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唐芷柔等人再次拜会张先,探听京城内关于赵晟的消息。不过,除了得知夏皇立储未果之外,并无太多有价值的传闻。
返回路上,唐芷柔一路默默无语,若有所思。杨傲天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心中充满焦虑。
时间紧迫,北金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南侵。杨傲天、云凌雪与唐芷柔三人不敢耽搁,当日午时便告别众人,启程前往蓟州。
三人快马如飞,两日后已到达蓟州疆界。
杨傲天抬头远望,只见城墙之上密密麻麻站满金兵,大门虽然开放,但几乎看不到人出入,方圆数里一片萧杀的景象。
唐芷柔转身与二人道别:“傲天哥哥,云姐姐,你们就到此为止吧。小妹进城之后会见机行事的。”
杨傲天凝视着少女,心中又很多话,但最后只说了一句:“无论如何,一定要活着回来。”
“驾!”唐芷柔打马奔向城墙,一路未再回头。
“什么人?”看守士兵看到唐芷柔,手中执枪拦住她的去路。一位士兵喝道:“下马。你的通行令牌呢?”
唐芷柔道:“我没有令牌。请禀告你们长官,就说江南慕容家来人,求见慕容公子。”
那士兵色打量了她一眼,大声道:“在这等着。”然后一溜小跑返回城内。
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一位北金官员模样的中年男子走出城门,对唐芷柔抱拳道:“这位姑娘如何称呼?因何要见慕容公子?”
唐芷柔道:“小女姓唐,受慕容家主之托,前来探望公子,另有慕容家族要务与公子相商。”
那男子盯着她看了几眼,道:“唐姑娘来得正巧,本官刚巡视完城防,正要去见慕容公子,就由老夫带你前去吧。”
唐芷柔仔细打量眼前之人,见他气度不凡,口中的中原话丝毫不带异族口音,用词精准,绝非寻常之人。
在他脸上看不到多余表情,一双深邃的眼眸微微闪烁,不知心中在打什么主意。
少女施礼道:“那就多谢了,不知小女该如何称呼大人?”
那人面无表情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唐芷柔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形,但心中还是微微不安,担心与慕容隆见面时露出马脚。
一切都是赌博,她只能赌慕容隆对她贼心不死,不会当面揭露真相。
当然,如果事情脱离掌控,她还有相应对策,只是效果就大打折扣。
二人来到慕容隆府前,看守见到来人急忙进府禀报。片刻之后,慕容隆匆匆前来相迎,当他看到唐芷柔,不禁大吃一惊。
“慕容公子,奴婢总算见到你了。这些天,家主一直担心公子……”她还未说完,那中年男子打断她的话,对慕容隆道:“慕容公子,这位姑娘你可认识,怎么称呼?”
慕容隆鞠躬道:“当然,这位姑娘姓唐,名作芷柔。”
“哦,这位姑娘在慕容家是何身份?”
“她是在下侍女。”
那中年男子转头看了唐芷柔一眼,暧昧地笑道:“江南真是人杰地灵,连个侍女都如此灵秀,即使与慕容夫人比,也相差无几呢。”
唐芷柔脸微微一红,施礼道:“小女哪里敢于宫姐姐相比。”
她不提慕容夫人,而是用了宫姐姐这一称呼,显得她与慕容夫人熟识,并且情同姐妹。
这种关系在大户人家并不少见。
那男子点头道:“既然如此,本官就不打扰了。”
临行前,他对唐芷柔道:“对了,本官还未告知姑娘我的名字。我见姑娘灵气迫人,不知可否愿意猜一猜本官是谁?”
唐芷柔早已通过他的衣着打扮、谈吐举止、有资格巡视城防、慕容隆的态度猜到他的身份。
她在心中权衡片刻,回道:“如果小女没猜错的话,大人应该就是北金军师,耶律大人。”
那人眼光闪烁,大笑道:“看来我没看错人,姑娘真是聪慧过人,慕容公子有你这样的侍女,真是人生幸事。”
他没有继续追问唐芷柔如何猜到,嘴角带着神秘的笑容转身离去。
待耶律休哥走后,慕容隆将她带进内室,冷冷道:“唐姑娘,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我慕容家族之人,若我当未反应过来,或者故意说破,姑娘怕是会丢了性命。”
唐芷柔微笑道:“小女相信公子的智慧,也知公子不舍得出卖我。否则我哪有胆量前来。”
慕容隆心中一荡,暗想姑娘如此暧昧,是要色诱我吗?不过他了解唐芷柔的秉性,随即正色道:“那好,你告诉我,来此究竟有何目的?”
“来帮你啊,还有宫姐姐。”
“帮我?怎么帮,你都知道些什么?”
“比你想象的要多一些。我知道慕容公子是大燕后裔,此生最大的志向就是恢复燕国,重现祖辈辉煌。我还知道,慕容家族与北金达成约定,共同瓜分大夏江山。待北金出兵,慕容家就会在南方起事,中原将一片大乱。”
慕容隆面色发白,眼中凶光一闪而过。
“姑娘是从哪里得知这些消息?”
“如果说,这些都是小女推测,公子可愿相信?”
“如果是别人说的,我自然不信,不过这话出自唐姑娘之口,本人不得不信。可否告诉我,你是如何推测的?”
“早在盛都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了,你还记得曾对我说过的话吗?”
慕容隆眉头紧皱,道:“不知是哪一句?”
“那日你对我示好时曾说有些事情暂时不方便相告,不过一旦实现,会给我无上的荣光,这些是他人无法相比的。”
唐芷柔停顿片刻,接着道:“我当时并未在意,但之后仔细琢磨,终于明白这无上的荣光意味着什么。想起慕容家族当时种种表现,我猜到公子可能是大燕皇族的后裔。那么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慕容公子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复国大业,再造燕国。”
“就因为一句无上的荣光,姑娘就想到这么多?”慕容隆盯着少女清秀无暇的面容,心中却有丝丝恐惧。
“那么当前的局势也就很清楚了,慕容公子身在北金,虽无法离开,但颇受礼遇,这说明慕容家族和北金已有协定,当会共同出兵讨伐夏国,而公子就是慕容家族在北金的人质。”
“没错,姑娘的推测如同亲眼所见,毫无差错。但是,还请说明真正来意,不要把我当做傻子。我知道姑娘和云凌雪、杨傲天混在一起,但就凭你们根本无法阻止夏国的灭亡,最好放下幻想,与我们合作。”
唐芷柔微笑道:“我这次前来,就是想要与公子合作。”
“是吗?我只记得姑娘当初对我不屑一顾。还有,我慕容家曾得罪过杨公子,姑娘也会不再计较?”
“此一时,彼一时也。依我看来,大夏覆灭已成定局,本姑娘自然也需要找一个值得信赖的靠山。一旦江南战事开启,唐门在慕容家族的庇护下,才能免遭祸事。”
“放过唐门当然很容易,只是我现在很难相信姑娘的诚意。如果你不肯说实话,本公子也帮不了你。”
唐芷柔叹了口气,道:“慕容公子确实聪明,小女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做最后的决定,在慕容家族和三皇子间选一个值得辅佐的明主。”
“你终于肯说实话了。”
慕容隆眼神一亮:“就凭姑娘,我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救赵晟出去,何况他出去对我慕容家是巨大的威胁,我怎么可能帮你?”
“公子就只有这样的心胸吗?为何不能让小女心悦诚服,在二人中选择公子。”
慕容隆冷冷一笑:“这些花言巧语对我无任何作用。再说我只是一个人质,就算想帮你,也没有任何办法。”
“你只要想办法让我见到三皇子就可以了。如果小妹无法救他出去,或者赵晟无法承担重任,我愿意全力辅佐公子,成就一番大业。无论如何,那无上的荣光总是很吸引人的。”
慕容隆眼神狂闪,沉声道:“我还是不敢相信你真的愿意辅佐我,那杨傲天呢,姑娘真的能放得下?”
唐芷柔眼光微暗,轻声道:“其实我早已放下了。在盛都的时候,三皇子曾许诺,若他能继承皇位,愿立我为皇后。这样的诱惑小妹无法抵抗。只是,他现在身陷囹圄,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
“姑娘既然这道大夏覆灭是迟早的事情,何必还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如果我慕容家能成功复国,我愿立你为太子妃。等我坐上帝位,你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不知姑娘可否愿意?”
“立我为后?公子在说笑吧。你将慕容夫人放在哪里?”
“不是玩笑,宫妃羽生性淡薄,不适合做皇后,对我复国大业也难有助力。我这样做并非薄情寡义,而是为了大燕江山,姑娘应当可以理解。”
他想起宫妃羽失身的事实,心里阵阵酸楚。
唐芷柔眸光一亮,低声道:“公子以江山为重,当可成就霸业。只是赵晟那边,还请公子帮忙。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我做决定前,还是希望能见他一面。若我只是贪图富贵,无情无义之人,公子就真的放心接纳我吗?小女要求不高,你只要想办法安排我见到赵晟即可。如果旁人问起来,就说我是三皇子的婢女就好。”
慕容隆沉思片刻道:“好的,我会尽力。只是在我帮助姑娘之后,希望你能让我安心,不再对你起疑。”
“你要我怎么做?”
