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运似乎从这一龙一狼离开了临时居住的岩洞并向南跋涉开始,紧紧地缠住了他们。一连几天,翠绿山区阴风怒号,大雨瓢泼。原本干燥的泥地吸饱了雨水变得泥泞万分,这给背着沉重行李的龙人造成了不小麻烦。
“该死!”敖戾咬牙切齿地咒骂一声,尽力调整好姿势稳定自己的中心,同时试图把陷进泥地里的右脚爪拔出来。
天空阴暗无比,强劲的冷风裹挟着大颗大颗的雨滴和碎叶、小石子冲击着龙人坚毅的面庞。敖戾难受地眯起眼睛,感觉脸就像被尖刀划过一般的疼痛,头顶的蓝色毛发被吹得就像溪流里的水草一样向后飘飞。
“岳!”敖戾担心地回头望了一眼,狼崽子紧紧裹着自己从雇佣兵时代穿到现在的墨绿色披风,被劲风吹得左摇右摆艰难地迎着风雨往前走,两只耳朵紧紧贴在脑袋两边,全身的毛湿漉漉的。看着他那双比自己瘦削许多的双腿机械地摆动着,敖戾感觉再下一秒岳就要咻地像树叶一样被吹飞出去。
“拉着我的手!”
狼人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握住那双比自己大上许多的手掌,被敖戾紧紧拉住引导着向前走,脚爪踩在泥泞的地面发出噗嗤声,溅起一扑扑泥浆。
天气太糟糕了,他们必须找到一个地方暂避一会儿。
幸运的是,这片山区极其适合山洞发育,不一会儿敖戾凭着经验找到了一个宽阔的岩穴。岩穴并不深,就隐蔽性来说并不优越,但起码是一个能歇脚的地方。
终于松了一口气,敖戾有些疲惫地松开肩带,放下沉重的行李包,转头帮湿透的狼人卸下背上的行囊,发觉岳有些颤抖。
“来,我给你擦一擦,把衣服脱了。”
岳有些不情愿地脱下披风,慢吞吞地解开上衣。
“阿嚏!”狼人不合时宜地打了一个重重的喷嚏。
“赶紧的!”敖戾快步走过去给狼人脱下衣服,不一会儿岳赤条条地只穿着一条内裤,别着脸站在敖戾前面。
敖戾从行李袋抽出毛巾,给湿漉漉的狼人从上到下擦了一遍。
“戾,还是冷......”岳还是直哆嗦,濡湿的皮毛一撮一撮散乱地伸在外面,完全就是一副凄惨的落水狗模样。
敖戾环顾四周,环境太潮湿。他们没有人工火种,暂时没办法在洞里生起火来。思忖了一会儿,敖戾脱下浸湿的外衣和背心,擦了擦赤裸的上身,然后,一把将颤抖的狼人搂进胸膛。
“哎?!”岳不由自主地惊叫一声。
龙人慢慢盘腿坐下,带着岳不得已跟着坐在敖戾怀里。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岩洞里之听得见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浅浅的呼吸声。岳能感觉到温暖的热量从龙人健壮的肉体传过来,慢慢包裹住自己冰冷的身体。
“怎么样,暖和些么?”敖戾下巴贴在岳的脑袋上,热乎乎的气流吹过岳的头顶。
“嗯......”享受着龙人温暖的怀抱,岳感觉有些昏昏欲睡。试探着慢慢将头靠在龙人坚实的胸膛,岳慢慢闭上眼睛依偎在敖戾怀里。
“戾,我想打个盹......”
“睡吧......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的。”
敖戾扭了扭身子,调整姿势背靠在岩壁上,让岳睡得更舒服些。
他会原谅我小小的任性吧.......岳昏昏沉沉地想着。对他,敖戾一向无比纵容。
后脑勺靠着敖戾赤裸的胸膛,岳能感受到那一下一下的震动,来自敖戾的强健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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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岳再度睁开眼睛,外界仍旧是一片昏暗,灵敏的听觉能感受到从远方传来的滚滚雷声。沉闷的雷声一个接一个,让岳产生了大地在震颤的错觉。不过,雨似乎停了。
“唔嗷......”岳张嘴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身上的毛已经干了,被龙人怀抱住的身子暖融融的,好舒服......
“岳,该醒了。”敖戾低沉的嗓音在背后响起,岳觉得自己很喜欢这种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
岳有些迷糊地站起来。离开敖戾温暖的怀抱,寒冷的空气立即袭遍全身,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快把干衣服穿上。”敖戾从行李袋里掏出几件干燥的衣物扔给灰狼,自己也开始翻找起自己的衣服。
“唔。岳,我去找些干净的水,你在这呆着先吃点东西。”
“不用我去帮忙吗?”
