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回归到了一种相当平和的状态中,尚清不再试图对岑有鹭做些什么剖白真心的动作,岑有鹭也没再拷问或者撩拨过他。
他们平时坐在座位上闷头刷题,不说话闲聊。在走廊上遇见了也只是互相点头示意,平淡得仿佛真是一对普通的同班同学。
然而他们彼此心知肚明,随着月考成绩发布的时间接近,两人之间的氛围越来越紧张。
仿佛冰川下随着春天临近而逐渐复苏的流水,虽然面上依旧覆着厚厚一层坚冰,底层却早已汹涌地开始流淌冲刷,就等一个冰雪消霁的机会,一举冲破。
出成绩时,岑有鹭正在给黎允文讲题,说得口干舌燥,一掏水杯,发现是空的。
她郁闷地晃了晃杯子,确认是真的一滴都没有了,郁闷道:“什么时候没的,我都没发现。”
后桌的尚清腾的一下站起来,仿佛一条收到指令的家犬,二话不说从她手中接过水杯,出门去替她接水。
自她生病以来,尚清似乎对帮她接水这件事起了很大的兴趣,每次都二话不说就像强盗一样从她手中抢过空杯子,一来二去,岑有鹭也习惯了,使唤起尚清来更是得心应手。
他们二人毫无交流地默契完成水杯交接,将一旁的黎允文看愣了。
正巧此时,学习部成员敲了敲前门,通知道:“单科成绩出来了,可以去科任老师办公室看。”
岑有鹭一直记挂着这件事,人生头一次这么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的数学成绩,顺手就拖着黎允文跑去了办公室。
班里其实有饮水机,但是为了烫到事多的少爷小姐们,饮水机一直设定为50摄氏度恒温,完全达不到岑有鹭要求的“三分之一冷水三分之二开水”的矫情要求。
所以尚清一般都去教室外用有开水的饮水机。但今天那个饮水机似乎出了点故障,烧不出开水。
出成绩这会儿班主任们都在开年级大会,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于是他又带着杯子去最近的班主任办公室蹭饮水机。
老师们的办公室在T字型走廊那支出来的一小竖上,班主任办公室在靠近学生班级的外侧,科任老师办公室在走廊尽头。
也就是说,岑有鹭在里面的房间看成绩,尚清在外面的房间给她接水。
开关按下,尚清聚精会神地盯着水面,注视着它缓缓上升。
而门外响起了刚看完成绩的岑有鹭与黎允文的对话。
黎允文说:“148,正好是扣的是最后一道大题的结果分诶,难道真让尚清说中了?”
尚清啪的一下关上出水口,办公室中哗啦的水声消失,静得只能听见他开始加速的心跳声。
砰,砰。
一下又一下,震如擂鼓。
岑有鹭嘴硬道:“也不一定,万一是阅卷老师老眼昏花,看错了呢。”
他站在房间里静静地微笑起来。
这题他确实做过原题,没人比他更有把握,听见岑有鹭明知打赌输了却还要嘴硬的语气,他都觉得万分可爱。
他早就想好了,岑有鹭输了,他就让她跟自己在一起,骗也好、哄也好……总之,他一定要和岑有鹭在一起。
一想到这三个字,尚清深呼吸几次,焦灼地在原地徘徊两下,连一秒钟的等待都显得难以忍受,想拉开门直接出去。
就听见黎允文接着问道:“你为什么会答应尚清这种赌约?就因为这段时间他天天帮你接水,你喜欢上他了?”
尚清按在门把上的手瞬间顿住,他的瞳孔无意识放大,因为心跳过快而产生了细微的耳膜震动。
这个折磨了他或许几天,也或许几年的答案此刻就在一门之隔,他却突然产生了无边的恐惧,甚至想立刻离开门边,堵住双耳。
然而答案还是无情地揭晓,血淋淋、冷冰冰。
岑有鹭骤然提高音量,像是很不能接受这种说法,“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傻子,他给我接两杯水我就爱上了。我之前多讨厌他你不知道吗?”
悬吊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将尚清劈了个对穿。
哦。
他想,这个答案他早该料到,不是吗?他是有多蠢,才会把岑有鹭因为一时快感而产生的亲近当成好感?
尚清指节发白,金属把手被他死死攥在手中,刺骨的寒意从手掌顺着血脉经络一路蔓延到心脏。
那是一种不属于早春的寒意,仿佛来自雪原深处的万年冻冰,无论他怎么捂,都捂不暖。
他不想捂了。
门外的岑有鹭边说边走过办公室,她眼睛飞速左右一扫,见四下无人,这才嘟嘟囔囔地继续补充。
“不过我得承认之前确实是对他带了一点偏见,他这人……还,还行吧。”
见黎允文了然一笑,岑有鹭感觉背心处臊得发烫,“但我绝对不会因为接水这种事看上他!”
这人就是爱正话反说,身为好友,黎允文明白她没说出口的剩下半句是什么——她对他的改观不是因为这些小事,而是因为他本人。
“唉。”黎允文摇头,老母亲似的叹口气,一把揽过岑有鹭,“鹭宝长大咯。”
岑有鹭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没看见尚清,她想,他可能跟自己一样去看数学成绩去了。
她双手托腮,提前做好打算。
做人就得大气,要输得起。她和尚清打的赌如果真的输了,她肯定不会反悔的,就算、就算……
就算尚清要和她在一起……
岑有鹭捂住脸,羞涩又倨傲地想,那她也会答应,反正是他求她的。
乱糟糟地东猜西想,外出接水的尚清终于回来了,他面无表情地将水杯放回在岑有鹭的课桌上,一声不吭地坐下。
想着赌约,岑有鹭一时不太好意思看他,透过手指缝隙瞧见自己外出一圈依旧空荡荡的水杯,有些纳罕。
“尚清,你给我接的水呢?”她转头问。
身后那人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瞧着能生吞活剥了她。
“自己接。”尚清沉默半晌,各种刻薄话在脑中打了个转,最终却只是硬邦邦地吐出这三个字。
他真是没救了。
尚清心酸且悲凉的想,岑有鹭拿他当笑话,他居然还在怕自己说的话太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