“很简单,在见过赵晟后,我要你的人,只有这样,我才能相信姑娘的诚意。”
唐芷柔脸色泛红,手捻着衣角,咬牙道:“好吧,就听公子的。”
看到女子羞涩的神情,慕容隆心神激荡,但心中依然充满警惕。
他了解唐芷柔的智慧,不敢相信如此容易就将她搞到手。
不过,他仔细盘算一番,想象不出眼前女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招。
“对了,今日带我前来的耶律休哥你可了解,是个什么样的人?”唐芷柔问道。
“他是北金军师,生性狡诈多疑,心机深不可测,不是一个很好对付的人。并且此人绝非浪得虚名,对大局掌控游刃有余,时常有惊人计谋。”
唐芷柔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小女想知道,一旦大夏陷落,慕容复国成功,之后如何与北金相处,是要臣服,做他们的傀儡吗?”
“当然不会,不过现在慕容家的势力薄弱,还要依仗金人。等大燕足够强大,我们定会收服失地,成就一番霸业。”
“好,公子好气魄,小妹没有看错人。”唐芷柔脸上露出兴奋之色,接着道:“那我就等着这一天早日到来。现在,可否让我见一见夫人。”
“当然可以,不过姑娘知道该说些什么,要是泄露了我们的秘密,本公子的承诺全部作废。”
二人接着谈论片刻,慕容隆带她去见宫妃羽。
在北金营地看到故人,宫妃羽激动不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慕容隆坐了会儿,起身离去,让两位女子慢慢叙旧。
听完宫妃羽前往北金的经历,唐芷柔低头不语,心中好似明镜一般,只是时机未到,还不敢对她说出实情。
不过在话语间,她还是做了暗示,但愿宫妃羽能够突然醒悟。
第二日一早,慕容隆刚刚梳洗完毕,守卫上前传话道:“耶律军师和凌玄宇大人请公子到府衙相见,有要事商谈。”
走在路上,慕容隆已隐隐明白对方用意,心中苦恼不已。
他左思右想,依旧不敢相信唐芷柔的诚意,估计她还是想利用自己接触赵晟,或许其中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想到最后,他嘴角露出冷笑,暗道:“唐芷柔,这是在北金。就算你有天大的智慧也逃不出我的掌心。等占有了你的身体,我倒想看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刚一走入府衙,凌玄宇已迎了上来,微笑道:“慕容公子好福气,听说又有一位绝色美人前来探望,不知何时给我们引荐引荐。”
耶律休哥道:“公子请进,我北金已做好准备,不日就将南下。在出兵前,我们还要看看公子的诚意。”
“我父早已托人带话,会配合你们起事,这样的诚意还不够吗?”
“哈哈哈。”
凌玄宇发出一阵狂笑:“公子真不明白吗?当日我们提出了过分要求,现在想起来确实有些唐突。不过,这次来的只是一个婢女,公子不会不舍得吧?”
“不行。”慕容隆怒道:“这位唐姑娘是我心爱之人,岂容他人染指。”
凌玄宇脸色一沉:“慕容公子,你有些不识抬举了。若再敢拒绝,两位美人都逃不过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慕容隆额上冒出冷汗,低头沉思不语,心中几个念头在不停交战。
宫妃羽固然与自己两情相悦,可是她失身给一个江湖喽啰,还一直隐瞒真相,将来已不可能成为皇妃。
而得到唐姑娘,必然可帮助到自己的复国大业,如果必须舍弃一个,那宁愿选择放弃阿羽。
见他沉吟不语,凌玄宇喝道:“怎么?公子是要与我们翻脸吗?”
慕容隆咬了咬牙,道:“好吧,我答应你们。不过,我有个条件。”
耶律休哥道:“什么条件?”
“其实那位唐姑娘不是我的侍女,而是大夏三皇子的女人。她来此的目的是要见赵晟。我的条件是,我可以放弃夫人,但你们必须帮我得到这位唐姑娘。”
耶律休哥和凌玄宇对望一眼,忍不住大笑出声。凌玄宇道:“竟然有此等事情,真是不可思议。你是怎么认识唐姑娘的?”
“本人在盛都时,承蒙三皇子照顾,在那时认识的唐姑娘。我对她一见倾心,只是她心中只有赵晟,对我从不理睬。这次,她冒险前来,想通过我与赵晟私会。”
慕容隆小心地编造谎言,他知道绝不能说出唐芷柔的真实身份,否则一切都将落空。
耶律休哥捻了捻胡须,叹道:“还有这样的痴情女子,真是难得。你要我们怎么帮你?”
“给我制造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到时不怕她不从。至于夫人那边,我也会给你们创造机会,只要不露出破绽,让她怀疑到我就好。”
凌玄宇好奇道:“这位唐姑娘是什么人物,竟能令公子放弃结发妻子,难道会比慕容夫人还美?”
耶律休哥道:“要说美貌,慕容夫人仙子般的容颜还是稍胜半筹。不过,那唐姑娘身上自有股灵气,着实令人着迷。要是本官来选,怕是与慕容公子口味相同。”
“本人倒是更喜欢夫人那样的冷艳仙子,慕容公子,你可不许反悔。”凌玄宇眼中精光四射,面上露出淫淫的笑容。
慕容隆转过头去,心口撕裂般剧痛,双手紧握着阵阵发抖。
耶律休哥眼珠一转,笑道:“慕容公子,你的要求很简单。唐姑娘不是要见赵晟嘛,你就想办法安排,给他们独处的机会,让她领你的情。等唐姑娘出来,我就派人当着三皇子的面凌辱她,你在紧要关头赶到,救她脱离虎口,到时人就是你的了。”
“好,一言为定。”
送走慕容隆后,凌玄宇对耶律休哥道:“哈哈,老夫今日太开心了。有慕容夫人这样的绝佳鼎炉,本人的修为定能有所突破。关键是那慕容夫人真是太诱人了,就算损失点功力都不枉此生。军师似乎更中意那位唐姑娘,可惜要便宜慕容隆那厮了。”
耶律休哥微笑道:“未必,那唐姑娘冰雪聪明,本官只要稍稍露出些破绽,她就应该明白是慕容隆做的手脚。到时慕容公子赔了夫人又折兵,唐姑娘还是逃不出我的掌握。”
“哈哈哈,军师英明。”
“祭司大人,我现在对这唐姑娘越来越有兴趣了。你猜,她来蓟州目的是什么?莫非只是一片痴心,要来陪着三皇子?”
“也有可能,痴情女子总是有的。”
耶律休哥摇头道:“看来本官需要提前见一见她,看看这位姑娘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在慕容隆走后,唐芷柔赶到宫妃羽房间,满面严肃地说道:“妃羽姐姐,小妹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宫妃羽有些茫然地问道:“什么事情?”
“请姐姐尽快逃离,这里非常危险。”
“我知道,但很难找到机会。尤其是我的夫君,一直有人盯着,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唐芷柔摇了摇头:“危险的只是姐姐,慕容隆在这里过得很好,不会有人动他。”
宫妃羽心内一凛,她早有种不祥的感觉,只是不敢深入去想,更不敢真正面对。
“妹妹可以告诉你,慕容家族早就与北金达成约定,共同出兵瓜分大夏。慕容隆只是北金要挟慕容家族的人质。姐姐想过没有,所谓赎金都是骗局,只是为了让你前往北金。否则,天魔教怎么会知晓你的身份,提前探到你的踪迹,并派人截杀。其实,这一切慕容公子早就知道,为了复国大业,他早已抛下一切,即使牺牲姐姐也在所不惜。”
“不,这怎么可能?”宫妃羽背脊发冷,努力想驳斥她的说法,但却找不到理由。只有这样,之前发生的一切才顺理成章。
“你不相信妹妹吗?”唐芷柔问道。她明白宫妃羽很难接受如此残酷的现实。
“我……我不知道。也许你是对的,可我该怎么办。”
“务必在北金起兵前出逃,这是最后期限,否则就来不及了。”
宫妃羽盯着她道:“那小唐妹妹为何来此,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我来这里是为了救三皇子赵晟,昨天我已把这个想法透露给慕容公子,希望他能帮我。”
“妹妹好糊涂,你既然看清他的面目,怎么还会请他帮忙?”
“姐姐不必多想,我故意告诉他,是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今天耶律休哥请他议事,估计就和小妹有关。我想这时慕容公子怕是已经把我出卖了。他为人谨慎,不会相信我的说辞。”
宫妃羽大惊:“小唐妹妹,你的处境太危险了。以你一人之力,怎么可能救出赵晟,不要把自己陷在这里。”
唐芷柔面无表情,道:“小妹已经抛下生死,不管如何也要尝试一次。”
“那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姐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还有,不要露出声色。这些天,你要紧紧看住慕容隆,不要给他单独行动的机会。”
……
在唐芷柔三人离开之后,新搬进的府邸显得异常冷清。在午膳时,穆青问道:“云姐姐和杨哥哥去哪里了,怎么不见他们来吃饭?”
云绮霜道:“他们去蓟州北金营地了。对了,说不定这次会带宫姐姐一起回来。”
“他们去北金了,那不是很危险吗?宫姐姐也在那里?”
