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前街是铜仁城内比较繁华的一处所在,府衙对面一棵老槐树下,摆着一个摊子,摊主戴个斗笠无所事事,一双眼睛便左顾右盼,尤其是注意府衙方向的动静。
此人正是华云飞,但他已经抹黑了脸,还在右颊上粘了一颗痣,纵然极熟悉的人,若非有意打量,也认不出他。
长街上还有一个穿着破衣烂衫的乞丐,正是毛问智。
老毛扮乞丐可是本色演出,他已经在街上转悠两三天了,还没有叶小天的消息,不免叫人心焦。
毛问智拿起包子,才咬了一大口,就见两个提着枣木打狗棍的小乞丐沿着胡同向他走来。
老毛立即瞪起了眼睛:行有行规,府前街是老子讨饭的地盘,敢有不识相的来抢生意?
因为重操旧业而迅速融入了角色的老毛像只护食的狗,把狗眼一瞪,就要向两个小乞丐发飙。
但是他定睛一看,嘴巴立即张成了河马,半个包子“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尚未完工的道观内殿,三个乞丐,一个摊贩,围拢在桌前。
于珺婷正认真地听华云飞向她解说目前情形。
“听说于海龙于头人已经率领兵马到了铜仁近郊。还有,于家也派了兵马赶来铜仁了。”
于珺婷大感欣慰,扭身握住叶小天的手,雀跃道:“你听到了吗?我们于家派出兵马了,他们没有抛弃我。虽然平素有些不和,可终究是一家人!”
叶小天也替于珺婷高兴,不过,也小有遗憾。
这样一来,格哚佬的部落大概就用不上了,叶小天本想以此为契机,进一步扩大格哚佬部在铜仁的话语权,顺利登上铜仁政治舞台。
于珺婷兴冲冲地对华云飞道:“我二叔哪天带人出来的,他们哪天会到?”
华云飞道:“这个我倒是没问出来。对了,来的不是你二叔,是你三叔和四叔。”
“三叔和四叔?”于珺婷怔了怔,眼中跳跃的火苗渐渐熄灭了。
叶小天想了想道:“不会有问题吧,也许是你二叔要留守根基?”
于珺婷道:“老寨当然需要人留守,可此时领兵在外的统帅才是最重要的人。为何一定是二叔留守?我担心,若是三叔和四叔主动请缨的话,他们未必抱着什么好心。要确定他们是否真心救我,只看他们赶到后,是否会对铜仁发动攻击,是佯动还是真的攻击!”
叶小天大喜,格哚佬部又有充足的理由出兵干涉了。
他马上道:“问题在于,他们诚心来赴援救你还好,如果他们果真怀有异心,那么他们到了,第一件事就是趁于海龙没有戒心,先行控制住他,之后与张雨桐合兵一处。到那时,铜仁稳如泰山,你将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于珺婷道:“不错!所以……小天哥哥……”
四品广威将军、铜仁监州大人、于氏家族的女土司、一向的女强人、如今做小乞丐打扮的于珺婷于大小姐抓住叶小天的手,一双大眼睛眼泪汪汪的……
叶小天很不自在地抽回手,尴尬道:“唔……我明白!那我们还是依原计划行事罢了。”
小径上,百余名剽悍的随从护着于海龙于大头人急急而行,前方山脚下,已经可以看见一座大营,旗幡招展。
大营内,于扑满和于家海站在高高的箭楼上,看到远处赶来的这一队人马,嘴角慢慢浮起一抹阴笑。
于扑满道:“此人一身悍勇,确实难敌,要不要安排弓箭手,把他给……”
于家海摇了摇头,道:“不妥!毕竟是咱们于家的一员大将,岂能自折羽翼?他再如何了得,一旦进了咱们的大营,还能插翅飞出去?把他控制住,他麾下的兵马就只能乖乖听命。等咱们和张家里应外合,干掉那个小妮子,于海龙也只能面对现实,奉我等为主了!”