“不用,只是提些水而已。”
岳有些失落,他实在不喜欢一个人呆在这个岩洞里这个狭窄的空间勾起了他很不好的回忆。他们一路抵达这个隘口,还是和以前一样几乎没碰到什么活跃的动物,有的只是劲风吹拂过树林发出的簌簌声,还有压低的浓厚云层里发出的沉闷滚雷。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去。”
“外面太凉,你在洞里呆着暖和些。”
敖戾像往常一样来回抚弄着岳的毛绒脑袋,岳只得叹口气。
还是像以前一样固执......
看着敖戾提着桶离去的背影,岳只得认命地留在山洞里。从袋里翻找出一本书,狼人靠在岩壁上读起书来消磨时间。
敖戾总是带着那几本书,据说是从人类聚居地收集来的。
“戾,背着这些书好重啊。”
“岳,有时间多读会儿书吧,多了解一点这个世界没有坏处。”
岳观察着手里的这本书:《深蓝》
像是和书名相呼应,书的封皮也是深蓝色的。深蓝......岳又想起了海洋。岳从没见过海是什么样子的,听敖戾说,海是无边无际的,它在边缘是透明的蓝,在深处是墨色的蓝。但贫乏的想象力实在无法帮助狼人在脑海中勾勒出敖戾所诉说的,那片让人心旷神怡的海洋。摇了摇头,岳翻开书读起来。
‘……海洋,和陆地一样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生态系统,它和陆地、天空一起组成了我们这个星球上伟大的生态圈。但我得说,相比陆地,我们对海洋实在是知之甚少。大陆上仍旧有许多我们尚不知晓的秘密,想想看,这么广阔的海洋蕴含着怎样的可能性!当你面对着无边无际的大海,站在松软的沙滩上,风夹杂着浓重的湿气和海的味道吹过你的脸,被太阳晒得暖呼呼的浪花轻轻吻着你的脚,这种体验实在让人流连忘返……’
这些关于“海”的文字,让岳有些着迷。透过这些字,岳感觉自己真的站在温热的沙滩上——由细小的海砂构筑的松软沙滩,热乎乎的海风穿过他的狼毛拂过他的肌肤......岳任凭脑海中的想象肆意延伸,一时间他听不见其他的杂音——洞外树叶的飒飒声、滚滚的雷声、大风刮过岩洞的呼呼声,都消失了。
岳回过神来,抬头看看洞外。天空仍旧昏暗,似乎自敖戾离开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但这时他意识到,这诡异的静谧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刚才所阅读的文学作品的影响......狼人皱着眉头嗅了嗅,空气中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在蔓延,闻起来就像几个月前他和敖戾遇见的大王花发出的腐尸气息。
慢慢放下合上的《深蓝》,岳默默抽出敖戾留给他的匕首,压低身形向洞口走去,警觉地观察着前方树林里的动静。
越靠近洞口,那股糟心的味道越浓,岳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竖起的耳朵能隐约听见拖曳的脚步声,听起来就像受伤的野兽,一瘸一拐地行走着。
岳屏住呼吸,绷紧肌肉做出预备攻击的姿态,探出了洞口。敖戾还没有回来......
“啊......”看见那腐臭源头的一瞬间,岳无法抑制地发出惊骇的叫声,全身狼毛因恐惧竖了起来。
一只手握着不明武器的生物站在岳的不远处,岳不知道它到底是“生物”还是“死物”。那大概是一只鬣狗兽人......它佝偻着身形,全身上下的毛秃一块少一块,几块破布遮掩着重要部位,低着头嘴巴微微张开,腐臭的涎水从它肮脏的口中不断滴落而下。
岳确定这个让他发毛的家伙在盯着自己,它的眼翳呈现病态的灰白,瞳孔浑浊无比,一根金属丝线嵌在它的脑袋上,好像是从大脑里长出来的一样。
岳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但他立马明白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这只犹如行尸走肉的鬣狗似乎是察觉到了狼人的动作,像触电一般地猛地抬头,细瘦的腿部瞬间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像跳蛛一样向他扑过来,恶臭的口水四处飞舞。
“唔!”岳条件反射地向后挑开,鬣狗扑了个空。只见鬣狗扑在洞口贪婪地再度站起身,那没有瞳孔的眼睛望向受困的狼人——他被堵在洞里跑不出去了,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敖戾,你在哪?!
鬣狗双腿一蹬再次向着岳扑过来,他没法再躲了。
“唔!”岳被鬣狗扑倒在身下,脑袋撞到坚硬岩石让他感到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身上的鬣狗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右手高举涂抹着不明液体的刀刃向被压在身下的狼人刺去。岳拼了命抬起左手臂止住鬣狗袭下的手腕,冰冷的刀尖正抵在他左肩的锁骨下与左臂连接的肌肉上。岳绝望地想要抽出被鬣狗按在地上的右手腕挥刀反击,可是它的力气太大了!
