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什么是枫丹的贵族呢？

　　牢牢记住，芙宁娜。

　　在过去的数百年间，你曾经犯过几次错误，所幸那几次你足够幸运，或者是神明的名号让你足够幸运。

　　他们是骨中的髓，也是肉中的虫。

　　他们是灯火辉映下光鲜亮丽的蛛网，他们也是船舶水线之下的船蛆。

　　他们曾是厄歌莉娅高贵的骑士，也曾是为逐影庭服务的英雄后人。

　　从贵族的名录上你能找到许多高贵的姓氏，吉约丹，那位拥有惊世才干的机械大师后裔，在科学院里能轻而易举地找到为数众多忠诚于这个姓氏胜过枫丹本身的分家成员，斯彭西安，昔日枫丹海军的旗舰就是以这高贵的姓氏命名，直到今日仍是船舶业上的执牛耳者，冯-劳伦斯，昔年在蒙德惨败后在厄歌莉娅庇护下成长起来，生活在枫丹千年的分家，枫丹葡萄酒业的保护人……每一个都光鲜亮丽，每一个都曾接受过她发下的勋章，都曾被她用剑放在肩膀上，对众人之中最高贵的芙宁娜女士宣誓忠诚，即便她与他们都知道，他们从未有一刻忠诚于她。

　　现在，你卸下了重担，芙宁娜。

　　你做得很好，即便在镜中的她面前，你也足以自傲，足以挺起胸膛告诉她，自己已行尽了当行的路，做尽了当做的事。

　　可是，你知道他们做过什么，尽管他们做了适当的掩盖，但你的情报能力让你足以知道这些。

　　你可以在民众的支持下揭露他们，与他们拼斗到底，借助神明的名号，借助那位不懂人心的审判长的帮助，再加上爱戴你的民众们……你也许会是胜利者，但你没有这么做。

　　过去是因为你有更重要的任务，对抗末日预言的任务高于一切，现在则是因为你才刚刚回到作为人的生活，你害怕死去，也害怕那些你所知道的，会降临在美丽女孩或男孩身上，比死亡更糟糕的事。

　　但你的心又太过善良，你没有与他们同流合污，更没有放着贵族们不管。

　　你的旁敲侧击足以让他们收敛一些，你曾将其中不少做得太过分的人送去梅洛彼得堡，但大多数时候你只是将一些打手送到了那里。

　　这足以让他们敌视你。

　　你扮演着的正义之神没有任何力量。依靠高明的伪装，依靠神明的威势，你终于还是成功完成了最首要的任务，没有让敌视变成敌对。

　　但现在你不再是水神了。

　　……我知道。

　　你本来应该隐居起来，但这一次你又做错了。

　　你回到舞台前，向每个人展现出你的身姿——就像是你还想握住权柄那样。

　　那会让他们恐惧，进而不择手段。

　　……可在舞台上歌唱，享受大家的掌声，比想象中更为开心。

　　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也许，还有一个办法……

　　“天啊，真没想到我能在最近的地方看着芙宁娜大人——抱歉，芙宁娜女士的表演，我上一次有幸看到芙宁娜女士参加的舞台剧还是十年前……”

　　“对啊对啊！所以芙宁娜女士，如果不把您写在最后的鸣谢名单里，您那么卓越的工作，不就会被轻易掩盖了吗？像这样埋没让这部舞台剧成功的首要功臣，我们可都做不出来……”

　　周围人声鼎沸，年轻人们七嘴八舌，此刻，在欧庇克莱歌剧院，一场伟大的表演刚刚落幕。

　　名为《轻涟》的结尾，与整部《水的女儿》相得益彰，此刻，即便演员已然退场，帷幕已然落下，歌剧院中的观众却迟迟未曾离去，相信今日枫丹从蒸汽鸟报到街头小刊，每一家报社都会加班加点，只为将隐居已久的芙宁娜女士重新登台的姿态尽情展现出来。

　　此刻，虽然将那顶精致的礼帽放在一旁，连连摆手表示大家实在夸过头了的蓝发丽人看起来十分困扰，但眼神里的开心却难以掩盖，回归舞台的感觉，似乎比她所想的更好几分。

　　看着芙宁娜的样子，荧的嘴角也勾起了笑容。

　　在枫丹的这段时间，她曾参与到一场足以毁灭全国的危机之中，一度与眼前美丽而纯洁的前任神明对立，亲手将她带到了审判席上。

　　其时事出有因，且胎海之水已然上涨，多人横遭溶解，情形急迫，实在不能说此事上有谁犯下了难以饶恕的错误。

　　然而对一向行事温柔的金发少女而言，她仍旧希望芙宁娜开心起来，再次露出像她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的笑容……好吧，倒也不用笑得那么夸张，但至少不要像过去的好几周那样，每天都窝在房间里吃肉酱通心粉。

　　“咳……不过，应该感谢的还有一个人吧？”

　　随着剧组的各位成员的夸奖越来越夸张，有几个回想到当初温柔的剧团长和此刻的芙宁娜女士的相似之处，简直就要泪流满面，蓝发少女轻轻咳嗽了一声，指尖拨动自己那优雅的卷发，过去无数次扮演神明的经验让她充分了解如何掌控局势，那双美丽的水色瞳眸一转，朝向了在一旁的荧。

　　“诶，诶……我？我没做什么呀……”

　　一时间，荧陷入慌乱之中，对剧团的指导基本全是由芙宁娜来，她除了打了几架之外，主要也就是和派蒙一起挑晚餐和午餐了，顺带一提，派蒙之前飞到剧院天花板上准备假神之眼，现在累得够呛正在外面吃大剧院提供的点心——但随着芙宁娜的视线转向自己，剧团的众人也满面笑容地围了过来。