“打开辕门!”于家海吩咐,同时向自己的心腹递了个眼色,沉声道:“做好准备!”
简陋的寨门打开了,于扑满和于家海微笑着向寨门外看去,笑脸顿时凝固在他们脸上。
远处还是于海龙的那队人马,只是……他们没有走近,反而越来越远了。
于海龙策马而行,又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山寨:“想不到他们竟包藏祸心,我险些上当!”
毛问智道:“这事儿吧,其实还不一定,他们到底是不是白眼狼,这得你自己个儿琢磨。”
于海龙道:“不用琢磨,我都到山前了,却又离开,只要他们心中有鬼,一定会追上来。”
正说着,突有侍卫冲上来禀报道:“大头人,山寨里出来人了!”
于海龙扭头一看,浩浩荡荡的大军从山寨中涌出来,潮水般向他们扑来,顿时一声冷笑。
如果只是于扑满、于家海带些亲兵出来,那就说明他们并无反意,眼下这情况还用说么?
如果不是毛问智奉命赶过来,半路截住了他,此时他已束手被擒了。
于海龙沉声喝道:“全速赶回我们的大营。我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一路追下来!”
……
“这儿……会不会太危险?”
叶小天看着来来往往、商货云集的码头,有些不敢相信,于珺婷居然把他领到了这儿。
于珺婷道:“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我们藏在这里,连你都不敢置信,张雨桐会想到么?况且,文先生始终下落不明,应该已经逃出去了。只要他能出去,我的处境就会有所改善。”
“土司大人,你们的衣服!”一个身材圆成了球,衣服油得能拿去炒菜的胖子钻进房间,将两套衣服递给于珺婷。
叶小天打量着于珺婷苗条纤细的身材,忍不住又道:“在码头上当力工,你行不行呀?”
胖子向叶小天瞪起了眼睛:“土司大人怎么能去码头上扛活?”
他一靠近,叶小天差点儿熏个跟头,忙退后一步,道:“在码头上却不扛活,那干什么?”
胖子道:“摘菜、洗菜……”说到这里,胖子有些担心地回过身对于珺婷道:“土司大人,您看……这活儿行吗?您放心,你只需做做样子就成,小的可不敢真让土司大人您干活儿。”
于珺婷淡淡一笑:“不要这样。既然扮小工,那就要扮得像,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叶小天松了口气,笑道:“扮厨房小工?这倒容易,其实我连菜都会炒的。”
胖子又瞪眼道:“土司大人扮小工就行了,厨房哪能一下子增加太多人,岂不惹人生疑?”
胖子以为叶小天是于珺婷的随从,两人出现时也确实是这么介绍的,所以对他毫不客气。
叶小天吃吃地道:“那我……”
胖子理直气壮地道:“当然是做力工!”
于珺婷在一旁窃笑不已,叶小天目光转过去,她立即收敛笑容,很同情地看着叶小天,一脸无辜。
华云飞快马加鞭,直奔格哚佬的山寨。此时,耶佬已经带着哚妮和瑶瑶先行抵达山寨。华云飞赶到,马上对他们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华云飞道:“大哥说,我们在提溪站住了脚,并不意味着在铜仁众土司中有讲话的权利。出兵铜仁,干涉张于两家之争,虽然是为我们的盟友于氏解围,却也可以打开我们的局面。所以,尊者希望你们尽快提调兵马出山,而且还要联络凉月谷,最好联合出兵。相信凉月谷对于他们尴尬的处境也早就不满了,只是他们一直没有等到这样的机会。”
耶佬马上答道:“我赞同!兵贵神速,此事已来不及通知神殿。不管是为了尊者的安危,还是本部落今后的发展,都应该立即出兵,赶赴铜仁!”
格哚佬兴冲冲地道:“既然如此,那我这就去点兵,咱们即刻下山!”
“寨主且慢!我家大哥还有吩咐!”华云飞急忙唤住格哚佬,对他耳语了几句。
格哚佬听后皱了皱眉:“这样么?好不麻烦!不过,既是尊者吩咐……那你去吧,我立刻点兵!”
