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蘅和王行之在一条狭窄的土路上走着。
王行之搀着妈妈,仿佛她是三岁小孩。
两人的脚步声中夹杂着路边碎草的悉簌声响,颜色青白的路面上迭印着数不清的花瓣蹄印和半圆蹄印,各色的粪有的像干萎的苹果,有的像被啃过的薄饼,那稀拉拉瘪瘪的黑豆似乎是羊儿们的遗留物。
“应该到了。”
苏蘅手搭凉棚,看着掩在树中的村落,丰饶的丘陵峰峰绰约有致,夕阳铺陈了一片金黄,真是壮美啊!
村口稀稀拉拉站着些人,走近了便有一个老汉迎上来,殷勤问道:“两位是来写生还是旅游?我家便宜的很,四十快一晚。”
苏蘅看他朴实的脸诚挚热情,皱纹纵横交错,让人觉得质朴可信,点点头:“好吧。”
“张开口除了吃喝还要笑,一闭眼都在黑里就睡美。”
苏蘅觉得这个贴在门边的对联实在是意味隽永,就不由得多看几眼。
这是一户普通人家,进了院门,老汉就喊老婆烧开水,说城里的讲究不喝生的。
高大的老婆婆把开水端来,老汉打开柜子抓了一把冰糖放到碗里,看着苏蘅母子俩痛痛快快的轻抿一口,脸上舒意的笑了。
苏蘅发觉水是温的,解渴得很,感激地看了老婆婆一眼,说谢谢。
忙完这些,老汉就坐下聊起来,什么李家的为了治病,把自家的椽子拆了卖钱;王家的老光棍穷得四十岁才娶了个女人,那女人带了三个孩子,热闹得很;老陈家的儿女争家产打起来,把老陈气病了。
“想不到乡村里还这么苦。”
苏蘅叹道。
老汉说以前生儿子是老蒋的,现在生下的儿子姑娘都是城里人的!
又说妹子苦瓜不苦怎么叫苦瓜呢?
苏蘅就觉得肩上添了很重的担子,自己该做的要做的还有很多。
等他说完,又问了问村干部乡干部的情况,老汉一顿,问道妹子你是领导干部吧?
苏蘅不置可否,老汉接着说我看你就不象是一般的干部,你要往那群村干部里一站,那就是土豆筐里的苹果,鸭群里的天鹅呢。
把苏蘅逗得笑起来。
王行之坐不住了,和苏蘅说了声,独自出去乱走。沿着河翻过几道丘,看到一座黄土坟,低矮简陋。竖直的碑石后边似乎有个恍惚的黑影,发出”呜呜呜”的声响,听起来像狐狸的兴奋鸣叫。王行之低着身子走近,那动物早跑了,王行之一看碑上仅刻着”去病”二字,隶书写成,凄惨悲凉。他想起自己的偶像,那封狼居胥的十九岁的霍去病,心潮起伏,双手合什拜了拜,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像他一般,有气敢任,闻名天下。
正神思不属间,王行之突然听到一声低吼,他吃了一惊,抬头一看,我的妈呀!
一只似狼似狗的野兽就伏在他的几步外,青色的毛发,张开的血口龇着利牙,腹部贴着草地,肩宽腰窄,大眼冒着野性的凶光,狠狠地瞪着他!
王行之慌得四处找石头,偏偏只有一地的野花青草。
他看着那四条修长有力的腿,心想跑是跑不过的,正急得不行,突然想到刚才就是这东西在碑后打转,眼角扫到碑上的字,急中生智的对着野兽喊道:“去病去病!”
