技的姬子才反应过来,打量了下四周布满空调后机和通风管道的后楼,有些状况外:“赵政委?你是带我来喝酒的,是的吧?那么这里又是……”
“当然是请你喝酒的了,酒吧就在这栋楼上面,我们走吧。”赵无恤肯定了姬子的想法,像是知道了她内心的疑惑,政委又笑着回复道:“哦,看来姬子少校对这里有点疑惑啊。没关系,我们可以边走边说,我们从后门进楼吧。”
“这栋楼是天穹市大开发之初立项的地标建筑,大概已经有二三十年的历史了吧,虽然外墙翻新过几次,不过的确是正宗的老建筑。只是后面又建了几座比这栋楼还要高的商业写字楼,这片CBD的人流量也被分流不少。”赵无恤呼叫了电梯,很绅士地抵住了电梯门做了个女士优先的动作。姬子朝他轻略地抛了个媚眼,只不过政委的注意力正好被旁边的屏幕吸引,完美地错过了。
调戏失败的姬子不大甘心,继续寻找破绽,嘴上顺着赵无恤的话往下问道:“所以你说的那个酒吧就在这里?不过这不是商业写字楼么?”
“这个我倒不清楚,不过这个酒吧的年纪和这栋楼其实差不多。”赵无恤摁下十四楼的按钮后转过头来,朝姬子继续解释:“虽然这家店营业了有些时候了,不过客流量其实并不是很多。不仅是因为酒水的定价问题吧……也因为这里要午夜十二点以后才能开始点酒,再到早晨八点钟就结束营业。这种不知所谓的营业时间错过了顾客最密集的黄金晚高峰,客人少也是理所应当。”
姬子随意地嗯了两声,比起了解酒吧的兴衰史,其实她更在意接下来能喝到什么酒,以及能从这位政委嘴里再撬出些什么消息而已。不过表面功夫还是得做足,闻言她摆出一副略感兴趣的样子,继续没话找话:“话说回来,既然赵政委这么推崇这间酒吧,那么这儿一定有些过人之处才是,能具体说说不?”
往常满嘴跑火车的赵无恤此刻却吊起了胃口,他笑着开始卖关子:“这个嘛……不好说,不好说,等姬子少校你到了应该就知道了。好了,我们到了。”
仿旧的指针指向了十四楼,随着“叮”的一声提示音后,缓缓开启的电梯门逐渐揭露出这个酒吧的真貌:只在电梯门与酒吧玻璃门前的隔间逗留片刻,赵无恤便大咧咧地推门而入,姬子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占据大厦一整层的酒吧面积广阔,被装潢分割成几个不同的区域,左侧横占大半个区域的超长酒柜与吧台更是显眼。奇怪的是明明是营业时间,店内却没有任何的顾客与服务员,静悄悄的酒吧伴随着冰柜的嗡嗡声,显得有些诡异。
“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姬子果然提出了这个疑问。
“哦,自助的。”赵无恤随意地摘下小臂上带有二维码的魔术贴,啪地一下拍在了一边墙上的感应器样的灰色墙块上,很快地便有淡淡的机械音回应:
“身份验证通过,欢迎,赵无恤政委。”
“这里还是公营的酒吧?”姬子发现自己对神州军队的印象似乎出现了某种认知偏差。
“回收利用,回收利用。”赵无恤对此倒是毫不在乎,只见他大喇喇地在吧台上找了个圆凳就一屁股坐了上去,翘着个二郎腿对着面前的天命女少校解释道:“早些年间政府取缔了不少天穹市内非法经营的店铺,在经历了一场整改以后,剩下拒不执行的都被ARC-01接替了店铺的管辖权,涉事者基本都被丢进了看守所。不过说实话,这个酒吧自打被它接管以后办的其实还有声有色的,起码比之前原主人那蒸蒸日下的情况要好多了。喂,ARC,上两杯水!”