……
华云飞匆匆离开格哚佬的山寨,沿山路赶向凉月谷,请求面见果基土司。
此时,果基格龙一身猎装,刚带着一位蜡染石榴裙、对襟窄襦衣的俏丽小姑娘兴冲冲地从山里回来,肩上一杆长矛,上边搭了些狐、兔等猎物。
伴他身旁的姑娘正是格哚佬的侄女采妮,格龙是果基部落的少主,采妮的爹娘对他们的往来自然乐见其成。
伯父默许,父母支持,采妮姑娘便在几次矜持的拒绝后,羞羞答答地接受了果基格龙的邀请,前往凉月谷作客,今天是跟他一起入山打猎刚刚回来。
这几天的接触下来,两个人已是你侬我侬、热情似火了。年轻人的爱情,本来就是一旦郎有情妾有意,顷刻间就能天雷勾动地火。
议事堂上,华云飞对果基土司道:“土司大人,贵寨纳入铜仁治下已百年有余,却依旧游离于铜仁政坛之外。现在是一个良好契机,如果贵寨和格哚佬部能联手出兵,力挽狂澜,从此必可在铜仁官场占据一席之地!”
果基土司慢慢地踱了一阵,沉吟有顷,回首问道:“格哚佬部已同意出兵?”
华云飞点了点头:“不错!格哚佬寨主已经亲口答应在下,立即集结兵力,只因还需待土司大人您的决定,所以暂未行动。”
这时候,格龙带着采妮已经到了大厅门口,恰好听见厅中华云飞的话。
二人一怔,急忙停下脚步,悄悄倾听起来。
格龙将来是果基部落的土司,这几年经常外出游历,已学会汉话。
果基土司微微眯起了眼睛,微笑道:“那么,如果我凉月谷决心置身事外呢?”
华云飞不卑不亢道:“在下之所以前来贵寨搬救兵,是因为这对改善贵寨处境也有极大好处。即便土司大人不肯出兵,那也无妨,格哚佬部还是会按照先前的计划,悄然集结兵马,沿山路潜入提溪于家和贵寨中间,由此北上,避开提溪张家的耳目,奇袭铜仁府!”
果基土司道:“呵呵,格哚佬有这份魄力?他就不怕内部空虚,被提溪张家端了老巢?”
华云飞微笑着道:“这就是提溪于家按兵不动的原因了。一则,提溪于家始终按兵不动,张家绝不会想到另有奇兵攻打铜仁,有出其不意之效。二则,提溪张家即便探知了格哚佬寨的底细,有于家牵制着,他们也不敢出兵攻打山寨。且不说山高寨险,纵然内部空虚,也不是轻易就能打下来的。三则,他们还得提防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果基土司“唔”了一声,继续踱起了步子。
其实他是属意于出兵的,凉月谷一直被铜仁众土司排挤,一旦成功,凉月谷在铜仁必将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果基土司刚想到这儿,格龙按捺不住,长腿一迈,就冲了进来,急吼吼地道:“爹!你还考虑什么?儿子以为,咱们应该联手格哚佬部,立即出兵铜仁!”
果基土司闻言大喜,心道:“我儿终于开窍了,原来他也看明白了其中利害。”
果基土司老怀大慰,欣然问道:“哦?那你且说说,我们凉月谷为何要出兵?”
果基格龙一把拉过采妮,理直气壮地道:“那还用说么?儿子一定要娶采妮姑娘为妻,我那老丈人就是格哚佬部的。我能眼看着老丈人去打仗,自己当缩头乌龟?”
果基土司笑容顿僵,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在果基格龙的脸上。
果基土司看看雄赳赳气昂昂的儿子,再看看满面娇羞、捻着衣角、脚尖在地上画圈圈的采妮姑娘,有气无力地道:“儿啊!”
“啊?”
“你去点兵吧,多带些精锐。”
“哈,爹,你同意了?”
“去!快去!你再不走,老子真想抽你!”
