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从上海死里逃生回到根据地,却又赶上留苏派瞎指挥,折腾的同志们不得不离开辛苦建立的根据地而爬雪山过草地,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毛主席的领导,我们才有了今天的局面……这十多年一路走过来,小林啊,别人不知,我还不晓你的难处吗。你先是丢了孩子,后来丈夫也牺牲了,一个女人承受这么大的委屈,我们都很痛心……可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也该放下了,你还年轻,后面的路还很长啊。”
“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别人的孩子都是在母亲身边长大,有一个快乐的童年,而我的孩子,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现在还……还在不在。我弃他离开的时候,他才六岁都没到,一想到他调皮可爱的样子,我至今都不会忘,也忘不掉啊。”
“哎,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当年的事情又不能怪你。叛徒顾顺章背叛了党,出卖了同志,把我们在上海的地下组织出卖给了国民党,要不是我们在那边的人冒死传递情报,就连伍豪同志也差点落网……在那种情况下,组织叫你们撤离,那也是对你们负责……就因为叛徒的一纸变节,我们损失了多少好同志啊。所以,你们选择离开孩子,实属不得以而为之。革命啊,不就是这么残酷吗。”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可我总觉得他没有离开过我。每当我睡醒时,总感觉那咿咿呀呀的声音就在我身边回响。”
儿子是她过不去的一个坎,时常萦绕在林娥心头。
“你这丫头呀,我早就知道你上次来我这里,就是为了问这事情,你想问的事情,霞儿已经和我说过了,但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说给你比较妥当。你也知道,霞儿这孩子,因为她在那边的牢房里呆过八年,性情已经变了,她现在可听不进老朽的话了。不过这些都算了,她也是关心家人。今天你既然来了,有些事情我也就不瞒你了。”
“我和你瞿妈是老同志了,她早先是拥护共和的革命党遗孀,可是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在她男人死后,在资产阶级革命看不到成功的情况下,还带着儿女依然加入了共产党。年轻时,我就和她是同学,不过她比我觉悟高,所以我比她晚入党两年,这样说来,我和你瞿妈的交情算是很长了。”
时过境迁,让人回想起来不仅怅然。
“我记得我入门瞿家的时候,你?”
“我知道你又要问,你怎么当年没见过我。”
“我那时走的急,刚过完春节,就被派去上海组织大罢工了,所以错过了你和瞿恩的事。那之后我就一直留在上海有任务,没有再回过广州,所以你不认识我了。”
“那你去上海前呢?”
“那还是在你来广州之前的事情了。中山先生在世的时候,我们两党达成过共识,后来在苏俄的协助下,才有了黄埔军校,这些你都是知道的。那个时候的广州呀,是革命热潮最先起的城市,有生气,有热情,唯独缺的是各方面有才能的人。就在那个合作时期,瞿恩到了广州。瞿恩这孩子,他觉悟高,有革命热情和干劲,是比较早先入党的一批人。”
“他早年留学英国,在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读过几年书,所以组织上派他过来做教官。那时候的他,年轻有为,意气风发,一时间还成了黄埔新星,很受人欢迎。”
“不过也就是那个时候,立华出现了。”
“后来呢?”
“这个丫头和你一样,也是湖南来的,是个读过书的人,有理想和热情,所以主动去做一些革命宣传工作。我当时还在广州本地报社里工作,所以认识她。”
“她这个人怎么说呢,给人的感觉是叛逆和狂热,不过当时来广州的年轻人,也都和她一样。这丫头修养好,一看就是大家出身,却没有大小姐做派。后来不知怎么的,她就和瞿恩认识上了,他们相处的很好,她和瞿恩还有瞿霞,很快就打成一片了,还经常去瞿家做客。不过不得不说,我和你瞿妈都很喜欢这个小丫头。”
“那后来他们?”
“后来啊,她就经常往瞿家跑,焉然把那里当自个儿家一样,无拘无束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和瞿恩两人关系不一般,两人整天一块谈生活,谈理想……你瞿妈当时可是把她认定为儿媳妇的。不过瞿恩这孩子啊,他样样优秀,可唯独谈感情这事情,表现的木讷,所以两人总是给人的感觉,差了那么一点点……唉……”
“是不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是差了这么一点点,才有了后来的许多事情。按理说,立华她当年也是一个大姑娘了。可是叫人看不懂的是,她居然和董建昌也有着来往。那是什么样的人——一个游走于官场的老军阀,一个小女生怎么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所以说还是太年轻了会吃亏,不管是闹革命还是做人。她与老董,还有你之与瞿恩。丫头莫怪我多说话,老朽我与你说这些事情,没别的意思,只是以过来人来看待这些事情,觉得你们当时都太年轻了,还不够理性。”
“那立华后来呢?”林娥紧追不舍的问道。
“她怀孕的事情,也只有我是知道的,我以前和隔壁老妪学过一些接生婆的活,所以女人怀孕的模样是瞒不过我的。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去瞿家的次数慢慢的就少了,最后不知道怎么了,他们就分开了。也许她深知自己的不洁,主动断了瞿恩的念想,也算是一光明磊落的人。至于那个孩子,几乎可以断定,应该不是瞿恩的。”
“那还能是谁的?”
