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隔天放学后，我被叫到教职员办公室。叫我来的是班导黑川老师。

“先坐下吧。不好意思，突然把你叫来。”

“……我做了什么吗？”

上周交科学报告的截止日，我应该有准时交出去。

虽然确实多少是从网络上复制贴上的，但大部分都是自己写的。我忍不住紧张起来，担心她要我重写。

“别那么紧张。我不是为了骂你才叫你来的。”

“啊，这样啊……”

“不过关于报告的复制贴上部分，我下次会好好地榨取你。”

“唔！？”

果然被发现了。不过她找我来似乎不是为了这件事。

“……我听你哥哥说了。大和好像快出院了，美空那边因为公司会隐瞒，应该不用担心消息走漏。”

“呃……啊，老师的哥哥……是那个医生。”

“对。我前几天听说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平常抱怨……不，担心的学生竟然是哥哥的患者。”

她一瞬间说出了真心话，但我决定不去在意。这么说来，那个医生——黑川先生之前好像说过这种话。

那么老师也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吗……当然也包括我做过的事。

“白川，你没事吧？”

“我……没事。”

没事……她到底是在问什么？无论如何，我觉得自己必须认为没事，否则就无法继续下去。

“……就算丧失记忆，白川还是白川。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是我认识的嚣张的白川要。”

“……是。”

老师似乎也一直很担心我。我本来以为自己是孤身一人，但世界比我想象的还要温柔。

“你应该有愿意相信你的伙伴。要好好珍惜他们。”

“……是！”

“回答得很好。不好意思把你叫出来。你可以走了。”

老师微笑着拍了拍我的背。虽然第一次看到老师的笑容有点僵硬，但我的内心却变得非常温暖。

“打扰了。”

我向老师行了一礼，走出教职员办公室……原来我受到这么多人的支持啊。

“要，辛苦了。”

我回头一看，遥正靠在墙上。他在这里做什么呢？

“哦。你有事找老师吗？”

“没有，只是偶然看到你要进去……那个……所以想等你出来。”

“这、这样啊。”

遥红着脸，抬眼看着我说。我不由得想起昨天的事。

遥的嘴唇好柔软……不对，冷静点。总觉得自己的脸也变红了。

“那、那个……如果你愿意的话……要不要去看电影？”

“电影……？”

“嗯、嗯。我想说可以转换心情……如果你有空的话。”

连我自己都能清楚感觉到心脏跳得很快。我好紧张。

“我要去。不，请让我去。”

“那我们快走吧？”

遥立刻笑着抓住我的右手，迈开步伐。她那头随着动作摇曳的美丽白发，让我不禁看得入迷。

我突然意识到遥的存在。

当我们走出车站前的电影院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因为已经到了十二月初，车站中心部还设置了一棵巨大的圣诞树。

“……好震撼的电影。”

“是啊。我还以为是纯爱片呢。”

我们一边走一边聊着前几天上映，掀起热潮的电影《学弟爱上学长》。

光看片名会觉得是纯爱片，但内容是惊悚悬疑爱情片……

简单来说，就是学妹型女主角的爱太可怕了。

“不过演学妹的女演员好可爱。”

“我记得是现在很红的模特儿吧？呃……好像叫神谷什么的。”

尽管聊着电影，我的内心却紧张得要命。因为是热门电影，而且又是纯爱风，周围几乎都是情侣。

或许是因为这样，我莫名在意身旁的遥。

“好像是神谷……美香。”

“是、是吗？”

我边说边侧眼看着遥。虽然之前都没仔细看过，但她其实很可爱。

大大的眼睛、端正的五官和小巧的嘴唇。以及只有遥才适合的及肩白发。

不管怎么看都是顶级的可爱。我居然没注意到，简直是个奇迹。

“今天谢谢你陪我。”

“不、不会……我才要谢谢你。”

回过神来，遥已经准备要回去了。这么说来，她好像说过今天晚上要打工。

“那我先——”

“你几点要打工！？”

我下意识地大叫。我真心不想让她就这样回去。

遥被我突然发出的大嗓门吓了一跳。

“呃，那个……我八点要打工……”

我看向时钟。现在还不到六点。

“那、那要不要去喝杯茶？我很久没喝『向日葵』的咖啡了。”

我说完的瞬间，连自己都知道自己满脸通红。这是怎样？超逊的。

“……好啊。”

“真、真的吗！？……啊。”

我看着遥，害羞的感觉又回来了。遥也看着我，脸红了起来。

咖啡厅『向日葵』比平常还要拥挤。好不容易找到两人座，我松了口气。

“今天人好多……”

“跟平常完全相反。”

总之先点了两杯平常喝的咖啡。虽然店里人很多，但咖啡营造出的悠闲气氛依然不变。

“人这么多，老板应该很辛苦吧。”

“他一直抱怨太闲，这样正好。”

“哈哈，说得也是。”

