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冬夜,一个乞人(上半部分)
深夜9时半,大雪纷飞。明明是新年伊始的1月,面黄肌瘦的男孩却无法体会幸福,只能拼命将自己身上破旧肮脏的棉衣棉裤捂得再严实些,蜷缩着本就矮小羸弱的身躯,继续在巷口旁磕头乞食。巷口斜对的补习班,结束课程的初中生们三五成群谈笑而出,和前两个晚上一样,他们的视线甚至没有扫过这个近在咫尺的可怜男孩,自然更加不会留意男孩身旁写着自己父母双亡的悲惨遭遇的硬纸板。男孩自然也意识到了这点,没有耗费体力叫喊,只是不住地磕头。
又过了20分钟,男孩面前的碗中依然没多一枚硬币,而补习班的学生们似乎都已离去。难道今天也没有机会吗?男孩撑起身子,绝望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补习班门口。就在他心灰意冷之时,补习班大楼中突然又走出一个身影。只见那位少女撑开伞,向男孩的方向走来。男孩大喜过望,赶紧磕头,叫喊着说:“啊,这位姐姐,求求您好心施舍点饭钱,三天没吃饭了,求求您施舍点吧。”
男孩一边磕头,一边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看来少女真的是朝他走来的!男孩的欣喜也融入了声音。可是,他的欣喜还不过两秒,就转变为了惊吓。因为少女并没有在他的空碗前停下放钱,而是径直跨过他的碗,直接踩上了他用于哭诉身世的硬纸板。男孩吓得抬身的动作一僵,愣愣地看着少女雪白的长筒皮靴占据他的绝大部分视野,最后并拢的双脚正好完全踩住了他长文标题的“泣血求助”四个大字。这是要干什么?可未等男孩发出疑问,上方便响起了少女冷冽的声音:
“不是想要食物吗?为什么停下了?”
“啊,对不起。”听到少女的训斥,男孩条件反射般立刻继续磕头,“求求姐姐施舍一些食物,求求姐姐了。”
但此时男孩声音中的兴奋已经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浓重的屈辱。选择了磕头卖惨乞食,他本以为自己完全舍弃了尊严。可是,目睹少女跨过自己的空碗,在可以称作是赖以维生的自己的硬纸板上留下泥泞的鞋印,最后将自己的“泣血求助”全部踏在脚下,居高临下地呵斥自己继续磕头,近得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头发不断地拂过她的鞋尖,仿佛是她的擦鞋布一样,这一切都让男孩久违地体会到了耻辱。她到底是要干什么?男孩来不及细想,因为少女的第二声斥责已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为什么变慢了?你是真心想要食物吗?”
“对不起!真心乞求姐姐给我些食物。”
男孩其实没有感觉到自己的磕头慢了下来,不过也有可能是当局者迷。总之,面对好不容易等到的少女,他已经决定有呼必应。他立刻提升了磕头的速度,但似乎过于猛烈了些,只过了两下便感到头晕目眩,可他丝毫不敢减速,以免忤逆少女。可少女似乎仍不满意,继续冷冷地说:
“‘姐姐’?有求于人的时候连敬语都不会用吗?‘姐姐大人’才对吧!”
“啊,真的万分抱歉!姐姐大人。”
“又慢了。”
“是。”
男孩已经注意这次答话的时候不要减慢磕头的速度了,但少女显然认为他还不够注意,他只好再提升了速度,结果眼冒金星,带动了胃中的酸水上涌,肚子咕噜噜地发出巨响。想……想要食物……男孩愈发饥肠辘辘,剧烈地磕头着乞求:
“姐姐大人,我是真的想要东西吃,不是骗人的。求求姐姐大人施舍些食物,求求您了!”
然而少女回以的是沉默。怎么办?她不高兴了吗?男孩万分紧张。不过,少女的双脚一动不动,让男孩感到了些许安慰,于是更加拼命地磕头。又过了将近2分钟,男孩感到自己额头都积聚了淤血,少女的声音才终于响起:
“嗯,我感受到你的诚意了,停下来休息一下吧。”
“谢谢姐姐大人!谢谢姐姐大人!”