“小鬼头,你的云姐姐和傲天哥哥可厉害了,北金那些人伤不到他们。”
穆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心不在焉地扒着碗中的饭菜。
大名府内,张先面色凛然,召开将士紧急议事。
未过多久,一支两万人的大军悄悄出城,缓缓奔向盛都。
不过,他们的行动很快就被北金斥候探到,由人快马加鞭报给拓跋望。
当日酉时,云绮霜到穆青房间喊他用餐,却发现屋内空空,小家伙已不知去向……
离开蓟州府衙,慕容隆阴着脸返回住处。唐芷柔上前问道:“慕容公子,他们找你有什么要事?”
慕容隆道:“无甚大事,不过是商议南下兵马的部署。我跟耶律军师说,我在盛都时曾受过赵晟恩惠,因此想去探望。如能得到恩准,我会带你一起前往。”
“那耶律休哥怎么回复的?”
“他说需要请示拓跋将军,让我等候消息。”
唐芷柔面带愁容,叹息道:“多谢公子,也不知要等多久。”
慕容隆心内冷笑,嘴上却道:“姑娘不必着急,我想不会耽搁很久。”
正当他们谈话时,守卫来报:“唐姑娘,耶律大人请您前往军师府。”
听到耶律休哥要单独与唐芷柔见面,慕容隆有些慌神,急忙道:“那我陪唐姑娘一同前往。”
守卫回道:“公子请留步,耶律军师吩咐,仅会见唐姑娘一人。”
唐芷柔转头对慕容隆道:“公子放心,小女自有分寸。我是慕容家的人,想来他们也不会对我怎样。”
慕容隆斟酌再三,也想不清耶律休哥有什么目的,只得抱拳相送:“唐姑娘小心行事,我等你回来。”
在守卫带领下,唐芷柔来到军师府邸。耶律休哥寒暄几句,带她进入大厅。
宾主落座之后,耶律休哥道:“我与唐姑娘一见如故,今日请你来,就是随便聊聊。”
“小女不胜荣幸。”唐芷柔起身施礼,面上波澜不惊。
耶律休哥微笑着问道:“你跟随慕容公子有多久了?”
“小女十五岁时跟着公子,已有三年多了。”
“你可认识大夏三皇子赵晟?”
唐芷柔眼眸微微闪动,小心翼翼地答道:“在盛都时,三皇子曾想招揽我们公子,那时与他多有交往。”
少女此时心惊肉跳,仔细分析耶律休哥的话,心中明白慕容隆已经将她出卖。
但北金并未对自己动手,说明慕容隆应该将她说成是赵晟的人,而未揭穿她抗击金军的身份。
耶律休哥为何独自召自己,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既然这样问,就是在暗示慕容隆出卖自己的事实,莫非他们之间也在互相算计。
看着耶律休哥眼中偶尔露出的猥琐神情,唐芷柔似乎明白了他的丑恶想法。
只是,在没有说破之前,戏还要演下去。
她正在思虑如何应对,就听耶律休哥问道:“你觉得赵晟为人如何?”
“三皇子为人亲和,一身正气,是个很好的人。”唐芷柔答道。
耶律休哥道:“现在赵晟就在蓟州,姑娘若是想见他,本官可以为你安排。”
唐芷柔脸色微变,急忙低头,压住狂乱的心情。
一息之后,她抬起头,面色恢复平静。
少女迟疑道:“多谢军师,只是小女不敢做主,需要先禀告我家公子。”
“哦,姑娘有何顾虑?是担心慕容公子吃醋?”
“这……小女不能坏了慕容家的规矩。”
耶律休哥一直盯着她的脸颊,少女从略带惊慌到恢复镇静的整个过程都没逃出他的双眼。
“毕竟只是个姑娘,能掩饰到这个水平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过想骗过本官,你还差得远呢。”他暗暗得意,感到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他站起身道:“那好吧,看来姑娘对那赵晟并不在意,那么不见也罢。”
“不!”
唐芷柔也跟着起身,脸色微红,小声说道:“其实……其实小女确实想见三皇子,毕竟他对我们有知遇之恩。我只是担心慕容公子,怕他多想。”
“哈哈哈,姑娘不必担心。本官为你安排,不会让慕容公子知情的。”
“那就多谢军师了。”唐芷柔躬身谢礼。
耶律休哥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我这就派人带去前去探望。”他一挥手,叫来两位侍从,令二人带着少女前往软禁赵晟的住处。
在唐芷柔离开后,凌玄宇从内室走出,笑道:“军师眼光不错,这唐姑娘与慕容夫人果然各有千秋。”
“还要麻烦祭司大人,请您监视唐姑娘和赵晟,看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哗”的一声,看守打开赵晟门前的铁索,对她道:“军师说,给你半个时辰,有什么话就赶紧说。”
听到门响,赵晟抬起头,当他看到少女,惊得大声喊道:“唐姑娘,你……”
唐芷柔飞步扑向赵晟,一头扎进他的怀抱,哭泣道:“三殿下,奴婢总算见到你了。”
她双手搂着男子后背,轻轻捏了一把,秀目盯着他连连眨眼。
赵晟满头雾水,但是机警地闭上嘴,眼望着少女,等她继续说话。唐芷柔背对着大门,仅仅用唇语说了几遍:“我来救你。”
赵晟仔细分辨她的唇型,终于明白她的意思,用力点了点头。
少女挣出他的怀抱,走到门前,透过缝隙仔细观望,见看守都远远退到后边,才再次回到赵晟身前。
她搂着男子哭泣道:“殿下受苦了,柔儿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软玉温香抱满怀,身边弥漫着少女的香气,赵晟感到自己周身燥热,脸也跟着有些发红。
他心中暗骂自己,人家姑娘冒着风险前来相救,你竟然会心生旖念。
他深深吸了口气,稳定一下心情,对少女道:“柔儿,这里太危险,你怎么来了?”
唐芷柔道:“我必须来,否则……”她压低声音,用仅有二人能听到的语音道:“否则殿下这辈子都没有希望了。在殿下出使北金的第二天,圣上竟然当着朝臣的面要让位给太子,多亏丞相等人据理力争,才没有让太子得逞。”
赵晟怒道:“父皇一向偏爱太子,我也没想跟他争。只是,非要在我出使在外时让位吗?”
唐芷柔道:“不是殿下争与不争的问题,而是大夏已经没有你的活路。殿下的一位死士从太子府打探到消息,皇帝圣意已决,很快将再次让位给太子。太子那边已经做好登基准备,为了防止意外,一旦殿下返回,就会被当做叛贼,当众斩杀。”
“岂有此理。我赵晟为了大夏朝披肝沥胆,舍生忘死,却换来这个下场。”
赵晟气得满脸通红,接着叹气道:“哎,我现在被囚在北金,与死了又有何区别,倒是省得他们动手了。”
“殿下不必灰心,朝中有不少将士的心还是在您这边。他们已经暗中结盟,只要殿下能顺利返回,就会起兵造反,拥立你为新皇,把太子赶下皇位。”
赵晟摇了摇头:“没用的,北金是不会放我回去的。”
“也未必,殿下只要答应他们的全部条件,他们还有什么理由非要扣留殿下。”
“柔儿,你想得太简单了。北金根本无意和谈,无论我是否答应,他们都不会放过我。再说,就算父皇不公,我也不能做大夏的罪人。”
赵晟叹了口气:“即使我能返回盛都,与太子对抗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毕竟禁军不在我的手中。”
“可拥立你的将领都是身经百战的名将,他们推算过,就算太子反应及时,也会是势均力敌之势。还有,大名府守将张先也支持殿下,会派兵支援。殿下,放手一搏总比束手就擒好吧。至于这叛国的罪名,根本不必理会。无论你是否答应,北金都会南侵的。做一时英雄很容易,难的是,为了天下黎民忍辱负重地活着。”
“我知道,可最关键的是如何从这里逃离?”
唐芷柔面色愁苦,轻声道:“殿下,你觉得柔儿美吗?”
赵晟一愣,答道:“当然,我们柔儿最美了。”
“总之先答应他们,如果北金依然不愿放人,柔儿愿与他们谈一个条件……”
“什么,你要献身给这帮蛮夷?”赵晟满脸惊恐,声音突然放大。
唐芷柔泪眼婆娑,抽泣道:“柔儿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要殿下能顺利回京,我就了却残生,绝不多活一天。如果这样都无法救殿下出去,柔儿愿此生相伴,殿下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她说完话,眼睛直视着男子。赵晟大声道:“绝不可以,如果没有你,我要皇位何用。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否则,我宁可永远被困在这里。”
唐芷柔面上露出微笑,暗道:“你能这样说,还算有良心,不枉我冒死相救。”
二人正在悄悄私语,守卫敲门道:“唐姑娘,时间到了。”唐芷柔依依不舍起身,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中充满默契。
军师府内,凌玄宇匆匆赶到,对耶律休哥大声道:“军师猜得不错,这唐姑娘身上果然有大秘密。他们在屋内窃窃私语,以为旁人听不见,还好老夫内功深湛,勉强能听清楚。”
他把偷听到的内容尽数道来,耶律休哥微笑着聆听,忽然面色凝重,对凌玄宇道:“走,我们这就去拜见拓跋将军。”
拓跋望听完二人所诉,询问道:“军师,你有何看法。”
耶律休哥道:“在下以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就顺着赵晟的意思,在他签订和约后放他回去,让他与太子相斗,我们正好坐收渔利。我北金野战天下无敌,但苦于攻城乏术,无论盛都还是龙城,都未能拿下。如果盛都大乱,到时夏国军心不稳,我们就能一举攻克京城。到那时,殿下就是未来的大汗。”
拓跋望微笑道:“不错,这确实是个好机会。只是,那唐姑娘的话有几分可信,会不会是个圈套?”