“嗷呜啊啊啊!”狼人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嚎叫。鬣狗一个用力,抵在毛皮上的尖刀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岳左锁骨下的肌肉,深深刺入他的肉体。剜心般的疼痛如炸弹一般从被穿刺处爆散开来,狼人哀嚎着试图反抗。
但是越反抗,鬣狗攥着他右手腕的力道愈加紧,简直捏得生疼。岳痛得眼泪直流、龇牙咧嘴,双腿胡乱踢蹬。可眼前的鬣狗仍旧面无表情,合不上的嘴巴不停流出恶臭的涎水滴落到狼人的脖颈上,那双浑浊的眼睛依旧没有半点生气,甚至感受不到它的呼吸。岳发现自己脆弱的喉咙就暴露在鬣狗长满尖牙、恶臭无比的嘴下,只要它咬下去......全都完了。
救命......谁来救救我!
我不想死......
“敖戾!”
绝望的狼人咆哮着呼喊着敖戾的名字。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呜......敖戾!救救我......”
“敖戾.......救命......”
只感觉被刺伤的左肩变得麻木,而这种麻木的感觉顺着血液的流动慢慢扩散着,是某种神经毒素......狼人的心变得冰凉无比,真的完蛋了......
就在岳感到悲哀无比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绝望的叫嚷似乎起了某些作用——压在身上的鬣狗呆怔地看着身下的狼人,浑浊的眼珠里那模糊的瞳孔变得清晰起来,带着一股疑惑的意味,似乎是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压制狼人持刀手腕的力道。岳隐藏在深处的求生本能驱使着他在这一瞬间挣脱了鬣狗的手爪,对着鬣狗暴露的喉咙就是一刀。
“吼..咳....”鬣狗被割裂的喉咙喷出大量的鲜血,慌忙用手捂住破碎的喉管,鬣狗口中也咳出大量的血,喷溅在狼人脸上。
“唔!”被鬣狗的血蒙住了眼睛,岳朝着鬣狗的肚子使劲一蹬,捂着脖子的鬣狗向后倒去。
“嗷呜......”忍痛拔出仍插在左锁骨下面的那把刀,岳挣扎着爬起来。扶着麻木的左臂,岳呆呆地看着眼前蜷缩在地上挣扎着的鬣狗。
“咳....咳呕....”鬣狗被自己的血给呛住,无法控制地剧烈咳嗽着,越咳,越多血被吸进鬣狗破开的气管里。它痛苦地挣扎着,双脚到处乱蹬,浑浊的眼珠在眼眶里四处打转,岳终于能在那张脸上找到了名为“恐惧”的神情。
岳向后跌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鬣狗,脑子里一片空白。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岳不知道这只鬣狗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为什么要攻击他。但如果它想杀掉自己,大可以将那柄刀对准自己的喉咙......
不一会儿抽搐的鬣狗没了动作,了无声息地蜷曲在石洞内冰凉的地板上,周围流满了殷红的鲜血。
岳能感觉到那股麻木感在蔓延,他慢慢感觉自己的全身变得酥麻,只得背靠着岩壁茫然地等待着,全身的肌肉都使不上劲。
我杀了它......
“岳?岳!我的天呐......这是怎么回事?!”
闻到血腥味急忙赶来的龙人“砰”地一声把装满水的木桶砸在脚边溅起一大股水花,慌张地朝着瘫痪的狼人跑去。
“戾.....我动不了.....就是使不上力,刀上有毒......”
岳可怜兮兮地摇晃着满是血的脑袋,左锁骨下面的伤口仍然在往外冒血。
敖戾跪在狼人面前,检查着他流血的伤口。还好,没有伤到重要的神经。至于刀上带的毒......敖戾伸出舌头舔了舔尚未凝结的血液——应该是某种肌肉松弛剂。
“敖戾......疼”狼人歪着脑袋低声朝着敖戾抱怨着。
龙人麻利地翻出携带的消毒水给岳的伤口消毒、包扎,完全把身后鬣狗的尸体晾在一旁。期间狼人哼哼唧唧地告诉了敖戾整件事的经过,岳担心地发现,敖戾的脸阴沉得能挤出水来。
小心地包好狼人的伤口,敖戾轻抚着岳的侧脸,看着他惊慌的眼神,重重呼出一口气。
生气,不足以描述敖戾当前的心境。他想转过身去,把那只鬣狗撕成一堆碎肉。尽管那只鬣狗已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敖戾还是恨不得把它挫骨扬灰。
“只要我还没死......他们别想薅到你一根狼毛。”
敖戾只感觉自己的脸上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之前向岳许下的承诺像廉价玩具一样被人扔在地上摔得粉碎。多少年来,敖戾从来没有感到过这般的羞愧,和这般的暴怒。嵌入脑袋的金属天线、病态的身体......一只NED的傀儡。狼崽子对此一无所知。
“敖戾......别生气了,我这不是......还没死嘛。”
狼人勉强地挤出一个笑脸,想让敖戾不要太自责。但看着岳露出犬齿的凄惨笑脸,敖戾只感觉更加无地自容。
把狼人轻轻抱在怀里,感受着他平缓稳定的心跳,敖戾低声道歉,
“岳,对不起.....”