激动的男孩抬起身子,可并没能坐直,因为他的头上多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
“我也要休息一下,一直拎着书包太累了。”少女将书包搁在了男孩的头顶,单手扶着,自然而然地继续话题,“对了,你几岁?”
“刚满9岁。”男孩小心翼翼地用头顶支撑着少女的书包,顺从地回答。
“你的父母呢?”
“都去世了,因为车祸……”
“这样。”听闻男孩的悲惨经历,少女的声线没有一丝变化,继续冰冷地询问,“没被亲戚收养吗?”
“我除了父母,没有其他亲人了。”说到这里,男孩不由得鼻头一酸,眼角也泛起了泪光,但他迎来的是少女冷淡的训诫:
“喂,书包。”
“对不起……”
虽然脖子已经无比酸痛,男孩还是赶紧振作精神继续撑好少女的书包。
“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父母去世后,你就这样流落街头靠乞讨为生吗?”
“是。”
“为什么不回家住?”
“我不想被抓去孤儿院……”
“比起孤儿院,宁愿这样更好?”
“是。”
“宁愿这样出卖自己的悲惨来换一顿饭?”
“是……”
“这样。”少女顿了顿,“那难怪你的碗一直是空的。”
“这……有什么关系吗?”
“因为你的悲惨一文不值。”少女说,“真的想要食物的话,只能用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去交换,比如说,钱。”
“可是我没有钱。”男孩着急地说。
“所以你也没有食物。”少女淡然地说。
“可是,可是……”面对少女突如其来的指摘,男孩一时语塞,半晌才反应过来,“那姐姐大人为什么会过来呢?”
“因为你的身上现在具有我觉得有价值的东西,值得我用此刻恰好随身携带的食物去换。”
“啊?那……是什么?”
男孩怔住了,他想不出身无分文的自己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难道是说卖血卖器官?但如果是这种地下生意,他应该早就被一棍子敲晕了,所以他完全不明白少女的意思。
而少女给出的答案,果然在他的意料之外。
“是你的衣服。”
“我的衣服?可是,可是……”男孩不敢移动头部,只好双手抚摸自己处处是破洞的棉衣,确认自己是否理解有误,“可是,我的棉衣这么破,而且就算是全新的也那么小,对姐姐大人应该没有价值。”
然而,少女利落地驳回了男孩的想法:
“不,它对我有价值。”
“可是……到底有什么价值呢?”
“作为我的擦鞋布的价值。”
宛若当头雷劈,男孩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的他茫然地又问了一遍:
“是我听错了吗?姐姐大人刚刚说的是……擦鞋布?”
“是的,我说的是擦鞋布。”少女淡然道,“你可能注意到了,我的靴底沾满了污泥,而我不想踩着这些污泥弄脏我姐姐的车,所以在姐姐开车来接上我之前,我需要一块合适的、用完即扔的擦鞋布擦干净我的靴底。我本来想在路上的便利店随便买一块抹布,但刚刚走出补习班的时候,我立刻注意到你的衣服更加适合作为我的擦鞋布,所以我打算用此刻恰好随身携带的食物去换走你的衣服。如果你同意的话,你将在你用你已经交换给我的、原本属于你自己的衣服,擦拭我的靴子直到我满意为止之后,获得你的食物。”
“可是,可是……”处于震惊中的男孩感觉自己的意识犹如在飘离自己的大脑,“可是,姐姐大人,我只有这一件棉衣,我……那么冷的天,没有其它衣服穿,我会被冻死的,我……”
“闭嘴,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我说过你的悲惨一文不值。我的姐姐还有15分钟来接我,我给你30秒时间做决定。三十,二十九……”
“请等等,姐姐大人。”听到突然开始的少女的倒数,男孩着急地思索着保住自己衣服的方法,“如果您只是想靴子变干净的话,不一定需要我的衣服。我可以用纸板、用雪为您擦干净靴子,保证和新的一样——”
然而,少女完全无视了男孩的话语,继续冰冷地倒数着:“十二,十一……”
听到时间所剩无几,男孩不敢再长篇大论,语速飞快地说:“或者,姐姐大人,您刚才不是说‘用完即扔’吗?您可以用完之后扔还给我,我能继续穿——”
但少女依然完全无视了男孩的话语,冷漠地完成了最后的倒数:“三,二,一,答案。”
“我愿意,我愿意!”男孩呼喊道,“我愿意交换您的食物,姐姐大人。”
“你愿意什么?”男孩听见头顶的少女书包拉链拉开的声音,过了十几秒是“滴”的一声,“我现在打开了手机录音,完整地说清楚,你愿意什么?”