耶律休哥沉思片刻,道:“应该不会。理由有三:其一,赵晟侍女这一身份是可信的。唐姑娘来到北金,原打算利用与慕容隆的关系与赵晟见面,并未想让我们知情。谁知慕容隆为了得到她将她出卖,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妻子。从这些可以看出,慕容隆的话不会有假,她一定是赵晟的女人。
其二,若她的身份可信,那么再来看她的话是否有假。
首先,她不会预料到我会安排她与赵晟见面,更不会想到我们能探到她的谈话内容。
她与赵晟言谈时声音极小,亏了我们有祭司大人,才能了解谈话内容。
因此,她会以为说的话无人知晓,更没有意图蒙骗我们的可能。
最后,她想到的色诱之法合情合理,赵晟是否为质并不重要,不会影响我们南下的大局。
还有,她提到的夏国皇帝退位之事,我们安插在他们朝堂的密探早已传过密折,所诉情形与她的讲述基本一致。
从以上几个方面来看,她透漏的消息应该属实。”
拓跋望道:“对了,今日得到消息,大名府军队异动,有两万多人马出城,直奔盛都,与这唐姑娘所说的倒也吻合。”
耶律休哥微微一笑:“这就对上了。唐姑娘不过一个侍女,哪里有能力调动张先的军队。若说这一切都在她算计之中,只是为了迷惑我们,那她就不是人,简直就是妖了。这姑娘虽说聪慧,也不过比常人略强些而已。”
凌玄宇叹了口气:“这么美丽的女子就这样放走了,真是太可惜了。你说那赵晟真的会为一个女子连皇位都不顾了吗?”
耶律休哥笑道:“不过一个女子,不能因为她误了大事。祭司要是真的不甘心,本军师倒有一策,你可以带人扮做流寇,在他们回京必经之路上伏击,趁机抢回唐姑娘。我倒不信,这赵晟还能再回来,连皇位都不争了。”
“哈哈哈,军师妙计,那我就先去安排了。”
耶律休哥道:“好,不过这事不要让慕容隆知晓。我担心他会坏我们大事。”
与赵晟见面后,唐芷柔在守卫的看护下返回慕容隆住所。慕容隆私下问道:
“今日耶律休哥找你谈了什么,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害得我一直在担心。”
“耶律休哥好像在怀疑我的身份,一直在试探。不过我一口咬定是公子的侍女,他应该并未发现破绽。”
慕容隆吐了口气:“那就好。你耐心等两天,我再去催促一下。”
次日清晨,赵晟一早就用力拍打大门,大声喊道:“带我去见拓跋将军,我有要事跟他谈。”
士卒早就接到命令,直接将他带到府衙。拓跋望冷声道:“三皇子,你在房间大呼小叫,到底有什么事情要与本将军谈。”
“我……”赵晟咬着牙说道:“我愿意答应你们的全部条件。”
耶律休哥笑道:“哦,殿下怎么想通了,我还以为三皇子要做一个视死如归的英雄。”
赵晟面带羞色,低头道:“我只是不想让我的女人陪我受苦。本使只有一个条件,让我带唐姑娘一起回去。否则,我宁愿死在这里。”
“哈哈哈。”拓跋望仰天长笑:“没想到,三殿下爱美人胜过爱江山,真是性情中人。好,本将军成全你。”
早有人将唐芷柔带到,两人四目相望,眼中都闪着泪光。
拓跋望道:“唐姑娘给你带到了,希望殿下回去早日献出城池,若不能兑现诺言,我北金的铁蹄将横扫夏国,血洗中原。”
赵晟默然不语,唐芷柔躬身施礼:“谢将军成全。”
城门大开,二人在一队军马护送下出城。唐芷柔害怕拓跋望突然反悔,带着赵晟骑马飞奔,到与杨傲天指定位置会和。
从入城到解救赵晟,一共只用了四天。中间虽有万般风险,但最终化险为夷。最难以置信的是期间毫发无损,堪称奇迹。
唐芷柔先是对慕容隆虚与委蛇,勾得他对自己充满妄想,保证了他不会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然后利用与慕容家族的关系,令北金不能对自己轻易下手。
再通过对耶律休哥的诱导,释放出想要让他知道的消息。
巧妙的是,她透露的消息真真假假,并非全部无中生有。
夏皇退位的消息并不难查,很容易证实。
而起兵谋反的事实短期内根本无从查起,但结合太子与三皇子的关系,这种可能又非常合情合理。
她了解耶律休哥这种自命不凡之人的想法,这些人以为可以看透人心,越是通过蛛丝马迹得到的线索越能坚定他们的判断。
如果不是通过慕容隆,而是直接说出内幕,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
同时,被误导之人还要足够聪明,能够看出线索的价值,否则也是白费心机。
当然,运气也非常重要。
如果不是恰好遇见耶律休哥这个最合适的人选,之后的谋划还要费一番心思。
她在来北金之前献身给傲天,原本就做了最坏的打算,未曾想到过程会如此顺利。
快马疾驰,一个时辰后,二人终于与杨傲天、云凌雪会面。见到他们赶来,杨傲天惊讶得合不上嘴。
云凌雪问道:“芷柔妹妹,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唐芷柔道:“是拓跋望送我们回来的,时间紧急,之后再与你们细说。当前最大的变数是慕容隆,我担心他会说服拓跋望,派兵来追击我们。”
她沉思片刻,对杨傲天道:“傲天大哥,请你与殿下换一下外衣。云姐姐带着三皇子向东出发,绕一圈再折向盛都。我和傲天哥哥按正路返回。”
赵晟下马,对着三人双膝跪地,大声道:“诸位救命之恩,赵晟永生不忘。将来我若成事,必以涌泉相报。”
临行前,他回头瞄了唐芷柔一眼,脸颊微微发红,然后长叹一声,打马飞奔而去。
时至午时,慕容隆忽然心烦意燥,对看守道:“唐姑娘一早出去,为何还未返回。你去通报一下,我要见军师和祭司大人。”
半晌过后,看守返回,对他道:“祭司大人昨天出城,现在还未返回。军师说让公子稍等,他会来拜访。”
“那唐姑娘呢?”
“唐姑娘和夏国三皇子午时之前就出城了,据说是拓跋将军亲自放行的。”
慕容隆顿时身体僵住,怒喊道:“这怎么可能。快,带我去见拓跋将军。”
他急匆匆向门外赶去,还未到大门口,身后响起一声冷喝:“站住。”慕容隆止步回头,只见宫妃羽站在屋前,冷冷地望着自己。
“阿羽,为夫有急事,回来再跟你解释。”慕容隆硬着头皮回道。
“怕是心里有鬼吧。”
宫妃羽不依不饶,紧紧盯着他略带惊慌的面颊。
慕容隆扫了一眼,见几位看守都望着自己,只得移步返回,拉着宫妃羽走进内室。
进入房间,宫妃羽挣脱他的手,冷冷道:“刚才守卫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不明白夫君为何要找拓跋望,你有什么居心?”
慕容隆一皱眉:“阿羽,你听我讲。唐姑娘来蓟州是打着慕容家族的旗号,可现在她的真实身份一定已经暴露,耶律休哥和拓跋望会怎么看我。我必须给他们一个解释。”
“你准备怎么讲?”
“我……我还没有想好。”
宫妃羽凝神注视着男子,轻叹道:“慕容哥哥,我们何必非要仰人鼻息。今天是个绝佳时机,武功最高的天魔祭司不在城内,我们可以乘机逃脱。我这里有天魔教的通行令牌,也许能蒙混过去。最坏的结果就是硬闯城门,也并非没有机会。”
在这刹那间,慕容隆有些心动。
妻子就站在身前,眼中流露出近日来少见的柔情。
在他眼里,除了云氏姐妹,没有哪个女子能与她倾国倾城的容貌相比,能与这样的女子共度一生,是世上多少男子渴求的梦想。
可是,如果答应她的请求,复国之梦就会烟消云灭。
想到自己毕生的图谋,慕容隆身体一颤,刚刚升起温情渐渐冷却。
“阿羽,我不能跟你走,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宫妃羽的希望之火随着男子的话语瞬间熄灭,眼中只剩下冰冷的绝望。
“你去吧,从此以后我没有夫君。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实情,慕容家族是否已和北金联手,是否准备一起瓜分大夏的江山。”
“是。大夏皇帝昏庸,凭什么占据大好河山。若我慕容家恢复大燕,定会比夏国强上百倍。”
“所以你们就任由北金胡虏残害百姓,任由中原被异族蹂躏?”
