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正午,杨文彪趁着太师和庞琦中午休息,揣了穆桂英的金牌和从东海公身上偷来的令牌,匆匆赶到地下,从地下城的北门而出,往庞家庄赶去。
他怕庞琦醒来寻他不见,在地道里走了一段,估摸着走出了呼家大军的包围圈,便到了地上,去驿站借了一匹快马,飞也似的往治水营地而去。
刚到营地,却见几名官兵和庞家的府兵在庞家庄门前相持不下。
管家张全带着几名府兵,耀武扬威地道:“今日我倒要看看,谁敢动这庞家庄!”
一名穿着水丞监官服的男子道:“此乃陛下的旨意。穆侯令我们十日后开挖庞家庄。如今十日已到,你们难道还想抗旨不成?”
张全冷笑一声,道:“穆侯?现在她人在何处?”
“这……”水丞监道,“呼家叛军围困京师,想必被困在城中,出不来!”
“哈哈!既然京师都要破了,现在谁还认龙椅上那个陛下的旨意?”张全更是跋扈。
“你这话……真是大逆不道!”水丞监喝道。
杨文彪见两伙人正在对峙,不好直接去找水丞监询问施工进度,便混入了庞家府兵之中,把张全拉到一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全见他是东海公的随从,便如实答道:“当天穆桂英与太师爷在朝堂上争论,皇上拟下圣旨,限我们十日内拆除庞家庄,以开水道,引黄河之水入淮。今日刚到第十天,他们便来拆这庄园了。”
“既是陛下的旨意,张管家为何不从?”杨文彪问道。
张全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有所不知。如今呼家叛军围城,皇上令杨家、郑家、高家的几位王爷相助破围,不料三家俱不答应。昨日巡城御史去瞧了东京的城防,道是这京师的城防,必定顶不过五日。太师与东海公密谋约定,五日后发动兵变,黄袍加身,篡位为帝。”
杨文彪更是疑惑,道:“这京师都要破了,太师为何那么着急要登基称帝?到时候,岂不是引天下人共伐之么?”
张全道:“莫不是你忘了?这地下城里,我们尚有三十万大军。太师一日不登基,他便一日不敢动用这地下的大军,唯恐陛下起疑心。唯有他自己当了皇帝,这地下大军便可到地上来,到时击破呼家大军,易如反掌。”
“那为何不让拆了庞家庄?”杨文彪又问道。
“这庞家庄地下,连通地下城。若是让他们掘开地面,那地下城的秘密岂不曝光了?太师爷的意思是,反正兵变在即,能拖到第五日,便大功告成。”
张全道。
“原来如此……”杨文彪点点头。
“你来此作甚?”张全望着杨文彪道。
杨文彪闻言,急忙拿出东海公的令牌,道:“在下奉了东海公之令,来查探黄河水寨!”
“查探水寨不是有军中探子么?为何要遣你来?”张全半信半疑地问道。
“在下本来也觉着奇怪。现在管家这一说,在下便明白了。这兵变乃是天大的事,公爷交给军士去办,自是不放心。在下料想,公爷是想要故技重施,奇袭黄河水寨,断了呼家大军的退路。到时候京师兵变,太师爷黄袍加身,地下的大军蜂拥而出,便可将呼家一网打尽!”
杨文彪信口胡诌道。
张全听他说得在理,便点点头,道:“此处你不必担心,自有我守着。你速速去办你的事罢!”
杨文彪闻言,急忙退了出去,悄悄地往治水营地摸去。
不料他在营地门口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水丞监返回。
他害怕东海公醒来寻他不见,要惩罚于他,便想返回太师府候命。
刚抬步要走,却见水丞监率着人马回来了,杨文彪急忙上前,拦在马头。
“什么人?”水丞监见有人拦路,喝问道。
“在下奉穆侯之命前来……”杨文彪道。
“大人,莫要信他!方才小人看见,他与那庞府的张管家在一旁窃窃私语!”一名武士道。
杨文彪急忙摸出穆桂英的金牌,示给水丞监道:“我有金牌在此!”
水丞监见了金牌,不敢有疑,问道:“穆侯为何不亲自前来?”
杨文彪道:“叛军围城,穆侯不好亲出,怕引来通敌之嫌!”
水丞监点点头,又问:“不知穆侯遣你来,有何吩咐?”
杨文彪道:“穆侯督修黄河水利,定引水之法。如今由于东京遭困,不能巡视工地。特委托小人,前来探明施工进展。烦请大人告知小人一二。”
水丞监闻言,见他也别无所图,便将他引入营地大帐之中。
只见案头上,放着一张巨大的地图,上面横七竖八地画满了九州的水道。
水丞监指着那地图道:“东京被围之前,朝廷已经下诏,征发徭役三十万,在隋朝运河故道上,开渠引水。穆侯倒不似前任张大人,扣着民夫的粮饷不放。如今饷银充沛,那些民夫倒也卖力,短短十日,河道已基本成形。只是,还有一点……”水丞监又在地图上指着庞家庄所在的位置,继续说:“庞家庄位置所在,正是大坝决口处。若开掘开大坝,水势必然散开,直奔京师而去。故穆侯打算在此挖开一个深塘,塘边砌与大坝一般高的墙,聚拢水势,由此进入河道之中。因此朝廷下诏,十日之内令庞家搬离庄园。今日已到了十日之期,那庞府的家丁,却是怎么说也不肯将这庄子搬了,让本官不知如何是好!”
