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绥和余姨娘惊讶地看着谢衡,而唯二不知情的谢慎夫妇则震惊地看着谢景修。
谢阁老面无表情,眼神逐渐变冷,缓缓从位子上站起身来。
谢慎看父亲目光阴鸷,心里害怕他是不是就要这样打死弟弟,正要豁出去拦他,厅外却传来少女娇甜的话音。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都跪着?”
晚来的颜凝提着裙裾匆匆跨入厅内,一看谢衡屁股渗血的惨样不由咧嘴“嘶”了一下。
看来公爹真是气到极点了,这么多人跪着都没让他消气,还是一脸的阴郁杀意。
“父亲息怒,别气伤了身子。”
她刚开口劝了公爹一句,忽然意识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了她身上,眼神中有惊疑有不齿,而谢衡则带着愧疚,谢绥有些担忧,心中惊疑不定。
怎么了嘛?
到底什么情况?
“阿撵过来。”
谢景修沉声把一脸莫名的儿媳喊到身边,当众握住她的手,对众人阴恻恻一笑,“谢衡,你说的不错,我是与她有私。好好一个女儿家给你做妻子你不要,成婚大半年都没有与她圆房,日日夜夜把她一人丢弃在旁孤鸾照镜不闻不问,你有什么脸面指责她?
谢家一草一木都是我谢景修的,谢府的人也是我养着的,你不想要的妻子我替你收了,从今往后颜凝便是我谢景修的人,你这孽畜根本配不上她,口中休要再提她一句。”
颜凝瞪大眼睛看着公爹,整个人都石化了,这是什么状况?
不是在打与男人鸡奸的谢衡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变成揭露她和公爹扒灰的现场了?
“哈哈哈,父亲真是位极人臣一手遮天,连儿媳妇都想收就收,不知道祖祖辈辈的贤人君子知道这事会作何想?不知道天下悠悠众口您又准备怎么堵上呢。”
谢衡的碎发黏在他汗湿的脸上,神情看着竟有些癫狂,颜凝感觉他已经被打得脑子不清楚了,连老头都敢怼。
谢景修怒极反笑,面带讥讽道:“怎么?你这忤逆子还想拿这事来要挟为父么?你自己断袖分桃,好好一个儿郎,雌伏于其他男人身下,如此丧尽颜面之事都干了,还想威胁别人?你就不怕天下悠悠众口了?”
“我不怕!我不在乎!”谢衡嘶声大喊。
“你不在乎,你不在乎谢家的脸面,不在乎自己的前程,也不在乎你父亲妻子的处境,你好狠的心啊。”
谢景修深吸一口气,被儿子揭穿了私情,反而从怒气中恢复了理智,寒着脸扫了一眼房内众人,冷冰冰地说:“不用跪了,统统给我滚出去,今夜谁也不许再进匪石院。”
颜凝已经从两人对话中猜出了大概,谢衡应该是从梁剑星那里知道了自己和公爹的关系,今天挨打愤恨,就当众揭了父亲的丑事。
她心里不舍得公爹为此蒙羞,朗声对谢衡说:“这事不怪爹爹的,是我一厢情愿,是我勾引他,是我逼他的,二少爷要气该生我的气,与爹爹没关系。”
其他人慑于谢阁老的威吓,已经从地上起身犹豫着准备离去了,听到颜凝的话又顿住脚步,惊异地看向她,只见颜凝虽然因为背德羞耻,面上淌着两行清泪,眼神却不闪不避,抬头挺胸站在谢景修身边坦然面对众人。
谢阁老见一向胆小畏缩的儿媳,此刻为了庇护自己竟有如此勇气,胸中温澜潮生,当众替她抹去面上泪水,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的眼睛柔声说:“阿撵,我已许你终生,所有的苛责我都会与你一同承担,以后不要再说这种傻话了。回去睡吧,天塌下来有我替你撑着,没什么好哭的。”
颜凝柔顺地点点头,依依不舍地又劝了一句:“爹爹,情关难破,不要太为难二少爷了,知子莫若父,他的脾气您最清楚才是。打伤了他,疼在您心里,气伤了您,疼在我心里。”