　　“你在说什么呢，荧……你在我身边，就是我能够打起精神，让这幕剧得以最终完成的原因呀。”

　　——不不不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完全没想到自己那么厉害……

　　金发少女本能地想要反驳，可是，随着娇小的少女上前一步，她只感到心脏停跳了半拍。

　　她还是低估了五百年的时光能让一位少女精于表演到怎样的地步，尤其是过去五百年她所做的几乎一切都是纯粹的演技时——随着那双美丽的水色瞳眸微微湿润，眼波流转间带出千种暧昧情意，轻咬着的嘴唇似在表达委屈，又似在表达过往未能表达的思念之情，伸向自己的指尖带着几分犹豫，仿佛怀春的少女终于鼓起勇气向情郎表达恋心……就只是这一瞬间，荧真的感觉眼前的丽人的确对自己抱有着爱意，并且，面对着对方的柔情蜜意，她也不可能，不应该拒绝。

　　“……荧，都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就不应该再伪装了吧？毕竟，大家，都已经是朋友了……再继续伪装下去，就失礼了吧？”

　　纤细的娇躯柔柔地贴上来，呼吸如兰，芙宁娜纤细的指尖轻柔地撩过金发少女前额上垂落的发丝，再顺手为她整理脖颈上的系带，那动作精致到仿佛情人对待正倾心相恋，蜜中调油的情郎，又并不过分拖泥带水到像是在表演，仿佛她已为荧做过成百上千次同样的事，就只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后台里的几位剧组成员嘴角已露出了姨母笑，仔细想想，芙宁娜大人过去似乎的确和旅行者走的稍微近一些，这就说得通了——

　　不不不不对，这哪里说得通了！

　　荧在脑海中大声悲鸣，简直像是第一次和阿影比拼剑术时的心理状态。

　　好吧芙宁娜，我可能确实太花心了，我应该承认错误，我的确对你有点特别的喜欢，毕竟我是个花心又色色的旅行者嘛，但我什么都没做啊！

　　我伪装什么了！

　　你现在这样子简直就像是已经和我谈恋爱谈了一年，每天下班后一回家连帽子都来不及摘就要先问是先吃饭还是先吃我，上班前还要恋恋不舍地亲到拉丝，最后终于到准备见家长的那天早上时才会做的动作，妹啊，你神经啊！

　　“呜哇……真没想到……芙宁娜大人……不对，芙宁娜女士，我们绝对会为您保密的……！”

　　一时间，剧组成员们的表情仿佛是嘴里被塞进了一个隐形的苹果那样不可置信，但很快他们飞快地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会保证两位之间的关系不被任何人发觉。

　　“那，那个……”

　　荧手忙脚乱，解释也不好不解释也不好，甚至真的觉得自己有着超凡脱俗的魅力，可以在这几天的相处之中就转眼拿下芙宁娜，是天选女同。

　　“嗯……我也相信各位能为我保密。不过，就算不保密，也没有问题哦。因为在和各位的这一场演出落幕之后，我也觉得，是时候应该追求自己的幸福了呢。”

　　——别，芙宁娜女士，不，芙宁娜大人，绫华会杀了我的！

　　妮露可能不会杀了我但会哭的！

　　宵宫虽然不会杀了我也不会哭但会在床上干爆我们俩的！

　　可仿佛看出了自己的慌乱，芙宁娜的身体继续紧贴着她，用指尖温柔地抵住她的嘴唇，这样一来，荧那完全没组织好语言的悲鸣声就变成了可爱的喘息，而芙宁娜则轻而易举地继续主导着这场对话。

　　“所以，抱歉，我们要稍微离开一下呢……呼，大家不会对这种失礼不满吧？那，几天后的派对再见～”

　　——然后，芙宁娜就这样牵着荧的手，离开了后台，当她们终于走到一个不会有记者注意到的地方时，荧终于强行站定在原地，蓝发丽人的体力远远不如荧，也被带着停了下来。

　　“芙宁娜……就算是即兴表演也足够了吧？我们……唔……咕……”

　　然后，荧的唇瓣就被一个温柔的动作轻轻封住。

　　很显然，芙宁娜在这件事上完全没有经验——证据就是那抿着的嘴唇并没有试图含住她的唇瓣，也没有用舌尖试图闯进自己的牙关，可是这种青涩的氛围配上少女身上淡淡的体香，却是那样诱人到让人想要尽情玩弄，荧不得不强忍住回吻的欲望，直到两人的唇瓣微微分开，芙宁娜的鼻端与荧的脸颊相互磨蹭，暧昧的鼻息撩过荧柔软的芳唇。

　　“拜托了……我们回家，再向你仔细解释……好吗？”

　　大概，荧真的很不擅长拒绝，因为片刻的犹豫之后，她所能做的唯一事情，就是轻轻颔首表达认可。

　　就这样，忍受着随时投来的，两人娇躯紧贴时来自路人的眼神，荧踏入到了芙宁娜的房间之中。

　　公寓显得杂乱而温馨——许多行李箱根本没有打开，但从随手摆放在桌面和物品架上的小饰品中，也能看出公寓的主人毕竟是个有着精致生活方式的人，只是这个拥有精致生活方式的女孩子的生活本身却不太精致，厨房里还放着小半锅没有盖上盖子的通心粉呢。

　　“荧……因为某个原因，我想要做荧的情人。”

　　——开门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