“为图大业,只能不拘小节。”慕容隆狠下心,转头离去,不敢回望妻子的眼睛。
宫妃羽望着男子背影,冷冷道:“慕容隆,你等一下,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慕容隆回过头,眼中充满疑惑。
“你的妻子——已非清白之身。”
宫妃羽眼眶微红,但更多的是难以融化的冰冷,“我本来想在救你出去后再说出真相,因为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也不渴求你的原谅,可现在不必了。”
听到妻子冰冷的话语,慕容隆口中发苦,脸色惨白,低声道:“你何苦要告诉我。”
“你好像并不吃惊?”
“我的确已经知晓。”慕容隆此话一出,宫妃羽瞬间僵立在地上,身体像是坠入冰窟。
“阿羽,不要乱想。我是碰巧在一家酒馆遇到那个贼人,听他们说起此事。那个恶徒已经被我杀掉了。从此没有人知道这事。这事并不怪你,你是为了救我才遭此难,这是我欠你的。”
“可是你……”宫妃羽脑中迷茫,不知该如何回答。
“阿羽,忘了这一切吧。跟着我,做大燕国的皇后,我会给你这世上无上的荣耀。”
慕容隆一咬牙,转身离去,留下宫妃羽在房间内木然站立,泪落如雨。
她呆立良久,心中百转千回,终于自言自语道:“夫君,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可是我们的路南辕北辙,最终无法走到一起。你去做你的大燕皇子吧,阿羽不能陪你了。”
在看守陪同下,慕容隆赶到拓跋望府邸。刚一迈进房间,他大声喊道:“拓跋将军,你怎么放了唐姑娘和三皇子,这是放虎归山啊。”
拓跋望道:“慕容公子,本将自有道理。”
当慕容隆清楚了事情原委,气得哀叹一声:“糊涂啊,一个赵晟要胜过所有皇子,若他能登上皇位,必是我北金的大敌。”
他有苦难言,不敢说出唐芷柔的真实身份,更不敢断言拓跋望中了计策,只能暗自叹气。
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被一个少女玩弄在股掌之中,一切图谋成竹篮打水,最终为人做了嫁衣。
恼怒过后,满腔怒火化成恐惧。他终于意识到唐芷柔是个多么可怕的对手,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发誓,将来绝不心存侥幸,更不可惜香怜玉。
“唐芷柔,从今后我会把你当做一生的对手,愿你不要落在我的手中。”
望着慕容隆渐行渐远的背影,宫妃羽终于下定决心,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她简单收拾一下行装,执剑迈出房门。
还未走到大门,几位守卫围上前来,其中一位道:“祭司大人有令,夫人不可擅自离开。”
“如果我非要走呢?”
“那就对不住了。”为首守卫一挥手,七八名看守一拥而上,将她围在中间。
宫妃羽冷冷一笑,手中长剑泛出阵阵寒意。
这些看守大都来自天魔教,身上功夫颇为了得,但在美妇剑气威压之下,全都心惊胆颤。
女子静立在院中,清冷得如同月宫仙子,倾国的容颜令人不敢直视。
可这些守卫丝毫不敢心生妄念,手持兵刃紧紧盯住她手中长剑。
“上!”
为首之人大喊一声,挥刀劈向她胸前,其余士卒跟着涌上,挥舞的刀光剑气将女子罩在中央。
宫妃羽眉毛一挑,长剑划出一道光圈,接着响起“叮叮当当”的刀剑碰撞的声音。
几位守卫手中的兵器脱手而飞,吓得连连后退,他们难以想象,这个看似单薄柔弱的女子,手上劲力会如此惊人。
战斗仅仅过了一刻钟就已结束。七八名守卫全部中剑,躺倒在血泊之中。其中一位见势不好,想要破门而逃,被长剑当胸穿过,跌倒在门口。
宫妃羽换上守卫头领的外衣,脸上抹了些灰土,带上头盔遮住长发。
她对镜照了片刻,见镜中之人虽然难掩丽色,但看起来已经像个北金士卒了。
装扮之后,她骑马赶到城门,对守城士兵出示令牌。那士兵瞧了瞧令牌,又打量了她几眼,问道:“这位百夫长,不知出城有何贵干?”
宫妃羽蹬了他一眼,粗声粗气地说道:“军中要务,不要多问。”
那看门士兵不敢多话,伸手拉开城门的木栓,对她道:“百夫长,请!”宫妃羽面无表情,牵着马走出城门。
出城门后,宫妃羽一刻不敢耽搁,纵马疾驰,直奔大名府方向。
她知道,被杀的守卫很快就会被发现,到时会有大批金兵和天魔教的高手出动,耽误一刻都会倍增风险。
蓟州城渐渐远去,宫妃羽回头望了一眼,心内感慨万千。
斑驳的城墙上,北金旗帜飞舞,垛口挤满士兵,而这一切将与自己再无关联。
“慕容隆,你好自为之吧。十年夫妻缘尽,从此慕容家族与我再无瓜葛。”
这一刻,她的心依然疼痛,同时又有种解脱后的轻松,以及前路未卜的迷茫。
通过大名府的路有两条,她边跑边想,最终选了那条路程更远的道路。路虽然远,但金兵从这条路追击的可能更小,反而相对安全。
每多一刻,希望就增加一分。她一边疾驰,一边遐想:“云凌雪、杨傲天、唐芷柔,我来了,从今后与你们一起共御强敌。”……
唐芷柔和杨傲天沿着大路飞奔,半日之后,路程已经过半。
在路上,杨傲天听少女讲述了救出赵晟的经过,佩服得五体投地,称赞道:“这世上没有什么能难倒芷柔妹妹。”
少女柔柔一笑:“小妹可不敢当。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非人力所能改变。就比如当今战局,临场指挥和阴谋诡计或能起些作用,但在绝对实力之下,都无法扭转乾坤。我们现在唯有先剿灭慕容家族,确保江南半壁,才有机会与北金对抗。”
眼见就要进入大夏势力范围,二人放慢速度,稍作歇息。正谈话间,前方路上烟尘四起,一支十余人的队伍横在前方,拦住二人去路。
杨傲天纵马护在唐芷柔身前,手中龙渊剑出鞘。前方传来一声呐喊:“唐姑娘,果然在这等到你了。赵晟去了哪里,怎么换成杨傲天了?”
杨傲天抬头望去,认得发话之人正是天魔右使申屠龙。
唐芷柔皱眉道:“天魔教果然无耻,竟然会在半路拦截。不过,三皇子殿下早就离开了,你们不过是枉费心机。”
“唐姑娘,本使根本不关心什么鸟皇子,我的任务就会把姑娘带回蓟州。”
“呸,休想!”杨傲天怒喝一声,跳下战马。
申屠龙摆了摆手,对手下教徒道:“你们在这里看着,看我如何教训这不知死活的小子。”
二人各自向前几步,手中兵刃直指对方。
申屠龙忽然感到一阵威压之气,见持剑男子身体笔直,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浓浓的杀气。
他暗暗嘀咕一声,这小子上次与我对敌时还处在下风,短短几个月后好似又大有进境。
杨傲天正要测试双修后真武神气六重后境的威力,也不答话,一挥手中龙渊剑,迎头向申屠龙劈下。
只见一道红光闪过,申屠龙顿觉气息凝滞,匆忙间挥刀相抗。
兵刃相交,发出一声嘶哑的重击声。
道路上烟尘飞扬,罡风大作。
申屠龙虎口剧震,连连退出五步才稳住身形,而杨傲天只是上身微微晃动,脚步都未曾挪动。
一击之下,高下立判。
杨傲天不仅拥有恢复极快的脉息,连功力境界都胜出一筹。
申屠龙大惊失色,施展出刀法绝学,再次蹂身而上。
只是他运用了十分功力,依然不是对手。
杨傲天在功力突破之后,对逍遥剑法的领悟也上了一个台阶,挥洒间,剑气如虹,逼得申屠龙连连后退。
“星魂云魄!”
龙渊剑上风雷声起,好似带着天地间的杀力,直刺对方胸膛。申屠龙大叫一声,向后退出两丈,才堪堪避过致命一击。
“傲天哥哥武功竟然精进到这般境界。”
唐芷柔暗自赞叹,她记得唐敖曾说过,在一年多前,峨眉救险之时,杨傲天的功力还远远不是天魔左右使的对手。
没想到一年之后,形势已经逆转。
“大家都给我上!”申屠龙再也不敢托大,招呼所有天魔教徒群起而攻。唐芷柔靠在傲天背后,举剑相迎,顶住天魔教徒的攻击。
她的武功远在单一天魔教徒之上,但十来人一起攻击,她就颇感吃力。好在有杨傲天照顾,每当她陷入险境,总能及时出手,替她解围。
局势变得更加胶着,由于要照顾唐芷柔,傲天不能全力与申屠龙相对,众人渐渐战成均势。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杨傲天二人处境越发不妙。
唐芷柔身边险象环生,多次险些中招。
申屠龙看出其中关键,不与杨傲天力拼,只是牵制着他,不让傲天出手攻击手下教徒。见少女已成败像,傲天大急,突然口中一声暴喝。
“万剑归宗!”