“知道了,我有分寸的。”谢景修略一颔首,拍了拍颜凝手背,示意她离开。
又对默默看着二嫂身影的谢绥寒声说道:“绥儿,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想要送你入宫,但子女婚嫁从来都是遵从父母之命。
今日你顶撞我,念在你是初犯,便不予追究了,若再有下次,你可要仔细了。”
谢绥不动声色垂眸答了一声:“是,女儿记住了。”倏然转身离开。
其他人一走,他就坐回椅子上,让下人换了一杯茶上来,好整以暇地慢饮浅啜。
“你是我儿子,却如此冥顽不灵,我今日就给你好好上一课。”
颜凝他们离开了匪石院,院门在身后关上,仆人落锁的声音在黑夜中听上去让人心惊肉跳。
大家仍旧担心谢衡,他发疯说出父亲谢景修的私丑,谁知道愤怒的谢老爷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来。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回去,我要再去求一求父亲。”
说话的是谢慎,他性情温厚仁善,被父亲无缘无故打了也不记恨,只惦念弟弟的安危。
江氏看着他浮肿的半边脸上五道鲜红的指印,心疼得不得了,说什么也不舍得让丈夫再去开罪公爹,便去求余姨娘。
余姨娘正惴惴不安担心谢老爷回头找她麻烦呢,哪里还敢再去惹他,眼珠一转看向颜凝,“今日我们个个都求了情,老爷对我们非打即骂,只有……
只有二奶奶还能得老爷几分好颜色,若说要求老爷,恐怕还得二奶奶去才有用。”
哈……颜凝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最是懒惰怕事,只想回房倒头大睡。
不过她确实也担心谢衡,毕竟两人关系一直都不错,但公爹生气就真的很吓人哎。
“我也想帮二少爷,可是爹爹吩咐了让我回房的。”她犹犹豫豫地说道,发现所有人都皱眉看着她,赤裸裸地鄙夷她的胆小瑟缩,“好嘛,我偷偷去看看,要是只是训他我就不管了,要是又打他,我就……我就……我就让爹爹打我出气吧!”
见到嫂嫂发出难得的豪言壮语和她一脸赴死的决绝,谢绥忍不住莞尔笑道:“嫂嫂不是会功夫么,爬到屋顶上偷瞧着,要是二哥快被打死了,你去把他抢出来逃走就是了。
到时候咱们把他送回姑苏谢氏老宅给爷爷奶奶,父亲再也动不了他一根头发。”
“原来爹爹祖家是姑苏人士啊,怪不得书房有一本《姑苏寻芳记》。”颜凝恍然大悟。
众人脸上一黑,都尴尬地移开眼睛。
“咳咳。我知道了,包在我身上,大家都回去睡吧,大哥明日还要上朝。”
谢慎想说自己六品编修不用上朝,被江氏一扯衣袖便不敢出声了。
众人散去,颜凝依言跃上屋顶,重操旧业,伏在花厅屋顶上掀开瓦片窥视下方。
“这官场就像一张网,织的越密,地位就越巩固。你知道不知道你的外祖是副右都御史,娶了你母亲,我少受了多少弹劾,比旁人仕途顺遂不知几何。
你知道不知道大奶奶的父亲是骠骑将军,我们两家人联姻,一文一武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绥姐儿已经年满十六我还不给她配亲,就是为了等今年采选送她去皇上身边。
我苦心孤诣,步步为营,怎么能凭你一时意气,就毁了谢家的前程。”
谢景修虽然生气,却并未发怒,而是坐在椅子上一边冷漠地看着下人给谢衡上药,一边对他说教。
颜凝看他不像是要打人的样子,便想离开,可是听到他说的话,又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这是公爹不曾暴露给她的一面,她一直知道他是个满腹算计心机深沉的人,但知道和亲耳听到的冲击还是不可同日而语。
“我与锦衣卫相恋便会毁了谢家前程,那父亲与颜凝又做了什么?”
