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俊在急救方面有经验,张恪帮他将那个给法拉利撞飞的女子轻翻过来让她平躺在草坡上,但是傅俊也无法给这女子更多的帮助,只是将她的脸侧过来,四肢放平,注意不让她发生窒息。
女子嘴里不断吐出血沫,沉重而急促的呼吸,有着肺里填满砂石似的异响,吸气时胸口会深深的陷进去,仿佛胸口的骨头全都撞碎了,脸给血污脏了,两鬓头发已经花白,是个老年妇女,看不清楚脸,只觉得有些熟悉,可能在香港遇见过的某个路人。
张恪回头看了一眼,葛荫均与同车的青年下车走了过来,葛荫均看到傅俊正抢救被撞的妇女,脸色变得惨白,不敢看张恪凶狠的眼神。
张恪走回道路,焦急的看着山下的方向等救护车过来。
与葛荫均同车的那个青年走到张恪身边,走近些探头看了看躺在草坡上、看上去已没有生还希望的妇女,拿出手机来,开始拔打电话:“二冰,快到浅水湾大道来看热闹,葛大少把个女的撞死了……”
张恪眉头皱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
那青年却瞪了张恪一眼,转过脸继续拔电话:“傻鸟……啊,你在接二冰的电话?那让二冰告诉你就行,你们快过来,我再给其他人打电话,啥时候有这热闹看啊?”
之前还以为是葛荫均看到自己吃惊失神才控制不住车在弯道遇险酝成如此悲祸,但是看到这青年跟没事人似的反应,才晓得他们刚才在弯道的急拐不过是他们刻意为之的表演,却没有想到弯道后还有人在。
张恪又气又恼,胸腔里气血翻腾,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没有发作。
这时候唐婧与司机跑过来,唐婧说道:“电话都打了,警察与急救马上就到,还给孙叔打过电话……”看到给傅俊遮住大半个身子的女子,血液在低洼地里都积成一片。
心脏给手一把揪住似的难受,都不敢问情况怎么样。
那个青年本来在通着电话,看着唐婧走过来,忍不住吹起口哨来。
“你他妈有没有人性?”张恪这下子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转过身一巴掌甩过去,狠狠的抽在那青年的脸上。
连带着将他贴着耳根地手机摔到道路另一侧的人工崖壁上又滚落过来,却是爱达一款在香港限量发售的i19至尊版手机。
手机虽然给摔得这么重,竟然没有毁坏,躺在路面上的手机耳机里还隐约传出通话声:“……你他妈怎么了,该不会你看好戏太兴奋自己也给车撞了吧?”
张恪恨意难消,一脚蹬在手机上,将手机踩瘪,又将给踩瘪的手机踢开,这才断了通话。
那青年这才反应过来。
他平日哪里是肯吃亏的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痛,伸手过来要抓张恪的衣领。
却给张恪身边的司机拦住。
张恪抬脚又踹过去一脚,踹在他的大腿根上。
看着这青年捂住腿根痛得蹲下去,张恪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恨不得再踹上一脚才能稍解心中的恨意,怒火冲冲的指着那人的鼻子:“你他妈给我安分些,不要以为多几个臭钱就可以无法无天,可以漠视他人的生命。”
在葛荫均地眼里。张恪这人有着暴发户地暴唳脾气。他没有胆量上前帮他地朋友。拉着那青年走到一边。拿出手机背着张恪打起电话来。
不管在法律体系多么严密地地区。
都无法阻止人对他人生命地漠视。
所考虑只是需要承担地后果而已。
对于有钱人来说。
这似乎又算不上什么严重地后果。
这时候从山下陆续驶上来几部车都停在路边。
人围过来看究竟。
孙宅距离这处弯道很近。
孙尚义夫妇、孙静檬、孙小香两姐妹也没有开车。
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看到路边草坡上地女子。
孙尚义怔在那里。
