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普通的人类男性。
如果能将其缩小到一千分之一的话,大概会是一毫米左右的大小。
将他和一个正常的女性放在一起对比来看,这样极端的尺寸差距,是真正意义上跨越了生物概念的程度。
不单单是做不到平等交流,那个男孩子,就连被意识到存在在那里的概率都低的可怜。
不同于略大些的尺寸,像是十分之一或是百分之一。
如果让女性用脚去简单的盖住他的话,虽然是稍稍用力就可以碾碎在脚底的大小。
但,十分之一的小人被踩碎之后看起来会很是血腥,内脏骨头什么的堆在一起粘在鞋底,稍微动一动就会涂抹的到处都是,自然而然会激发出抵触心
理。
如果是百分之一,也能清晰看到身体各处变成平面、小小身体展开来的诡异图案。
可是,如果是千分之一呢?
这样的大小,就算是用手指轻轻的触碰也得不到什么存在感。
凑到眼前仔细的看,指尖上的也只不过是个红色的小点而已。
那样的“残骸”,在正常的女性眼中,根本称不上是“惨状”。
所以,自然也不会有真的夺走了谁生命的实感。
不过是拂去灰尘,不过是驱散了细小的虫豸。
不过是再轻微不过的动作,一毫米的小人,随手就会被执行死刑。
这是根本意识不到的大小差距。
那样的小人即使十分努力,但除了变成不易察觉的血污之外,字面意义上的什么也做不到。
有着自主自由的小人们尚且如此,更不用说那个被关在了培养皿里的小小男生。
除了绝望的在玻璃器皿中等待死亡,小影现在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
就抱着这样的心态,没有意识到天空的颜色突然变化,就连本该震耳欲聋的响声都没有觉察。
直到,直到天穹之上那个倒映着大地的晶莹弧面不断迫近。
直到就要“天空”就要接触到“地面”,被磅礴的压迫唤回自我的小人,缓缓地抬起了头。
……
那个阴沉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直到许久都再没有听到属于她的脚步声。
然后,在她不曾注意过的,就办公室房门的另外一侧。
那抱着教案躲在柱子后面紧贴墙壁站着的高挑身影,此时极其缓慢的移了出来。
金丝镜框下的瞳孔正惊恐的放大着,确认了同事已经离开之后,迅速去握住了办公室房门的把手。
心脏好似跳出喉咙,限制在衬衫里的身体,已经因为紧张和后怕而满是汗水了。
迷茫且未知的恐惧,扔下教案跑到工位,眼睛四下寻找,最终停在了那个眼熟的玻璃制品上。
那个,就是那个培养皿吗?
不敢触碰,就只是揽住长发弯下腰去。
视线逐渐贴近,的确,那里确实有一个很小的颗粒。
而且,颜色也真的很像……
但是,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样吗?
眼神压低,没有办法继续妄加猜测,迫切的想要看清那是什么的小静,从自己的办公桌下拖出了那个许久没打开过的箱子。
那是自己刚来工作时,从以前的实验室带来的、存放着显微镜的箱子。
那时候还想着以后给学生们展示一下,后来由于课业的压力,总是没机会再把它拿出来重新出现在人眼前。
一直以来总是浮于表面的理论教学,实践的事总是一拖再拖。
这样的教学设计,怎么能让学生们萌生对这门学科的喜爱呢?
不过,担心这个也是无用之事。
仅凭自己,并不能改变什么吧。
还是眼前的事更要紧一些,小依老师说的那些话,无论如何都不能当作没听到。
小人……饲养……碾碎……
这些词汇都太超乎想象了,无厘头到让人难以相信,如果是往常,自己一定不会就那样躲在门外藏好。
但是,想到近些日子接连发生的失踪事件,小依老师最近太多的请假次数,那些种种的异常……
扣了上空空如也的目镜盒,咬紧嘴唇,准焦也凭借记忆随手调整到了差不多的程度。
贴上眼睛,看到的景色。
那是……
真的……
真的是一个学生啊!
……
一毫米左右的大小。
如果在路边的地方,即使是努力了也难以注意到。
而就是这样的大小。
却能被这位带着眼镜的小静老师意外的发现。
不仅仅是小人呆住了,看到了小人模样的小静也被冲击性的事实震撼了意识,一时没办法移开视线,就看着那个小家伙一脸惊恐站起的样子。
聚焦的视线,能看清他身体的每一次颤抖。
明明是寻常就能看到的模样,却是通过显微镜才得以看清的……
这份奇怪的悸动,心情不由自主兴奋起来。
思绪飞远,又被他动起来的身体拉回现实。
这个孩子,我是见过的,不就是总来找小依的那个课代表吗。
他为什么这么的……小?
现在,又是在干什么呢?
跳起来挥舞手臂,那是在寻求帮助时、想要被注意到时才会做的事吧……
呀!他是在“引起我的注意”吗?
“啊,那个,那个,你还好吗?”
下意识的言语,能看到他稍微弯下了身体的样子。
一脸痛苦……
是因为我的声音太大了啊。
“那个……能听到吗……”
……
经由种种,总算是成功进到了小静老师耳朵里的小影,瘫坐在温软的耳道里大口喘息着。
“哎呀,能听到你的声音啦。”
“呼……啊,是小静老师吗?”