谢衡还是老样子,即便已经疼得连说话都有气无力了,仍然一点也没有服软的打算。
“我做了什么?我做的都是关乎社稷的大事,你们这些黄口小儿懂什么!
你知道你妻子颜凝是什么人?明面上她是太妃表姐的外孙女,与荣亲王亲缘关系只能算远房,和皇上更是毫无血缘。
可她从小出入皇宫,是皇上抱在膝上喂食,太后太妃领在身边逗大的,先帝留下的那些公主们都未必有她和皇上那么亲近。
她的父亲得罪曹贼被抄家灭门,皇上荣亲王他们为了护她还费尽心机替她遮掩她受宠的事,甚至千挑万选给她找了我家这门好亲事——
公爹是当朝次辅,没有婆婆管束,家风清正,全家没一个男人声色犬马三妻四妾。
当初徐国公来说亲我就闻出异常,普通人家儿女亲事都是请女眷做媒,荣亲王的一个远房外甥女哪里能劳动堂堂国公爷出马,一定是皇上的意思。
这样的人你得罪得起吗?要不是她对我有情与我有私,你这般冷落她。
只要她去皇上那里流两滴眼泪,在荣亲王那里叹几口气,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出头了!
打压你这个没有功名在身的学子还是小事,连我也要受你牵连,说不定仕途便要止步于此,再难往前更上一层。”
这一大段话,把颜凝听得脑子里“嗡嗡”地,耳边回想起余姨娘对她说的话:“老爷他心里从来就只有仕途,绝不会做对他不利的事,他会对你好,一定是有天大的好处,比公媳私通的罪名来得大得多。”
是这样吗?全是为了我的身份,为了好处吗?
“哈,我原来还以为父亲对颜凝有几分真心,原来您引诱她竟是为了自己仕途,究竟是谁配不上她?”
“你知道什么!你就是过得太顺遂了,才惯得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说得出这样天真的话。
颜凝是皇上放在心上的人,决不能让她在谢家受一点委屈,她想要什么我都会给她,而她也是我扳倒曹鷃的钥匙。
那老贼贪赃枉法误国害民这么多年,始终屹立不倒,皇上明明嫌厌他却迟迟不动手对付他,我要的就是一个影响皇上决断的筹码。
我如今已到次辅之位,倘若身后有人再推一把,还能爬得更高,那人就是颜凝。”
原来我是钥匙,我是筹码,屋顶上的小颜凝心又痛又冷,感觉像被冰锥反复刺扎捅穿,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父亲,我一直以为您是情深的人,怀念母亲所以十多年未再娶,恋慕颜凝所以才会与儿媳私通,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权力,为了向上爬?
您心里就没一丁点真感情吗?我做不到,若一定要让我像您这样,我是做不了官的。”
“呵呵,感情?你以为你不愁衣食仆从环绕的好日子是靠感情得来的?
你能去国子监读书,皇上派锦衣卫暗中保护你是靠感情得来的?