那野兽眼里多了一些困惑的神色,耳朵支楞起来,脖子伸得老长,粗粗的尾巴尖来回动。
王行之去病去病叫个不停,那野兽眼里竟露出依恋的光,柔柔的扫了王行之一眼,转身而去,王行之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湿透了,赶紧往回走。
在老汉家吃过晚饭,苏蘅就想洗澡。
可这户人家连洗澡间都没有,更别提什么热水器了,只得拿自己带来的毛巾擦脸擦手,她看到外头天已经黑透了,儿子王行之白天走得累乏,睡得正香;再仔细聆听,对面房间老汉夫妻的说话声依旧听得见,她抬头看着繁星璀璨,就想出去走走。
夜静谧肃穆,弦月冷冷勾在天的一角,一张看似吝啬的瘦扁脸,偏偏把大地都浸在莹白月光里。
成熟的麦被沉甸甸的穗压弯,由内而外的喜悦。
松树肃然挺立,卫士一般默然不语,针状叶子蘸过水银一般,汩汩生辉。
苏蘅站在田埂上,周围的麦香松香泥土香聚过来,散开去,待到玩腻了,便相互嬉笑着,扭成麻花状;或组成黄绿相间的飘带,悠悠起舞。
夜虫压根就受不了静默中的别扭,感觉气氛到了,便在令人微醺的夜香中卖力的摩擦起坚硬的翅膀,娴熟用起那像锉样的短刺,像刀一样的硬棘——左右两翅一张一合,相互摩擦,振动起来。先是寥寥几声,犹带着几分羞怯的试探,随后大家都按捺不住蠢动的心,”唧唧吱、唧唧吱”在沁凉的月色里此起彼伏,互相应和。
苏蘅俏立星空下,白嫩皮肤散发出一种莹莹的光泽,玉做的一般。
夜风徐徐,她素手一拢柔发,眯了眼轻声漫吟:“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回到房里,苏蘅又洗了脸冲了腿,静卧床上,很久不能入睡,她是个爱清洁的人,一天不洗澡就觉得全身不自在。
又想到今天走了许多路,背上顿时起了一阵痒。
她忍耐不住,小心翼翼起身,到院子里地井边打了两桶水,一试,温温的,很是舒服。
换盆端到房中,走到王行之床前低声唤了唤,毫无反应。
苏蘅轻轻一笑,连灯也不开,就着月华的清辉轻手轻脚把自己褪的只剩内衣裤,洗涤起来。
苏蘅三十二岁,正是女人风情最盛的时刻,丰腴的身躯如同熟透的果实,散着媚人的气息,虽然还穿着内衣裤,那妩媚诱人的风韵在不能尽览的遗憾中,更加显得诱人无比。
她虽然是个公务员,可平时爱好锻炼,那浑圆的肩和紧致的腰身,修长结实的腿,使得娇躯在柔美丰腻中,另有一股子英姿飒爽的婀娜。
苏蘅仔细濯洗,心中舒适无比。她原先就想洗洗腰背,这时却停不下来了,想要彻底洗一番。转头看看儿子靠外的睡脸,苏蘅把胸罩解下,那一对白嫩饱满,大小适中的翘乳登时弹跳而出,乳尖因为触到冷空气而变硬,翘得更高了。苏蘅做贼似地快速而轻柔的擦拭,再回头看看儿子,沉沉而睡,她左思右想,终究忍不住,索性脱下内裤,露出丰耸浑圆的臀和坚实平坦的小腹,那迷人的维纳斯之丘像对半剖开的白梨,光华玉致,让人想起那”造就罗丹”的卡米尔。
苏蘅此时正拿起另一条毛巾,缓缓擦拭腿间的私密之处。快结束之时,忽然屋外头起了一阵风,月亮登时隐没云后,随后”啪!”
的一声响,窗户突然关上,苏蘅吓得一跳,拿毛巾掩住自己的腿间羞处,屋里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儿子醒了没有。
“行行,行行?”
苏蘅轻声试探,王行之没有回答,苏蘅手摸到干净的内裤,快手快脚换上,蹑手蹑脚就着微曦的星光走到窗下,踮脚关窗。
如水月光重新洒进屋,王行之的眼贼光四射,恰巧看到妈妈踮着脚尖,拉直身体。
喔!
那腿儿并得紧紧,光洁白净;耸翘的圆臀儿包着一条内裤,脂肉分外的嫩白光滑;腰儿纤长柔韧,扭得美极了;最销魂的是,在臀腰之间,有一对可爱至极的肉窝窝,仿佛是酒窝挪到了这里,小而深,如同水波中的旋涡,瞅得他眼都舍不得眨一下。
苏蘅搭了窗勾回来躺倒床上,不久就想起均匀的呼吸声,苦了王行之,一夜翻身不知翻了多少遍。
第二天,母子俩在村民的指引下来到红磡小学,这个学校离村有些距离,在大山脚下。孩子们去了宗祠上课,诺大的学校荒芜寂寞。苏蘅与王行之走走停停,苏蘅拿相机”咔嚓咔嚓”拍了几张。塌方的墙,斑驳的门,生锈的铁栓,带着裂缝的柱子,砖块瓦砾堆了足有一层楼房高。王行之心惊胆跳,一步不拉的保护着苏蘅,剩下的砖都是碎砖,好的估计被人捡走了。
“吱吱吱吱!”
两只两只短尾巴的、脏兮兮的灰鼠从脚边窜过,苏蘅吓得叫起来,王行之抱住她,灰鼠并不怎么吃惊地望他们一会儿,消失在洞里。
“还要照吗,妈妈?”
王行之看着脸色发白的苏蘅,苏蘅点头,两人来到唯一完整的教室里。
王行之看苏蘅低头拍照,他依然听得见老鼠在某个角落窸窸窣窣,搅得石沙哗哗响。
王行之侧耳听着,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正惶恐间,讲台正对的一面墙出现裂缝,整面墙体迅速变得歪斜,就要倾倒下来!
他一瞬间觉得时间静止了,一切都变得忽远忽近,四周静极了,他的心脏像水泵一样把血液输送至四肢,砰砰直响。
逃啊!
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他怕死!
怕极了!
可朝门口飞出一大步的他转头一看,妈妈依旧呆立在讲台下,似乎毫无所知!
