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文。
暴雨若倾盆般自铅灰色的乌云中坠落,死死地压着在风雨中略显颓圮的蒙德城,纵是平日不论风雨日晒都要在城门口的鸽桥上站岗的吉米,也终究是抵不过这雨势,悻悻而归,不过倒也算不上遗憾,因为今天也不会有鸽子停在鸽桥上来让爷杀,自然更不会看到爷杀完提米的鸽子之后再在提米面前疯狂蹲起的英姿。
夏日的雨,本应是短暂的,然而不知是源自徘徊于提瓦特大陆最黑暗的角落的恶灵,还是张牙舞爪走街串巷播放音乐的史莱姆,这雨仿佛受到了何等不可名状之力的加持,一直下个不停。倒也是好事,这雨将天光同大地断绝开来,使它不能再令气温升高,倒也延长了物品的保质期,这个物品包括地窖里的蔬菜,桌案上的火腿,酒桶里的麦芽汁,以及现在还在工作台上,享受着无止的休憩的丽莎。
而爷坐在骑士团门口,爬满青苔的石英岩砖上,手里是刚刚摘取的,泡在防腐魔药中的那块暗红色的肝脏。雨水自玻璃瓶身上汩汩流下,些许模糊了内里的样貌,但那肝脏依旧借着乌云透过来的微弱光亮,可看出那带着一丝诡谲的猩红色,上面满是怪异的硬化纹路,这显然不是正常的肝脏应当有的样子,更不用说是丽莎这作息规律的淑女了。而下面的胆囊也明显可见息肉状赘生物,如同疣体一般布满了整个胆囊的表面,看起来有种说不清的诡异。
爷还记得曾经在拜访丽莎姐姐的时候见到过,在地下室的昏暗的油灯灯光下,紫色蔷薇将其致命的刺刺入她自己的身体,那电光令人胆寒。但爷完全打开房门的时候,那电光就消失无踪了。
“丽莎姐姐,你在做什么?”
爷是这样简单地问的,因为她若想隐藏的事,纵是琴团长威逼利诱也是行不通的。
而背对着门坐着的丽莎,身影原本隐没在椅子遮盖出的阴影里,此时她缓缓地挪动那镀金的铜框皮质扶手椅,转过半个身子来,抬起手指轻轻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示意爷过去。自然地,爷锁紧地下室的门,以防门外有耳。丽莎转过脸来,刚好背对着灯火,昏暗的光芒照不清她的脸,只能依稀见到她依旧澄澈的碧绿色眼眸倒映着四周漫射出来的油灯灯光。同时,借着微弱的灯火,亦能看到她的右手按在上腹,似乎还有些微的颤抖。
“小可爱,不是说过,进来之前要先敲门吗?”
丽莎脸上带着些许似是被打扰的愠怒,但却感受不到她“惩戒”深渊法师时的那股威压,依旧优雅的声音中反倒是带着一股无奈与悲伤的气息。
于是爷对上丽莎的视线,竟有一瞬想从她的眼中见到真正的气恼,可这一眼却令爷脊背发凉,因为那碧绿明眸,只有悲伤,这在丽莎的眼睛里不应该出现的东西此时正充斥于此,还有更可怕的东西,绝望。
能令丽莎姐姐感到绝望的东西。
丽莎说,这种疼痛就像有数根荆条锁死在她的肝脏上一样,每一根尖刺都扎进血肉之中,侵彻着她的神经,仿若下一秒就会撕碎她脆弱的肝脏。这是无名之毒,亦是无故之癌。丽莎倾身于书海十数年意未见其一丝解法,只能如是承受这无止的剧痛。
爷还记得爷和丽莎相拥的时候,美人的娇躯于爷的怀中,略微颤抖的感觉。那种感觉说不出得怪异,但却令人魂牵梦绕,一边想象丽莎姐姐这样婀娜动人的美人不时就要经受撕心裂肺之剧痛的凌虐,令人不禁色心骤起,然而心中所系的爱人经历此等苦难,又教人不禁潸然泪下。寄此身于如是混沌的思觉漩涡之中,属实令人无法自拔,直到丽莎松开爷时,爷才发现刚翻好的沙漏中的时砂已然漏尽了。
“啊呀!旅行者,你手里那是什么?”
爷有些尴尬,刚才竟盯着手里的受害者看出神了,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打着雨伞悄然接近的安伯,倒也不知这确是由于她所谓侦查骑士的高招还是爷一时恍惚所致。爷便把瓶子放在身下,雨淋不到的地方,而安伯这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禁不住捂嘴干呕起来,好半天才停下。
“对唔住啦,靓女。”爷尴尬一笑,“我想出来换换气,结果莫名其妙地把东西一起去拿出来了。”
安伯貌似也晓得爷这几日的苦痛,便也没多追究,坐到爷的身边,让雨伞挡住那冰凉的雨滴,于是她的右肩倒是被这大雨浇透了。在雨伞的阴影下,周身密实的雨帘竟好像成了一层幕布,和着地面翻腾上来的水汽,将爷面前的碉楼,还有远方的西风大教堂尖顶上的时钟,尽浸没在雨里。
“旅行者,这样,会感冒的。”
“啊,但这样坐在雨里,才舒服。”
在冗长的雨声中,伴随着杉木在火炉中噼啪作响的爆裂声,以及空气中残留的咖啡的那一丝焦香,爷最后轻抚着丽莎柔软却已冰冷的乳房,仿若如是可从这死体中寻得一丝生者的气息,诚然爷知晓丽莎再无苏醒之日,但爷却抑制不住这样荒谬的想法。而杂乱的思绪缠绕在脑海中去,裹挟着痛苦与悲伤,以至于爷突然暴起,死死地攥起手中的乳肉,仿佛要将它压裂一般地,死命地握着,但又瞬间被这可怖的行为吓到,慌乱地松开双手,怕这一握将丽莎姐姐握痛,然而那两团脂肪随意地垂落摇晃后,却再无生机。
于是爷拿起匕首,终于是沿着甲状腺下沿,向下割到上次划开的创口处。理论上不应如此两刀进行,而是一刀直接完成开膛的动作,可爷终究难以下手,于是才拖到现在。而当阻碍着实现的隔膜与肋骨终于被我割裂开的时候,我才明白夺走丽莎生命的究竟是什么。
带着近乎可怖的黑紫色纹路,那诡异地增生着酱紫色赘生物的心包,令人不禁感到胆寒,那些黑紫色的条纹像荆棘丛一般将美人的心脏挤死,使它不能搏动,进而使丽莎姐姐在生命最后的十数分钟内窒息而死。然而这黑色荆棘却不止于此,反倒向上滋生,提起心包可见这黑色荆棘侵染了脊椎椎节,似是在勒住她心脏的同时还切断了她身体的控制,难以想象,在最后一刻,她眼中所见的,是怎样的光景。
这诅咒是什么?
爷斜靠在工作台上,手里抚摸着丽莎的心脏,心中甚至已然感受不到悲愤,竟只有这一个问题。
“可任务是做不完的,倒不如陪姐姐休息一下。”
爷不去管台上的血,索性直接趴在丽莎的死体上,任由血腥味与药水味将爷包围,而数日未眠的爷终于渐渐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