狼人没有再回答,只是默默地呆在龙人的怀抱中,湿热的鼻息喷洒在龙人坚实的胸膛上。
NED......你们就那么想要这只狼崽子......
你们,想要他做什么?
龙人扭过头,盯着躺在血水中的NED傀儡,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
你们大可以来试试......
敖戾恶毒地想着,抱着狼人的手臂紧了紧。他决不允许岳被其他人夺走。
任何人,都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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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向南走,越能感觉到气温在慢慢攀升。走出了翠绿山区,似乎糟糕的阴雨天气被隘口所阻隔,没有再继续纠缠一龙一狼,至少在岳和敖戾赶路的这几个白日,太阳像颗大灯泡似的挂在他们头顶。前方的路途上草木渐渐稀疏,大片的黄沙夹杂着伶仃的绿色植物出现在视野里。岳熟悉的,被绿色装点的大地渐渐消失了。
看着眼前陌生的黄绿色背景,岳不禁回头望向他们前一天到达的林区边缘:浓密的丛林在阳光直射下金光闪闪,为下方的土地格挡着炽热。
啊,再往前,就找不到这样的林子遮阳了......
背着背包,脚爪上的肉垫踩在沙砾上传来与草地完全不同的干燥感,岳感觉自己的狼毛里面慢慢变得潮湿起来。多毛的兽人类并不是很喜欢炎热的天气,从毛孔里渗出的汗液会粘在浓密的体表毛发里难以挥发到空气中,全身会有一种黏糊糊的不适感。无奈地看了看头顶那颗努力发光发热的骄阳,岳像所有的犬类兽人一样微微张开嘴耷拉着一截舌头,微微喘着气。
狼人有些羡慕地望着走在前面的敖戾:全身光溜溜的——除了头上那撮蓝色的头发。在这种天气里他应该很舒服吧?
“敖戾,这些沙.......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岳实在觉得这些沙地出现的太过突兀,从翠绿山区中走出一小段路整个地貌就发生了巨变,就像是有人故意把大片树林从这里抹除了去。
“你也注意到,这些沙地出现的有些违和对吧?”敖戾点点头,
“十年前这里这里打了一仗......联盟军和革命阵线。两边打的昏天黑地,就在这片地方打了十来天,炮弹生生地把地往下犁了几米。那个时候,两拨人的尸体到处都是,血也到处都是,整片土地都被漆成黑色......”
龙人在一颗低矮的灌木旁边停了下来,扯下一小片发黄的叶子看了看,然后抬头凝望着沙地远方那混淆了天地的地平线。
“那个时候革命阵线就要赢得最后的胜利了,然后嘛.....”
龙人朝灌木的根部啐了一口,
“那帮无可救药的联盟军用上了毒气炮弹,这一片土都被污染了。结果就是两边人都从这里撤出去了,丢了几千条人命,一无所得......一直到现在这里的生态还没恢复过来,你看这一片一片的沙地......”
岳默默地听着,他能从龙人的语气里明显地听出对联盟军队的极度厌恶。
“戾,联盟和革命阵线是什么?”
“嗯?这可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走吧,前面有个小聚落,我们在那里歇几天,顺便看看集市里面有些什么我们需要的东西。”
敖戾拍拍岳汗淋淋的脖子,看着沾满汗水的手,他苦笑着加了一句,
“你还得洗个澡呢。”
“这种地方......应该很缺水吧?”
岳不舒服地问道,仍旧张着嘴轻轻喘着气,汗水粘在毛发中间实在难受。缺水对于他这种身上长满毛的兽人来说绝对很要命。
“不成问题,这片地方再往南靠近海洋,湿气足够,也经常下雨。只不过因为生态灾难这里的土锁不住水分,都渗到地下去了,所以地下水很丰富,这里的人用的都应该是地下水。”
“唔,你说过毒气炮弹......这儿的地下水真的能用吗?”