好久没和遥单独聊天了，感觉非常平静。不需要特别顾虑什么，可以自然地聊天。

或许是因为在学校被疏远，才会有这种感觉。过了一会儿，咖啡来了。味道和往常一样。

“就算再忙，这个味道也不会变。”

“不变很难。但不变的话就会被记住，所以我觉得不变是好事。”

“……遥，你为什么会加入要组？”

和遥好好聊过后，我终于明白。她虽然话不多，但很有自己的想法。

我想知道遥选择要组的理由。是为了像优那样隐藏自己的软弱吗？还是有别的理由呢？

“……要自己想起来。不然就没有意义了。”

“……说得也是。”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那个……”

遥突然语塞。感觉她好像想说些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遥？”

“是、是要！……要是没有要……我……一定不会加入。”

最后那句话小声到几乎听不见，但我还是勉强听到了。看到遥满脸通红地低下头，我觉得自己也差不多。

“这、这样啊……”

“嗯、嗯……”

我害羞到不敢直视遥。我到底怎么了？再怎么说也太在意她了吧。尽管这么想，我的心脏还是跳个不停。

“那……我该去打工了。”

“哦。抱歉，把你留下来了。”

结果我们后来没再聊下去，只是默默地喝着咖啡。不可思议的是，这样也让人很平静，感觉不坏。

“不会……我很高兴。”

遥露出至今不曾见过的柔和笑容。那笑容非常有魅力，让我不禁希望别被其他人看到。

“遥……谢谢你。”

“……要果然没变。你一直照亮着我。所以……我喜欢你。”

“……咦？”

当我察觉那句话的意思时，遥已经跑走了。尽管如此，我还是忍不住注视着她娇小的背影。

“……喜欢吗？”

我仰望着已经完全进入冬天的星空，独自思考着。遥的“喜欢”和我的“喜欢”是同样的意思吗？

我早已习惯自己被欺负。仔细想想，我从小学开始就和阿润一起被欺负，也因为这样学会了忍耐的方法。

但我无法对别人被欺负视而不见。因为我能体会那个人的痛苦和悲伤。

更重要的是，当时被欺负的我一心只想着“谁来救救我！”。

“……我并没有求救。”

“别在意。是我自己要插手的。”

所以当时我从霸凌中救出遥的时候，也没有特别的意图。只是不想看到有人被欺负的场面，就只是这样的心情。

“多管闲事……”

“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一时兴起救了我，也只会给我添麻烦！”

遥家很穷。我后来才知道她的父亲已经过世，母亲虽然有在工作，但因为身体不好，没办法好好工作。

遥天生就有气喘，因为抑制气喘的药物影响，头发变成了白色。这些事情在女生之间传开，不太会处世的遥就成了被欺负的对象。

“……我觉得春日井的白发很漂亮。”

“烦、烦死了！你懂什么！？反正你一定没被欺负过——”

“有啊。至少比现在的春日井还要惨。”

母亲去世后，我被叔叔和婶婶收养，来到樱崎之前一直被欺负。

我并不是在同情她。只是在她被欺负的时候，身体自然就动了起来。

“我、我不会相信任何人！我已经决定……要一个人活下去了。”

“……如果你讨厌一个人，就来学生会办公室吧。我会等你。”

春日井低着头。我能做的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就看她怎么决定了。

没问题的。没有人可以独自活下去，所以春日井一定会来。我如此相信着，离开了那里。

“要，快起来。”

“……是英啊。”

刚才那是梦吗？还是已经遗忘的记忆？我环顾四周，教室里已经没剩几个人了。

看来我似乎睡得很熟，第五节课完全没上到，就直接放学了。

“要，你睡得真熟。你这个色小鬼，半夜到底在做什么啊！”

亮介朝我走来。可能是因为班上同学都在躲我，所以没人叫醒我。

“亮介，你很吵耶。英，谢谢你叫我起来。”

“要，你最近好像很忙，是不是累了？今天还是早点回家比较好哦。”

“也是……”

遥今天好像要马上去车站前的出租店打工。

“……去看看好了。”

“嗯？要，怎么了？”

“没什么。”

要是告诉亮介，感觉事情会变得很麻烦，还是别说了。

“不过在那之前，先来一杯老样子的吧。”

车站前的咖啡店“向日葵”和昨天的满座状态不同，今天空荡荡的。不过我比较喜欢这样。

“老板，老样子。”

“好。”

从里面数来第二张，昨天遥说这里是“要组”经常聚集的地方。

坐下来果然很安心。我喝着老板使出浑身解数泡的咖啡，陷入沉思。

“……春日井遥啊。”

感觉这两天和遥的距离一口气缩短了。或许是我积极地和她接触吧。

遥那张温和的笑容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我该不会对遥——

“啊，你先来的啊。”

“咦？”

听到声音，我立刻转头看去，那里站着一位戴着墨镜的红发美少女。

……好像在哪里见过——

“啊！？昨天电影里的——”

“太大声了！”

“咕哇！？”