南门码头边上有一处大车店,店里有一处大伙房。
码头上的力工虽然都是苦哈哈,其中总有些管事、工头儿、监工一类的人物趁点钱,这些人的饮食就由那圆润的胖子负责。
胖子姓轩,他有自己的一处小厨房,于珺婷摇身一变,化名小鱼姑娘,成了小厨房的第三个小工。
此时,小鱼姑娘正拈着一把菜刀,对面前那条从锦江里捕捞到的大鲤鱼虎视眈眈。
大鲤鱼拍打着有力的尾巴,躺在砧板上,一双鱼眼很轻蔑地瞪着她。
旁边胖小轩的两个侄子战战兢兢,一副随时扑上来救人的架势。
胖小轩站在灶台旁,手上麻利地炒着菜,眼角却也在睃着这边,脸上油汗滚滚,也不知是被灶火烤的,还是被土司大人吓的。
“你们别过来,我一定行!我就不信了,还治不了它?”小鱼姑娘抄着菜刀,瞪着面前那尾大鲤鱼,咬牙切齿地吩咐胖小轩的两个侄子。
这时油渍麻花的门帘儿一掀,叶小天施施然走了进来,看见于珺婷半蹲弯腰,握刀瞪眼,冲着那尾大鲤鱼较劲的场面,不禁失笑:“行了,你快别耽误胖大哥的生意了,交给那两位小兄弟拾掇得了。”
“小鱼”终究还是对付不了大鱼,于珺婷悻悻然地交出了菜刀,一个小工慌忙接过去,提到了嗓子眼的那颗心也终于落回了肚里。
于珺婷白了叶小天一眼:“你怎么来了,货都卸完了?要是偷懒,小心工头儿收拾你。”
叶小天嘿嘿一笑,得意洋洋道:“我是什么人?会在码头上扛一辈子的活儿?小鱼姑娘,看清楚了,从今天起,在下就是码头上的四管事,专门负责计工、发酬!”
“你?这才几天,你就混上工头儿了?”于珺婷有些不敢置信。
叶小天从小混迹天牢,不知见过多少精于阿谀奉承之术的达官贵人,再加上他识字认数,要想在码头上混得出息些自然容易。
于珺婷轻嗔道:“便吃几日苦又如何,去当什么工头儿?混在力工中没人注意你,一旦当了工头儿,难说不会有个见过你的,认出你的身份。”
叶小天脸上已露出欣然之色:“我正要跟你说,码头上临检的捕快和张家派出来的那些老妈子,全都撤走了。你我如果现在想出城,也并非难事!”
于珺婷呆了一呆,突地面露喜色:“文先生那边有动作了!”
叶小天微微露出钦佩之色:“不错!据说文先生陪着你,已经出现在于海龙的大营里面,向城头骂阵。张雨寒亲自去城头看过,确认是你,这才撤了出城的检查。那位冒充你的姑娘是谁,难道是你的孪生姐妹?”
于珺婷苦笑一声:“如果我真有一位孪生姊妹,这土司的担子或许就不必由我来承担了。这姑娘几年前被我无意中发现,与我有八分相似,只消再刻意打扮一下,模仿我的言行举止,就算是至亲之人,隔得远些也休想发现破绽。”
叶小天叹了口气,对她的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到处设下的机关暗道,还有这暗中安排的替身,可见于土司之前的处境恐怕比她自己说的还要不堪。
旁人只看到她的嚣张跋扈、八面威风,谁会想到她竟是要时时提防明枪暗箭,步步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叶小天放轻了声音,柔声道:“我们要不要立即出城?”
于珺婷嫣然一笑:“既然没有危险,又何必出城呢?咱们被他们撵得兔子似的东躲西藏,好不狼狈。现在机会来了,咱们不在他们的肚子里头大闹一场,如何出得了这口心头恶气?”
