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光线从洞口透进来,昏暗的洞中人影模糊,只依稀能看见是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倚着洞壁,衣摆下鼓鼓囊囊的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细微的水声从那衣摆底下传出来。
然后又是隔着窗户看到那女子坐在窗边,依然看不清衣摆下藏着什么。
轻轻的喘息声从女子口中传出来。
两个场景不断地交替出现,而终于,有人从那衣摆下钻了出来。
古尚远看见了自己的脸。
他猛然惊醒。
感觉身下有些异样,他低头,看见支起的下身,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他有些明白,却又不太明白。
他隐约觉得海寂能给他一个答案,鬼使神差地又摸到了海寂所住的院子外面,翻上墙头却看见屋里漆黑一片,窗户紧闭着。
他几乎是壮着胆子翻下去,推开房门,木门发出吱嘎的声响,把他自己吓得心口一颤。
屋里没有人,床上也没有人。
他猜到了,却还是忍不住好奇。
她去哪了?
古尚远坐在海寂的床上,床板很硬,只垫了一层薄薄的草席,枕头是枕皮套了些干草,被子随意迭了一下放在床角,整个床也像这个房间一样简单。
一半的房间堆着柴火和一些工具,另外半个房间就一个桌子一个凳子一张床和一口大约是放衣物的木箱,几乎没有任何额外的东西,空荡到古尚远怀疑这个地方真的有人住吗?
明明她一直住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
怪不得她连出门也不上锁。
古尚远打开了窗户,明月的清辉洒进来,好像又在桌边勾勒出那个单薄却挺直的身影。
古尚远愣愣地坐回床上,理不清的思绪纠结成一团乱麻,他歪头倒在海寂的被子上,脸埋了进去。
被子上没什么奇怪味道,只有被罩上残留的淡淡皂荚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古尚远就想起她那天摸完他下身过后,在他衣服上擦拭手时那种微妙的嫌弃的表情。
他觉得有些好笑,他那天那样狼狈不堪,浑身尘土,连他回去清洗时都不忍直视自己,她却依然保持着清爽干净,宁愿只披一件外衣也不穿湿淋淋的里衣。
想着想着,又不禁面颊发烫起来,她那天离他那样近,呼吸就喷在他耳边,他想吻她,反被她咬了一口。
他胡思乱想着,又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终于有他想要的,温柔的、缠绵的、动人心弦的吻。
徐槐安带海寂来的这处山泉偏僻得很,要穿过一大片树林,又要在山里七拐八拐走上一阵。
返程的路上也十分安静,却在进入树林没一会儿听见了远远的吵闹声。
海寂揪着徐槐安的领子,带着他藏到了一颗大树上。
徐槐安身体被迫猛得腾空而起,吓得揽住了海寂的腰。
海寂拍了拍他的背稍微安抚了一下他,凝神听着越来越近的争吵。
“你这小娃娃有完没完,都说了我没杀你爹没杀你爹没杀你爹,你这小兔崽子怎么听不懂人话呢!”粗哑的声音里满是不耐烦。
“你不要狡辩了!白日在客栈里你就口出狂言,被我爹教训后恼羞成怒,肯定是你趁夜偷袭了我爹,然后抛尸荒野!”另一道声音年轻了许多,听着不过是半大少年。
“哎呦小娃娃,你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怎么比我还希望你爹死了。你是不是也嫌弃你那吃软饭的爹啊哈哈哈哈……”
“你……”少年似乎是恼羞成怒,长剑破空的声音响起。
“我真的没空闲跟你这小娃娃纠缠,别再不识好歹了!”
声音粗哑的中年汉子本也不是什么善类,一柄弯月大刀更是见过不少人的血,他耐心耗尽,抡起大刀抵住了少年的长剑,肌肉虬结的双臂一振,少年立刻被庞大的气劲撞飞出去,后背狠狠撞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上,猛得吐出了一大口血,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中年汉子无意取少年性命,又骂了他几句吐了口口水,就匆匆离开了。
海寂拎着徐槐安从树上下来,看着少年的方向若有所思,她目力好,看见少年腰间挂着一块玉佩,玉佩上似乎是一簇火托着一柄剑的式样。
是铸剑山庄的人。
徐槐安看着瘫倒在地上的少年,脚步不自觉向那边挪了一点。
海寂立刻拽住他:“怎么,你想救他?”