“敢问大人,不知庞府之人,为何不肯将这庄园搬了?”杨文彪问道。
“唉!”水丞监摇摇头,道,“太师爷向来跋扈,倚仗着后宫的女儿,只手遮天。即便是朝廷的旨意,他若是不肯搬,也是拿他没有办法的!”
“不知大人可否将此事上奏陛下?”杨文彪道。
水丞监道:“太师权倾朝野,只是一声令下,便将那几代忠良的开国功臣呼家灭门。我等小官,那奏章怕是都到不了陛下手上,半途便让太师按下了。即便侥幸,真过了圣目,且不说皇帝究竟会偏向谁,得罪了太师,本官这乌纱,哪里还能保得住?”
“大人的意思是……这事就这般僵持着?”杨文彪道。
水丞监道:“这事本来也不难。若是穆侯在此,定然有个决断。可如今汴梁被呼家的叛军围得如铁桶一般,进不去,也出不得。本官看这黄河大坝,一时半会也是垮不了的,因此也只好这样僵持了。”
杨文彪点点头,道:“大人且宽心,此时在下必定转告穆侯,早作了断!”
他不敢多加逗留,便辞了水丞监,上马返回汴京。
待趋进了呼家的包围,又下到地下,从地道返回城中。
等他回到太师府,却见太师和东海公已然午休醒来,正在寻他。
见了他,那东海公对他便是劈头一顿臭骂,道:“你这又是死哪里去了?果然是市井的贱种,全然不懂规矩!”
杨文彪闻言,急忙跪下道:“方才太师府的张管家来寻小人,说是治水的民夫要搬了庞家庄。他手中人手不够,便请小人去充个场面。小人见他是太师府中的人,不敢拒绝,又见公爷睡得正香,怕搅了公爷的清梦,便未经禀告,便随着他去了。这不刚刚驱散了民夫,小人又匆匆赶回伺候!”
庞琦一听,心想今日正是要迁庞家庄的十日之限,想那小鬼也编不出这谎话,便道:“今后若是没事,少出这城。让那呼家的人逮到了你,定然拿你开刀!”
杨文彪一心想着要去向穆桂英禀报消息,便又撒了个谎:“公爷,昨日小人奉命去地下勾栏坊搬了许多金银上来。今日那老鸨要小人前去对账,此刻已到了约定的时辰,小人去去就回!”
庞琦见了他也是不顺眼,一挥手道:“赶紧去罢!呆瓜脑袋,留在府里也没多大用处!”
杨文彪一听,急忙辞了庞琦,又回到地下,直奔勾栏坊而去。
此时地上已是黄昏,那勾栏坊已然门庭大开,只因还未到时辰,彩灯未上。
杨文彪直奔穆桂英的所在而去。
“哎哎!你这是去做什么?”老鸨见到杨文彪,急忙将他拦住。
杨文彪摸出金牌,道:“奉公爷之命,去向穆桂英讨要破敌之策!”
老鸨细细看了那金牌,果真是东海公之物,却仍是半信半疑,道:“公爷怎的不亲自前来?”
杨文彪道:“公爷戎机缠身,这等小事,便让小人前来。”
说罢,摸出身上仅剩的一点碎银子,塞进老鸨的口袋中,低声道:“妈妈,通融一下,莫让太师和公爷久等了。若是在下这次立了功劳,得了赏银,再来好好谢谢妈妈。”
老鸨见银子太少,有些不悦,但又见是东海公之命,便道:“那可说好了,不许反悔!”
“那是自然!”杨文彪一边说,一边朝着穆桂英的居所而去。
后院周围,倒是有许多汉子把守,怕那个姑娘趁着白天老鸨休息逃了出去。
杨文彪手握东海公的金牌,一路通行无阻。
到了院子里,因是客人常常走动,因此武士不能进入。
杨文彪寻到了穆桂英的匾牌,急忙钻进了屋子里。
这一次,穆桂英已然睡醒,草草地吃了些东西充饥,却仍面色苍白。
她披好了衣服,正坐在梳妆台前发愣。
见是杨文彪进来,便来了精神,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杨文彪便将半天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问道:“母亲,不知你要打探这治水之事做什么?”
穆桂英得到了外头的消息,心中大喜,道:“这事我自有分寸,你无需多问。”
杨文彪道:“母亲,怕是今日乃是孩儿最后一次来找你了!”
穆桂英大惑,问道:“这是为何?”
杨文彪道:“每次进来寻你,都要好生打点一番那老鸨妈妈。昨日小人因是卖了一些城外的辎重,得了些油水,正好打点。今日那些银子都已用完,若没了打点,老鸨定然不肯放我进来!”
穆桂英低头一想,道:“无妨!”
她急忙进了屋里,从枕头下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银票,道:“昨日晚上,那户部的张大人出手甚是大方,倒是给了我一百两银子的赏钱。你且先拿了这银票去!”