敖戾轻轻推了一把犹豫的狼人,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没事,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那些毒过了这么长时间早就失效了。对了,在聚落里面小住的时候,如果你想知道一些过去的历史,你都可以来问我。”
岳才想起来,前面的沙地没有山洞,没有林地。他将要再一次和人类接触,在人类中间生活。
继续往前走,大小不一的低矮人造建筑逐渐映入眼帘,人也开始渐渐多起来。
生活在这片聚落的人们,有的步履匆匆目的明确地沿着道路走过,有的抽着烟闲坐在路旁打量着过往的行人,也有一大群人围在一个轰鸣的钻井机器旁边操作着。因为这里的类沙漠气候,居民们的房屋都建得低矮厚实,光是看着那堵厚厚的砖墙就能感觉到一股安全感。除此之外,岳注意到脚下的粗糙沙地渐渐被水泥石子混合的坚硬路面取代,脚爪踩上去有些滚烫。路面已经进行了基本的硬化,这个居住点的发展有一段时间了。
岳感到有些紧张。人类啊......在他的记忆里,人类要么穿着那种白色的连体防护服,带着厚厚的护目镜;要么穿着军绿色的翻领制服,头上再戴一顶带檐的、很严肃的帽子。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有着冰冷的眼神。
看了看敖戾,龙人仍旧昂首阔步地走在前面,背上沉重的行李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
一龙一狼真正走进聚落里,不管是闲着的还是忙活着的人们都停了下来观察这两个陌生的兽人。“咕噜咕噜”地抽着水烟袋的枯瘦老头子放下了竹筒,两只呆滞的眼睛望向他们;在街道上穿行打闹的人类孩子们停下来抬起头好奇地观察他们;就连那一群围在机器旁干活的人们也放下手里的工作转身看向他们。
岳微微喘着气,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们身上,心里的紧张程度骤然提升。心跳慢慢加快,细小的汗珠不住地从狼人的脑袋的毛发中渗出然后顺着脖子流到衣服下面的身体上,他顿时感觉肩上的背包有千斤重。
唔,感觉很不好......
岳默默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前面龙人的手腕。
被抓住手腕的敖戾困惑地回头,对上了岳祈求的眼神。看看紧张的狼人,再扫视一遍周围的人群,敖戾明白了岳的心里所想。
敖戾握住狼人满是汗的手掌心,对他施以一个鼓励的微笑。
周围的人看着他们小声议论着什么。岳紧紧握着龙人宽大的手掌,极力镇压着心中的焦虑,勉强控制着全身的肌肉,尽力装出一副从容自若的样子。
“敖戾.......请问龙先生,你是叫敖戾吗?”
一个头发乌黑发亮,鼻梁高挺的年轻人从人群中挤出来主动走到两人面前,炯炯有神的双眼凝视着大块头的龙人,时不时瞟过旁边矮上一个头的狼人,局促不安地问道。
“呃,你知道我的名字?”
敖戾挠了挠头,有些疑惑地低头看着这个比他矮得多的年轻人类。他已经五年没有接触过生人,更别说之前从来没有到过南方活动,怎么会有人认得他?
周围人一阵窸窸窣窣,交头接耳。
“……真的是他!”
“……好像说他是世界上最后一只龙了?”
“百闻不如一见呐!”
这时岳意识到,敖戾是他们最关注的对象。
小心地扫视着这些人类,岳暗暗观察着他们的面部表情:有惊讶,有好奇,有谨慎,但更多的——是敬畏。
“哦哦.....这个嘛,你在北方狠狠教训那些联盟渣滓的事情我们都知道!整个革命阵线都知道!真没想到能亲眼见到本人......哦我的天!”
男人因为激动说话有些结巴,不由自主地使劲搓着手,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围观的人赞许地点点头,让敖戾感到有些尴尬,他对年轻男子说的话仍旧有些不明所以,身后的尾巴不舒服地摇摆着。所以说,这片地区已经是革命阵线的地盘了?
“对了,你们到这里应该累了吧?我先带你们去旅店里休息会儿吧?”
“嗯......”敖戾勉强点头,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像观赏珍稀动物一样观察他们实在让他不舒服,他只想尽快带着岳离开聚集的人群。
但这个人太过热情......敖戾有些警惕。
热情的年轻人带着敖戾和岳穿过一条条街道,一边走一边介绍着这儿的情况。
“敖戾先生,欢迎来到哈克,我叫雷亚,请问你身旁的狼人兄弟是.......?”