铜仁的城墙不高,而且并非完整环绕的整座城墙,南城大片水域地区都没有墙体掩护,但是因为水道纵横,并不利于攻城一方行动。
于海龙像抽风似的,时不时就在北面发动一下进攻,根本没有条理可循。
张雨桐早已习惯了他的不按常理出牌,登上城头亲自指挥守城,攻守双方围绕北面城墙展开了激烈的争夺。
此时,锦江上游无数的竹筏正顺流而下,几乎铺满了整个江面,每张竹筏上都站满了人,旁若无人地行向南城门。
张家在南门处的守军少得可怜,一来是因为北面有于海龙的兵营,势必要抽调主力防范,二来也是因为他们并不认为南面会有危险。
张雨桐不清楚叶小天的身份,自然吃了大亏。叶小天又授意格哚佬部奇袭铜仁,以致于这边已兵临城下,监视提溪于家的提溪张家还蒙在鼓里。
叶小天和于珺婷立于码头,登岸的大军潮水般自他们身旁涌过,直到格哚佬、果基格龙、采妮、哚妮和瑶瑶赶到。
叶小天和格哚佬、果基格龙叙谈了几句,商谈如何攻城。
于珺婷忽道:“不必急于攻城,再等一等吧,城中必有变故!”
叶小天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忽地若有所悟:“你是说……”
于珺婷向他顽皮地一笑,扮个鬼脸道:“你的大军为我而来,我又怎么能不出力气呢?你当我昨日叫胖小轩进城是干什么去啦?嘻嘻,山人自有安排!”
戴府的院墙上,兵丁依旧如往常一般巡戈警戒着。
但是院墙之下,却是壮丁云集,刀枪紧握,肃立如林,气氛紧张。
戴崇华把长刀向前一指,厉喝道:“打开所有门户,冲出去!”
张雨桐从北城带着援军奔赴南门,刚走出三条街,就见前方火光冲天,呐喊不断,几人仓惶跑来,一见张雨桐便喊:“少……少爷,戴同知反了!”
张雨桐顿足道:“悔不当初再狠一些,他们这是里应外合啊!”
张雨桐顾不得南城突然出现的外敌了,马上带人向戴家扑去。若不迅速扑灭戴家的叛乱,内部被控制,城墙那层壳也就不堪一击了。
“南城失守了,格哚佬和凉月谷的人进城啦!”惊慌的叫喊声迅速在全城蔓延开来。
张家人马闻讯,顿时军心大乱。张雨桐大惊失色,登上高处向南边一看,顿时面色如土。
戴崇华见张雨桐率领大队人马潮水般撤回自家老宅,不禁微微一笑,高声喝道:“穷寇莫追,只管困住知府衙门就好!”
此时的铜仁城已经完全在格哚佬部和格龙部的掌握中,叶小天赶至府衙前,戴同知立即迎了上来。
于珺婷收服了于扑满和于家海部,收降了张绎,也赶来府衙。
叶小天对于珺婷道:“眼下只有张家固守的这座府邸还不曾攻克,可咱们总不能就这么一直困下去吧。府衙里有活水、有粮食,守个一年半载也不是问题,你打算怎么办?”
于珺婷想了想,对于海龙道:“张绎呢?把他带过来!”
于珺婷对叶小天道:“希望张雨桐能识时务,放下武器,出来投降。只要他接受我们的条件,我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在他人进行干涉之前,让铜仁安定下来。”
叶小天点点头,又道:“如果张雨桐一意孤行呢?我看此人性情暴烈得很呐!”
于珺婷咬了咬嘴唇:“你说该怎么办?”
叶小天果断地道:“不能给别人插手的机会,为了争取时间,我们只能打进去!”
于珺婷“嗯”了一声,柔柔一笑,道:“我听你的!”
张绎被带到了,于珺婷沉声道:“张绎,区区一座府衙,根本不足为恃。我希望你能去说服张雨桐,放弃抵抗!我可以保证,张家人的性命和财富都不会有所损失。”
张绎睨着她冷笑:“任你舌灿莲花,真当我张绎白痴么?哼!你们不过是担心拖得久了,朝廷、播州杨家、思南田家,甚至那位土司王,纷纷各怀异心、插手干涉,当我不明白?”