很快地便有两杯水出现在赵无恤附近的吧台边,甚至姬子都没看清它们究竟是怎么出现的。不过重点不在而这个,姬子的注意力很快地便被吧台后的超长酒柜给吸引了:只见她慢慢地踱步巡视着,一边走一边发出啧啧的感慨:“这瓶是……04年勃艮第那批拍卖的白葡萄酒?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还有那瓶波本威士忌,EARLY TIME的产地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被崩坏侵蚀了大半,现在的产量少的可怜。赵政委,你可真是带我来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啊。”
“那是当然,我看重的地方不会有差的。”赵无恤照常自吹自擂,端过水一口喝了,放下杯子擦擦嘴,摆起一副豪迈劲儿:“今晚我请客,姬子少校要喝什么随便拿。”
说罢,政委像是想起了自己钱包的厚度,立马就补上一句:“当然了,太贵的不行,毕竟我只是个当兵的,家底还没那么厚实。”
在赵无恤拍胸脯的空档,姬子在他身边也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此刻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直至把政委盯得有些后背发毛了,她才悠悠然地开口道:“那让我想想……这里有没有‘赤霞珠’?”
“赤瞎猪?什么鬼名字……”赵无恤闻言一愣,暗自嘟囔的用腕上的智能军用手表查阅了一番网络资料,马上又换成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赤霞珠啊,我帮你找找看。”随后开始低着头在吧台面上用于点酒的平板上翻翻找找,不过多时,姬子便听见了政委毫无做作的惊呼:“我操!这破酒怎么这么贵,ARC你是不是在诓我?”
“根据进货记录显示,共计四瓶赤霞珠的进货时间分别为2006年3月、2008年4月、2010年10月及2012年5月,自欧洲地区于2007年在崩坏侵蚀中全面失守后,赤霞珠的主要产地正逐渐停止产出,市场上的交易量与成交金额呈反比例增长趋势;另,本店内所有酒水的定价皆是实时同步市场行情,不存在赵政委所言的欺诈行为。”ARC就赵无恤抛出的惊呼给出了专业的回复,将后者即将爆发的粗口给塞了回去。
姬子无声微笑地望着赵无恤。
逼装大发要大出血了,赵无恤后悔自己前面装大尾巴狼的行为。只得憋着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强颜欢笑道:“……不就是一瓶酒么?我买!ARC,把酒给我端上来,账单计入后勤账上!”
政委狠狠一拍平板上模拟的按键,吧台后的酒柜右侧的某个隔柜便空了一格,很快地,那瓶被点名的红酒就通过传送带送了上来。还不待赵无恤骂骂咧咧地伸手去接,一双纤长的手掌灵巧地钻过了他的臂拢,将台上的那瓶赤霞珠给夺了过去。男人愣了下,眉毛一抖刚想开腔吐国骂,视线顺着那截手臂望去,毫无意外地是那位天命女舰长,只见她眉眼盈盈,手里抱着那瓶小巧的酒瓶子。
“……”赵无恤第三次硬生把脏字给自己消化了,嘴上扯起点笑:“我还以为是谁呢,姬子少校,难不成是忍不住了,想要亲自动手么?”
“看政委你的表情,似乎是不太懂如何品鉴红酒呢。”姬子把玩着手里的酒瓶,“自欧洲爆发崩坏灾难后,赤霞珠的最后一片原材料产地——北非摩洛哥地区在三年前爆发了大规模的崩坏能泄露,可惜了那片葡萄田,有很大一部分都被毁坏了,所以才造成了现在赤霞珠身价的暴涨。我原以为今后很难再喝到这种葡萄酒了,没想到竟然能在天穹市见到。”
“我神州物产丰盈,万国珍奇攘攘而来……”赵无恤掉了两句臭书袋子,见面前女子兴趣缺缺,遂止住话头摊了摊手:“姬子少校,我已经兑现了我的承诺,你也得到了自己想要品尝的美酒,不现在就来品鉴一番?”
姬子拨弄了下前额的刘海,将它归束到耳后,她盘起的秀发凸显出些许干练来。这名红发女子朝着赵政委摇了摇头,露出一副珍惜的表情:“这么珍贵的红酒,我可舍不得在这里就喝掉了。现在想要弄到一瓶赤霞珠比以前要难得多,要不……这就当作是你送给我的私人礼物如何?”
