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幻梦的温床（3）

他飞快地说了一句，语气没有变化，眼神却掠过一丝深沉。

他起身，拉开阳台的玻璃门走了出去。

隔绝的门板并没有阻挡那低沉温和的笑声飘进来，穿透玻璃，丝丝缕缕钻入房间的空气里。

像柔软的针，扎在她尚未平复的心口。

爱子动作利落地爬上床，把自己塞进靠墙的里侧，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用薄被紧紧裹住耳朵和身体。

黑暗是最好的盾牌。

她面朝墙壁，用冰冷的白墙填充整个视野，拒绝去倾听那笑声里的内容，拒绝去想电话另一端姐姐明媚含笑的脸。

阳台的门不知何时开了又关。

床垫一沉，男人的气息伴随微凉夜气靠近。

黑暗中，脚步声绕过她脚边，另一侧的被褥被掀起。接着是“啪答”一声开关轻响。

暖黄的光线彻底湮灭。

沉重的寂静。

背后传来平稳的呼吸，却与她保持着距离。

整整一个晚上，那具熟悉又火热的身躯，没有再靠过来一毫米。

被子间的空隙像是流淌着冰水。

不知不觉地扫地的手已经停了下来。

爱子背靠着落地镜光滑冰冷的镜面，身体顺着光滑的镜面缓缓滑坐下去。

扫帚无声倒在了地上。

她抱着双膝，额头抵着冰凉的膝盖骨，长长的黑发散落下来，像柔软的幕布，企图隔绝那个镜中的自己。

少女微蹙着眉，那点因家务带来的疲惫在眼底晕开，沉淀下一层更深的、无法驱散的黯淡阴霾。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她是四方爱子。

流淌着源自千年前的稀代阴阳师——安倍晴明血脉的后裔。

那个名字像一座遥不可及的灯塔。

在她混沌模糊的幼年记忆里，母亲温软的怀抱中，姐姐华子总喜欢偎在母亲另一侧，她们听过无数次晴明公的故事。

关于那十二尊神将的壮阔传说、与以鬼神莫测之智斗法宿敌芦屋道满的惊险、尤其是那场惊心动魄的、最终将妖狐祸乱人间而化的至凶至恶之物——【杀生石】彻底镇压、并将试图借此石复苏降灾的恐怖荒神【荒轲】彻底封印的故事……

那些绘声绘色的讲述如同种子，在小小的爱子心里燃起熊熊烈焰。

“我要和姐姐一样！变得厉害！成为最厉害的退魔师！”

她攥着小拳头，声音清脆，带着无限的憧憬。

然而踏上修行路没多久，残酷的现实便碾碎了幻想。

四方家传承的冰咒法印在她手中如同凝固的死水，咒力流转微弱得可怜。

剑道课上笨拙挥剑的身影引来的只有怜悯或嘲笑。

唯有独自在寂静道场中，对着虚空千百次拔刀挥斩再归鞘的居合术（拔刀术），才在日复一日的磨砺中练就了斩破气流时一线寒芒和风掠竹叶般的嘶厉。

可这微不足道的亮点，如同微尘投入深渊，再无法掀起任何波澜。

母亲的温和目光渐渐只聚焦在华子身上——那个挥手凝冻庭院溪流的天才少女。

爱子习惯了缩在角落，像一道无声的折光。

高中时，她的身体却背叛了她的期望。

那身拘谨的校服被那日益惊人的胸廓撑得紧绷绷的弧度，裙摆下包裹的圆翘曲线更是吸走了少年们无法掩饰、黏腻滚烫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