“哎呀,你看你这丫头,钻牛角尖了不是。她肚里是谁的孩子,老朽我怎可知。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孩子准不姓瞿……好了,你想听的话,我已经说完了。不过你说你与其找我问这个老妈子,还不如去找立华,你和立华也认识,找她问问有多难?还是说,这中间有什么隐情不可?”
想到这其中的事情,林娥赶忙回道,“我哪有…多谢吴妈了。”
“没有就好。对了,和你说个事情,立青已经来重庆了。”
“他来就来,干嘛要和我说。”林娥好像很不习惯别人在她面前提杨立青。
“怎么,你就这么不待见他,我听说他可一直对你有意思,难道你就不想?”
“哎呀,吴妈,你听谁瞎说的,根本没有的事情。”
“你可别不承认,我可都听说了,当年东奔西跑转移的时候,他就对你特别照顾。拿着自己苦苦攒的钱去到老乡家里给你买鸡蛋,还下水给你捉鱼,别人可没这待遇啊。”
开起了话匣子,吴妈滔滔不绝,接着说道,“听到你手里有情报,他怕你出事,这不,又跑去组织请求,要过来帮你。这么好的男人,可不多了,你还要哪里找去啊。”
“立青这人他就这样儿对谁都好,瞿恩是他老师,说起来我还是他半个长辈呢,所以外人传言的这些都是说笑而已了,再说他当年和瞿霞交往可是很深呢。”
林娥不知如何解释,只能想到哪说到哪。
“我若没记错的话,立青是立华的弟弟吧,不过她这个弟弟可真是不得了。当年瞿恩的一些学生里,好些个都走到了反面去,只有他始终坚持初心,难能可贵啊……不过你拿这些当借口,老朽我可看不下去了。他当初去广州的时候,你可是也在的……这里恕我直言,虽然你后来选择了瞿恩那小子,可以老朽我看来,立华不适合他,你也不适合他。你只是和多数人一样仰慕他,而他也只是恰好消沉之际有你在身边,如此而已。换句话说,你们只是刚好互相需要,却无关感情……再说,后来他立青和霞儿不是早分了吗,她都和老慕结婚了,组织上也是认可的,你说你还担心啥。”
“这要怎么说呢,立青这人就这个性子,谁知道他是不是认真的呢。再说,这样以来,瞿家和他们杨家的关系岂不是更纠结难分。”
“小林啊,你要我怎么说你呢,虽然你长的很漂亮,可毕竟也不是白纸一张了,这女人一旦过了某个年龄,再想找个好人家,那可就难了,你总不能就这样单着吧……”吴妈给她讲着道理,然后若有所思了一下,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便话锋一转的问道,“等等,说了半天,难不成你是真看上那小子了。就是那天闯进来的那小子?”
“哎呀,吴——妈,你……那更不可能了。”林娥虽然忙要解释什么,但小脸却微微红了起来。
“岁月不饶人啊,老朽我是真的老了。看不懂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了……很好,很好,看的出来,那小子的心思都在你身上,你在他心里已经无可代替了……这件事,你也别担心,我们共产党人讲究自由民主,不是老封建,只要合乎程序,组织上不会阻拦的。对了,那小子什么来路?”
“一个有识青年而已。”林娥被她说的完全插不上话,只能随口回答。不知算是承认还是不认可。
见她躲避这个问题,吴妈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觉不妥,便没有再问下去,也是随口说道。“好的很,我们就需要这样的人啊。”
“最近是不是还有什么任务,来的时候,我看到路上电线杆上有新的广告贴了上去,但又不像是我们的接头暗号。”
既然已经岔开了话题,林娥干脆说起疑惑来。
“呵,没想到你也注意到了。那是老刘贴上去的,虽然老朽我并不清楚其中细节,但老刘是可靠人,你就等着看一出好戏吧。”
“这种事,老刘方便吗。他之前已经帮了我不少忙了。”
“放心吧,老刘干情报已经十几年了,他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前儿个帮你摆平他们中统杨处长身边那小丫头,也只是顺手而为。”
问清楚了立华身上的秘密,又了解到了一些情况,林娥自觉时间已经很晚,便要回去了。
“这时间过得可还真快,都没怎么说话呢就黑了,得,我看你呀,也别回去做饭了,就在我这吃完再回去吧。乡下大米熟了,昨天刚好有路过的同志给我带了一点。你今天真是来的巧,晚饭就别走了,也让你尝尝老朽我拿手的糯米丸子。”
还别说,林娥还真想吃了。于是乎两个女人便做起晚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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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咖啡馆,我便怀着期待的心情开始往回走。
路边行人匆匆,亮出灯火的人家越来越多。
怀揣着一张假的证件,我的心情反而却格外好,世间已如此悲凉,心里还能有个牵挂念想的人儿,况且这个可人儿对自己似乎并不反感,便觉这人海中莫大甜蜜的事情莫过于此。