普天之下与你年龄相当的好儿郎,有多少连饭都未必吃得饱,更罔论过上不问世事一心读书的清闲日子。不吃上几年苦头,怎知人间疾苦。
颜凝的父亲颜霁一身学问,博古通今,是少有的全才,母亲又是贵妃的外甥女。
可是一夕之间就被抄家灭门,留下她曙后星孤流离失所。
宦海沉浮,多少生死只在一念之间,曹鷃虎视眈眈窥伺在旁。
只要我有一丁点行差踏错,你们兄妹就要遭受灭顶之灾。
你又想要自由,又想要安乐,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衡儿,你读了十多年的书,应该明白,大丈夫当有精忠报国之心,鲲鹏图南之志,纠缠于眼前的儿女情长,只会沦为庸常无能之辈。
我为朝廷鞠躬尽瘁几十年,谋的是什么?谋的是这天下安泰,百姓富足,朝堂清明。
读圣贤书,食民之禄,怎可耽于一己之小情小爱?我确实是为了向上爬,我必须爬上去,曹鷃这种心思歹毒祸国殃民的权奸,我谢景修有生之年一定要把他扳倒,让被他害死的无数忠良瞑目九泉。”
说到这里,谢阁老双目之中竟隐有泪光浮现,谢衡再无一言半语讥讽反驳父亲。
谢景修手臂撑在桌上扶住额头,哀伤而疲惫地叹了口气:“好儿子,以后你便明白了。你若还有良心,就好好地自省吧。
你要是一意孤行,我全当没生养过你,你给我滚出谢家便是。”
“二、二少奶奶!您在那儿做什么?太危险了,快下来吧。”
呼喊的是去给谢衡拿换洗衣物的小丫鬟云素,无意间抬头瞥见了趴在屋顶上的颜凝。
谢景修在厅内听到她的叫声悚然一惊,今晚要和谢衡说这些话,他就没有让孟错守夜。
此刻后悔不已,早知道就别顾忌这些细枝末节,现在被颜凝听到了,可说是糟糕至极。
他连忙快步走出花厅,抬头仰望屋顶,颜凝却不看他,见他出来转身就走。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喊她,就见她几个轻跃,踩着一排屋檐掠出老远,身影悄然没入夜色之中。
可是她走的方向并不是一苇小筑,而是离谢府院墙最近的方向,她要离家出走!
“来人,去让林善礼和孟错把所有人都派出去,一定要把二少奶奶找到!”
颜凝去了皇宫。
她现在什么都不愿意去思考,只想去皇宫把自己剩下的活给干了。
连夜行衣都没换,感觉像是去故意找死一样,被抓就被抓,进诏狱就进诏狱,都无所谓了。
可是偏偏出奇顺利,大概是因为她发狠用了十成功力飞奔,快得和风驰电掣一样,一路上完全没人捕捉到她的身影。
颜凝来到御书房,荣亲王要的那个玉璧是装饰在书架多宝阁上的上古宝玉衍镜璧,她小时候看到过很多次,连找都不用找,直接拿起来揣进兜里带走就是。
不过拿走玉璧后她发现它下面压了一张小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了一句:“看来阿撵还是和老四更亲,舅舅好心痛。”
“额……”
敢情自己忙了半天,全是被永嘉帝耍得团团转,陪他玩弄弟弟荣亲王来着,无语。
想到永嘉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觉得这才合情合理,什么集齐五件玉器可以找到先皇遗诏,一定是他故意放出来骗弟弟的假消息,以前自己都白担心了。
没办法,皇帝要玩,只能作陪。
颜凝找来一张纸,就着月光在上面写下:“太庙玉琥已经做了个一样的假货,不用去偷了。多谢舅舅,阿撵与舅舅也亲,只是表舅太凶了,不听话会被他打断腿。”
都懒得折,直接丢在书桌上,拿用过的砚台一压,笔也随手搁在上边。
因为心情不好就很粗糙地留下乱糟糟的犯罪现场扬长而去。
她回到一苇小筑,把珍贵的玉璧丢给一脸焦急等待她的青黛,一口气不停歇地说道:“拿去给表舅,我这就动身去大同总兵府替他把那个射月玦拿来。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给我拿点钱做路费,我换件衣服天一亮开了城门就走。”
“阿撵……”青黛又惊又急,屡次想打断她,似乎又在顾忌什么。
“谁准你出府的?!”
身后传来公爹隐含怒气的声音,原来谢景修看颜凝出走,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青黛,便一直在一苇小筑等颜凝给青黛递消息,没想到她没花多久倒自己回来了。
青黛看看谢老爷面色,又见颜凝看了他一眼就抿着嘴别开脸,知道两人一定吵架了,便对谢景修说:“老爷,既然二少奶奶人平安回来了,奴婢就先去知会孟侍卫和林管家一声。”
谢景修点点头允她退下,走到颜凝身边蹙眉凝视她,淡淡问道:“你就打算这样一走了之?我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要被你这样视如草芥弃之敝屐?”