他妻子难过地捂住脸。
孙小香、孙静檬姐妹冲到傅俊身边。
抹开女子脸上地血污。
看清那女子地相貌。
孙小香一脸震惊。
泪珠就滑落下来。
无声地抽泣着。
孙静檬转过身牙齿咬进嘴唇里。
眼睛里杀气冲冲。
冲到葛荫均身前。
一把扯住他地头发。
发疯似地又抓又踢:“你赔我地阿姆回来。你赔我地阿姆回来……”葛荫均脸上立即给抓出好几道血痕。
膝盖上给踢了好几脚。
这才反应过来要将孙静檬推开。
孙静檬给葛荫均推着后退了两步。
脚踩在路边地雨水沟里。
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张恪跳过去将她从草地里搀起来。
看到她发疯状地脸蛋上泪痕满面。
才想起这个被撞地妇人在孙宅里看到过。
看孙静檬反应如此激烈。
应该是她地亲人吧。
只是没有听她提起来。
将孙静檬扶起来。
却没有料到她挣扎出去。
又朝葛荫均扑过来。
咬牙切齿地。
那眼神似乎要将葛荫均生吞活剥了才甘心。
还是她姐姐孙小香跑过来将她抱住。
说道:“救护车马上就来。珠姨不会有事地。”孙静檬这才扑倒在她姐姐地怀里痛哭起来。
唐婧看了也很伤心。
流着泪跑过去安抚孙静檬。
……………………
警车与急救车随后赶到。
傅俊将伤者的情况跟医师简单地说了一下。
又陪着在现场进行简单的紧急救护。
孙尚义走到张恪地身边。
说道:“珠嫂是静檬的保姆。我们刚到香港时。我跟静檬她妈每天都要工作很长时间。静香又在国外读书。静檬刚到香港。不会说广东话。也不会说英语。性格也有些孤单。人也不合群。我们请珠嫂给静檬当保姆陪她渡过在香港地最初两年。后来也一直请珠嫂在家里帮忙。这两年珠嫂回家了。珠嫂要有什么事情。最难过的就是静檬……”
张恪看了静檬在她姐怀里伤心欲绝地模样,心里怜惜得很,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只能默然的看着已经发生地一切,孙尚义虽然没说,珠嫂应该是被请到孙宅用晚餐才会这时候走在浅水湾大道上。
就像一只脚踩进一条河流,虽然不至于改变河流的流向,但是无数浪花、漩涡却发生了改变。
自己意外踏足返回九四年。
十四年的人生重新来过,也改变了无数人的人生,有好也有坏。
若是葛荫均在过弯道前一刻没有看到自己,这一刻的悲剧或许不会发生。
张恪不是自怨自艾的人,回头看了葛荫均一眼,见他忿忿不平地捂着给孙静檬抓出几道血痕的脸。心里的恨意犹盛。
简单救护后伤者给抬进救护车,傅俊走回到张恪的身边,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伤者可能没救了。
张恪回头朝葛荫均看去,这时候有两部奔驰轿车停在路边,有两名西装革覆的中年人走下来,站到葛荫均的身边,这两个中年人。
张恪都没有见过,他们走回到轿车附近,神情紧急地商量着什么。
轿车里还有其他人坐着,葛荫均与那两名中年人不时低下头来跟车里的人商量。
张恪闭着眼睛都知道车里还坐着谁,作为嘉信集团的董事长兼总裁葛明信这时候担心的竟然还是怕给媒体记者知道后曝光。
要这些人学会尊重他人的生命,还不如期待老母猪能爬上树。
警察先勘查了事故现场,等勘查过事故现场之后,才找肇事车主与当事人了解事故详情。
葛荫均是肇事车主,发生车祸时,是他驾驶这辆法拉利,张恪他们与那个同车青年都是目击证人。
张恪与傅俊主动走过去解释他们所目击的事实。这起车祸的直接原因就是葛荫均在浅水湾大道超速行驶又在弯道处玩危险动作酿出的惨剧。
“张先生,你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虽然你与葛家有很多仇怨,但是在这场合有些话是不能乱说,”葛荫均没有说话,却是他身边地中年男子站出来指责张恪,又对警察说道,“我是当事人葛荫均先生的律师,我跟我的当事人沟通过。了解到这起车祸地详细,起因是我的当事人在弯道处遇到险情,紧急避险时没有注意到坡道这边有人在行走……弯道处的护栏有车轮摩擦过的痕迹,就是紧急避险的证据,我刚才看过,请你们全面查证。”