从脑颅里传来的细弱声响,那是一个毫米级小人在自己耳朵里的证明。
头皮发紧,一阵触电的感觉自腰椎一直袭上后颈。
这就是……青春期男孩子的低音炮吗?
但是这个大小,也太奇怪了。
“啊……是的,你是小依她们班的江影透同学吧。”
“是。”
沉默不语,这是对于小人来说似曾相识的场面。
没有出声,就等着这位千米级别的老师率先发问。
“同学,那个,你……真的是‘你’吗?”
“是我,就是本人……不是什么克隆体,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啊,是啊。”
“……”
“那,最近的,就是城市的失踪,跟小依老师有关系吗?”
“城市的失踪?嗯,是的。”
“……”
不同于语言的平静,小静的大脑里已经乱作一团。
原来,那些事真的发生了。
原来,并不是某个手眼通天资本团体造出的声势吗?
自己的人生,大家的人生,这个世界,还有这个世界的未来……
一大堆的概念奔涌在这个才同样工作不久少女的思维里。
眉头皱起,紧闭的嘴唇,不自觉的将衣服裹紧了一些。
“不,不行。”
感受到了摇晃的感觉,应该是小静老师在轻轻摇着头吧。
她的话,那头柔顺温柔的头发,摇头的话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嗯?”小人发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要去找小依问个清楚。”
话音未落,熟悉的过载感觉,自己被死死的压在了耳道里面,这是她站起身了吧。
“啊……”惊诧疑惑,虽然一瞬间想说点什么,可仔细想了下,好像这也是未尝不是可行的办法。
老师的精神状态,她所做过的那些不可原谅的事。
如果用报警这样的解决手段,就算能让警方相信,但那样就不可避免的会让太多人都知道这件事的缘由。
而万一老师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说不定会干出什么更可怕的事。
自己,其实一开始就该想到的。
自己早该阻止的。
是被那个老师的气势压倒了吗?
为什么三观很轻易的就改变了呢?
夺走了那么多人的生命,强行中断了多少人的未来。
小依老师所做的事,分明就是错的吧!
但是……自己,就只是自己的话,真的想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吗?
或许,或许……也不尽然吧。
……
拎着提包冲到了停车场,打着车子,推下了手刹。
耳朵里的小家伙,现在正一言不发。
自己是不是稍微安慰下学生会比较好啊。
这样想着的小静,自顾自地说着了。
“同学,你别担心,老师现在就去找小依老师问个明白,你不会有事的。”
“……”
“对老师没信心吗?也是啊,毕竟我只给你们班代过几节课……”
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回想,之前代课的记忆里……好像,并没有这个孩子的影子。
欸?疑惑再起。
“等一下,同学,你变得这么小这件事,发生了很久了吗?”
“也没有,才一两天吧。”
“那你之前都在哪里?”
“小依老师家里。”
“啊?”
“啊,对,老师您不知道也是……是这样的,所有缩小的城市,都会出现在老师家的地板上。”
“……”
“就我知道的而言,现在已经有三四个城市被缩小了吧。”
“……”
“人,建筑,街道,全部的全部,全都变成了老师脚下发泄用的消耗品。”
“什么……”
车轮刚开出校门的隔离带几步远,就又从耳中听到了震撼的事实。
短短的几分钟,这个当代女青年心里对于世界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认知就又被无情的事实砸坏掉了。
远比自己预想中要严重的多,那个有礼貌富有活力还处处考虑她人的同事,居然是幕后主使一样的存在吗?
“静老师,这是我的不情之请,但,也请你说服她不要再做下去了。”
“我……”
“要不然的话,虽然听起来很可笑……”
“呃……”
“我觉得,人类,也许会毁在她手上吧。”
“哈,哈哈……”
猛然的抬头,自己的头顶,似乎正有着什么细碎的声音正在响起。
呲……呲啦……
呲……
喳。
悍然崩响着的,如瀑布般席卷而下的巨大轰鸣声。
玻璃破碎般的尖锐动响。
空间崩解着,空间的存在正悲惨的嚎叫着。
被生生撕去一块的痛苦,即使是空间本身都难以忍受这份痛楚。
而自己,正向后倾斜……
哐!
不和谐的声音,那是金属碰击地面的声响。
背后的和鸣逐渐消散,简直要凝固的血液,再度开始了流动。
寒风吹拂,稍微有了寒冷的意味。
不对,自己明明是在车窗紧闭的车里,怎么会感受到经过背后的“风”?
回过头,看到的却是在后座“座面”后面的、显露出的“远处”。
自己方才驶离学校,现在突然消失不见了。
那雄伟的教学楼,那高大的石碑,那铺满石砖的广场。
自己正坐着的、这辆suv后座的靠背,放着各种杂物的后备箱,后备箱盖上从没用过的“后挂备胎”。
柏油的路面,连带着自己身后一切的一切,消失在了认知里属于“学校”的那片空间里。
遥遥看见的、那对岸楼体整齐的切面,就像是被刀子切去一块的蛋糕,整块的消失在了名为世界的托盘之上。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