“我愿意用我的衣服交换姐姐大人的食物。”
“不对,这不是我们刚刚同意的交易。记好我的问题,作出完整的回答:你是否同意用你现在身上的所有衣物作为我的擦鞋布,以换取我此刻恰好随身携带的食物。并且如果你选择同意,你也一并同意:你将在你用你已经交换给我的、原本属于你自己的衣物,擦拭我的靴子直到我满意为止之后,获得你的食物?”
“是的,我同意,我同意用我现在身上的所有衣物作为姐姐大人的擦鞋布,以换取姐姐大人此刻恰好随身携带的食物。并且这意味着我也一并同意:我将在我用我已经交换给姐姐大人的、原本属于我自己的衣物,擦拭姐姐大人的靴子直到您满意为止之后,获得我的食物。”
“很好。”少女终止了手机录音,“现在你可以脱下你的棉衣,将里子翻出来,铺在我的脚前,但记得不要让我的书包滑落。”
“是,姐姐大人。”男孩利落地脱下自己的棉衣,将里子翻出来,然后铺在了少女的脚前,同时注意控制脖子的肌肉,不让少女搁在他头顶的书包滑落。寒风大雪瞬间冰冷刺骨,但男孩已经完全顾不上体会,他的脑中只有少女的命令以及期待的食物。
“不错。挑出那些最好的棉花,擦拭干净我的靴筒、靴面以及靴面和靴底缝线的位置,但特别注意,我今天穿的是短裙和裤袜,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因此你的视线只被允许在我的长筒皮靴上移动。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你被禁止观看除了我的长筒皮靴以外的任何地方,即使只是我身后的街景或你自己的双手。如果我注意到你有这种行为,或者仅仅是怀疑,我都认为这是你的心怀不轨,那么作为惩罚,你将无条件献出衣物但不会得到任何食物,清楚了吗?”
“啊?”男孩的声音带上了哭腔,“那我如何证明自己始终只看着姐姐大人的长筒皮靴呢?”
“很简单,我将把我的书包完全平放在你的头上。如果你能完全做好一个书包架,你肯定也能完全专注在清理我的长筒皮靴上。”
“是,姐姐大人。”
“嗯,那先从你的左方,也就是我的右腿开始。盯紧我的靴筒,从你的棉衣里挑出最干燥、最松软、最洁净的棉花,用它拭去任何可见的污泥,就算它比米粒还小,但禁止碰任何干净的部分,那会损害我的长筒皮靴的保养。另外,每一个污点对应一块新的棉花,我不希望见到二次污染。对了,还有你的脏手不能直接触碰与我有关的任何事物,包括我的书包和长筒皮靴,包括我的靴底。都记住了吗?”
“是,姐姐大人。”
满脑子都是食物和命令的男孩顾不得冻僵的身子,立刻投身于他的新任务中。始终注意着避免滑落头上的书包,他迅速地从自己的棉衣中摘出所有的好棉花,一块一块用完即弃地仔细拭去少女长筒皮靴上的脏污,留意着自己的脏手不要玷污少女雪白的靴筒。很快,他的棉衣就变得支离破碎,而弃置的棉花也都散落在了到处是少女泥泞脚印的硬纸板上,在污泥中渐渐沉沦。男孩隐约意识到,就算少女最终把衣服还给他,他的衣服也无法复原了。但是,他根本无暇去细想这将导致的后果,而是又埋头于少女的长筒皮靴上。他急切地想向少女证明自己,可听到的却是一句厌烦的训斥:
“怎么还没好?真没用!”
“啊,姐姐大人,马上好,请再给我5秒。”听到少女突如其来的当头棒喝,男孩委屈得差点哭了出来。其实他已经拼尽全力,在保证不遗漏任何一处污渍的大前提下尽可能提速。可就在他即将要宣布完成的时刻,却听到了少女嫌弃的喝骂,这道晴天霹雳一下击碎了男孩刚刚建立起的自信。他赶紧拭去最后的污渍,紧接着报告:“姐姐大人,我完成了。”
“道歉呢?”