危险行驶与紧急避险造成的车祸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张恪没有想到葛荫均首先想到是保护自己脱离罪责,胸臆间给一股难以言状的愤恨充塞着,神色冷峻的盯着葛荫均;葛荫均在张恪地逼视下低下头。
张恪看着葛家的律师。
说道:“你也晓得我的身份。那就请你继续昧着良心替葛家擦屁股吧,该有的罪罚。不是你们想逃就逃得过去的……”语气冰冷的丢下这句话,他就在警方的调查表格上签上字。
“还是要提醒张先生一句,有些话不能乱说,就凭你这句话,我可以告你恐吓……”那中年人不为张恪的话所动,回击了一句。
张恪捏着拳头,关节咯咯作响,脸色却愈发的平静,看了停在不远处地奔驰轿车一眼,他知道葛明信就坐在那部车里。
“我们想向当事人了解情况……”警察似乎也烦有钱人的作派,挥手止住那中年人继续说话,“我可没有听出这位先生说的话有恐吓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们不要隐瞒车祸的真相,我希望肇事车主能亲自回答我们的问题。”
“我的当事人有权保持沉默,没有我的陪同,他是绝不会回答你们任何问题的。现在我地当事人经在刚才一系列地险情,心绪不安,这时候也没有办法配合你们的调查,我请求我地当事主回家等待警方的传讯,”那中年人转头又吩咐葛荫均,说道,“你不要回答警方的任何问题,就算开口说话,也一定要我在场。”
香港法律的严密,更多是保护有钱人的特权,只要足够有钱,就可以请一大堆律师为自己洗脱罪名。
“刚才的话,我不是要恐吓你们,”见葛明信、葛荫均父子连承担责任的担当都没有,张恪冷冷的丢下一句话,将调查表格递还给警察,说道,“我们愿意会随时配合你们的调查,有事请随时联系我们……”说完这句话,与傅俊转身朝孙尚义夫妇走去。
孙静檬、孙小香已经随同救护车一起赶往医院了。
“可能已有的证据会让葛荫均受到应有的惩罚……”张恪也有些悲观,关键法拉利车后轮与弯道护栏摩擦的痕迹对葛荫均有利,他所观察到的东西,作为证据在法律的有效程度很弱。
看着警方就在现场对葛荫均做酒精方面地测试,除非有明显的证据能证明葛荫均是危险驾驶,不然也无法立即将他拘捕。
“……”孙尚义不甘心的捏拳锤着自己的手心。沉默片响,才说道,“先去医院再说吧。”
这时候天气渐暗下来,山外能看见海水的一角与暗蓝色的天空以及镶着暗金色花边地残云,车子刚驶下浅水湾大道,就接到孙小香从医院里打来的电话,珠嫂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心脏就停止了心跳,她现在看着孙静檬。
张恪与孙尚义依然先往医院赶去。与死者告别也是对生命的尊重。
赶到医院,珠嫂的家人都已经接到消息赶到那里。
珠嫂的丈夫已经是逝世,她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
都住在南区,警方也有一名警员在医院里。
孙尚义夫妇跑过去安慰珠嫂的家人,张恪与唐婧去找孙小香、孙静檬姐妹,静檬脸埋在她姐姐的怀里时而发出一两声抽泣。
大概听到张恪、唐婧的脚步声,孙静檬抬起头来,眼睛哭得红肿,却犹有满腔地不忿,对张恪说道:“你这次要帮我,一家不要让葛家父以为拿钱就能解决一切。”
“就算无相关的人。我也不可能视而不见的。”张恪说道。
天下地不平事人何其的多,张恪不会去管,也不可能都管过来,但既然遇上了,却不会坐视不理的。
张恪让唐婧陪着孙静檬,他与傅俊进去看遗体,孙尚义也一脸沉重的站在那里。
孙尚义的妻子葛明珏拿手绢擦着眼角的泪痕,走出去找女儿静檬了。
“与葛荫均一起的那个小子是谁?”张恪拉孙尚义到过道的角落说话,目前的局势。
只有与葛荫均同车地青年的证言才是关键,当然了,但是想他说实话做出不利葛荫均的证言很困难。