穆桂英越说越羞,这银票竟是她卖身的赏银!她卖身的所得,竟都给了这小鬼。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为了自己逃脱打算,心里便开朗了一些。
杨文彪将这银票收了,又问:“不知母亲还有什么安排?”
穆桂英不答,却反问道:“庞贼五日后谋反之事,可能敲定?”
杨文彪道:“那是庞府张管家所言,料也不会有差!”
穆桂英道:“明日让你出城,去找呼家大军,你敢是不敢?”
杨文彪一听,吃了一惊,道:“让我去找叛军?”
穆桂英道:“正是!明日你出东门,去寻那呼延庆。他当年大闹东京时,不能脱身,乃是我与文广救他一回。此事料他必定记得,他见了你那腰牌,定也能信了你的身份!”
“母亲要孩儿做什么?”杨文彪问道。
“去要两百斤火药!”
杨文彪更是吃惊:“你,你要火药作甚?”
穆桂英压低声音,却斩钉截铁地道:“为娘要炸了黄河大坝,淹了这地下城!”
杨文彪吓得心惊肉跳,道:“这,这如何使得?”
穆桂英道:“此事还需重长计议,也需呼家之人相助方能办成。你且先去让呼延庆三日之内备好火药。那太师在起兵前夜,必定于地下城劳师。到时待那班贼人齐聚地下,你便去炸开大坝,让黄河泥水灌进地下,将他们一网打尽!”
杨文彪这才明白了穆桂英的计划,道:“可,可是那水丞监道,庞家庄深塘尚未挖成,一旦决堤,水势散开,必然冲击皇城。母亲身为黄河督修,使那大坝决堤,也是死罪!”
穆桂英道:“为娘定那挖塘聚水之策时,尚不知地下有城。如今既然已经知晓,那黄河之水,必然从沿途风口,灌进地下。不消一个时辰,便能将庞贼地下的三十万大军皆成浮尸!”
杨文彪点点头,心想这穆桂英果然不愧是带兵打仗的,心狠手辣起来,一点也不心软,便道:“孩儿记下了。待明日一早,先去寻那呼延庆要火药!可是这要火药倒不是难事,让孩儿去炸那大坝,别说守坝的官兵不会让我靠近,就是那三十万的民夫,一人一脚,也能将我踩成肉饼!”
穆桂英略一思忖道:“你说得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此,为娘为你授计。明日你去寻那呼延庆,便可将炸毁大坝之事向他说明。他必然心中疑惑,要问你缘由。你切不可提起地下城之事。若是让他知道地下城的存在,必然率先杀进地下。可这地下城四通八达,指不定让那老贼从那个出口走脱了。若是让她寻见了我,为娘也是名节不保。你只消说,黄河大坝已岌岌可危,若不及时引流,怕是一旦决堤,先冲毁了围城大军的营帐,被老贼出城反击,胜负难料!”
杨文彪道:“如此说辞,怕是那呼延庆不会轻信!”
穆桂英望了望佛见笑那空荡荡的房间,急道:“这瑶娘今日一早便出门为我去打探十姑奶奶的下落,到此时尚未回转。如是能寻到十姑奶奶,让她亲手写一封书信,交给呼延守勇、呼延守信兄弟二人。那二人定然认得母亲的笔迹,想来那呼延庆与萧赛红定然不会生疑!”
杨文彪道:“既如此,明日午后,孩儿再来寻找母亲。若是瑶娘姑娘拿到了那十姑奶奶的亲笔书信,自是再好不过。若是不能拿到,孩儿便只好出城试他一试!”
穆桂英点点头,又问道:“那潘贵的尸首现在如何?”
杨文彪答道:“尸首尚藏在后院的花草从中,若不及时处理,唯恐有什么闪失。今日孩儿听闻,昨日夜间,羽林军五将校从母亲房里出去之后,又寻上了一名女子。将她捆绑在凳子之上,拿那木轮机刺她的私处和脚心。那女子哪里受得过?竟往后折断了腰肢,死于非命。方才孩儿自请处理尸体,且先将那女子的尸体藏了,掉包成潘贵的尸体,先行搬出去处理。”
穆桂英一想到那晚自己也曾被李飞熊等人用木轮机蹂躏小穴和脚心,便浑身出了一层冷汗。
亏得她是习武之身,腰肢有力,方不致于折断。
那些寻常女子受了此刑,哪里能受得过?
她既为自己感到后怕,又为那横死的姑娘惋惜,便道:“待偷出了那姑娘的尸首,当好生掩埋!”
这时,那勾栏坊里的丝竹之声,已隐隐飘到后院里来,想必已是开张营生。
杨文彪不便久留,便告辞道:“那客人用不了多时,便蜂拥而至。若是被他们碰见,想必又要连累母亲。孩儿先行告退,明日午后再来拜见母亲!”
穆桂英点点头,放他离去。
待杨文彪一走,穆桂英心中暗暗祈祷,但愿这引水灌城的计谋可以实现。
只是一想到还需再等待五日,便不胜苦恼,独自叹道:“想不到,还要再受苦五日,方能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