敖戾转头看向岳,只见他有些呆滞地摇了摇头,捏紧了抓着敖戾掌心的手。
“这个,麻烦你不要过问。”
“噢好的!”碰了壁的年轻人不好意思地想转移话题。
“你们应该是从西北面的莱尼奥中立区过来的吧?从北往这边最安全的就是途径中立区的那条路了,远是远点,但比横穿前面那大片邪门的翠绿山区强多了。”
“有什么邪门的?”敖戾来了兴趣,翠绿山区正是他们穿越过的那片丛林。
“哎,那片丛林会吃人!字面上的意思!反正我在这从小到大,见过的所有往那片原始森林里面去的人都没能回来。
雷亚若有所思地说,
“阵线在这里的支部一年前还组织过一次搜寻工作,但是在边缘探了一会儿就放弃了,负责的队长说那个地方磁场异常,一进去所有的电子设备都给你整坏喽!再继续往里面去恐怕整个搜索队都得栽里面。”
“有意思......”敖戾边走边思索着。
雷亚的描述和他们的经历大致吻合,异常的磁场曾经让敖戾的指北针疯狂乱转,还有那奇怪的天气——前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大雨瓢泼。
“嗯,不过最让我觉得不舒服的,还是搜索队回来之后从队员内部传出来的消息.....噢,请往这边走。”
拐过一个弯,路两旁都是大小不一的白色矮房,偶尔有几栋三四层楼高的房屋,雷亚带着两人顺着中间的路走下去,一边继续着之前的话题。
“有队员说,他们在晚上扎营歇息的时候,看见了......呃,毛骨悚然的东西。”
说到这里,雷亚有些犹豫。
“嗯?”敖戾警觉地竖起耳朵,等雷亚继续说下去。
“搜索队返回的前一天晚上,所有人都在帐篷里睡觉了。据他们说,到半夜他们被搜救犬的狂吠惊醒了,等人慌忙钻出帐篷往狗吠的方向望过去,离营地不远的那边只看得见一个人影,营地的灯光太暗,再加上晚上雾气浓,模模糊糊看不大清。”
雷亚一边说着一边比划,好像他真的亲身经历过一样。
“等有人拿着手电筒往那里一照,好家伙,都骇得人仰马翻。那东西就跟个活死人一样!”
“活死人?敖戾眉头一皱,感觉握着手的岳一阵趔趄。
“看过以前黄金年代的电影么?有一个专门的类别就是活死人嘛,或者说叫丧尸也行,就是那种眼神空洞,在大地上到处晃悠,嘴巴闭不上一直流恶臭涎水的,脑袋里只想着吃人的那种东西。搜索队那晚上遇到的我只能想到用活死人来形容,你看着它那副样子:眼睛发白瞳孔都见不着,走路晃晃悠悠的低着头,那嘴巴一直往外流口水,臭极了,而且它脑壳上好像还长了什么东西,看起来很吓人。感觉它还活着,但却像是死了一样......”
岳痉挛地握着龙人的手,脑子里浮现出那只鬣狗鬼魅般的身影。
敖戾安慰地捏了捏狼人汗湿的手心,转头问雷亚,
“是只鬣狗兽人么?”
“不是,为什么这么说?队员们说它看起来是只虎兽人,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它的毛掉了许多,像是得了什么病。队长原本拿着枪试探地向它走了几步,结果那只老虎腿一蹬就没影了,没想到它能跑这么快。”
“跟你说,听到传言的那天晚上我都没睡好觉,总觉得这个故事很瘆人。”
“你不相信吗?”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或许只是有人捕风捉影,因为搜索队回来之后第二天就被支部调派到其他地方去了,我想找队员们问问都没办法。”
“啧。”龙人的眉头拧成了两条线。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那说明在翠绿山区活动的NED傀儡不止岳之前遭遇的那一个,这不是个好消息......
“哦,我们到了。”三人在一栋三层白色房屋门口停下,但抬头看看敖戾并没有发现什么招牌表明这里是旅店。
“老杜比!看看是谁来了?”雷亚推开老旧的红漆木门,跨过门槛朝门口柜台的店主打招呼。
“哦!真的是本人!”店主咕哝着站起来惊奇地望着弯下身子挤过门框的高大龙人。“真的龙......天哪。”
店主看起来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两鬓开始斑白,皱纹深深刻在他的额头,皮肤是常年被阳光直射的人特有的古铜色,矮实敦厚,不得不抬起头来仰望高了他半个身子的龙人。
“很高兴见到你,敖戾呃......先生,我叫杜比,是这间旅店的东家。抱歉,我觉得可能‘先生’这个称呼对你来说有些变扭。我想你需要间房?想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你不用花一分钱的。”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一码归一码,钱我必须给。”敖戾并不喜欢无缘无故地欠别人的人情,从口袋里找出一沓蓝色的纸币放在桌上。
杜比伸长脖子望了一眼那沓蓝色纸币,摇了摇头。
“联盟信用点在革命阵线的控制区不再流通了,我可以帮你把这些信用点兑换成现行货币,不过我不会收你的钱。”
杜比犹豫了一会,接着用严肃的口气说:“我知道.......你很疑惑我们为什么对你如此热情,你有些怀疑我们,这我完全能理解。但请你明白,我们对所有敢于反抗联盟淫威的人都抱有足够的敬意,更别说是孑然一身在北方和联盟正规军打了五年游击战的你了。所以说,我不收你的钱不是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我敬重你!”