腹部瞬间被踢了一脚。好犀利的踢击。

话说这声音……果然是昨天电影里出现的模特儿。记得名字是……

“神、神谷美香……？”

“唉，我还以为在这里就不会被发现。”

红发女性摘下墨镜。眼前的她毫无疑问是昨天在银幕上看到的神谷美香。

“哦，所以白川同学还是高中生啊。真年轻……”

“神谷小姐看起来也不像19岁。”

“啊！？你是在找碴吗！？”

“不，这是夸奖。”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神谷小姐正是如此。

明显是高中生的外貌（这里算是夸奖），与可爱气质相反的豪爽，该怎么说呢……感觉充满男子气概。

“不过真怀念啊，我半年没来这个城市了。”

“你现在在当模特儿吧？”

“…………”

“……嗯？怎么了吗？”

回过神来，神谷小姐正盯着我的脸看。

“……没事，只是白川同学有点像我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吗？”

“只有一点点像就是了。”

神谷小姐有些寂寞地笑了。她喜欢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不过我和你好像很合得来。我刚好工作顺便来一趟，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也没想到能见到模特儿，很开心。”

“……这家伙真可爱！”

“神、神谷小姐！？”

神谷小姐靠过来摸我的头。虽然有点害羞，但神谷小姐心情很好地继续摸着我。

“哎呀，好久没被治愈了。啊，机会难得，我们交换联络方式吧。”

“可以吗？模特儿不是有经纪公司……”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没有我那些家伙也会很困扰。”

多么暴君啊。我们用红外线交换联络方式。我作梦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和人气模特儿交换联络方式。

“谢谢……现在还用生日和名字，真复古呢。而且有两个点。”

“没有啦，因为想不到什么好名字……两个？生日和名字之间只有一个点啊……”

买新手机时，我和润一起想信箱，为了好懂，中间只放一个点。

“可是你看，有两个哦？”

“……咦？真奇怪……是我搞错了吗？”

总觉得无法释怀。这是什么感觉？好像漏看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白川同学，你没事吧？我差不多该走了。”

“啊，抱歉。我也一起出去。”

结果我还是不知道原因，离开咖啡厅和神谷小姐道别。

“……今天就回家吧。”

其实我本来要去见遥，但信箱的事莫名留在脑海一角。

“……明天见。”

我决定直接回家。

“神谷！你又擅自跑出来！你知道自己的立场吗！？”

“休息时间要去哪里是我的自由吧。”

回到摄影棚，经纪人果然如我所料怒气冲天。

“你啊！有身为人气模特儿的自觉吗！？你不知道奇怪的粉丝会做出什么事吗！？”

“我至少能保护自己……除了某个邪恶女仆之外。”

这位经纪人是第五个，大家都受不了我的任性而辞职。我并没有要故意找碴的意思啊……

“……再募集新的经纪人好了。”

不知为何，我脑中浮现白川同学的脸，他那张和前辈莫名相似的脸。

“……真奇怪。”

“神谷小姐，你有在听吗！？”

“是是是，我会注意，快点继续吧。”

虽然我持续等待前辈的心情没有改变，但有点在意白川同学。

我久违地在房间念书，回过神来已经十二月，距离寒假前的期末考剩不到一周。

“微分……？也就是说，这个情况X是0——”

『所以……我喜欢你。』

“……休息一下。”

我丢下自动笔躺在床上。

我太在意遥，实际上根本念不下书，今天果然应该去打工的地方吗？

“喜欢……啊。”

遥的心意让我非常开心，我也喜欢遥。但我的“喜欢”究竟是哪种喜欢呢？

我自己也不清楚。我确实喜欢他这个伙伴……

“搞不懂……”

“……哥哥？可以打扰一下吗？”

这时，有人敲了门。看来是润。

“请进。”

“打扰了。哥哥，其实我有话想跟你说……”

“有话想说……怎么了？”

润的表情一反常态，十分严肃。我忍不住从床上起身。润在我身旁坐下，沉默了一会儿。

“……润？”

“……那、那个，哥哥，我希望你冷静听我说。”

“……什么事？”

“说不定……哥哥你中了圈套。”

润的表情很认真，所以我决定先听她说。

“圈套……？”

“哥哥，你最近有好好确认过自己的信箱吗？”

“……果然。”

我刚才很在意的事，没想到会从润口中听到。

“嗯。点号明显多了一个，对吧？”

“我也是今天才发现。但这又怎么——”

润默默拿出自己的手机给我看。屏幕上显示的是我的信箱。

“……咦？”

“对吧？我的手机里只输入了一个点。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的确。为什么我和润的手机里，会输入不同的信箱呢？

“可是之前传的那张照片，虽然花了一点时间，但还是有传到我这里啊。”

“没错。『花了一点时间』……也就是说，有人在。”

“有人在……什么意思？”

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不能继续听下去。

“就是有人利用哥哥的信箱传信息。”

“……咦？”

润冷冷地微笑。仿佛知道那个人是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