叶小天摇头道:“那没办法了!张雨桐自知罪孽深重,事败之后纵火烧了整座府邸,与他的党羽一齐自焚于府中,实在可怜、可惜啊!”
于珺婷向他婉媚地一笑:“我知道了!”转身就走,姗姗而行,步态美妙。
她刚走出三步,彻底崩溃的张绎便大叫起来:“不要纵火!我去!我去!”
张绎独自一人,踽踽地走向府衙大门,墙里面一阵骚乱。
过了一阵,一只系绳子的大筐从墙上悠了下来。
没有开门,可见门后一定是抵了大石和木柱,已经牢牢封死,打开太费事。
张绎苦笑一声,曾几何时,要回老张家,得用这种方式了?
于珺婷唤过一个侍卫:“你去通知于头人和戴同知,叫他们准备好攻坚器械和引火之物。时间紧迫,我们不能无限期地等下去,只给他们十二个时辰考虑。时辰一到,我们就打进去;如果不能攻进府去,就一把火把府衙夷为平地。无论如何,两天之内铜仁必须全面安定下来!”
七玄观内,一对男女上了香,便并肩走出大殿,徘徊在一片高大的女贞树下。
男的玉树临风,女的千娇百媚,两人简直就是一对举世无双的璧人,谁看了都眼前一亮。
许多来道观中上香的人都在偷偷打量他们,可惜却没人认出那位玉面朱唇的美少年就是田家少主田彬霏。
而那位婉柔娇媚,只有传说中的妹喜、褒娰那等祸国妖娆方可比拟的美少女,就是田家大小姐田妙雯!
田妙雯道:“我们还是不出面吗?”
田彬霏微笑道:“我们本钱有限,必须有绝对把握,才能下注,现在要多看、少动!”
田妙雯道:“铜仁已经到了这般模样,我们田家还是没有丝毫动作,叫别人怎么看?”
田彬霏慢慢转过身,望着田妙雯:“我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看法?有些人只会指手划脚,大放厥词,如果你被他们的看法所左右,当你失败,他们不过是换一套说辞,继续显示他们是如何的高明,而你是如何的愚蠢……忍是一把刀,先伤己,后伤人,你忍不住,你就败了!”
田彬霏轻轻一笑:“可惜,杨应龙和宋家的纷争起得不是时候,他现在抽不出身。否则他直接插手铜仁之乱,该是他掌控铜仁的最好机会,那也将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田妙雯的双眉微蹙:“没有杨应龙的帮助,于珺婷居然还是成功了,实在令人惊讶!”
田彬霏道:“她能说服野蛮愚昧的生苗和食古不化的凉月谷,任谁也想不到。奇兵突出,张雨桐大败,便是意料中事了。”
田妙雯突然道:“你对蛊教的新任教主,了解多少?”
田彬霏脸色数变,沉吟道:“不错!生苗出山,始于这位新任教主继位后,此人是关键人物!他有什么打算?他是否是安老爷子扶持的傀儡?如此种种,必须要查个明白!”
田妙雯道:“我去摸摸这位教主的底儿!”
