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一次出现在这具身体里开始,陆彧就已经察觉到自己和其他人的不同,尤其是和主人格陆域比,表面上陆域粗暴狠辣,可实际上每每看到血腥残忍的画面,更平静无波的是自己。
作为副人格,陆彧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他会处理好这具身体的每一件事情,包括欲望,包括感情。
按理说他是后来者,主人格应该对一切更了解吧,但实际上还是反的,主人格似乎对这具身体的过往极为嫌弃,包括他的omega闻瑶年,他直接选择了隐匿,将更多的时间给了自己。
有时候连陆彧都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谁才是主人格。
直到苏念出现。
共同拥有一具身体,不论是他还是陆域,都是亲缘淡薄的人。
但其中的缘由不同,陆域是因为懒得与任何人虚与委蛇,而他则是为了平衡。
联盟到了现阶段,表面光鲜亮丽,实际上还是有不少问题,尤其是以秦家陆家为首的派系,野心很大。
所以不管陆家是什么态度,陆彧都不可能亲近他们。
更不允许自己,迷恋他们送来的女人。
至于对闻瑶年的感受,陆彧倒是也说不清,他百分百接受了记忆里的一切情感,他是尊重且欣赏她的,同时也认为这个omega是所有人中最理想的一个。
按理说这应该是他和陆域共同的认知,如果非要选择一个omega,那么理智的、独立的闻瑶年,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但陆彧怎么也没想到,主人格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被苏念给迷惑了,用的还是明显虚假的外壳。
陆彧从未告诉过主人格,他能看到他的一切,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所思所想,于是乎,他清楚的听见,陆域的内心戏从一开始的——
这女人怎么这么蠢,这么怂!
到后来的:哼,小东西今天还敢玩花样了,给她点奖励。
再到后来:也不是那么蠢嘛,还挺可爱。
陆彧:……
他应该是最早察觉到陆域动情的人,但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多在意,因为禁制的原因,陆域身上的狂化值最多,他能掌控身体的时间不长,即便喜欢苏念也造不成大的影响。
直到陆域为了苏念,主动占据了身体,甚至顶着狂化值,不愿意离开。
那时,陆彧才真的觉得很不妙。
他一开始确实看不起苏念,选择在她身上发泄欲念,一方面是不想主人格继续沉沦,一方面也有种想要让她认清现实的意思。
可不论出于什么样的心思,他必须承认,和苏念做爱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甚至可以说销魂,销魂到他必须用最淡薄的话语,才能掩盖自己的动情。
换图纸那天,陆彧始终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问题。
不去管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omega故意设计的戏码,得到七号、八号军舰的图纸,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秦郁白到底太蠢,秦家立足的根本便是那几张军舰图纸,尤其是七号和八号,里面有几个关键设计,是核心技术,有了这两张图纸,联盟的机甲水平不会继续停滞。
并且这图纸本来就不属于秦家,图纸的拥有人死的不明不白,秦家在里头没少出力,就算没有苏念,他早晚也会动手的。
至于苏念……
她到了现在还维持着虚假的面具,足以可见,这根本就是她早已预料到的场景。
她日日勾引秦郁白,总是诱使对方回忆曾经的快感,诱使对方生气发怒……这套手法可不跟面对陆域时一样吗?
那时听她故作娇怜的哼道“陆上校,救救我!”
他心中鄙夷,需要他救?她怕是巴不得能再诱惑到秦郁白,从而游走在几个男人之间吧。
可他还是动手了。
那一瞬间,陆彧告诉自己,主人格是个很霸道的性子,苏念和秦郁白以前有关系,他就已经要杀人了,现在如果再有关系,秦郁白必死。
他告诉自己,最近虫族病毒的情况有变化,这么暴露在外不是好事,苏念再怎么也是他带来的人。
……
理由很多,也足以让他出手了。
那时的陆彧并没有意识到,他是在用结果推导原因,也并没有意识到,会为自己的行为找到诸多的理由,其实只是为了抹掉那一瞬的冲动和不理智。
如果真的理直气壮,毫无私心,他又怎么会在打人时,任由狂化值疯狂上升,任由主人格重新回归身体,简直就像是落荒而逃一样。
他故意让苏念错以为,动手的人是主人格。
再度换了个视角后,看主人格再度被苏念拿捏得死死的,感觉还是很奇妙,哪怕他提供了那么多证据,哪怕主人格稍微细致一些,都能发现苏念前后不一的表现,可偏偏,被那女人胡搅蛮缠一番后,反倒像是他的错。
再后来,苏念感染了病毒,高烧不退。
第二次围观两人相处,陆彧突然发现了更多的细节。