敖戾在老杜比的话语下哑然失言,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那撮蓝发。
岳在龙人身后看着老杜比沧桑的脸——严肃、真诚,没有半点虚假,他没有说谎。一时间,岳感觉站在他面前的这只淡黄色龙人有些陌生,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一年的时间,但可以说他对敖戾的过往仍旧是一无所知......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嗐,这应当都是监听员的功劳吧,你的消息基本都能上在联盟通讯频道里面拦截到,听说每次那些联盟走狗提到你都狠得咬牙切齿呐!”
乐呵呵地说着杜比拉开钥匙柜,从里面翻找出一把钥匙,递到敖戾面前。
“喏,本店最好的客房,交给你啦!”
这时杜比才注意到躲在敖戾身后的灰狼。
“嗯?请问你身后的狼人兄弟是哪位?”
“他是......我一年前遇到的......朋友,这一年都和我在一起。顺便,他还不太适应和人类的交流......”敖戾有些支支吾吾。
“嗯哼?”旅店老板满腹狐疑地看着畏缩的狼人,再看看两人抓在一起的手。
“那我想你还需要另一个房间?”老板没有再继续深究,又伸手在钥匙柜里捣鼓起来。
“不,不需要,一间足矣。”
“你确定?虽然说那间房床挺大的,不过看看你自己那体格......能睡得下嘛?”
“确定,一间免费的房已经让我很感激了。”
“唔客气,那好吧,房间在最顶楼,挺清净的。雷亚,你带他们上去看看?”
“好的,两位请跟我来。”年轻人示意二人跟他上楼,老杜比在背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神态异常的狼人。
老杜比提供的房间在第三层,也就是最顶层。让敖戾感到高兴的是除了他们要住的那间房,其他的隔间都没有人住。五年的索群离居让他习惯于安静隐蔽而不受打扰,他不希望大堆的访客找上门。
“虽然说阵线已经牢牢控制了哈克镇和周边的地方,并且在继续向北推进,但还是偶尔有少量北方联盟的渗透人员穿过防线,跑到后方搞破坏。所以......目前没有什么人会来哈克旅游,也不会有什么闲人来这里住店。”雷亚解释道。
“所以说,联盟在溃败?”
“可以算是吧,不过我们的军队越往北,遇到的阻力越来越大。现在两军在来西顿河隔岸对峙,进展不太顺利。”穿过走到到达尽头,雷亚走到一扇厚重的橡木门前。
“两位请进。”年轻人把钥匙插入机械锁后一扭,伴随着“咔嗒”声,精致的橡木门顺滑地向内打开。然后雷亚将钥匙交到敖戾手中。
“好吧,今天真是辛苦你了,谢谢。”敖戾向年轻人伸出手。
“哦!我的荣幸!你们遇到什么设施上的问题都可以向老杜比反应,他是个不错的老板。”雷亚高兴地伸出手握住龙人那只大的多的手掌,顿生出一种自己还没成年的错觉。
“另外,如果你们有什么关于哈克镇和周边的疑问可联系我,只要和老杜比打个招呼,我乐意效劳!”
雷亚转过身自然地向岳伸出手。
“欢迎来到哈克,狼兄弟。”
但岳只是抓着敖戾的手,两只血红的眼睛不自然地盯着这个比他矮上一个头的人类,咬紧嘴唇沉默着。
“呃......好吧。”雷亚咽了一口唾沫,尴尬地收回停在半空的手。
“抱歉......”敖戾感觉有些对不起这个热情的年轻人。
“没事,那么后会有期!”
说完,雷亚微笑着道别,接着转身小跑着下楼消失在敖戾的视野里。
岳紧握着的手慢慢松开来,有些抱歉地望向龙人。
“进去吧,岳。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老杜比说的没错,这个房间确实是上等的——地板上铺着柔软的白色羊毛地毯,磨损的脚爪踩在上面传来一股舒适的触感;墙壁都裱上了淡黄色的木纹墙纸,打开门旁的空气开关,明亮的灯光照在上面反射出暖洋洋的气息;还有简朴实用的双层茶几,两只带靠背的织椅。这都是狼人从来没有见过的,但最吸引他的,是那张二点五米长的白色大床。
微微喘口气,放下背上的行李物品,岳像是被摄走了心魄一般痴迷地望着那张洁白的大床,慢慢靠近它,单膝跪在旁边,缓缓伸出手触摸着被上的白色床单。像对待易碎的珍贵物品一样,岳的手指摩挲过柔软的布料,轻轻地捏了捏、拍了拍软乎乎的床被。他不敢相信这团白白的东西竟如此舒适。
“戾,这床.......它好软。”
龙人默默站在他背后,岳所有的动作他都看在眼里。望着狼人弯曲的脊背,他只觉一阵突如其来的痛苦扼住了他的喉咙,感到难以呼吸。
“岳,这一年跟着我受苦,委屈你了。”半蹲在岳旁边,敖戾搭着他的肩膀轻声对他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的哀伤。
狼人只是摇摇头,一手搂着敖戾的脖子,将头埋在龙人满是汗臭味的胸口。
“敖戾,我一点都不委屈。”岳紧贴着龙人的胸膛喃喃低语着。
能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就像一口粘痰堵在他的喉咙里,这句话,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一龙一狼就这样静静地相拥了几分钟,敖戾硬挤出一个微笑打破沉默,
“洗个澡吧?”