田彬霏知道小妹又在找借口离开他,无奈地笑了笑:“好!我在这里继续观察铜仁局势,看看有无插手的机会。你去调查蛊教……要小心一些。”
田妙雯脸上慢慢绽起一个很奇怪、很妩媚的笑,她下巴尖尖,柳眉杏眼,韵致之中天生就有一种撩人欲望的女人味儿,所以笑容妩媚并不稀奇,稀奇的是那种难言的古怪眼神。
田彬霏的心中蓦地打了个突,他无法从田妙雯的脸上看出什么,因为她已经转身离去。
那曼妙的身姿步态,走在树下,便是一段风景;行在风里,便是一截风流……
那美丽的身姿,登时又迷失了他的心、他的眼,让他什么也无从去想了。
翌日一早,叶小天用过早膳,同格哚佬、格龙等人碰了个头,简单安排了一下手头事情,便即起身前往于府。
今天下午申时两刻,就是于珺婷给张雨桐的最后期限,是和平解决还是真就一把火烧平知府衙门,相应引起的一系列后续反应是不同的。
叶小天来到于府,小管事点头哈腰地道:“推官老爷请先到小书房稍坐,我们土司大人正在会客。”
那小管事把叶小天引进第三重院落,直接请进了小书房,这可是一般拜望者绝对没有的礼遇。
普通的来宾要在前院接见,身份贵重的要在二进院落客厅接见,能被领到第三进院落的小书房,那是彻底当成自己人了。
叶小天到了书房坐下,马上有小丫环上了茶。
叶小天见那小管事和小丫环恭立一旁,不禁笑道:“你们忙你们的,我不用侍候,只是要和监州大人说一声,就说叶某在这里等她!”
那小管事连忙答应一声,领着那小丫环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叶小天喝了几口茶,站起身来随意浏览着,忽然看见博古架旁那面墙壁,不由微微一怔。
看着墙壁和博古架相连的装饰性纹饰,叶小天忽然想起了当日藏身监州签押房地下秘道时,于珺婷对他说过的那番话:“喏,你看到这处纹饰了么?乍一看与别处一样,其实有所不同。我虽在许多地方设下秘道,其实自己也记不清,真要用时该如何寻找?便是靠这暗记了。”
叶小天顿时来了兴致,在那处异样的纹饰处一旋一按,一道暗门便无声无息打开了……
客厅内,长风道人朗声笑道:“监州大人真以为贫道支持张家?大错特错矣!贫道夜观天相,早已窥破天机,知道铜仁将要易主。然而易主必生刀兵之祸,贫道这才决定以进为退,促使张家做出更多倒行逆施之举,使其早日垮台。”
于珺婷妙目一闪:“真人用心良苦,于某感激不尽。若能得真人相助,铜仁可定矣。”
长风道人欣然起身,道:“既如此,贫道马上召集信众,向弟子们布道授经,晓以大义!”说完把拂尘一甩,潇潇洒洒地走了出去。
于珺婷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
旁边陪坐的戴崇华有些不忿,道:“大人,这个道士分明是见风使舵。眼见大人得势,便来巴结,何必给他好脸色?”
于珺婷莞尔道:“若是人人都不知见风使舵,我们要控制铜仁府谈何容易?这个人虽然有些首鼠两端,但他在铜仁确实深孚人望,有他出面为我们摇旗呐喊,总是好的。”
文傲笑道:“戴同知,不要觉得我们已经占领铜仁,张雨桐被困府衙,便是尘埃落定了,现在我们需要争取一切能为我们所用的力量。土司睿智,胸怀韬略,这么做是有深远考虑的。”
戴崇华笑道:“文先生说的是,监州大人智略无双,既然接纳此人,自然有大人的道理。”
文傲感慨道:“是啊!至少换作老夫,绝不敢自置死地而后生。可细细想来,若非如此行险,又岂能引出所有敌人,一举铲除以绝后患?”
戴崇华深以为然,颔首道:“是啊!张雨桐那点小小伎俩,岂能瞒过监州大人一双慧眼?可大人却随机应变,故意上当,自陷死地,引叶小天出手!”
文傲抚须道:“不仅如此,大人若非自置死地,于扑满和于家海也不敢跳出来公然反叛。他们是长辈,留着又是心腹之患,如今借此一计,连他们也一并铲除,可谓一石二鸟啊!”
戴崇华凑趣道:“生苗和凉月谷,因此为大人所用,该说一石三鸟才对!哈哈哈哈……不过,大人还该再用些手段,只要能把这位蛊教教主彻底掌握手中,我想……大人将不只是铜仁第一人,就是毗邻的石阡府、思州府、思南府,也得唯大人马首是瞻了!”