他突然意识到,陆域不是傻子,甚至在对人方面,他比自己敏感,不论苏念怎么样,她对于陆域这份心,是真的。
尤其是那碗鸡蛋面。
大概是看不过眼主人格的手忙脚乱,他冷静的在大脑中给出提示。
最后关头,他看到苏念脸上的笑,那张姝艳的脸上是单纯真实的欢喜,一时间晃了神,忘了提醒主人格加盐的剂量。
因此那碗面端上去之前,陆彧就知道咸了。
可苏念说“很好吃”。
一开始陆彧以为这又是套路,按照那女人恶劣的性格,或许等吃到最后,再让陆域知道味道不太好,那时候,主人格必定是羞愧中带着感动。
然而,没有。
苏念甚至故意不让陆域吃一口,将所有的面,包括汤汁都吃得一干二净。
过去苏念曾经无数次区别对待他和陆域,陆彧从未对此有其他的感觉,却在这一刻突然有些羡慕,原来有时候,即便做不到完美,即便错漏百出,也会获得别人百分百的珍视。
后来便是所谓的“报复老情人”戏码,很难说清当苏念对他说“他哪有你阴狠”时,陆彧心中是什么感受。
有些许的茫然和失落,但很快就被压了下来,更多是觉得可笑。
所有人都觉得他温和儒雅,倒是这个他最讨厌的女人,一眼道出了他的内核。
当她给所谓老情人撒了粉末,当防护罩自动升起,将苏念包裹在他的安全领域内时,连陆彧都不知道,是因为主人格添加了禁制要求,还是这具身体残留的下意识反应。
只不过苏念那般得意的样子,让他后槽牙有些发痒。
这之后便是她装作双重人格,还是什么重生的双重人格。
真是离了大谱了。
能说出这种离谱的理由,活该她后来被折腾到了虫族。
只可惜后来陆彧觉得,被折腾的更惨的人明显是自己。
跳入虫洞的那一刻,他还能解释说,自己是为了联盟的安危,不能让超出预期的事情出现,需要通过虫洞那头,解决现在存在的问题。
然而等以身作饵,几乎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思和虫族硬碰硬,只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见到她时,有些理由就显得很苍白。
好在,苏念依旧是不依不饶、一张嘴就能气死人的,两人处在这样的氛围中,暂时不需要去追究太多。
直到再一次发现她去招惹秦郁白,尽管知道,苏念对秦郁白的心思并不是好的,但陆彧却突然间明白了一件事情——
他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是将苏念看得最透的,她的每一个表情下藏匿的心机,他都清清楚楚。
其实也曾经微妙的感到愉悦,因为她的这副样子,只有他看见了,其他的所有人,不论是陆域还是秦郁白,看到的不过都是虚假的面具。
可这一刻,他突然发现,如果在陆域面前伪装是因为爱,在秦郁白面前伪装是因为恨,那在他面前,她没有半点掩藏,是否表示了,他在她心中,一点印迹都没有,根本没有欺骗的必要。
这个念头就像是一根刺,刺得陆彧呼吸凝滞,好几次他甚至产生一种冲动,如果他改变航线,继续朝着未知的星域航行,是不是他们就能一辈子待在一起。
那样,无论伪装与否,无论在意与否,他们都必须连在一起。
这个冲动瞬间占据了全部理智,陆彧站在驾驶舱前,能看到屏幕的反射光里,自己湛蓝色的瞳孔明明灭灭,像是有滔天巨浪翻涌。
这突如其来的占有欲实在是有些难以压制,他只能让自己更冷淡些,然而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苏念的容忍度不停的增加,就像她说的,一次次性爱,感到欢愉的人,绝对不是她一个,他受到的影响更重,以至于需要巨大的自制力,控制他在苏念面前,依旧冷漠平静。
当苏念提出所谓的“一百天”纪念日时,他过目不忘的大脑立刻否定了这个数字,是明天,不是今天,然后突然惊醒,他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那天晚上,他差点遂了她的意,一直做下去,甚至连结束之后,都不想起身离开。
要不是苏念说“你今天是不是心情很好~”,他几乎都忘了,还有很多事要做。
匆匆露出一副很烦她的样子,陆彧近乎逃跑的进了房间,身体的热度还很高,很久很久都静不下来。
等他推开房门时,外面漆黑一片,显然是打开了星舰的休眠模式。
陆彧忍不住皱眉,那女人怕黑的很,怎么会?
心头浮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五分钟后,陆彧发现,驾驶舱里空无一人,唯一的救生舱被开走了,仅剩的能量石也全部被带走了。
剩下的能量,别说是回联盟,连下一个星际跃迁都完成不了。
漆黑的星舰中,不停有机器音提醒:【警告!警告!能量不足,建议立即降落!】
当天晚上,还遭遇了星际海盗,有预谋的围追堵截,对方像是对他的行程很了解一样,并且下手就是要置他于死地,能这样清楚他情况的,除了那个开走救生舱、带走能量石的女人,不会再有第二个。
……
陆彧整颗心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就像是从来没有起过波澜一样,安静的没有半点反应。
苏念,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