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掏空心神的我如同一条野狗般躺在满是杂草的牛棚里。

牛棚荒废已经很久，堆满了各种杂物和一些工地上才能用到的工具。我呆滞着不知道如何面对今后的人生。

这个女人是榕榕吗？

我感觉她是，但我不敢完全确认。

虽然她们很像，我骨子里也觉得就是同一个人。

但我太了解榕榕了。

我们一起成长，在一起共度二十多年时光。

她是绝对不会做出背叛我的事情的，更不用说和另外一个男人睡觉。所以，为什么？

是我弄错了吗？

我带着深深的疑惑闭上双眼思考着。

“你是谁？为什么睡在我家的牛棚里？”

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把我吵醒来。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是昨晚的肌肉男。

他此时上身穿着一件大背心，下身套着一条浅蓝色的工作裤，看样子像是要出去干活。

他说话声音并不刺耳。

看上去他似乎不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人。

不过这一点也可以从面相上看出来。

自小在院子里长大，精明的人见多了，他给我第一眼的感觉却是憨厚老实。

虽然长相很一般，但他的眼神很清澈，厚厚的嘴唇更是让人感觉踏实可靠。

“老公，谁呀？”

昨晚的女人紧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

这一张脸。

晚上我还只是觉得她像榕榕，现在看到这一张脸，我觉得这已经不是像了。她就是。

如果说她跟榕榕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只能是穿搭和发型上的一些区别。

平时的榕榕大多时候喜欢着白色或者粉色上衣，无论是T恤衫或是针织衫，都会选择款式简单不花里胡哨的。

然后下身通常不是牛仔裤就是显腿型的休闲裤。

而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身老气的花色条纹衫和有些喇叭口的长筒裤。

衣服虽然很新，但她这样的穿搭给人感觉到浓厚的乡土气息，与她本身气质不太符。

“榕榕，是你吗？”

我朝着女人试探的喊了一声。

女人楞了一下，但没有回应我。

“雯雯，你认识他？”

见我称呼女人榕榕，看似憨厚的男人明显有点慌张道。

“不认识呀！看他这个样子，应该是这里有点问题。”

这个叫雯雯的女人看了看我，冲男人指了指自己脑袋道。

她不是榕榕吗？

此时的我心里非常失落。

不应该的。

如果是榕榕，他一定可以认出我的。

如果不是榕榕，她们为什么一摸一样？

我头疼欲裂，眼前突然一黑，画面直接转向地面。

再次醒来时我正躺在一张单人竹床上。

这个叫雯雯的女人手里端着一碗水，她拿着棉签给我一点点抹在干裂的嘴唇上。“你醒啦！”

“老公，他醒了。”

女人看我醒过来，关切的问了一声之后，转头冲着厨房喊道。

“嗯，我来了。”

男人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两碗粥。

一碗递给雯雯，另一碗则放到竹床旁边的椅子上。

“来，趁热喝点吧！”

男子看着我有些木讷道。

“谢……谢谢！”

一想到这个男人昨天晚上的疯狂，我心里就充满别扭。

粥煮得很好，我足足喝了两大碗才缓过来。

“老婆，你也喝啊！”

男子眼神温柔的看着一直没有动筷子的女人道。

“都吃过早餐了，你还让我吃，是不是想把我喂成猪啊！”

面容酷似榕榕的女人耸了耸小鼻子，朝男人撒娇道。

“好好好，不喝就不喝，你想吃啥，我去买给你。”

男人眼神里满是宠溺，放低了声音道。

嗯哼……

我轻咳了一声。

看着两个人在我眼前秀恩爱，我着实有些不自在，更何况这个女人还跟自己老婆长得一模一样。

两人好似突然想到家里还有外人，也有些不好意思。

面对这种突然的打扰，我倒是也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让我就这样走我又不甘心。

我只得说自己是一个流浪汉，因为生意失败，老婆跟人跑了这个借口，乞求他们多收留两天。

我养好精神就走。

面对这样的无礼要求，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两人居然都点头答应了。

接下来的这两天，我待在这个家里，经常就这么呆愣愣的看着这个长得跟榕榕一模一样的女人发呆出神。

郭明，也就是这个肌肉男。

因为我的到来，连着请假在家陪了老婆两天。

是呀，试想这个世界上，有哪个男人愿意自己老婆和一个陌生男人独自在家呢！更何况这个陌生人还是一个看似精神有问题的流浪汉。

她的一颦一笑，甚至撩起头发的动作，都跟榕榕好像。

做客期间，我也会刻意说起一些儿时和读书时有特点的故事给他们听。

雯雯虽然听了有过几度恍惚，但终究没有表现出太过异常的神态。

“我明天就要走了，希望我们有缘再见。”