本来是略带暧昧的话,入了赵无恤的耳却如天打雷劈一般;不知哪根敏感的神经被拨动了,赵无恤立即拉下脸来,严肃地看着她:“无量塔姬子少校,虽然这次名义上是以我个人的名义邀请你出来的,不过因为我是驻地守军,严格意义上说我仍受内务条例管理。所以为了避免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这种话下次最好不要多说。至于这瓶酒,只是由我军与天命双方友好见证的产物而已。”
姬子直接被赵无恤这副官僚作风弄的呆愣住。原本她想说点什么,不过观察了下政委的表情不似在说笑,索性顺着他的话头接了下去:“嗯哼,双方首次接触后友好的见证啊,还真是诚惶诚恐呢……好吧,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好拒绝嘛,就先收下咯。”
赵无恤这才放松下来,方才的严肃消失无踪,乐呵呵地抱着手说着官腔:“这瓶红酒是神州人民送给休伯利安号的礼物,希望我们之间的友谊能够像这瓶酒一样流传下去……”
“……不过赵政委,我记得之前晚宴上的时候,你给我的承诺好像不止是这一瓶酒哦?你这是……想要逃避么?” ”姬子此刻已经从之前的惊诧中反应过来,而今一脸的耐人寻味,纤长的手指贴在红唇上,琥珀色的眸子一眨一眨,仿佛天上的星星一般不可捉摸。
“呃!”赵政委陡然意识到了这一点,虽然理解的过程出现了偏差,但结果却没什么区别。自己本想免于钱包大出血的小九九被这女人看了个通透,不免显得有些尴尬;只见这位军政委的额头上渗出些汗珠,抓耳挠腮地正憋着想给自己做无罪辩护,姬子扑哧一声笑了,轻轻地摆了摆手:“呵呵~开玩笑的,赵政委今夜破费了这么多,再让你出钱显得我多不近人情,就不让你再大出血啦;今晚就喝啤酒如何?”
“这个没问题,绝对没问题,管够!”赵无恤见姬子给了个台阶,直接借这句话借坡下驴,忙不迭地连连点头,然后朝一边的麦克风吆喝:“喂ARC,青岛搞一箱来,先给我上一扎先!”
“呵呵,赵政委这么着急,是怕我突然反悔么?”
“这不是酒吧里有点热,叫点冰东西上来解解暑吗?”赵无恤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厚脸皮,一句话便轻轻地带了过去,随后对着还在将啤酒倒入啤酒杯的机械手酒保开炮。
啤酒这种常备品上起来还是迅速的,加上刚才赵无恤对仪式感的猛烈抨击,几听啤酒直接被摆在了吧台上。只见姬子拎起一听,熟练地将胶封撕扯开取出一罐,而后一边揭着罐瓶的拉环,俨然一副久经沙场的老酒鬼样,说道:“虽然说你们神州有句古话,似乎叫什么‘桌宴之上莫谈国事’,现在也算不得什么官方场合,我们之间说话其实可以放得更开一些,你说是吗,赵政委?”
“虽然这次是我请客,其实我也只是奉命招待宾客而已,还请姬子少校多自知啊。”赵无恤打了个哈哈一揭而过,不受姬子这招几乎明示的招数,“但酒桌上当然要尽兴而归,希望姬子少校别要败了自己的酒兴,那样到嘴的冰啤酒可就少了几般滋味喽。”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过姬子也不沮丧;本就只是顺手为之的尝试,自己的主要目的还真是来偷偷地过把酒瘾的。对酒的渴望很快地掩盖掉了这般心情,她的脸上也挂上了笑意:“也是,那就不谈这些。那么今晚就喝个痛快!”
说罢,这位天命女少校摆出了与之前在晚宴上的优雅截然不同的豪迈姿态,仰头痛饮一口啤酒,而后舒畅地打了个满意的嗝儿。若是现在有认识她的人在她身边,保准要惊呼这女人本性暴露。
但赵无恤不知道这茬,见此情景如遇知音,对姬子的好感瞬间就往上拔了几个百分点;大手一伸一抓,吧台边上的啤酒罐腾空而起,再对着拉环使劲一勾,啪嗞一声后拉环应声而落;对嘴吹了一大口后,政委才才舒爽地啊了一声,好生感慨起来:“真爽啊,上次喝酒我记得还是在新年那时候了吧?这次可算是能过过瘾了。喂,那谁,再上两盘下酒菜来!喝酒没菜吃怎么行。”
姬子见赵无恤喝酒还要吃菜,不禁吐槽道:“你们神州人喝酒的时候还喜欢吃菜的?好奇怪的习惯啊。”
“呵呵,是酒文化上的差异吧。姬子少校虽然是极东人,但在欧美生活了那么久,想必无论是在生活还是饮食上的习惯,都应该和我这种传统的神州男性有很大的不同。”
姬子:“当然~我可是欧洲人。政委先生把人家的出身背景和资料调查的这么仔细~想必这次酒局也是有备而来咯?”