一听到他说话,颜凝胸口闷痛立时苏醒过来,一股难言的悲戚泉涌而出,瞬间将她淹没,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不得不捂住嘴深深吸气,双眉紧锁,泪水如珠串滚落。
谢阁老看儿媳这个模样又担心又心疼,想要抱她又怕更伤她,只好放软口气柔声道:“阿撵,你别这样,伤心难过告诉我,告诉我我该如何做才能让你好受些。”
颜凝只是无声流泪摇头,甚至都不愿看他一眼,谢景修没有办法,只得又开始使用他的得意招数——嘴炮说教。
“我知道你在气什么,你听到我对谢衡说的话,觉得我不是真心爱你,只是想利用你往上爬。
阿撵,我没有骗谢衡,你洪炉点雪大智若愚,看人眼光精准,尤擅洞悉人心。
如果我说我同你在一起从来没考虑过半分你的身份背景,你会信么?
但你扪心自问,我对你,当真完全只是利用,全无半点真心么?
你仔细想一想,我们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都是我演戏作假来欺骗你的么?”
谢阁老长长地叹了口气,走到窗前打开半扇窗,让秋末冬初深夜的冷风灌进屋里吹到他脸上,背负双手看着天上一轮新月幽幽说道:“水至清则无鱼,为官之道本就如此。我承认自己并非是你们以为的正人君子,可是正人君子哪里爬得到我如今的位置。
享受多大的富贵,就要经得起多大的风浪,世人都羡慕我位高权重,却没人知道我的难处。
我连对着自己深爱的人,都得瞻前顾后,计较得失,运筹帷幄,物尽其用,一分分都算计好了,不敢多行一步,亦不能踟蹰不前,哪里能由着性子胡来。
锦衣玉食之下,必定如履薄冰。”
他的声音里透着说不尽的疲累与无奈,听得小颜凝心里发酸,终于抬头看向公爹,而他也在此时回过身来与她对视,面色忧伤,目光沉郁,语声哀戚。
“可是阿撵,我是真心爱你,为了你赌上我的仕途,我的前程。
现在看是我赢了,我压对了,可当初谁能保证我与你私通不会触怒皇上,不会为谢家招来大祸?
若是换一个人,你觉得以我的脾气,会为了她这般豪赌吗?
会为了她给自己戴上一个公媳私通遗臭万年的帽子吗?会为了她让自己身败名裂,受尽天下人的耻笑吗?
我今天与谢衡说的话,是为了教导他,把他引上正途。
难道我能对他说“我就是为了儿女情长,就是爱上了自己的儿媳,就是为了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颜凝放下捂在嘴上的手,微微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有些内疚地低下头去。
谢景修缓步走回她身边,垂首看她,轻轻替她抹去脸颊上的泪痕,小声呢喃:“害你伤心,是我的错。你若不信我,我也无可奈何。只是阿撵……阿撵……”
谢景修话音发颤,颜凝惊觉不对,倏然抬头,竟看见他一脸哀伤不舍,对着她留下两滴泪来……
“不要走,阿撵,不要离开我。”
“爹爹……”颜凝仰头睁大眼睛看着公爹,胸中一阵难忍的绞痛,想要抬手帮他擦拭泪水,却被他一把握住,自己动手抹掉泪痕,紧皱双眉缓缓低下头来,一点一点靠近她,似乎在爱意与痛苦之间争斗不休,几乎就要吻上她的双唇,最终却在分毫之差时放弃,倏然抬起头放开她的手。
“你早些休息吧,凡事还得问自己的心,答案没有人会比你更清楚。”
谢景修说完转身离去,颜凝咬咬牙跟了上去,他走到门口停下来,侧头问她:“跟过来做什么?你的院子在这里。”
小颜凝再也忍不住,抓住公爹的袖子“呜哇”一下哭出声来。
“爹爹不要我了吗?”
谢景修摇摇头叹道:“明明是你不要我。”
“我没有不要爹爹啊,我只是难过,想……想……想一个人静一静。爹爹别不要我,我要跟您一起去匪石院。”
颜凝哭哭啼啼,拽着公爹袖子不放,谢景修看她这副可怜又无赖的模样,心下酸软至极,胸中雾霾渐渐散去,终于展颜无奈一笑,牵起她的小手揶揄道:“跟我回去可以,路上自己把眼泪擦干净,不然别人还以为是我逼迫儿媳呢。”
“嗯!”
