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碰运气的尝试,但是意识到一千倍大小的平板电脑,即使是人站上去也不会有触碰反馈这一点还是让自己略微产生了动摇。
自己的大小,已经连让屏幕有反应都做不到了吗?
和垂头丧气的小李慢慢往回程的方向走,思索着下一步自己应该做什么。
如果说,莱茵的腿伤有恢复的可能的话,那么保证营养就是很重要的一环。
毕竟只是大米碎片什么的话,想要就此满足口腹之欲还是太勉强了些。
那么,看来只能去厨房那边了吗?
嗡!
这,这是!
不会错的,虽然也只听过一次,可就光是那一次就足以刻进灵魂的最深处。
在世界崩塌的前一瞬,也是同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过。
此时再度听到的话,难不成!
回过身看向沙发对向的地面,玻璃碎裂的爆炸声随机扑面而来。
方才才和小李一同从沙发座面回到地面上的维克多,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是宛如海市蜃楼一般的幻影重叠,看不真切。
白色雾气在眼前散尽,横空出现在面前的景色,正是一座新的城市。
呼啸着越过头顶的黑影,那是一辆冲出轨道边缘坠向大地的列车,在地板上擦出雷鸣般的巨响,悍然撞击在身边的金属造物上。
凶悍的撞击,钢铁的巨龙在强大的力道中只是几秒中内就变作了一团狰狞的废铁,轰鸣着震撼人心。
推挤着撑起的钢铁结构,横在头顶形成了微妙的平衡,正好堆叠在了自己和小李的正上方。
不知道是死里逃生的后怕,还是看到事态变化转机的兴奋,此时的维克多,眼睛里闪动着坚定的光芒。
和寻常人不同,这个名叫维克多的男人总有着特立独行的想法。
“小李,要跟我来吗?”
“啊?来?去哪?”
“医院。”
……
一前一后两个男人,小李背着包裹,维克多在前面带路,循着坍塌的城市边缘慢慢走上了通往城市内部的道路。
身后的者默不作声,维克多却一直在喃喃着什么。
是心里想的事物在高度的思考中无意间被嘴巴表述了出来。
像是神经病一样的表现,不过,眼里满是震惊的小李倒也没有注意到就是了。
唐突出现的城市里,诧异于自己迈过路程周边建筑的毁坏程度。
本跟着维克多慢慢前进的小李,却看到他突然跑向一旁的废墟。
正疑惑的时候,却看到他从倒坍的车库里抱出一个面色苍白的孩子。
心头一紧,虽然被不久前的记忆纠缠了一瞬,可现在看到维克多已经对那人施以援手的样子,倒也没办法再去阻止。
只能跑过去默默接下他手里孩子。
虽然没有告诉其他人,但自己是知道他受过伤的,这种重活自然是不能让他来做。
但是,不免的要说上几句。
“为什么又要救人啊。”
“到看到了不能就扔在这不管吧,要是不愿意的话就我来背。”
“免了,我能搞定。”
“欸嘿,麻烦你了。”
身后的小李,背着那个不省人事的孩子,一步一步的艰难的爬着。
越过纷乱的人群,逆着人流挤进市中心,现在去管这些神情紧张的人群也没意义。
即使是让他们逃跑大多也不会理解是什么意思,前面的几个,居然还在对着彩色的天空拍照,真是有趣。
贸然进到城市里固然危险,但是,如果能拿到必须的药品的话,接下来能活下去的几率也会大些。
而且,最重要的是……
莱茵的腿伤,自己绝对要为其负责。
其实要带着这个孩子的原因,也仅仅是确保能进到医院里的保险措施罢了。
如果是发生了这种大型灾难的话,医院绝对会成为人满为患的避难所,如果到了那时候,想要凭借装病或者是游说就能接触到医生的可能性就不是这么高了。
想要在并不熟识的城市里找到医院或者药店并非易事。
但是宽敞的马路,众多的人群,楼体上巨大的广告牌。
如果这里是市中心的话,就一定会有大型医院在,这是每个城市都会有的基本设施。
但是,让维克多认定这里就是市中心的,还是在一眼就能看到的、那几个高耸入云的超高层建筑。
如果是郊区的话,是绝对不会有人傻到投资建地标的。
向着那几座交相照应的高楼走去,医院应该就在那附近才对。
来往的人群,已经开始有了躁动不安的感觉。
传播开的恐慌,发觉自己和外界无法取得联系的不安,在人群间高速的扩散着。
维克多眉头一皱,这可不是什么好的信号。
看来,要尽快了。