第二天下午，面对我的告别，张朋像是松了一口气，连带着人也热情起来。晚上甚至多炒了两个菜，为我明日离开而践行。

而雯雯一如既往，虽然带着笑，但也经常犯迷糊。

早上，在这对夫妻热情的招手中，我走向村子里。

与他们这两天相处下来，我放下了许多心结。

我有时觉得雯雯就是榕榕的转生，只是时间对不上而已。

我甚至尝试着打了电话给岳父岳母，问他们榕榕有没有姐妹什么的，而得到的都是否定。

当然，为了不再刺激榕榕的父母，我也只是和他们说，有个女孩跟榕榕有点像而已。我不希望然那个他们再次陷入过去的悲伤里。

丰田村还是老样子，我停在村委会的车子也没有人动过，估计他们也把不准是谁把车子停在这里，所以这两天车上的电话也没人拨打过。

车子启动，望着反光镜里自己邋遢颓废的模样，我苦笑着渗出眼泪。

要是让以前的同学看到我这个样子，估计没人敢相信这是以前那个穿着精致的张博文吧！

村里离县城有几公里，我决定去县城洗个澡，好好打理打理自己的模样。

丰田村很小，羊县同样也很小，虽然在这里衣食住行都能解决，但都是些不上档次的消费场所。

本来选择剪个利索的摩根前刺发型，结果理发师手艺不怎么理想，硬是给我弄得有些抽象。

后面洗头时，甚至好几次弄到我头上的伤口，原本结痂的地方再次出了点血。不过好在店里有棉签，不至于弄到身上。

几个月寻妻，吃尽了苦头，这点痛如今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

发型虽然没有弄时兴，但搭配如今消瘦脸颊和坚定的眼神，似乎看着也不让人反感。甚至可以说比曾经的自己更有男性魅力了。

呵呵……

不过变好了又怎么样呢？

老婆都没了，我心也死了。

既然打算放下，打算回家，那车子后备箱里那几件破烂的衣服就得丢掉。当下还要去买几件衣服。

小县城的购物都在一条街上，前前后后二三十家店，少得可怜。

而专门购买男装的门店更少，只有寥寥几家。

没有挑剔，随便选了两身颜色简单的休闲装后，我打算找个地方洗个澡，把这一身污垢洗干净再回去。

出门只是走出男士服装店没几步，我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她抱着他手臂，依偎在他怀里，正沿着街道朝我走来。

看他们边走边透过玻璃打量各家门店的服装，我心里满是酸楚。

是啊！

曾几何时我也是这么幸福。

也有一个姑娘像她那样小鸟依人的傍在我身旁，长得跟她一样。

黛眉弯如新月。

杏目里秋水荡漾，碧波流转，透着灵动与温柔。

鼻梁秀气确也是这般高挺，不多一分，不少一分，仿若玉琢。

嫣红的樱桃小嘴总是带着水润光泽，时而微微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牙齿，妩媚动人。

瓜子脸颊柔和且不失轮廓，略带红晕的肌肤透着少女般的嫩滑细腻。

如果说她与榕榕有什么不一样，那兴许是榕榕比她少了些许新妇风情吧。

“榕榕……”

我再一次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郭明第一时间转过头看着我。

他眼里有些惊诧。

他似乎已经从我还没换下来的邋遢着装上认出我来。

当他发现被他称呼雯雯的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他手时，事情已经逐渐偏离。四目相对，就这样静静的看了许久。

从一开始的疑惑，到她看清楚我时眼里的震惊，然后由惊喜到彷徨，最后掩面跪坐在地上开始撕心裂肺的哭泣。

郭明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雯雯，你怎么了？你起来呀！”

郭明声音颤抖着恐惧着。

“放开我，你这个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我是榕榕……”

“对不起……我想起来了……我一直都是榕榕。”

“对不起……对不起……”

榕榕甩开郭明的手，嘴里不停呢喃着对不起，她脸颊的眼泪如断线珍珠滴滴滚落。她……她真的是榕榕？

我不敢置信，想说些什么，眼泪却也是那样不争气的往下流。

我哽咽着开不了口。

几个月的苦苦追寻，原本只是想在哪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那个浮肿不堪的她。然后陪着她一起，履行曾经的誓言。

但终究是被我找到了。

只是我来晚了。

郭明看着我们两人此刻的样子，他无力的瘫坐在服装店门口地上，背靠着明亮的玻璃橱窗，仿佛失去灵魂般呆愣着。

“我们……回家。”

我不想继续犹豫，大步上前拉住那熟悉的小手，坚定着语气哽咽道。“张博文……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榕榕一把扑在我身上，紧紧抱着我，在我耳边不停说着对不起。

“不，是我对不起你，那天我该拉住你手的。”

“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我说着说着，眼泪再次留下来，怎么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