这是逍遥剑法终极杀招,威力无穷,但耗费内力极大。
一剑既出,风云变色。
申屠龙不敢招架,飞身退后几丈,仍然被剑风扫中胸口,痛得吐出一口鲜血。
一击而中,杨傲天再次发威。
“无边落木!”
这一招是逍遥剑法群灭之术,同样极耗内力,一招使出,天空中好似落下剑雨,带着毁天灭地之势同时攻向天魔教徒。
惨叫声四起,十位教徒几乎同时中剑,胸口处鲜血狂喷,大路上下起阵阵血雨。
申屠龙吓得脸色煞白,纵身上马,飞一般逃脱。
杨傲天长剑拄地,大口喘息着。
这两招下来,体内真气消耗了大半,再也无力追击,只能任对手扬长而去。
唐芷柔上前扶住傲天,柔声道:“傲天哥哥,你没事吧?”
“无妨。”
杨傲天喘息片刻,内气渐渐恢复。
他心下惊喜莫名,若是之前,如此巨大的消耗没有小半个时辰难以恢复,而现在仅仅不到一刻钟,便已复原如初。
二人不敢耽搁,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二日午时前赶回大名府。
师妹和云绮霜见他们返回,全都拥过来。云绮霜未见姐姐身影,急忙问道:“三皇子救出了吗,怎么不见姐姐跟你们一起返回?”
傲天道:“救出了,你姐姐现在正护着他赶往京城,估计明日就差不多到了。”
他见师妹和云绮霜有些闷闷不乐,问道:“你们怎么了,似乎有些不高兴?”
小霜噘嘴道:“穆青昨天不见了,我们在城中找了一天,也不见他的身影。估计他偷偷出城,很可能向北金方向走了。”
“出城,那太危险了。毕竟是宫妃羽托付我们的人,不能让他出事。”杨傲天眉头紧皱,“你们在城里等着,我出城找一找。”
“那我们一起去吧。”师妹道。
“不必了,北金方向危险,还是我自己去吧。”
唐芷柔拉着师妹的手道:“那就让傲天哥哥去吧,以他的功夫,应该足以自保。”
……
赵晟与云凌雪绕路返回盛都,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在路上,赵晟将唐芷柔相救的过程讲给云凌雪,听得她连连击节赞叹。
云凌雪道:“唐妹妹的计策真是绝妙,拓跋望绝对不会放过大夏皇子们内斗的机会,即使只有一半的可能。”
她皱了皱眉:“小唐妹妹计策固然绝妙,但所说的未必不会发生。我们到了京城务必要小心,不要真的遭了太子算计。”
赵晟叹息道:“只要能见到父皇就好,太子未必真敢胡来。”
这一路,他的心思不宁,脑中总是浮现唐芷柔那张集天地间灵秀的绝美俏脸。
云凌雪依然是男装打扮,看起来更像一位绝世公子。
赵晟此前曾对她颇有想法,但知道佳人已经嫁作人妇,只能绝了心中的念头。
而这时,他的心又被另一位少女占据,虽然那个女子也已心有所属。
他回忆着少女扑在怀里的感觉,想着胸前柔软的感触,和那少女自称“柔儿”时的娇柔媚态。
尤其她对自己说出动人情话的那一刻,他甚至有一种永远留在北金,与少女相伴的荒谬想法,即使他知道,少女不过是在演戏。
“哎,为什么这么优秀的女子都不属于自己。”他暗自叹息,接着又警告自己,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重要的是江山社稷。
两日之后,赵晟在云凌雪的护送下返回盛都。为了安全,他改换了装束,脸上涂抹了油脂,若非熟识之人,很难认出他的身份。
刚一进城门,他就看见墙边挂着一张告示。仅仅瞟了一眼,他的心脏狂跳,双手握拳,恨不能立刻与太子,不,新继位的皇帝展开生死对决。
云凌雪一把拉住他的手,匆匆离开人群,找了一个僻静处躲了起来。
她安置好赵晟,找了一位书生模样的人打听,这才知道夏皇已于两日前传位于太子。
而三皇子据说投敌卖国,已成天下罪人。
告示上正是对他的缉捕令,一旦见他返回,人人得以诛之。
打探完消息,云凌雪匆匆赶回。赵晟蹲在墙角,满面铁青,却不敢大声呼和,发泄心中的郁闷。
“殿下在朝中有哪些绝对信任的人?”云凌雪轻轻问道。
“绝对信任?”
赵晟低头沉思,突然发现真正可以信赖和托付的只有寥寥数人。
他生在帝王之家,自幼见惯了朝臣倾扎,兄弟相争,很难全心去相信他人。
这些年,他广交人脉,也养了不少死士,只是在他落魄之时,这些人又有几个愿意舍生忘死,陪在他身边。
“家中刘总管可以相信,还有灵曦妹妹也不会出卖我,只是皇宫和王府都回不去,无法和他们联系。朝臣中丞相岳纲与我政见相投,曾引为知己,但他为人死板,只知忠君爱国,不会为我背叛皇帝。其他人……梁王千岁倒是一个人选。”
“梁王?”云凌雪对朝堂之事不甚明了,只是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
“梁王是大夏仅有的两位异姓王之一,另一个是一字并肩王呼延忠。梁王向来与严相不睦,对圣上也颇有看法。在杨将军死后,他便退出朝堂,安心做一位风流王爷。本王……我与他相交良久,他曾说如我想争帝位,他会全力相助。”
“原来如此。”云凌雪点了点头。
“对了,京城有名的胜雪阁就是他的家业。”
“胜雪阁?我知道那里。”云凌雪想起陪傲天等人夜访胜雪阁,恰巧遇到皇帝的荒淫一幕,脸色微微发红。
想到那位名满京师的花魁,云凌雪眼神一亮:“殿下,现在梁王府肯定有暗探监视,我们不妨从胜雪阁入手,也许可以联系上梁王。”
“如何联系?胜雪阁中我并无熟识之人。”
“你觉得白诗诗姑娘如何?”
“我仅见过她一面,对她并不了解。白姑娘艳名远播,在胜雪阁内地位超然,只是她毕竟是个风尘女子,我们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恐怕不妥。”
云凌雪道:“我们不妨一试,总好过束手待毙。”
赵晟无奈点头:“一切听云姑娘安排。”
胜雪阁内,二人刚一走进大门,一位老鸨已迎上前来,笑着道:“两位公子里面请,不知二位可有老相好,若是没有,老身给公子介绍两位新来的姑娘,都是一等一的样貌。”
赵晟低头不语,云凌雪拱手道:“不必了,我们这次来,只为拜访诗诗姑娘。”
老鸨脸上笑容消失,大声道:“诗诗姑娘可不是谁都能见的,若她不愿意,两位公子爷花多少银子都没有用。”
云凌雪微微一笑:“麻烦妈妈前去通报,就说是曾与她对弈过的云公子求见。”
老鸨扫了二人几眼,匆匆上楼禀告。未过多久,她满脸堆笑走了下来,对二人道:“诗诗姑娘请二位公子上楼。”
在老鸨引领下,二人来到诗诗房间。
白诗诗满面含春,娇声道:“云姑娘,没想到你能来看我,是想姐姐了吗?”
她望了赵晟一眼,对云凌雪道:“请问这位公子是什么人?莫非是妹妹给我介绍的客人?”
云凌雪虽说是女子,听到如此软媚的娇声,脸上也不禁发红。她沉吟片刻,道:“这位是赵公子,久仰姑娘大名,特来拜访。”
诗诗微微一笑:“我听说妹妹嫁给了杨将军的儿子,为了他还到大理寺劫狱,可今日竟然带男子到胜雪阁来,不怕你夫君吃醋吗?”
“这位赵公子也是我夫君的朋友。”
云凌雪脸红的发烫,赶紧转移话题:“小妹今日刚到盛都,刚刚听说新皇登基。还有,三皇子怎么成了叛国罪人?”
白诗诗眼神微暗,叹息道:“我也不相信三殿下会做出叛国之事,无非是怕他夺权罢了。这样的事,历朝历代还少吗?三殿下素有英名,若能继位,大夏还有希望。可现在……算了,小女子也就是个风尘中人,可管不了这些天下大事。”
云凌雪深鞠一躬:“诗诗姑娘,小妹有一事相求。”
白诗诗微微一楞,就听云凌雪道:“我身边的这位公子就是三皇子赵晟。”
“什么?”白诗诗面色发白,盯着赵晟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过了半天,她才回过神来,问道:“云姑娘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给梁王传个话,就说三皇子在胜雪阁等他。”
云凌雪盯着她的眼睛,见她低头不语,继续道:“诗诗姑娘若是为难,我们现在就告辞。不过,还请姑娘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否则你知道后果。”
白诗诗冷哼一声:“云姑娘,你就这么瞧不起我们这些风尘女子吗?小女虽谈不上节操高洁,但还分得清是非黑白。若真能帮得上殿下,有助于江山社稷,就算有天大的危险,小女在所不辞。”
赵晟鞠躬道:“如此多谢诗诗姑娘了。”
交代完毕,三人落座,白诗诗微笑道:“天色已晚,小女只能明日再去传话了。只是今夜该如何度过?奴家虽身在青楼,也不能同时留二位一起过夜,这要传出去,小女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云凌雪起身道:“那我先走一步,请诗诗姑娘照顾好殿下。”
“不必。”诗诗道:“我忽然想起,胜雪阁有我一位好姐妹,云姑娘可以去她那里暂住一夜。”
她走到门口,喊来一位丫鬟,叮嘱道:“你去把严姑娘请过来,我有事找她。”
一刻钟后,一位身穿紫衣的少女翩然而至,赵晟和云凌雪看着少女的面容,同时惊呼出声:“严姑娘!”