拐过前面的路口,已经能看到医院的标志。
步伐加快,向着身后招呼着。
“稍微快点吧,别耽误太久让家里的两个担心啊。”
……
失温症,人体核心温度低于三十五度即可认定为失温。
而这孩子,现在被医生判断为轻型继发型失温,现需要留院观察。
躺在病床上,裹上毯子学生模样的那个孩子,眼睛闪动飞速左右旋转,现在显然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
诓骗过医生说这孩子的家长等下就会赶到的维克多,和依靠着门框的小李默默等待着接下来混乱的发生。
同样的事已经经历过一次,从人心惶惶到大规模精神崩溃,大概只需要十几分钟。
而手上的手表显示,现在已经过了九分钟。
摸清了药品放置的房间,估算着从这里到那需要的时间,默默走过去,和现在闲到打哈欠的护士小姐打起趣来。
依着门框的小李,看着自然和护士搭起讪来的同伴,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闭着眼,听着楼梯间传上来的躁动声,让他不由得开始活动筋骨。
看来等下就要准备跑路了。
要开始暴乱的话,这种公共设施是绝对不能待的。
数日前的混乱场景历历在目,只是还没等发展到进一步的冲突之前那个女人就出现在了城市上空。
如果不是女主人踩进城市里的话……
其实光是人们之间的冲突估计也会死掉不少人吧。
怎么还有种她其实是做了好事的错觉?
不过,要是人类都经由那个女人统治的话,是不是也能解决不少问题呢?
右手边病房内部,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声响。
转头,是那个学生从床上翻了下来。
心头一惊,连忙跑过去搀扶起来的小李,感受着他仍有着热度的体温,但显然已经没有那么滚烫了。
“我的天我的天,没事吧。”
“哈……哈……”
粗重的喘息,凝重的表情,抬起头,是多少有些吓人的眼神,“我现在……在哪……”
“额,医院。”
“医院?”推开扶住自己肩膀的手,深一脚浅一脚的绕过病床扑到窗边,拉开窗户将上半身探了出去。
“喂喂喂!你要干什么!”觉得这孩子是要寻短见的小李,一下子扑了过去将他抱在怀里。
“我知道你很害怕,但是现在没事了,等下我就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看清了天空的颜色、看到了某样事物的男子,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瞬间冻结。
发了疯似的转身抓住了小李的衣领,将他和自己强行拉开了一个距离。
“听着!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们绝对不能继续待在这儿。”
“我知道。”
“你根本不懂!得赶紧走了,呆在这里等老师回来的话我们全部都会死!”
“我知道我知道……欸?那个女人是老师吗?”
“什么?”
“你不是说那个几千米高的女人么,我知道她,又不是没见过……”
突然撞门进来的维克多,对着房间里大喊着打断了他俩的对话。
“小李,从窗户出去,暴民冲上来了!”
“窗户?”/“窗户?”
纠缠在一起的两人面面相觑,偏过头看着冲进房间里的维克多。
花了一秒钟理解了房间内情况的某人,一下越到窗台上,几脚就把外围的栏杆踹了下去。
“没时间解释了,快走。”
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两人,也只能跟从着这个男人爬上了窗户。
扶着外墙摇晃的栏杆,维克多将半个身体都挂在了高空中。
望着还在窗边盯着地面恐高的两人,维克多轻喊一声,将两人的注意力从地面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听好了,记得把胳膊张开,不一头栽下去就不会出事,空气阻力完全足够,别担心会受伤。”
没有给两人思考的机会,先是把小李先从窗户里拽了出来。
“准备好了?”
“啥?”
没有回答,只是松开了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欸?”
