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川陪着沈云笯坐在院中晒太阳,春晖日暖,这样暖洋洋的日光晒在身上最是舒服不过。
沈林川坐在沈云笯身旁,抬着她一条腿揉捏,沈云笯身子重,小腿有些肿胀,沈林川特意拜了大夫学了这么一手,沈云笯斜倚在靠背间被太阳晒得有些昏昏欲睡。
眼看沈云笯已经合上眼睑,沈林川小心放下沈云笯小腿,他坐在一旁看着酣睡的沈云笯,飘飘扬扬一瓣桃花落在沈云笯眉间,沈云笯毫无所觉,沈林川却怕惊扰了娇人,他小心捏着沈云笯眉间的胭红花瓣,抬指将花瓣拂去。
这小半月里,沈云笯随着孕期临近,夜里开始辗转难以入眠,她大着肚子时常起夜,脚肚子也水肿难受,腰背疼痛都让她难以入睡,半夜里沈林川时常陪着她起来疏通经络,与她聊天,哄她入睡,这会见沈云笯睡着,沈林川只怕吵着她,要她好睡。
沈林川坐在沈云笯身旁,他拿着卷医书仔细研读,沈云笯怀着身子,他就开始研究妇人有哪些讲究,只想沈云笯能好好生产。
沈云笯半躺在靠椅上,她迷迷糊糊间感觉小腹有些坠胀感,沈云笯仰躺在靠椅间,她抱着肚子,感受着小腹的收缩阵痛,沈云笯深吸一口气,抖着声音拉向一旁看书的沈林川:“大……哥……”
沈林川看向沈云笯,他丢下手中的书,紧张道:“怎么了!”
沈云笯抱着肚子,她抽着气:“肚子痛,只怕是要发动了。”
沈林川一下站起来,额头的汗水跟着就沁出来,他手足无措站在沈云笯身旁,俯身要抱她:“我带你回房,我去找大夫。”
往日看的所有医书都忘到了九霄云外,这会他整个人都乱成了一团浆糊。
沈云笯躺着,她小口喘气,抹掉自己冒出的冷汗,撑在后背坐起来,对着慌乱的沈林川道:“大哥,你不要急,扶着我回去,我怕你摔着我。”
沈林川刹时冷静下来,恢复到以往杀伐果决的样子,他俯身抱起沈云笯,沉稳有力的问道:“痛的难受吗?”
沈云笯见沈林川镇定下来,她搂住沈林川脖子,忍着痛道:“还好,痛的轻了。”
阵痛一阵阵的,这会只有隐隐的痛意。
沈林川大步往前走:“不要怕。”
沈云笯靠在沈林川怀里,她将脸埋在沈林川胸怀,被沈林川抱着往房里走,路上的侍女见到沈云笯的模样,赶紧跑出去请大夫。
小院有些紧张的氛围,侍女们穿梭其中,乱中有序还算一切妥帖。
沈林川站在房外听着里面一声声痛呼,他捏着手立在门外,一双眼都要把房门望穿,脸上的平稳的神情一点点碎掉,终于在沈云笯一声尖锐的喊叫后,按捺不住推开门往里屋闯去。
屋内端着血水往外走的侍女被沈林川撞个正着,一盆温热的血水泼在沈林川身上,他心头一紧几乎感到突上脑门的恐惧,一把推开躬身抖在一旁的侍女,一进里屋就感觉到一股血腥气合着暖热扑面惹来,屋内的稳婆和侍女见到沈林川进来,全都乱成一团,围在沈云笯床边慌了手脚,稳婆高呼:“主家男人,你进来干嘛,快些出去,快出去!”
沈林川头脑发昏要往一直痛叫的沈云笯走去,一只大手拉住沈林川,他转过头,看到脸色冷峻的林闻谨:“你进来做什么!快出去,别胡闹!”
沈林川感觉周围全是虚幻,耳边只是沈云笯撕心裂肺的喊叫,他脸色虚白:“林伯父,我……我想陪着云奴……”
林闻谨看着沈林川,他半响后点点头:“你不要后悔,去吧。”
说着走向为自己安放的屏风后,不再管沈林川。
沈林川如蒙大赦,蒙了满头虚汗要往沈云笯身边走,稳婆急急忙忙奔过来,一手全是稀释的血水,她伸手要去推沈林川,终是不方便,只能急道:“产房不是你们男人能进的地方,血污之地冲撞了你,你们家还要靠你顶立门户呢,快些出去!”
