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一整天的拍摄任务,凌初头也不回的一个人离开了剧组。
林图看了眼自己胳膊上的淤青,没敢再跟上给自己找罪受,招手唤来了小王,把凌初这个大麻烦托付给了这只小牛犊。
小王的脸几乎垮到地上,“图图姐,我今儿是不是就因为帮你签收了一束花就得罪你了。呜呜呜,送羊入虎口,你的良心不会不安吗?”
林图笑着回她一个白眼,捏捏她抽抽搭搭的小脸,“帮我看着他,一有不对给我打电话就行。”
“呜呜呜,风萧萧兮……”
凌初启动了车,可一直没给油,焦虑的视线一直落在后视镜上头。
剧组门前人来人往,当小王的身影出现,而后头并没有跟着他想象中的那个人时,凌初的手懊恼的砸在了方向盘上。
好,林图,你有种。
他一脚油门踩到底,发动机引擎顿时间发出利箭般的轰鸣。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吓得一跳,回过神来,凌初开着的骚气新款跑车已经几乎是飞了出去。
被抛下的小王欢天喜地的转头回去。
在看到闻声错愕的看过来的林图时清清嗓子,换上沉痛脸。
“图图姐,我被抛下了……”
林图哭笑不得。
抬手看了眼腕间的时间。
算了,由他去吧,不折腾她就谢天谢地了。
“花收到了吗?还喜欢吗?”
在剧组加班三小时,跟陆心远碰完了剩下的拍摄计划的林图意外收到了来自于斯人的问候。
她茫然的看了眼已经几乎收拾妥当的剧组,终于在她平日呆惯了的地方发现了一捧开得妖艳的红玫瑰。
……原来这束花真是送给她的吗?
她还以为小王只是在随口开玩笑。
林图错愕的捧起花束,打开随花附赠的小卡片。
与于斯人年纪不符的幼稚字体工工整整的写着送花人的心意。
“好好吃饭。有事打我电话。”
“噗……”
林图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语气,一板一眼,就好像是担心头一天上幼儿园的孩子家长一样。
她笑着将卡片收好了,拿出手机回复过去。
“花收到了,很漂亮,谢谢。”
她的手指随意的抚摸上娇嫩的玫瑰花瓣,象征着爱与美的花朵正散发出阵阵幽香。
为什么不是更中性一点的海芋或者是爱丽丝?
朋友之间送玫瑰,总觉得有些古怪。
转念一想,罢了罢了。
她还欠他一个人情,他要乐意送她白菊花,她也得老实收着。
时间临近深夜,剧组里除了陆心远这个工作狂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跟电影死磕外,其他工作人员都陆续离开了。
林图正四下寻找容器,想把花分开布置在略显沉闷的剧组里。
刚从抽屉里翻出来剪子,艰难的剪下第一刀,不期然,听见身后传来爽朗的问候声。
“是真的喜欢吗?”
哈?!
正在修剪花枝的林图吓得险些跳起来。
于斯人眼疾手快,先一步握住她拿剪子的手,将危险品尽可能放得离她远一点。
“这么惊讶?”
林图吓得说话都开始结巴,“你你你……”
“我?”
于斯人笑得一脸理所当然。
他一身随意的美式工装,脖子上还大摇大摆挂着影视城的工作牌——是正儿八经的技术外聘。
林图失语了。
他每次出场的方式都格外吓人。
先是群众演员,这一次又是技术外援?
他怎么好像什么工种都熟练的仿佛信手拈来,是小时候捡过哆啦A梦的神奇口袋吗?
于斯人见她好半天都没缓过来,笑着接过她手里的剪子和花,三两下将根茎修剪好,拿过花瓶,将花束插上。
“好了。”
于斯人在呆愣的林图跟前晃了晃手,林图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舌头。
“你怎么在这儿?”
“嗯……”于斯人故作深沉的卖了个关子,很快就没绷住笑了出来,“因为想约你吃饭,怕简讯沟通心意不诚,所以过来当面邀请。”
“当面邀请……是没打算给我拒绝的余地吗?”
“唔。”于斯人苦恼的看着林图,异色的瞳孔中满是受伤与无辜,“你忍心吗?”