赵无恤:“彼此,彼此。”
两人闻言对视,互相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这时,吧台后的服务员——那两截看着有些诡异的机械臂,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了一碟茴香豆与花生,在二人面前一众啤酒罐子前找了个位置放下来。这只机械臂手腕与与小臂的接合处戴着一顶小小的圆顶爵士帽,证明了它充当着酒保的职责。油炸花生米与盐煮茴香豆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令酒鬼无法抵挡的诱惑力。
“祝二位客人今夜愉快。”机械臂甚至通过身边的扩音器发出了酒保调调的话,随后三指张开向上,似乎是在索要着什么。
姬子见此情景愣了下,旋即望向一边的政委。只见赵无恤无奈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两枚硬币,塞进了掌心里那小小的投币口中,“收钱办事,给我再去准备些吃的来。”他朝这特殊的酒保吩咐了几句,机械臂嘎吱嘎吱地用一根手指将顶上的帽子摘了下来,竟行了个像模像样的脱帽礼,然后优哉游哉地退下了。
“你这是给小费?想不到这里的机器人居然还会要小费。”姬子被这个小插曲逗乐了,笑着问道。
赵无恤搔了搔脑壳,解释道:“ARC会备份所有经营店铺被取缔前的经营模式数据,估计是那时候把这里的酒保资料也一并打包了过来,不仅学会了如何调酒,就连酒保的那些小路子都学了个干净。”
“如果不给它小费会怎么样?”
“你之后的要求它都会有几率当作没听到。”
机械臂酒保很好地完成了赵无恤指派的工作,带着赵无恤之前要的几碟不同种类的下酒菜,还又拎来了两扎冰镇好的啤酒——这两个吧台前的男女消耗啤酒的速度实在有些快;赵无恤畅爽无比地往嘴里挑几粒花生或豆子,就着澄黄的啤酒大口下咽,粗枝大叶间显出几分军人的粗犷来。而一边的姬子则丢掉了之前的矜持,毫不示弱地仰脖痛饮,也略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感觉,二人此看上去更像是在拼酒量。
几轮对饮后。
“哈啊,这才是人生啊!”姬子又痛饮一口啤酒,一缕秀发从她的额头上散落下来,遮盖住了半边脸颊。此刻的她已然是半醉状态,脸颊上升起几抹红霞来,:“在舰桥上总是有人管这管那的,我堂堂一个休伯利安号的舰长居然连酒也不能痛快喝,真是无聊死了!” “不让喝酒也就算了,德丽莎那个家伙批假也不给我批,甚至休假都给我取消了好几次!哪有这么剥削下属的啊,太过分了!”
“我懂我懂。”也有些微醺的赵无恤立即附和道,“我们部队里也经常是这种情况,别说是喝酒了,开个小灶什么的也不行,请事假更不行,而且每天食堂里就是那老三样,吃得我的脸都快变成红烧茄子了!”
“你们那也是这样?看来咱们的处境好像还挺相似的……”
两名来自不同势力的军官此刻就某个方面上达成了一致共识,一时间相谈甚欢。码放的啤酒罐子随着时间的流逝与所交流的话题呈正比例不断增长,很快地堆成了小山。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赵无恤率先到达临界点,很快就捏着酒罐子开始发愣,而后者也无愧为天命组织里数一数二的酒鬼选手,喝完一罐又开一罐,面前码的空罐子数量上明显比政委面前的要多上一个量级。
“赵政委,你好像醉了哦~”姬子果真就政委这傻样发表了看法。
“我只是……有点,有点儿热,热得难受!”赵无恤被这突兀的一句话惊得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恼怒地挥手,差点将一罐刚启封的啤酒给拍翻在地,又惊得他连忙上前护住了。这般瞻前顾后的姿态令得天命女舰长毫无淑女形象地哈哈大笑起来,随后痛饮一口啤酒,才嘲笑道:“哈哈哈!都说亚洲人喝酒容易脸红~赵政委这是不胜酒力了么?需要我待会送你回去么?”
“放,放屁!谁他妈醉了?我这是在营里太久没喝了,难免有些生,生疏……”不知是因恼怒还是酒精,或是兼而有之,赵无恤的反驳显得有些结巴,他竭力地想要从这种状态里脱身而出,可惜在身体里堆积的酒精正在他的血管和胃里万马奔腾,惹得他浑身发热,又灌了口冰啤酒来扬汤止沸,借着这股冰凉劲儿稍微稳定心神,继续逞强:“我可是喝躺过一整桌饭局的,那时候上来的可都是二锅头,现在这点啤酒算个屁!妈的,甭说是陪你一宿,就算是一天一夜也没问题!”