屏风后传来林闻谨平稳的声音:“让他去吧。”
稳婆这才罢手,她跺跺脚,扭身往沈云笯身边走,背对着沈林川急道:“你莫大呼小叫,在旁看着就是,受不住就自己出去,耶,真是没有规矩!”
沈林川站在床边,沈云笯一身单薄的中衣已经完全湿透,大大的肚皮高高挺着,双腿岔开立在床上,满身的汗一头黑发散着胡乱贴在脸上,脸上痛的没有血色,张着嘴痛呼,狰狞得像是不甘的厉鬼,沈林川看着她,冷汗一下就下来了,他不敢看沈云笯大张的腿间,只站在床头。
沈云笯躺着抓着垂下来的布条,上半身扬起,在稳婆的喊声中尽力呼吸,拼劲全力往下用力,稳婆拉开沈云笯双腿:“小娘子用力啊,产道开了,用力,用力!”
沈云笯下半身痛的麻木,她抓着布条的手已经发白,再使不上劲,汗珠成片往下落,整张脸扭曲,双眼圆瞪,额头脖颈青筋直冒,再美的天香国色也在巨大的痛苦中狼狈难堪。
沈云笯渐渐抓不住床头垂吊的布条,手臂慢慢滑落下来,喊声也只剩细微的呻吟。
稳婆推开沈林川,她扑倒沈云笯身旁,掐着沈云笯人中,转头大喊:“小娘子身娇,没有力了!”
沈云笯悠悠转醒,她双眼微闭,脸色惨白,下半身见红,孩子肩膀却卡着,稳婆塞进一片参片喂进沈云笯嘴里,掐着沈云笯大喊:“小娘子你不能睡啊,孩子头已经露出来了,你再加把劲,不然孩子就得憋死了,小娘子!”
沈云笯转眼看着床边隐隐绰绰的人影,她已经没有力了,眼前发花,整个人虚得像是从汗里捞出来,沈云笯一只手慢慢摸向自己肚子,眼泪流下来:“孩……子……”
林闻瑾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把催产的药汁灌下去。”
侍女将熬好的药水端来,稳婆扶起沈云笯给她强灌下去,这时候沈云笯如何喝的下,大半都撒在身上,苦涩的药味合着血水腥暖冲得人作呕。
沈林川立在床头,他看着沈云笯大张双腿间半露的小孩头颅,血水夹在孩子湿漉漉的发间,沈林川站立不稳,他不敢再看,扶着床柱低头发呕。
稳婆推开碍手碍脚的沈林川:“快些出去,说过你受不住,别在这待着!”
沈云笯喝了药宫口收缩却没有用,她已经脱力,孩子卡着她却使不上劲,沈云笯双腿岔开仰躺着,一身的汗,喘气声渐渐微弱下去,双眼也失去了神采。
她出阁至今还未满双十,脸上还残留着稚气,一辈子困于闺阁,是个娇滴滴的软娇娘,生产这一遭对于女人来说就是走一趟鬼门关,何况她还是个头胎,这简直就要了她的命。
沈林川抬头就看见稳婆扑在床边掐沈云笯人中,他稳住心神看过去,沈云笯已经脸庞发白,出气多进气少了,沈林川如遭重击,他扑过去双手撑在床头,不敢碰沈云笯,浑身发抖地大喊:“云奴!云奴!”
沈云笯如何能应他,嘴里含着参片,黑褐色的药汁沿着嘴角往下流,狼狈得看不见一点容色。
沈云笯仰躺着,她懵懵懂懂将像是回到了幼童,妘姬搂着她给她喂糖,摇着小云奴轻声哼歌,沈云笯眼前开始湿润,场景飞快变化,妘姬一脚踢开趴在地上的小云奴,对着小云奴嘶吼:“小杂种,谁是你娘,小杂种!”