王行之一声嘶吼,恐惧像渺小的虫豸一般飞散,他猎豹似地飞身扑向苏蘅,右手护住她的后脑勺,左手垫在她身后,把她压倒在地,死死抱在怀里。
就在这一刹那,整面墙哗啦啦倾倒,呛人的灰尘腾起,王行之背上挨了几下,强忍着没出声。
幸好两个人靠着水泥制的讲台,大的石块砖头没砸到身上。
苏蘅眩晕中睁开眼,恰好看到天花板上的水泥块摇摇欲坠,就要呼啸而来!
苏蘅来不及尖叫,抱住身上一百三十多斤的儿子往讲台内一滚,把他压在身下,像老母鸡保护鸡仔一样掩盖住王行之的身体,王行之透过涅白的尘灰看到一大块石头往苏蘅头上直坠下来,鼓起一股劲,一挺腰一翻身再次把苏蘅压在身下,把她的头搂在胸口。
与此同时,偌大的水泥块狠狠地撞在讲台的边缘,距离王行之那毫无保护,裸露而脆弱的脑袋只有几厘米!
泥块像碰到礁石的浪花一般四处飞溅,然后水泥块砰得弹开打着滚儿,划着曲线栽到离母子俩半米外的地上。
王行之只觉得脑袋上挨了一下狠的,眼一黑登时失去知觉……
也不知昏了多久,几分钟,几小时?
王行之张开眼,觉得头轻脚重,脑后闷闷的疼。
他定定神,就看见妈妈哭红了眼睛鼻子,在他身上清理着碎石和泥块。
“妈妈——”
王行之声音虚弱。
“行行!”
苏蘅惊喜的一扭头:“你终于醒了!妈妈当心死了!你要是出事了,妈妈也——”
说完泣不成声。
王行之看到苏蘅脸上黑灰相间,被泪水冲了两道小沟般的泪痕,柔嫩的嘴唇也破了,就想抬手摸摸她的唇瓣:“妈妈,你嘴巴疼幺?”
“妈妈不疼——行行你脑袋疼幺——”
苏蘅情绪激动,一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王行之左右一瞧,他们还在讲台底下狭小空间内,苏蘅用木头和砖块支撑加固有些裂缝的讲台,两人都没受什么伤,不过四周都是瓦砾砖块,看来是挖不出去了,王行之心有些凉,偏偏转头看着苏蘅,攒住她冰凉细滑的手,挤出笑容:“妈妈我们一定会出去的!村里人会来救我们的。”
苏蘅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行行,都是妈妈害了你。你要是不跟来就好了。”
话未说完泪如雨下。
她自责不已,心如刀割。
儿子在危难之时的举动让她切切实实感受到男子汉的无畏和坚强,她小心翼翼的抚摸着王行之的头发,又骄傲又内疚。
“没事的妈妈,我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呀。”
王行之正安慰妈妈,忽然听到几声渺渺的狐狸叫,咦咦哦哦。
王行之猛地坐起,大声呼唤:“去病去病!”
然后他就听见沙沙的细碎脚步声越来越近,真是去病!
王行之亢奋起来,不顾一旁苏蘅的惊异表情大叫:“去病这里,这里!”
接着就从不远处传来石子被扒拉的声音,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呜——呜——”
犹如犬一样透着委屈和焦急的呜咽。
“去找人去病,去找人!”
王行之兴奋的发出指令,听得那轻捷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心里一阵欢喜,松了口气。
他本来就疲惫不堪,强用力气之后,又觉得眩晕感一阵阵袭来,看着妈妈迷惑的脸,他想我要保护妈妈一辈子,不惜一切!
“妈妈亲亲!”
王行之脸上浮着笑意。
苏蘅毫不迟疑的吻了他的脸,”这里。”
王行之撅着唇,”啵”地一下,苏蘅的唇蜻蜓点水般碰触儿子的。
“妈妈我爱你!”
王行之定定看着苏蘅,眼里布满晶亮亮的情意。
“妈妈也爱你行行!”
苏蘅疼爱的抚摸儿子的脸。
“不是那种爱,是那种男人对女人的爱!”
王行之一脸严肃。
“妈妈我愿意为你献出生命!”
王行之像个战士一般发出诺言。
苏蘅仿佛第一次认识王行之一般,眼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迷惘和疑惑。
她本来还以为这是句玩笑话,可儿子刚才奋不顾身的举动烙印般刻在她心里,她又觉得不能把儿子的话完全当做孩童之语。
男人对女人的爱,这时儿子该对妈妈说的话吗?
苏蘅一时间怔怔看着儿子,竟无话可说。
“妈妈——你要答应我,出去以后,要做我的女朋友——”
王行之断断续续的努力讲话,眩晕感像网一样罩着他,眼皮千斤坠一般沉重。
“行行,你怎么了?说话啊,快说话啊,醒来啊,别吓妈妈啊!”
苏蘅慌了神,平时冰雪聪明,冷静镇定不翼而飞,只是大声叫儿子的名字,慢慢的哭出声音:“好答应你,妈妈什么都答应你!”
“嘿嘿——说定了。”
王行之艰难无比的挤出几个字,再次晕了过去,偏偏还咧着嘴角,大胜一场的将军般得意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