女子抬头,惊疑地望着云凌雪,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云凌雪曾在皇室夜宴和云府中见过严语柔,但当时她身着女装,因此严语柔并未认出。
云凌雪正要上前交谈,白诗诗笑道:“太真妹妹,你看这位云公子如何?今夜就陪他一晚吧。”
严语柔面红耳赤,嗔怒道:“诗诗姐姐,你……你明知小妹卖艺不卖身,还要出言调戏我。”
她偷眼看着云凌雪,心下暗叹:“这世上竟有如此英俊的男子。”
不过她被无忌所伤太深,这种感觉瞬间而过,马上就恢复清冷的神情。
云凌雪走上前,搂住她的香肩,微笑道:“严姑娘,你不认识我了吗?”
“请公子自重。”严语柔面带桃花,轻轻拨开云凌雪的手。一触之下,她的芳心乱颤,感觉对方的手比自己的还要修长白皙。
“语柔妹妹,我是云凌雪。”想到严相死后,他的女儿竟沦落到这种地方,云凌雪心下酸楚,不再掩盖身份,直接说出自己的名字。
“啊,你是云凌雪?”严语柔一声惊呼,呆立在房中。
赵晟暗自叹息,深感造化弄人。
严相曾经权倾朝野,没想到他去世不久,女儿竟会沦落风尘。
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堂堂的帝王之子,却被诬为叛国罪人,只能东躲西藏,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才能过去。
想到这里,他望了严语柔一眼,顿生同病相怜之感。
第二日午时,赵晟正躲在诗诗房间,一位七旬老人破门而入。
“三殿下,老臣来迟了。”
梁王身材偏瘦,须发皆白,脸上布满皱纹,但精深矍铄,双眼有神。赵晟迎上前去,一把握住老人的手,双眼中泪光闪烁。
听完三皇子逃出蓟州的经历,梁王长叹一声:“天不灭我大夏。有殿下在,将来必有收复河山的那一天。”
赵晟道:“先要保住性命,将来才有机会。梁王,讲一讲我出使时京城都发生了什么?新皇为何认为我做了卖国求荣之事?”
“在殿下出使期间,先皇曾要让位给太子,不过因朝臣抵制,并未成功。但三日前,太上皇接到密报,说殿下投降北金,愿割让龙城与大名府,还要对北金称臣。太上皇一怒之下再次让位,并让新皇派人核实,立刻查办。”
“三日前?”赵晟惊道:“大夏臣子中必有北金奸细。”
梁王惊异地盯着他,不知他此言有何根据。
赵晟道:“北金根本毫无和谈诚意,并且与江南慕容氏定下了瓜分中原的策略。我在得知此事后只得假意和谈,并透露给他们一个假消息,说要回京城与太子争皇位,才诱使北金放我归来。但这也就是四日前的事情,而父皇在一日后就得到消息,只能说明朝臣之中有北金内应,而且可能不止一人。更诡异的事情是,父皇得到的情报中只有我答应敌国条约一事,而并未透露我归来争夺皇位。这说明他们恰恰是想把我逼到绝境,同时又保存我的实力,不得不起兵造反。”
梁王怒道:“我看起兵逼宫未必不是一个办法,不知殿下做何考虑。若要联络旧部,老臣愿意出面。”
梁王对先皇一直心怀不满,对当朝皇帝也不看好,心中早存反志。
赵晟叹息道:“不必了,北金马上就会起兵南下,若我大夏再自相残杀,只会给让敌国捡了便宜。另外,南方慕容家族也会犯上作乱,大夏两面受敌,怕是很难抵挡。我想先逃出京城,到江南平定叛军,保住大夏半壁江山。”
“好,交给老臣安排。”
梁王捻着胡须,忽然想起一事,笑道:“现在就有一个机会。老夫正要将胜雪阁转移到江宁府,不日就将启程。到时殿下就混在队伍之中,我派全部家兵护送,可保万无一失。”
“如此甚好,这确实是个好机会。只是这样,京城就再无胜雪阁了。是所有人都要撤走吗?”
“差不多吧,不过诗诗姑娘怕是要留在京城了。太上皇几日前还在发话,要胜雪阁将诗诗送到后宫,君命难违啊。”
“这……”想到大夏正面临覆灭的危机,而太上皇还有心思寻欢作乐,赵晟连连摇头,深感耻辱。
密议结束,赵晟与云凌雪继续藏在胜雪阁,等待梁王出发的消息……
“众爱卿平身。”
新皇赵煜坐在龙椅上接受众臣朝拜。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大权在手的滋味。
看着所有人跪在大殿之上,对着他三拜九叩,赵煜龙颜大悦,仿佛走上人生的巅峰。
不过,三皇子依然在逃,让他如芒在背,依然不敢放松警惕。
“众爱卿,朕得到密报,叛贼赵晟已逃出蓟州,现在尚逍遥法外,不知诸位有何办法将他捉拿归案。”
丞相岳纲移步出列,跪拜道:“启禀圣上,赵晟叛国之事尚未查清,不可妄下定论。臣希望能给他一次自辩的机会。”
赵煜脸色一沉,“丞相此言何意,莫非是要替那逆贼翻案?”
岳纲不敢抬头,大声道:“臣不敢。只是大敌当前,望陛下不要中了敌军奸计。”
赵煜冷哼一声:“如你所愿,待赵晟落网后,朕会亲自审理。根据密报,赵晟此时应早已返回京城,他不敢前来面圣,说明心里有鬼。”
众臣面面相觑,心中都想,皇上已经将他当做叛贼,赵晟又不是傻子,哪里会自投罗网。
“盛都府尹江洛城,朕命你加紧警戒,凡出城门者,必须要到盛都府办理路引。无凭证者,一律不许放行。”
“臣遵旨。”
“禁军指挥使常鹏听令,你率龙武卫在城内巡视,任何可疑之处随时搜查,无论王公将相,谁都无权阻拦。”
……
慕容隆无法说服拓跋望派兵追赶,在两位看守陪同下返回府邸。
刚刚推开大门,一阵扑鼻的血腥气迎面而来。
近十名守卫躺倒在血泊中,尸体已经冰冷。
他大喊一声:“阿羽。”
发疯般冲进内室,只是屋内空无一人,早已人去楼空。
他心中明白,阿羽永远地离他而去,再也不会回头。
心中觊觎已久的唐芷柔没有得到,妻子也抛弃了自己,他孤零零地站在房内,眼中充满泪水。
两名守卫惊叫连连,转头奔出大门,向军师汇报这一突发情况。慕容隆在屋内呆呆地望着他们,既不阻拦也不跟随,脑中一片空白。
连续三个时辰,宫妃羽快马加鞭,一刻不曾耽搁。
天色渐暗,落日的余晖撒在路上,天地间一片静谧。
持续的奔跑耗费了大量体力,美妇回望蓟州方向,见无追兵前来,慢慢放缓马匹的脚步。
正当她缓缓前行时,四周响起尖锐的哨声,十名身穿黑衣的蒙面人从斜方窜出,拦住了她的去路。
宫妃羽凤目圆睁,飞身下马,手持利剑喝道:“天魔贼人,你们阴魂不散,不要怪我剑下无情。”
一位黑衣人做了一个手势,其余几位跟上,将她紧紧包围。为首之人喝道:“慕容夫人,赶紧弃剑投降,否则伤了夫人可就不妙了。”
“呸!你们尽管上来。”
宫妃羽一挥长剑,分别刺向几位黑衣人。
她的剑势如风,快如闪电,看着就像同时攻向数人。
其中两位躲闪不及,被一剑刺中胸口,痛喊着倒在地上。
一招过去,放倒两位。其余黑衣人纷纷后退,手持长刀护住前胸。“一起上!”黑衣人大喊一声,挥刀直进,对着她迎头劈下。
“开!”宫妃羽面无惧色,一招凤凰展翅,拦住八柄长刀。刀剑相击,“铛铛铛”一阵脆响,几位黑衣人把持不住,手中兵刃脱手而出。
“凤羽天旋!”
美妇长剑飘飞,剑尖吐着寒芒,在身边划出一道冷冽的光圈。
“啊,啊,啊……”一阵惨叫声四起,七位黑衣人中招,小腹上被划出半尺长的剑伤。
鲜血狂喷,宛若喷泉,中剑的黑衣人们向前移动两步,纷纷倒地不起。
幸存的一位吓得大喊一声,拔腿向后便跑。宫妃羽这招是群杀绝技,一招过后内息消耗甚巨,无法立刻发起攻击,只得看着他在眼前逃掉。
“好剑法,果然没让本祭司失望。”一条身影翩然而至,开口时还在几丈开外,语音落时已闪到宫妃羽身前。
“凌玄宇!”宫妃羽向后退了两步,手持长剑护住前胸。
凌玄宇手持浮尘,一身道士打扮,精光四射的眼睛死死盯着美妇诱人的身躯。
“本祭司在此守候很久了。”他原本在此伏击唐芷柔,可是一直未见半条人影,正准备打道回府时,却遇到匆匆赶来的宫妃羽。
宫妃羽冷冷道:“天魔教必会覆灭,这一天不会很远了。”
“哦,何以见得?”凌玄宇不置可否地问了一句。
“祭司明明在此,却让手下人送死,这样的天魔教还能存活多久?”