徐槐安点头。
“救人不是随便救的。”
徐槐安不解地看向海寂。
“你若是在山林中看见一条受伤的毒蛇,会救它吗?”海寂问。
徐槐安连忙摇头。
还好,还不是无药可救。
海寂又道:“来历不明的人就好比毒蛇,你若救他,还可能被反咬一口。江湖事江湖了,你没有功夫在身,不该逞强。”
可那孩子看着只是个少年啊。
徐槐安明白海寂的话,看着少年的目光却还有点犹疑。
“年幼的毒蛇也是毒蛇。”
徐槐安垂下头,像是认可了海寂的说法。
“他身份来历不简单,你若鲁莽,可能不仅为自己招来祸端,还会祸及婆婆。”海寂把拎着的换下来的衣服扔给徐槐安,她自己身上穿着一身徐槐安的衣服,她和徐槐安身高相仿,除了有些宽松,也算合适。
“你先回去,这事我来处理。”
徐槐安知道妹妹厉害,起码这腾空而起的功夫他从前从没见过,抱着衣服一步叁回头地离开了。
海寂随便给少年塞了一颗疗伤的药,等他醒来的过程里,捏着他的玉佩把玩着。
玉佩正反两面,一面是火,一面是水,一面是剑,一面是鞘,正是铸剑山庄的标识。
这玉佩看着价值不菲,少年的身份必然不低。
少年大约十五六岁,面容清秀,脸上还有些未褪净的婴儿肥,看着很有肉感,一身衣裳也是面料昂贵,做工精致,只可惜沾了些血迹,他腰间的剑鞘更是华丽得很,花纹繁复,鞘口缀了一圈宝石。
他手边的长剑在月光下泛着寒光,与那中年汉子的大刀相抗也是丝毫未损,一看便知是把难得的宝剑。
少年伤势本来也不算很重,不多时便醒来了,睁眼看见海寂便提剑刺过去。
海寂抬脚便踢飞了少年手里的剑。
这一脚踢在他手腕处,却震得他整个手臂都在发麻,手腕处更是感觉像要断了一般疼痛难挨。
“哎呦!”少年登时捂住手臂哀嚎起来,委屈地瞪着海寂,扁了嘴,恶人先告状起来,“你这人下手真狠,我不过想试探你一下而已。”
“那你试探到了。”海寂抱臂俯视着他。
这少年刚醒来的确力气不大,倒取不了别人性命。
但若是徐槐安那样的普通人,难免要受一些伤。
少年捂着手臂,眼神却在偷瞄海寂,见她衣着简陋,容貌普通,只当她是有些蛮力的农妇,他没察觉到自己伤势好转,还以为是海寂见他一身行头值钱起了歹意,心下生了鄙夷。
“大姐,你去你们村里找辆马车来,实在不行牛车也行,把我送回镇上,少不了你的好处。”他顶着一张清秀可爱的脸,说起请人帮忙的话时又变得笑眯眯的,若不是话里话外那股倨傲掩饰不住,倒也十分有迷惑性,想来没少用这副模样骗人。
他下意识到腰间摸钱袋,却想起匆忙之间没带出来,落在客栈里了,便耍无赖道:“反正先把我送回去再说。”
“你和你爹住在哪家客栈?”海寂并不为少年高高在上的语气所恼,只问着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聚财客栈。”少年以为海寂是为了方便去雇车才问,甚至没有留意到海寂还提到了他那生死不明的爹,有些不耐烦地摆手,“哎呀,别问了你快去吧,再迟一会儿小爷伤都要好了,就用不着你了。”
海运山庄明里暗里也有不少产业,不然也供不起蒋家人骄奢淫逸的生活。
聚财客栈正是海运山庄的产业。
“不用找车了,我亲自送你。”海寂捡起少年的剑塞进他的剑鞘,拎起少年的胳膊把他直接夹到腋下,一路奔着镇子上的方向疾驰而去,宛如脚下生风。
少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整得晕头转向,张嘴想发作,却一张嘴就灌进了一肚子风,呛得他直咳嗽。
他用力扭动身躯想挣扎,却发现禁锢住他的胳膊宛如钢筋铁骨般纹丝不动。
这样像货物一样被夹住的姿势让他倍感羞耻,不禁恼羞成怒。
手被夹住动弹不得,他就张开嘴想往海寂身上咬过去。
海寂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轻轻使力就让少年光洁的下巴脱了臼。
少年疼得直叫唤,一叫唤觉得脸更疼了。
“安静点,不然舌头也别要了。”
海寂轻飘飘的警告从上方传来,分明是平淡的口气,少年却莫名浑身一抖,识趣地收了声。
不过,他低垂着头,小脸垮着,摆出一副委屈模样不知道给谁看。
两人一路无话,只有耳畔呼呼的风声,凌厉的风刮得他脸庞和耳朵都生疼。
少年幽幽地叹气,似乎是自言自语:“唉,也不知道我爹到底死了没有。”
语气里竟是遗憾的味道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