不过也只是这一下而已,直到我走到楼下,才发现房间里灯并没有亮起,这才不觉怅然起来。
熟悉的身影并没有如约而现,一种人去楼空花落叶枯萎的心情油然而生。
打开了房间里的灯,走到楼上,屋里被打扫的很干净,连身裙也被收拾到衣架上挂了起来。
呵,她还居然养起了花草,一大盆雏菊含苞待放,被摆在了窗帘后的窗台上,着是我对她又多了一层认识。
一床绣花被子,整洁叠放在了床头,空气中还有丽人残留的体香味,真叫人沉迷。
我居然就这样躺在上面打了个盹,直到再一次坐起来,一看手表才发现居然都晚上九点了。
她居然还没回来,说好了在家等我的,不行,我得去找她,也许是一种直觉,也许是别的,我总觉得我必须去找她回来。
我就像是一个无头苍蝇,在各条巷子里乱窜,也像是一个和父母失散了的孩子,失魂落魄的游离于破落的街头。
穿过了几条巷子,路上连个人影也没见到,站在一根光秃秃的路灯下甩了甩脑袋,一时间脑子所能想到的竟只有那个裁缝铺。
这才恍然,我对她的了解近乎一无所知,她的过去、她热衷的革命、还有她心中的想法……
唉,我只能依稀凭着记忆,在斑驳昏暗的马路上寻找方向,直到巷子尽头出现一个人影来,被昏暗的光线拉长的影子由远及近,一看是跑过来一个半大孩子。
“有人打劫,有人打劫了……”这小家伙见着路上有人,居然扯开嗓子喊了起来,“那边有小混混拦路打劫!”
“在哪?”整个国家都是混乱的,更遑论社会治安,城里这种破事还真多,我都忘了我是来做什么的了。
来人见我接话,便很快跑到我跟前,就在他还想继续呼叫人的时候,抬起头居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居然大喜的喊起来,“咦,大哥哥,你是大哥哥,太好了。”
我这才多看了他两眼,原来是那天见着的几个小孩子中的小文,反应过来,我便关心的询问道,“你哥呢,快说说,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们?”
“那里有一群流氓欺负一个过路的姐姐,我哥看不过去想去劝说,却被打了一顿……”小文年岁不大,显然没见过这些大场面,说着还哭了起来。
“在哪,快带我去看看。”见不得人哭,我也跟着着急起来,只想着能赶快过去看看。
“大哥哥你别去,他们手里有刀和棍子,那群人是附近有名的小混混。”小文哭着还用手去抹眼泪。
“别怕,大哥哥我是属孙猴子的,三头六臂还对付不了几个小毛贼?不怕啊,快带我去救人。”
见我摆出一幅人高马大的架势,不像是会轻易被打败的人,小孩子终于停止哭泣,带我往巷子里跑去。
“这小妞儿还真水灵啊,哥几个今天真是走了八辈子运了,能碰上这么好的妞儿……”
“放手,我要喊人了。”
刚走出巷子,便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如此清脆却带着几分惊吓,要不是接下来一幕,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昏暗的马路上,站着三个不良青年,一个刀疤脸和一个秃头男正拉扯着一位身材姣好的女人,另一个瓜子脸的青年站在巷子边显然是负责放哨。
只见那女人上身着一件淡绿色青衣,下身套了一件红色长裙,被人拉扯间,及肩长发已经散开。
这细腻的声线和这玲珑的身形,她不是林娥还能是谁!
“那你倒是喊啊,不过你喊破了喉咙也没有用,哥几个弄到的女人,看谁敢来抢。”这个头有点秃的年轻人,说着就要往女人身上伸去咸猪手。
我心中的女神岂容他人染指,眼见那人要对林娥耍流氓,我大踏步快速走了过去,“你他妈好大的胆子,敢动老子的女人!”
不是一般的愤怒,我快速的走到了他的身后,说完便朝他的屁股上狠狠的跺了一脚,一个躲闪不及,那人踉跄的差点摔倒在地。
在另外一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我一把将林娥拉了过来,接着便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别怕,有我在。”
林娥一颗心儿扑通的乱跳,整个人还在惊吓之中,直到认清来人是费明,一股巨大的安全感油然而生,她扑闪的眼睛才平静下来,连身子被他抱在怀里也没有拒绝。
林娥因为吴妈留下吃饭,故而耽搁了时间。
吴妈本打算留她过夜,但林娥自有打算,坚持离开,不想路上却碰到了小混混。
一个女共产党,也算是经历了无数的枪林弹雨,她连死神都不惧怕,但是对于街头小混混,别说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林娥心想都怪自己一时大意,出门时身上没有带枪,这才差点被几个小混混占了便宜。
不过令她最为舒心的是,眼见挣扎无望,幸好还有费明在,他就像传说中的守护神一样及时出现了。
伏在他高大的胸口上,林娥才意识到凶险,不仅一阵后怕,差点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