林图忍不住笑出声来。
“给我五分钟。”
独自离开剧组的凌初处境并没有好到哪儿去。
他一头把车扎进了明成的办公大楼想跟他聊聊,很可惜,听到的却是明总不在总公司的消息。
黑着一张脸,又把车开回自己的公寓,在看到公寓外头气派又有序停放着的数十辆防弹轿车时,凌初的左眼皮已经跳得停不下来。
凌老爷子手下最得力的司令官正挺直着腰背站在外头等他。
“少爷。”
凌初硬着头皮把车停下。
他不过是为了寻找林图的下落而用了凌家的势力,老爷子怎么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再熟悉不过的大门被司令官推开。
凌初的心跳声每一下都听得清晰。
眼前的场景跟幼时的记忆完全重叠。
玄关两旁站得笔直的陌生男人,原本应当了无生气的“家”因为那个人的到来,而变得沾染了几分血腥和肃杀。
凌初板着一张脸,像小时候那样一路走到了客厅。
坐在专门铺了毛毯的沙发上的年迈老人微微抬起了眼皮子,立起身来。
“跪下——”
啪。
凌初的膝盖被人直接从后面踹弯在地,双膝重重的跪在了地毯上。
镶金的金丝楠木杖被毕恭毕敬的递到了老人手中,底托随着老者行走的动作而一步一顿的停留在凌初眼前。
凌初咬紧了后牙槽,闭眼不去看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老者。
“啪”的一声巨响,疼到骨髓里的抽击重重的落在他背上。
“三十下。”
“是!”
执鞭人使的都是寸劲,哪怕隔着衣服,每一下都完完全全的打在了他的筋骨上。
这种刑罚不会留疤,但是却能给受刑人最痛苦的回忆。
凌初的牙齿几乎咬碎,豆大的汗珠不住的因疼痛而滚落进他的衣领。
“你回国多久了?”
“……十个月。”
“都干了些什么?”
“跟明成……学经营。”
三十下打完,凌初的四肢跟后背都没有了知觉,整个人完全是凭毅力保持着跪挺的姿势。
老者用手杖在凌初跟前轻轻往上抬了抬。
凌初的头发很快就被人抓住,强制他仰头,迎上老人的目光。
“我还没死。”
自战场上经历过枪林弹雨存活下来的老者有着谁都无法匹及的阴骘。
凌初发狠时有七分像他,另三分,是被他从小教育出来的疯狂。
凌初重重的喘了口气。
疼,比起练舞时还要强烈上万倍的疼。
他的脑中不经意的闪过林图的那张脸,不知怎的,快要汹涌而出的呕吐感稍缓了一些,至少让他再这样的疼痛下还有力气扬起一个讥讽的冷笑。
“还以为,能瞒过十二个月的。”
“咚”的一声轻响,老者的手杖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凌初被人拽着重新站了起来,锥心的痛感再度自四肢涌进他的大脑,令他几欲作呕头皮发麻。
他晃了晃脑袋,努力呼吸着四周的空气,站定,挺直背脊,无畏的看向老者所在的方向。
“明家是七十九年前的突然起家的。军火、粮草、战争物资……第一桶金,嘶……我能不能坐下来?”
老者的眼神又淡淡的瞥了过来,凌初无所谓的拉扯着嘴角,一边抽气一边笑。
“坐。”
凌初重重的倒在了柔软的沙发上,回弹力疼得他牙又咬紧了一回,但至少,比站着强。
“……十年前,明成接手了明家的产业,清洗底牌……”
他逻辑清晰,有条不紊的迎着老者的注视开始讲述这十个月来他的观察与思考。
他身处其中,并不只是为了玩。
身临其境,才能更好的发现每一条脉络的走向。
明成的每一个命令,每一步棋,每一次驳回的案子,凌初已经隐隐可以抓住关键的端倪。
老者板着的脸终于微微放松下来。
他扫了眼躺在沙发上没有个正形的凌初,又漠然的把目光转开了。
狼的子嗣,哪怕是低等血统的女人怀上的孩子,依然还保留着狼的品性。
“走了。”
简单两字,他来时跟随在他身边的男人们全部如出现时那般,悄无声息又硬冷的从这个屋子里消失。
灯被熄灭,门被阖上。
屋外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或许所有拍摄到他们进屋时的监控画面都会一并消失。
凌初痛苦的躬身,将手机从外衣口袋里捞出来。
屏幕被触亮,他偷拍下来的林图的睡颜在黑暗中照亮了他的脸。
“呕……”
因为生理疼痛,凌初扶着沙发的边沿开始剧烈的干呕起来。
果然是太久没体会到这种痛了吗,居然才三十鞭就到了这个地步。
“嘶……呕……”
他胃里空空如也,可这样频繁的干呕,好像连胆汁都快要吐出来。
汗水痛苦的滑到眼睛里,沿着泪沟流下来宛若眼泪。
谁能带他走。
谁能救救他。
一个人怎么可能在被摧毁了一切之后还依然那么灿烂的活着?
林图……林图……
凌初抓着沙发的皮面,努力平复下来干呕的欲望。
身上汗湿了一片,好似整个人都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抱着手机,蜷缩着身子,原本凌厉的双眼无神又空洞的看着地面。
好歹是扛过去了。
他笑着吻了吻屏幕上林图的那张脸,闭上眼,忍着疼痛,缓缓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