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檀闻言微微有些吃惊,缓过来后,开始仔细思考女儿方才的话。
她说自己有“预知梦”的能力,这个他倒是可以尝试着解释一下。
在荣格心理学上,这属于集体无意识的一种表现,可以简单理解为“人类共同的梦”。
女儿在做梦的时候无意中沟通到了这种先验性的东西,从古至今,这样的例子也并不在少数,就比如神话中普遍存在名为大洪水的意象,还有对神明的意象,和对母亲的原始意象。
“还有呢?”他觉得既然自己这么问了,女儿一定会说出她认为最重要的事情。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裴旖轻轻摇了摇头,感觉心里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可不知道怎么描述,话到嘴边说不出口。
一时之间竟然什么也说不上来。
而且,很多时候都是她晚上做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全部忘记了,只剩下一些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这对她也没有什么很大帮助,只是让她在看到一些事情的时候,会有一种“既视感”,觉得这件事自己好像已经经历过一遍了。
闻言,顾青檀微微叹了口气,但看上去并不是很失望。
因为他相信命由己造,未来是运动变化着的,由每个人自己创造的,或者说,是由人民群众创造的。
如果把某些缥缈希望寄托到小女儿家家的“预知梦”上,那跟“不问苍生问鬼神”有什么区别?犯了严重的唯心主义错误。
“不知道怎么说,那就不说,就当只是一个梦,忘了就好。”
一般来说,梦境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天马行空、光怪陆离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根本记不住全貌。
最容易被记住的唯有那些令人印象格外深刻的部分,女儿记住的是跟他那个了,真不知道是该荣幸,还是该叹息。
“不行,怎么能忘!”裴旖不依不饶的说道,“我说会发生,就真的会发生。”
恰巧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父女俩一齐循声朝着那边望去。
只见裴清茗穿着一件淡粉色的丝滑真丝睡裙走了进来,樱花粉的少女颜色在她身上非但没有丝毫扮嫩的嫌疑,反倒自带一股优雅、慵懒的气质。
进门之后,她第一眼就看见女儿双手勾在老公的脖子上,看上去正打算索吻,而自己站在一旁像是一个多余的人。
“你们父女俩的感情还真是好呢。”
裴清茗美眸流转,望着女儿那种与自己九成相似的面容,似笑非笑道,“都霸占了一天了,可以把我的老公还给我了吧。”
这种无奈,只有生了女儿的妈妈才能懂。
听到妈妈的话,裴旖的脸色变得略微有些尴尬,默默低下头去。
顾青檀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和一笑,出言替女儿解围。
“你妈妈等急了。”
裴清茗听了顿时俏脸一红,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谁急了谁急了,那你今晚跟她睡吧!”
这当然是气话。
裴旖差点就脱口而出“好耶!”
“那倒不用。”他笑了笑,搂着女儿的婀娜细腰,俯身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柔声道,“乖,睡觉吧,晚安。”
她心里既失望又欣喜地,点了点头,“晚安,爸爸妈妈。”
最终,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夫妻俩手挽着手,走出了房间。
裴旖趴在床上,把被子蒙到身上,缩成一团,只留下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眸从缝隙看在外面,后来觉得热了,才把小脑袋也伸出来,轻声嘟囔了一句。
“这样让我怎么晚安啊。”
……
另一边,顾青檀和裴清茗携手走在去主卧路上。
两人四目相对,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对方的影子,也仅有彼此。
世人都说,爱情的尽头是亲情,结婚在一起相处久了,激情随之消磨殆尽,夫妻之间变得就像是亲人一样。
而他们则是由亲情到爱情的过程,是“逆”着行走,比起一般的爱情要更加牢固。
裴清茗率先问道,“女儿又任性了?”
这边,顾青檀伸出一只手臂揽住了妹妹的腰身。
裴清茗被他轻轻一揽,便直接全部收入怀中,温顺地贴在了他的胸前,身子如水般一样柔软,虽然年近不惑,但心里似乎还是那个二十岁年轻小姑娘,依恋着哥哥。
他如实答道,“何止是调皮任性啊,已经开始明目张胆的撩拨我了,这丫头,吃准了我舍不得疏远她……”
裴清茗默默听着,说实话,她心里感觉很平淡,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也没有感觉女儿,有哪里做得特别不对的地方。
她对这件事的态度一直都是这样,不鼓励也不反对。
“所以,你的想法呢,现在改变了吗?”
“说实话,我刚才已经动摇。”
他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动了妄念,对女儿起了一些不好的心思。
一些想占有她的美好的心思。
不过,若论心迹,人无完人,跟妻子坦诚说开了之后,他觉得自己不会去做了。
……
世上只有两种人能做的心无妄念,一是死人,二是圣人。
而他只是一个俗人。
正因为是俗人,所以才要通过修行,放下妄念。
从本质上说,这个过程一点都不复杂,说白了就是实事求是地去修正过去的错误行为,故名修行。
反过来说,已经明知道是错的,还要继续去做,就叫逆行,违背常理,容易走火入魔。
裴清风年轻的时候书读得太少想得太多,他那时候的思想其实跟一个人很相似,形左实右。
但他比许多人进步的地方就在于,肯听人劝,意识到“与其苦想,不如研究马恩”后,做到了知错能改。
想要判断对错,首先自己心中要有一把标尺。
为此,他前前后后花费了大约半年的时间,将大部头的马恩不求甚解的通读了一遍,整个过程虽说是走马观花,但耐下性子看完之后,也自觉获益良多。
那种经人引导点拨后思考,立地顿悟,自我认知觉醒的痛快和痛苦,也成为了他思想彻底转变的契机,同时,使他拥有了面对整个世界的自信,或者说傲慢。
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在凭自己的感情和情绪,意气用事,缺乏独立思考的能力,所以头脑清醒的人才会有傲慢的资本。
回归到女儿这件事来,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在顾青檀看在,既然是亲子之爱,就应该摆放在亲情之下,然而总有人做不到,甚至明知故犯。
这种人就枉为人父。
他对裴清茗说道,“归根结底,不过是旖儿她在感情用事罢了,因为我们两个人,对彼此的身份认知是不同的。”
“我把她当女儿,是因为我见过她出生时那娇小可爱的模样,从那么一点的小团子到现在长这么大,就像是一场华丽的蝶变……我怎么舍得去把她抓起来,做成标本。”
说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去摸妻子的脸颊,昔日的红颜们似乎个个都失去了活力,变得任他予取予求,即便是开着豪车过着高贵奢华女人的日子,也像是变成了宛如失去灵魂的木偶娃娃,在爱他的过程中弄丢了自己。
“旖儿叫着我爸爸,但她在潜意识里却没有把我当成真正的父亲,这不是她能控制的事情。”他叹了一声,“别的女孩子都是把男朋友当成是父亲,而她却是把我当成男朋友,因为我的存在,导致她产生了困惑,产生倒错。”
“如果我再老一点的话,不像她的同龄人,可能就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
精神分析中的荣格心理学里有个名词叫做阿尼姆斯,是女人心中的男性意象,也就是梦中情人。
在这个形象身上,有着女性认为男性所有的好的特点,而爸爸由于是女儿而最早接触到的男性,他的形象往往就成为了女儿最初的那位阿尼姆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