小颜凝也破涕为笑,放下心中芥蒂,随公爹一道去了他的住处。
两人睡在床上,谢景修心里仍旧为了谢衡的事情烦闷,折腾了一晚上,又加上颜凝闹别扭,几乎令他心力交瘁。
小颜凝则因为刚刚和公爹闹过,且知道他心中不快,就有点小尴尬,不好意思像平时那样撒娇搂抱他。
“睡那么远做什么?你生我的气,所以连碰都不想碰到我了吗?”
谢阁老是聪明人,怎会察觉不到颜凝的拘谨,嘴上虽然在抱怨,实则是给心肝宝贝一个台阶,好让她放松下来。
颜凝自然是打蛇随棍上,立刻贴上公爹身体抱住他。
隐约间似乎传来她埋在他胸口低低啜泣的声音,谢景修心下不舍,捧起她的小脸耐心问她:“怎么又哭了,我家阿撵有流不尽的泪水,一滴一滴都是为了我,实在是我罪孽深重,老是害你伤心。”
“爹爹,我知道您的难处,阿撵愿意做您的钥匙,做您的筹码,让您平步青云,扳倒曹鷃,我也想替我父母报仇。我喜欢爹爹,无论爹爹待我如何,我都喜欢爹爹。”
颜凝不想让公爹心中对伤她的事有所介怀,也不想两人之间有遗留的裂痕。
她不是谢衡这样养尊处优,不知人世险恶的官家少爷。
家变丧亲流离失所寄人篱下,她尝过得罪曹鷃的味道,更加心疼公爹一路走来的不易,她想站在孤军奋战的公爹身边,助他一臂之力。
至于谢景修是否真心爱她,她心底是最清楚的,他的爱有时如兄如父,有时眷恋痴迷,有时又霸道执着。
她的背景,他的野心,只是他为自己和儿媳私通找的一个借口,他早在因为她看扒灰淫书想把她赶出谢府时就已经动心了,有什么人会因为儿媳看邪书就怕到宁愿得罪皇亲国戚也要赶走她呢?
他心动了,所以他害怕。
谢景修听到颜凝的话,默默哀叹自己的儿子要是有小阿撵十分之一的脑子心智也不至于令他如此费神费力。
如果颜凝是男孩,他一定会将她培养成才,做他的左膀右臂,一起对付曹鷃。
不过以小颜凝懒惰的性子,只怕要鞭子抽上去才肯干活,日日早朝会要了她的小命。
“什么报仇不报仇的,你一个女儿家别管这些事情,安心待在我身边,你的心愿我都会替你实现,别哭了。今日实在气伤了心,你不能再让我心疼了。”
谢景修带着笑意安慰颜凝,却被她在黑暗中吻住,执拗地噬咬吮吸他的下唇。
他满腔烦躁突然化作欲火,不泻不行,猛地把她上衣一把撩到腋下,一手握住她雪乳重重揉搓,一手急急解开她裤子往下一摸,满手黏腻。
“怎么湿成这样?”他惊讶道。
“爹爹……爹爹……给我……”颜凝只顾自己哀声呓语。
他也急,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那么想要她,想进入她的身体,与她阴阳相汇神魂合一。
这一次他破天荒地没有像往常那样游刃有余地做足前戏,只是快速脱掉她的亵裤,抬起她一条腿在下阴摸了两下分开唇瓣,拿自己的正在勃起的阳物涂上她花阴间的爱液,挺身就往里面刺去。
颜凝今夜也很奇怪,她下阴窄小,平时都得他用手指一松再松,爱抚许久才能勉强容下他,今天却异常娇软,好像早就准备好了迎接他的侵入,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挤了进去。
里面更是湿滑非常,平日泄过身的颜凝阴内也未必有如此多的汁液。
他知道,她想他了,她的心想他,身体也想他,就和他急着想要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