摔在地上的小李,并没有预想中摔成惨烈的模样,咳嗽几声缓缓站起,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样。
挂在栏杆上的维克多,转过头看着那个已经攀上了窗框的孩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不错嘛,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被唤住的少年只是盯着地面,默默地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楚维风。”
说罢便纵身落了下去,觉察到他动作的维克多,也松手和他一同向下坠落。
感受着高速坠落时的风压,调整姿态,逐渐靠近了那个名叫的家伙。
遥遥伸出手,小影也侧过头盯住了这个跟自己一同跳下来的男人。
“你好。维克多。”
“维……”
凄厉的尖啸,将少年嘴里剩下的咬字吹飞。
Ka……Da!
地面震颤,足以掩盖一切的尖利巨响从房门口的位置传来。
紧接着。
Hoooooooooooooong!!!
伴随着紧贴地面奔涌而至的、几乎目之可视的风压碾过城市,那道几千米高的沉重门扉豁然打开。
以固有印象里绝不应该是这么快的行动速度,那个穿着包臀裙,脚下踩着高跟鞋的纤细身影从门后走出。
被黑色丝袜收束起来的长腿,两只脚安稳的并拢了。
发红的眼角,闭紧的双唇,本想着弯下腰脱下高跟鞋的少女,眼神瞟到了客厅地面上出现的熟悉造物。
本就阴沉的眼神,瞬间显得更加恐怖。
紧咬着牙,目光里有着悲伤和愤恨存在。
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对失去重要之人的忏悔。
只不过,那绝非会存有对被自己消耗掉的小人们的悔意。
——都是这些东西的错,如果没有这些垃圾般的东西一开始擅自出现在家里的话!
精神崩坏的少女,潜意识里认为这一切都是缩小城市的错。
没有这种东西出现在自己生活里,自己倾慕已久的那个大男孩就不会变成那种灰尘般的大小。
也就不会在自己被学生撞到的时候从耳朵里掉出去,也就不会飘散在学校里不知名的某处被无意间碾碎在某个学生鞋底的纹路里。
肩膀颤抖,手臂甩动,将手里抓着的提包随手向了这座厌恶的小小城市。
张开的手指指尖,还能看到脏污的痕迹。
黑色遮蔽了天空,还没有落地的两人,眼看着那带着长长金属拖尾的巨物砸向城市另一端的样子。
没有预想中的爆炸,只听到炸雷般的闷响。
地面龟裂,在视线远端的城市那边,成片的建筑在冲击波的覆盖下倾斜着破碎开来。
方才落地的、蜷缩起来的两人,只能从手臂的缝隙里看到从城市上空越过的灰白色“城市碎块”。
世界另一端的情况不必多言,他们所在的医院这边也是地狱般的情景。
零零碎碎,自天穹上摇曳着坠下的建筑碎块。
接连不断的砸在街道上的人群里,沿着碎块的切口绽放出凄惨的深红色血花。
一颗硕大无朋的厚重玻璃倾斜着砸下,将绝望的人群连同坚硬的柏油路面一齐切开。
爆开的血液在极高的压力下瞬间填充进玻璃崩裂的纹路,生长出了血腥尖锐的枝杈。
扬起的烟尘,强烈的冲击,将才挣扎着爬起来的两人挤在了医院的外墙上。
冲击散尽,从地上爬起来的维克多冲向了那块巨大的玻璃。
硕大的人造物另一边,隐约能看到一个看过来的的模糊影子。
看来小李没事。
但是,在缝隙里延伸着生长出的、那足有一人高的血痕,和那在地面和玻璃之间被扯碎的残肢。
即使已经意识到会有这样的场面,身体还是不住的颤抖起来。
仰起头咬牙喘息着,强行压下了本能里那几乎要把自己击垮的恐惧。
恐惧起不到任何作用,现在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被隔开的自己和小李,现在想要汇合看起来困难重重。
那么,只能想想自己这边能做什么了。
转过头看向那个低垂着脑袋的孩子。
不管怎样,现在只能去担心还活着的人的安危了。
把着他的头看向自己,盯住了他的眼睛。
本想说几句的漂亮话卡在嘴里,这孩子的脸上,和预想中被吓呆了的空洞不同,那是极其激烈的情绪下才会有的坚定眼神。
颤抖着的肩膀,粗重的呼吸,眼神里的悲伤无法遮挡。
穿过周围人们的哭号,穿过脑海里因充血而回响着的耳鸣声,直达维克多的心灵深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