沈云笯眼前发白,她见到桃林中抱着自己转圈的杨余思,又恍惚看到搂着自己轻哄的杨行止,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沈云笯虚抬起手,“娘,娘啊,奴奴痛啊,娘!”
沈林川看着沈云笯,浑身发抖,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沈云笯,在他眼里沈云笯就是最狼狈最痛苦的时候都是娇美的,沈林川一时不敢直视躺在床上的沈云笯,可是见到沈云笯慢慢弱了声息,他又像是魂魄回到人间,归到他自己的身体,周围一切突然就明朗了,沈林川握住沈云笯手腕,对着沈云笯呼喊:“云奴,云奴!”
沈林川握着沈云笯手腕,眼泪直往下掉,哭得说不出话来。
沈云笯转过头,她终于看到床边的沈林川,张着嘴慢慢吐出声音:“大……哥……”
她看着泣不成声的沈林川,只能低声叫他,眼泪也跟着沈林川往下掉,沈云笯在最脆弱的时候看到身边的沈林川,被突地击中心窝,她回握住沈林川,眼泪直流。
林闻谨从屏风后面出来:“你们给她拉个帷幔挡着。”
侍女们手脚麻利地拉起一面帷幔遮住沈云笯下半身,林闻谨只一看就知道沈云笯是孕中脱力虚脱,林闻谨掏出银针刺下,沈云笯挣动下睁开眼,神智被银针刺穴激发出来,疼痛也如影随形,汗水跟着就沿着额头下来,她抱着肚子呼痛。
林闻谨淡淡道:“省着些力,你喊得哪有力气了。”
说着将一块软木塞进沈云笯嘴里:“含着用力,别咬了舌头。”
沈云笯咬着嘴里的软木,她恢复了神智,喘口气,伸手抓起身前的布条,拼尽全力往下用力,可是孕中进补太多,胎儿太大,卡在阴道口就是生不出。
林闻谨伸手压着沈云笯下腹宫底往下用力,稳婆在下面尽力往外掏孩子,沈云笯痛的双眼欲裂,拉着身前布条往上倾身,额头青筋直冒,用力往下生产,痛的面目扭曲,狼狈难看都不足以形容。
沈林川扑在床头,他焦急得喊着沈云笯,没有了不适嫌恶,只有焦急心疼,只想孩子赶紧顺利出来,少叫沈云笯受些罪。
沈云笯用力,感觉身下一松,好像有什么东西哧溜就滑出去了,她拉着布条,用力抬头往下望去,见到双腿间有个湿糊糊的东西在蠕动,恍惚中见到稳婆抱起一团东西,提在手上拍打,婴儿发出嘹亮的哭嚎,沈云笯这才垮了劲,整个儿往后倒去。
沈林川赶紧扶住她,沈云笯躺在湿乎乎的床榻间,她微眯着眼喘气,感觉一团东西凑近自己身前,有人在说话:“是个姑娘,小千金呢。”
稳婆擦洗了孩子递给沈林川,沈林川僵着手将孩子接过,林闻谨将孩子抱过去,脸上冷冽的神情也柔和了:“你不会抱孩子,小心伤到她。”
沈林川给睡过去的沈云笯擦擦汗,他站起来看着林闻谨怀里的一团,不由皱着眉道:“这也太丑了,这么丑的姑娘可怎么办啊。”
小孩子脸皱成一团,红彤彤皱巴巴的跟个小猴子一样。
说着丑,沈林川却从林闻谨怀里小心接过孩子,抱在怀里爱惜地说:“算了,这么丑,我得好好养着,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稳婆收拾着产后的东西,她不由瞄一眼沈林川怀里的小孩,笑道:“您恐怕不知道,小孩刚生下都是这个样子,小娘子和您都是漂亮人,孩子也会是个天仙咧。”
沈林川乐呵地抱着孩子,看着怀里的小孩傻笑:“那就好,那就好。”
林闻谨看着小丫头,对沈林川道:“你别抱了,孩子得放在娘亲身边让她吃奶,你不懂,把小孩给稳婆。”
说着要抱过孩子。
沈林川舍不得放,他爱怜地看着怀里丑兮兮的一团,依依不舍地交给稳婆。
林闻谨出去写调养的方子,刚才施针,沈云笯有些伤了元气,得好好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