该说不愧是哈克最好的旅店,房间里的浴室用的是蓝色磨砂玻璃作围挡,各处清洗得干干净净,水龙头和喷头擦的锃亮,这给敖戾留下了一个良好的印象。
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敖戾就坐在床旁的椅子上,粗大的尾巴穿过椅背焦躁不安地摆动着,蓝色的眼睛怔怔地望着那个映在浴室蓝色磨砂玻璃上的模糊身影,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欲望。
彼时太阳已经落山,老杜比贴心地专程给他们送来了晚饭——颇具当地特色的蜜汁烧鸡。
“鸡肉的味道......吃起来挺嫩的。戾,来点儿?”没有其他人在旁边,岳像往常和敖戾相处时一样放松活跃。
“呵,鸡肉我以前我可没少吃,你尽管放开肚皮。”
“那我可不客气了哦!”
敖戾靠在狭窄的椅背上,双手插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看着赤裸着上半身的狼人龇牙咧嘴和粘在鸡骨头上的肉搏斗。这么长时间来受到敖戾的精心照料,跟着敖戾在艰苦的环境下长途跋涉让他渐渐变得结实强壮,胸部的肌肉饱满紧致,灰蓝皮毛覆盖下的六块棱角分明的腹肌清晰可见。
一年了啊......敖戾还记得一年前他将岳从列车残骸里抱出来的时候,那只狼人是多么的轻,细长的腿和手臂上见不到什么肉,那副皮包骨头的模样看了直让人心惊。
“戾?”岳放下手里的骨头,抬起头盯着敖戾,
“嗯哼?”
“你救我之前,一直在北边和‘联盟’打仗吗?”岳的语气很平淡,就像聊家常。
“是。”敖戾回答的很干脆。
“联盟是什么?”
“几个大国和其他一大群政治附庸勾勾搭搭建立起来的政治军事组织罢了,如果你要问那几个大国是哪些——奥莱恩、海克纳,就这两个。”岳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明显的不屑。
“那......”
“革命阵线?从联盟内服反叛出来的对立组织。”敖戾知道他想问什么。
“我和革命阵线从始至终都没有过接触,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可不可信,不过既然他们对我抱有好感,这或许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有利情况吧......”
“戾......还有一件事。”
“嗯。”
“你能和我讲讲那五年你都经历了什么吗?”岳旋即后悔说出这句话,
敖戾的脸上快速闪过一阵痛苦的抽搐,但很快镇定下来,这没有瞒过狼人善于察言观色的眼睛。岳觉得自己似乎不经意间踩到了敖戾的雷区。
“或许吧......岳,你真的想听吗?”敖戾叉在胸前的粗壮手臂垂在扶手上,无力地笑笑,“只不过是些老顽固的过去,杀人、伤人的血腥回忆罢了,你不会感兴趣的。”
“我只是,很想多了解戾一些......我想听。”
敖戾对着他笑了,只是这一次包含着少见的感激之情。
“岳,谢谢你。只是,我还没准备好......”
——可能,他们都没准备好。
夜深,外面的空气变得冰冷,厚实的围挡结构将温暖的空气留在了房间中。床的触感是如此的舒适,身下不再是老化的、硬梆梆的睡垫,而是充满了柔软的填充物和弹簧的,真正的床垫。
岳侧身躺在柔软的床上,像往常一样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龙人手臂的舒适温度,脑袋枕着蓬松的枕头,温驯地依偎在敖戾的怀里。
但和往常有些不同,这只淡黄色的龙人似乎不再满足于仅仅简单地抱住怀里的狼人。敖戾肌肉结实的手臂从后温柔地圈住岳敏感的腰肢,坚毅的下巴轻轻贴在他的脑袋上,肌肉结实的双腿与岳长满狼毛的双腿紧贴着,极度亲密的身体接触一度让岳气血翻涌。
岳心知肚明,敖戾渴望着更进一步的关系——敖戾温柔的动作,那宠溺的眼神,都可以证明这一点。但一年的时间已经改变了很多东西,岳自己又何尝不渴望改变.......
感受着背后传来的心跳,岳闭着双眼思索着: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但谁也不敢主动把它戳破......
他准备好面对一段跟以往完全不同的、崭新的关系了吗?他不知道。
敖戾知道吗?他同样无法轻易揣测龙人的想法。
真希望找到答案,但愿那个时候能早点到来......
脑袋胡乱想着,岳渐渐陷进了过度柔软的床垫里,然后掉进了他熟悉的黑暗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