“陈力阳的儿子陈骐……”孙尚义说道。
香港陈家是葛家长期生意上的伙伴,曾经在嘉信集团旗下所有的上市企业都持股,葛明信为了压制葛家其他成员对他的反抗,加强对嘉信集团的控制力,促使陈家成为嘉信集团的第二大股东,陈力阳是香港陈家这一代地主人,也是嘉信集团的董事。
陈家除了在嘉信集团持股之外。
还有其他庞大的家业。
听孙尚义说到陈力阳,张恪大约能猜到陈骐与葛荫均应该是从小一起玩乐的狐朋狗党。
陈骐大概会记恨在车祸现场挨了的那一巴掌、两腿跟的事情,想他站出来作证,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孙尚义对此也不看好,张恪拿出手机,犹豫着,心想若是让时任香港中联办副主任的叶臻民直接干预此事有些不大合适,将手机拿在手里,没有拨出电话,不想将麻烦转移到别人头上。
这时候外面有些吵闹,张恪与孙尚义走出去看,葛明信的律师站在殓尸间外面地门厅里,正与珠嫂地儿子、女儿说话:“我代表葛荫均先生过来赔礼道歉,在路上才知道珠嫂过世的消息,很遗憾。相信你们已经听警方说起事故发生地经过,即使是紧急避险造成的事故,对珠嫂的身后事,葛荫均先生也愿意承担一切的责任,这样才会让他的心好受些,我们是不是找个地方商议一下珠嫂的身后事?”
“他的心都让狗吃了,想和解,做梦都没门!”孙静檬指着葛明信的律师厉声喝斥道,“你给我出去,不需要你们硬挤出来的鳄鱼眼泪。”
“孙小姐,珠嫂逝世是大家都不想的。大家心平气和的将事情解决掉,让大家的生活都回到各自的轨道上去,不要给珠嫂的逝世打扰。我跟珠嫂也见过几次面,我想这也符合珠嫂的本意吧,”那中年人话锋一转,又说道,“另外,我想问一下,孙小姐有什么立场代表珠嫂的亲生儿子、亲生女儿说话?孙小姐在车祸现在对葛少又抓又踢,致使葛少腿上淤青多处、脸上也给抓出几道血痕,事事都斤斤计较,难道也需要葛少去警局做伤情鉴定?”
看到孙静檬陷入抓狂的状态,葛明珏与孙小香立即戒备起来担心她扑过去咬人,孙静檬却转过身从张恪手里抢过手机朝葛家律师砸去,张恪没有阻止她,而是闪过身挡住在场调查事故的警员的视线。
“啊!”葛家的律师惨叫了一声,捂着左眼窝指着孙静檬,叫道,“警察、警察,有人拿东西砸我……”
“谁在砸你?”张恪挡到孙静檬的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若是乱指,不要以为除了葛明信之外,其他人就请不起律师。我可没有看见这厅里有谁砸你了。”傅俊在律师反应过来之前将摔到门厅角落的手机捡了起来,张恪转身问站在过道口的警员,“警察先生,你看到有谁砸他了吗?”
“我没有看见,不过你若是坚持报警,我会叫我的同事过来将你们都带回警员做调查。”警员公事公办的对葛明信的律师说道,对他左眼角的淤青视若无睹。
葛明信的律师也不想节外生枝,只能将这口气忍下,不理会张恪等人,跟珠嫂的儿子、女儿说道:“葛荫均先生是诚心诚意的对发生这样的事情表示遗憾,珠嫂已经死了,这已经是谁都没法改变的事实,我想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谈一谈……”
为了避免孙静檬再发作,葛明珏跟静香还要唐婧拉着她离开门厅。
“我不知道,要是可以,我要我妈能活过来……”珠嫂的女儿没有主意,倒是珠嫂的儿子虽然摇头说不,但是目光游离,显示他心思已动,比起追究葛荫均的罪训,他或许更关心能得到一大笔赔偿。
张恪微微叹了一口气,与孙尚义走出门厅,他们毕竟不能代替死者的直系亲属追究葛荫均的责任。
走到门外,张恪稍作思量,说道:“我并不想针对任何人,既然葛明信父子连承担责任的勇气都没有……不管怎么说,能不能先找家媒体将这件事曝光再说……”心里想着:要什么事都不做,静檬心里大概会更难受吧。
这种关心,当然不会对孙尚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