少女的回应是冰冷如常的责问。
“是,对不起,让姐姐大人久等了!”
如果不是还顶着书包,男孩绝对会选择磕头道歉。
“嗯。”面对男孩恳切的歉疚,少女只是冷漠地应了一声,似乎根本不屑与男孩多费一个字,接下来的吩咐也无比简短,“靴底,现在。”
“是。可是——”条件反射作出应答的男孩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姐姐大人,我的衣服已经没有可以用的棉花了。”
确实,正如男孩所说,为了尽快扯出棉花,他的棉衣已经破碎不堪。而且少女要求每一块棉花只能擦拭一处脏污,为了擦拭靴筒上星星点点的污渍,所有符合少女要求的好棉花都已经被用光了。男孩一时间不知所措。不过,清理靴底的话,或许也可以使用棉衣残存的布料或尚未使用的次等棉花,并且会更加合适。毕竟靴底沾满了污泥,而且不像靴筒那样需要保养,擦干净就好了。想到这里的男孩打算提出建议,可刚要开口就听见了少女掷地有声的答复:
“那就用你的裤子。”
男孩怔住了。
“姐姐大人不是说的是衣服吗?”
“你同意的是‘身上的所有衣物’,包括你的棉衣、棉裤、鞋袜,甚至包括内裤,如果你有穿的话。”
“我有穿内裤。”还没接受这一冲击性事实的男孩机械地应答。
“很好,那么它将在你的棉裤之后为我的长筒皮靴服务。现在,脱下你的棉裤!”
“是,姐姐大人!”
男孩随着少女突然高亢的命令激昂地应答,脱下棉裤的过程中依然保持着头顶书包的平稳。他根本没有额外的精力去回想为何自己一直理解的用于交换的“棉衣”会突然变成了“身上的所有衣物”,少女又是在何时设下了文字上的陷阱,又是以何种方式进行的诱导。男孩也没有发怒或反抗的精力,甚至连期待食物的精力都没有了。他只想着要执行少女的命令。只有这样,他才能暂时忘却头顶着的越来越重的少女的书包,忘记仿佛要把他的脖子压断的痛楚。然而,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继续。就算从跪姿转换成蹲姿,他也无法脱下厚重的棉裤。而如果站起来,就算双腿还有力气,重心的升高也会导致他无法控制头顶的书包。进退两难,他只好再哀求道:
“姐姐大人,求求您能将您的书包从我的头顶拿下来吗?即使暂时也好,让我有时间脱下棉裤。我做不到脱下棉裤的过程中一直好好顶着姐姐大人的书包,一定会掉的。可是,我不想弄掉姐姐大人的书包,因为我不会看别的地方,我只会一直盯着姐姐大人的长筒皮靴。姐姐大人,求求您了!”
然而,少女只用一个字就粉碎了男孩的希望。
“不。”少女说。
“为什么?姐姐大人。”男孩哀嚎道,“只要一会儿,只要10秒钟,不,5秒也好。”
“不,1秒我都不会给你。”少女说。
“为什么?姐姐大人,我保证就算拿下书包也只会看着姐姐大人的长筒皮靴的。”男孩哭诉。
“不,和那没关系。”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不想拎书包,1秒也不想。”少女淡淡道,“而你的头顶是我认为唯一合适的书包架,仅此而已。另外,我已经在你这个书包架兼擦鞋布架上浪费了太久时间。现在直接把你包括内裤的所有剩余衣物一并脱下。我的姐姐还有10分钟到。2分钟时间,我要我的靴底一尘不染。快!”
“是,姐姐大人!”
随着少女的一声令下,男孩忘却了自己。沐浴着风雪,跪坐的他彻底抛弃了对头顶书包的顾虑,直起腰杆,迅速地将棉裤和内裤脱到膝盖的位置,接着调整为蹲姿抬起膝盖,顺着小腿将棉裤内裤连同鞋袜一并除下。然后他意识到,他头顶的书包依旧平稳,他成功了,他其实能做到,他是一个称职的书包架。他心花怒放。可他无暇庆祝,他必须赶紧完成靴底的清理,他必须让少女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