凌玄宇哈哈大笑:“慕容夫人,围攻你的不过是天魔教里的喽啰,在我眼中如同蝼蚁,多死几个有什么关系。”
他把浮尘别在腰间,抽出宝剑,傲然道:“慕容夫人,还需要老夫动手吗?”
宫妃羽默然不语,紧紧盯着他每一个举动。
虽然并未见过天魔祭司显露武功,但她从对方身上的杀气能感觉到此人武功已臻化境,自己远远不是对手。
凌玄宇用剑在脚下划了一个直径一尺长的圆圈,微笑道:“慕容夫人不必紧张,老夫给你一个机会。本祭司只守不攻,你若能在十招之内让我脚步移出圈子,我就放你走。不过,你不要给我耍花招,如果想逃走,本祭司就不客气了。”
“好,就当你言而有信。”
宫妃羽身躯飞起,人剑合一,如离弦之箭,直刺他的前胸。
凌玄宇挥剑相抗,兵刃相接,宫妃羽虎口剧震,身体在空中转了一个方向,远远飞到两丈以外。
一击之下,凌玄宇双脚下沉,在土地上踩出一个半尺深的大坑。
“蛟龙出海!”
第二招紧随而至,宫妃羽腾空而起,长剑从天而降,刺向对手额头。凌玄宇横剑挡住致命一击,再次将她逼到两丈开外。
“天旋地转!”
看到对手脚步深陷,宫妃羽在空中跃过对方头顶,反手刺向他的后心。
凌玄宇脚步陷在坑中,急切间无法移动,更看不到她的招式。
情急之下,他大喝一声,气运丹田,宽大的道袍好似被风吹得鼓起。
当剑尖碰到衣衫,他挥剑一撩,再次破掉对手攻击。
只是后背衣服破裂,被风吹得飘飘乱舞。
“好险。”凌玄宇头上冒出冷汗,自己还是过于轻敌,差一点就丢了性命。
宫妃羽一招得手,再次从背后发起攻击。凌玄宇此时脚步已拔出深坑,再也不给她机会,无论她从哪个方向进攻,都无法再攻到身前。
转眼间八招已过,凌玄宇依然稳守在圈中。
宫妃羽终于明白二人功力相差悬殊,自己根本毫无机会。
以对方功力,想要逃跑也没有可能,最后结果只有落到这恶魔手中。
“不,宁可去死,也不能遭受他的凌辱。”宫妃羽猛然长剑倒悬,割向自己脖颈。
“铛”地一声巨响,凌玄宇手中长剑飞出,将少妇手中兵刃击飞。
他一直盯着宫妃羽一举一动,见她举剑挥向自身,急忙出手,在电光石火间出剑留住她的性命。
一道真气凌空点中她的膻中穴,宫妃羽身体一软,跌倒在地。
一步、两步、三步,凌玄宇慢慢走近。
他的脚步很轻,但却像一记记重锤,敲击着宫妃羽恐惧的心。
在蓟州第一次见到此人,宫妃羽就从他身上感受到令人窒息的邪恶之气,而此时,那种威压感再次逼近,令她难以呼吸。
有惊无险地从牢笼中逃出,她原本以为是种解脱,未曾想到会坠入更深的地狱。
美妇跌坐在地,额头上冒着细汗,双颊因剧烈的争斗泛着桃红。
那具曲线玲珑,完美到极致的身躯斜卧在地上,傲人的酥胸随着剧烈的喘息上下起伏。
虽然看不清全貌,仅仅那深邃的雪白沟壑就撩人心弦,再配上青葱玉手和一小段皓月般洁白的玉腿,更使人血脉喷张。
纵然御女无数,凌玄宇此时也邪火上升,脑子中浮现出美妇玉体横陈,在身下翘伏,婉转呻吟的香艳画面。
他俯下身,粗暴地拉起美妇,紧紧抱入怀中。“放开我!”宫妃羽四肢猛力挣扎,眼中射出骇人的眸光。
“不要叫了,你就是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不要这样盯着我,等你尝过本祭司胯下宝物,就不会这样看我了。”
凌玄宇阴阴一笑,大手按上美妇胸前那对玉乳。
刚刚逃脱的黑衣人悄然赶回,一手按住受伤的小臂,远远地望着天魔祭司。
“还愣着干什么,备马,带着夫人找住处休息。”凌玄宇冷喝一声,抬手将宫妃羽抛向黑衣教徒。
黑头人接住美妇,移步走向路边的马匹。宫妃羽双手舞动,四处乱抓,一把拉下黑衣人的蒙面黑布。
一张猥琐丑陋的面容浮现在她眼前,宫妃羽惊叫道:“狗贼,原来是你?”
凌玄宇奇道:“怎么,你们认识?”
那黑衣人颤声道:“小人在盛都时曾对慕容夫人图谋不轨,结果不敌,被夫人拿下。总算夫人开恩,最后饶了小的一命。”
“原来如此。”凌玄宇冷冷道:“这些自命正道的人最大弱点就是心慈手软,对敌人手下留情必留后患。”
听到凌玄宇嘲讽的声音,宫妃羽想起程建双,当时未下狠手,反而遭他淫辱。
“对这些贼人必须除恶务尽,再不能给他们生路。只是,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她握紧拳头,心头一阵剧痛。
“你叫什么名字?”凌玄宇对黑衣人问道。
“小人姚十八。”
凌玄宇对美妇淫笑道:“今天正好给夫人一个教训,等本祭司玩过以后,就让这位小喽啰也来尝尝滋味。”
那黑衣人眼神一亮,惊喜道:“谢祭司大人。”
二人说话间已将美妇当做囊中之物,脸上同时泛着淫光。
宫妃羽听得心中气苦,双眼发黑,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姚十八抱着她僵直的身躯,纵身上马,随着凌玄宇向附近荒村驰去。
夕阳渐渐沉没,夜色笼罩着荒芜的土地。
金兵过后,附近的城镇和村落空无一人,死一般的静寂。
土地上没有庄稼,只余杂草,随着马蹄的践踏簌簌作响。
行进中,一群乌鸦惊叫着飞散,好似黑夜的残片,在空中纷纷扬扬。
所到之处,形如鬼蜮。
死人的尸骸早已化为枯骨,零零散散,随处可见。
宫妃羽心如死灰,绝望地闭上双眼,心中明白,等待自己的,将是更可怕的人间地狱。
……
天色已晚,荒芜的古道上,一条瘦小的身影还在禹禹前行。穆青离开大名府已近两日,但仅仅走了不到百余里。
当他听说宫妃羽陷落在蓟州的消息,立刻下定决心前去营救。
他没有考虑自己毫无功夫,也不知这个决定会面临怎样的凶险,唯一的念头就是见到宫姐姐,将她救出苦海。
在他心中,宫妃羽就是仙女下凡,是在父母离世后唯一的亲人。
她不但是救命恩人,还为自己找到安身之处,让自己有机会从军杀敌。
还有,她那么美,整个身躯都散发着圣洁的光彩。
穆青不知道这种迷恋算什么,只知道为了神仙姐姐,即使去死,他也绝不犹豫。
夜色已深,穆青双腿沉重,再也无法迈开脚步。
他瘫坐在路边的草丛中,从身上包袱中取出冰冷的炊饼,咬了两口,望着天边的明月微微发呆。
迷茫中,美丽的宫姐姐从月宫飘落,伸手抚摸着他冰冷的脸颊。
“宫姐姐,不要离开我。”
少年想要握住仙子姐姐的手,可是刚一伸手,仙子就从眼前消失,再无踪影。
睡意袭来,少年眼皮打架,迷迷糊中进入梦乡。
当他醒来时,早已天光大亮。少年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继续沿着大路前行。
仅仅走出一里路程,他看到路上横七竖八躺着一堆身着黑衣的死尸,土路上染满鲜血。
穆青惊骇地站在一边,环顾四周,确认周围无人后,才缓缓走到近前。他仔细查看这些尸身,却在尸体边上发现一柄沾满血迹的长剑。
“这是宫姐姐的剑。”
穆青大声惊叫。
少年记得非常清楚,宫妃羽的剑柄上有一束橙黄色、编织成结的剑穗。
这柄剑的剑穗与他记忆中完全一样。
“宫姐姐!”穆青大喊了几声。然而没有人回应,只有烈烈的风声在耳边回响。
他捡起长剑,在尸体周围扫视,发现点点血迹顺着大路上没入草丛,向远方一个村庄方向延伸。
少年手持长剑,拨开草从,寻找有人踩踏过的痕迹。
他相信,宫姐姐一定就在不远处,上天会指引他找到心中的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