于珺婷端起茶,轻轻呷了一口:“如果叶小天是杨应龙那样的老狐狸,我也不敢轻易冒险。不过……一个自以为是的毛头小子,哼!本官略施小计,就能把他戏弄于股掌之上!”
于珺婷嘴角一翘,好不傲娇,本来只是在两个心腹面前卖弄,偏偏却有第三个人听到了。
叶小天站在八仙纹挂屏后面,手按在暗道的机关上,把厅中三人所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一位管事送了长风道人出去,马上回转厅中,对正在和文傲及戴崇华聊天的于珺婷道:“土司,叶推官到了,已经在小书房候您多时了。”
“哦?我去见他!”于珺婷放下茶盏,走到门口,抬头望了望天,又回过头,对文傲和戴崇华道:“如果张雨桐不降,申时二刻,准时进攻!”
于珺婷走到书房门口,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回身对管事摆了摆手,那管事连忙哈腰离开。
于珺婷轻吁了口气,整理一下冠带,这才微笑着推开房门,柔声道:“叶大人,劳你久候啦!”
叶小天翘着二郎腿正在喝茶,微笑起身,顺手把茶杯放下:“大人本就公务繁忙,又有众客盈门,抽不开身,小小等候片刻,没什么的。”
于珺婷把门一关,俏巧地白了他一眼:“叶兄,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我何必还这般客套?”
叶小天似笑非笑地道:“哦?那……我该怎么做,才是不客套呢?”
于珺婷头一次见他回应自己的调情,又惊又喜地看他一眼,复又垂下头去,羞羞答答地道:“坏人,你是男人,难道还要我来说么?”
叶小天哈哈一笑:“监州大人已胜券在握,张雨桐依旧不肯投降,恐怕只能诉之武力了。成败在此一举,岂能不全力以赴?下官以为,格哚佬部和凉月谷骁勇善战,此战也应出力!”
于珺婷想了想,道:“好吧,那么后门和西门,就交给格哚佬部和凉月谷部负责,谁先攻进府衙,必有重赏!”
叶小天离开叶府一个时辰后,格哚佬和凉月谷的兵马便分别接手了后门和西门的防务。
张雨桐眼见又有两支生力军加入进来,聚在府衙周围的兵马越来越多,面色更显沉重。
张绎涩然道:“雨桐,留此有用之身,来日我张家未必不能东山再起,咱们开门投降吧!”
张雨桐紧紧咬着牙关,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转,却始终点不了这个头。
这时候,后门方向突然有一枝利箭射入府衙,一名家将高举那枝利箭,飞也似地奔来。
时当正午,府衙内外都在造饭。每个人都知道午后将有一场血战,成败在此一举。
就在这时候,由格哚佬负责的后门处,一个青衫年轻人独自走向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大门,举步踏进绳索系着的一只筐子,被提上了墙头。
后宅花园内,张雨桐、张绎、张雨寒、御龙、项父、吴父等人一脸紧张地看着那个迎面走来的青衫年轻人,对方明明只有一个人,他们却像是看到了千军万马。
叶小天走到他们面前,启齿一笑,拱手道:“张少爷,御州判,各位大人,久违了。”
张绎色厉内荏地喝道:“你怎么敢来!单枪匹马入我府衙,你还想活着离开吗?”
叶小天笑了笑,淡淡地道:“时间紧迫得很,一个时辰之后,你们的覆亡之期就到了。咱们还是不要扯那些有的没的,说点更实际的岂不更好?”
叶小天被请进竹亭,一杯香茗送了上来,淡淡的雾气笼罩着叶小天微笑的脸庞。
张雨桐恨不得一拳把那张笑脸砸成烂柿子,但他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什么火气:“叶大人,你我双方现在是敌非友,顷刻间就要斗个你死我活。我不明白,你为何而来,你就不怕有来无回么?”
叶小天慢条斯理地道:“张家现在是什么处境,不用我多说。即便你决心死战,你也该明白等待你们的结局最终是什么。而我,是唯一能够改变你们结局的人!”
张雨桐和张绎、御龙等人面面相觑,终于沉不住气了:“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