“哼哼哼,一天一夜也没问题么?那我们就继续喝!” 姬子先是直勾勾地盯着他,待到几乎要将政委给盯得发毛了,而后忽然朝天高高举起啤酒罐,随后自顾自地开始往嘴里送啤酒,彻底变成了人来疯。
又是几轮对酒,几扎啤酒下肚后,赵无恤有点庆幸自己是在肚子有底的情况下慷慨赴约的了,除了中途去了一趟厕所,以及往胃袋外奔涌的二氧化碳,他竟然发现自己保持住了最基本的理性,没有被这铺天盖地的酒精攻势给淹没了神智。
而另一边的姬子就完全是另外一种画风了:仿佛是刻意买醉一般,这女人越喝越来劲,越来劲越喝,机械臂酒保已经过来清理了好几次空啤酒罐子了,她依旧在兢兢业业地制造铝罐垃圾;开始赵无恤还能对饮,到后面索性放弃了,若是让他喝上同等数量的酒,莫说酩酊大醉,估计能直接喝出个急性肾衰竭给送医院去。
放任为之的后果便是这名天命女舰长的彻底失控,已然全醉的姬子抓着半罐啤酒在吧台上趴得东倒西歪,赵无恤见闻,有点担忧地凑上前去戳了戳她:“喂?姬子少校,你没喝醉吧?没醉走两步?”
姬子从臂拢里露出半张脸来,斜着眼望向他,突然问道:“我记得之前你说过的,旁边那只机械臂是会调酒的来着?那再给我调一杯!光是喝啤酒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还不待已经琢磨出不对味的赵无恤出声阻止,姬子便抢先开了口:“喂!给我调一杯带劲的来!”
“别给她调!” 赵无恤吓得舌头都捋直了,立即朝那机械手酒保喝止道,随后一脸欲哭无泪地转过头来央求:“我的姑奶奶,你这喝了多少扎啤酒了还没喝够么?可不是我小气啊,你这要是在这里喝出事来,那倒霉的可是我!别说你们天命要拿我是问,我首长八成也得把我给生吞活剥!算我求你的,别整活了行不!”
“我才不管,别挡着我!”眼前的女人已经撕破了表面的伪装,开始耍起了酒疯:“你要是搅了老娘的雅兴,我回头就向你上级告你想非礼我!”
“我靠,玩诽谤!你够绝的啊。”赵无恤闻言懵逼半晌,顿感心里搓火无比,但秉承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顿时朝现实服了软:不管就不管吧,只要是别涉及到底线问题的事,这女人爱干啥都随她去吧。
二人就此达成了妥协,而机械臂依旧停在柜台后,似乎正犹豫着是否要听从那位女客人的点单。
“行了行了,给这疯女人上酒吧。”赵无恤无奈摇着头,对着机械臂说道。
机械酒保还是听从了赵无恤的嘱咐,将原本够劲的“午后之死”换成了相对不是那么劲的“曼哈顿”,一小杯颜色深沉的酒很快便端上了吧台,还不待机械手放在桌上,直接就被那女人一把夺过;随后她仰脖一刺溜,蜜糖色的酒液便下了肚。酒精的刺激与柠檬的酸意顺着喉管奔腾而上,姬子闭上了眼睛,随后长舒一口气,畅爽地呻吟了一声。而这声呻吟音色之靡靡,惹得一旁的赵政委小腹一阵酥麻,连忙上前劝阻:“喂,喝够了,我们该走了……”
“别扫兴!好不容易才跑出来尽兴一趟,就算是德丽莎来了我都不会和她回去的!这酒好喝,再给我上一杯!”姬子一把推开赵无恤,端起上好的第二杯调制酒豪气的一饮而尽,而后用手擦擦嘴角,握着那只小玻璃杯傻乐:“嘿嘿!这家的曼哈顿调得挺好喝,今天真是谢谢赵政委了,咱自打担任休伯利安的舰长后,好久都没喝的这么尽兴过了!”
“姬子少校……你开心就好。”赵无恤只觉酒精上涌,愣是一句客套话都说不出,只得吐槽了这么一句。旋即又听见姬子低声惊呼,疑惑地循声望去:放在女人手边的啤酒不知何时被打翻在桌上,澄黄色的液体噼里啪啦溅落在地上,打湿了她胸前的衣物——但不包括裸露的北半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