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浮木

宴席散去，于曼与林璟和各自坐车离开，却又心照不宣地被送回同一间酒店房间。

林璟和身上的酒气仍未消散，他显然喝过头了。

脚步虽竭力维持平稳，却依旧透出几分虚浮。

一进房间，那层在人前紧绷的弦骤然松开，他几乎是卸下了所有力气，直直朝着于曼倒压过来。

温热的躯体紧密相贴，带着酒意的气息在她的颈窝处喷薄滚烫。

“不能喝就别逞强，你简直是表演型人格。”于曼话音带刺，却伸出手揽住他的腰。

他比她高许多，此刻却像收拢羽翼的倦鸟，靠在她纤细的肩上。两人摇摇晃晃，如同一棵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根却缠在一起。

林璟和眼前的事物天旋地转，索性闭上了眼。恍惚间仿佛置身浪潮，又似陷入流沙，重重压下的无力感朝他袭来。

他抱住于曼，像濒死的溺水者扣住浮木，终于感到片刻安心。

“我好渴。”他直白描述身体的需求。

于曼推开他起身拿水，没了支撑他一下子瘫倒在床上。

于曼拧开矿泉水瓶盖，伸手递给他。

感受到她的靠近，循着熟悉的温度和气味，身体本能地握住手腕，带着不容分说的力道，拉着她一同向床倒去。

矿泉水突如其来地浇湿衣物和床单。

“你干嘛，衣服都湿了。”于曼扭头剜了他一眼，可惜他双眼紧闭完全没接收到，长睫在眼下投出疲惫的弧影。

“湿了我就再给你买新的。”他喃喃道。

“我要贵的，最好是高定。”

“可以，你想要多少我都买给你。”他的承诺总是这么轻易就说出口。

“算啦，开玩笑的，我自己也买得起。”她别过脸去。

“我会给你买的。下周六是奶奶的寿宴，我想你来。”他生硬地转过话题，话音渐弱，“她这两年身体越来越差，医生说……可能是最后一个生日了。”

“我？”于曼指尖微微一颤。一道微光掠过眼底，又迅速沉没，“你奶奶她知道我要来吗？”

问题悬在半空，于曼没有得到回答，沉稳的呼吸声在耳旁飘荡，林璟和已经被酒精拖入昏睡的梦境。

她望着他熟睡的侧脸，蓦然想起自己刚被林璟和带到盛京的第一年，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她，还未来得及了解这座童话城市的底色，小小麻雀便独自站在了耸入云端的落地窗前，对面的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个珠光宝气的老妇人。

她并不严肃，更不慈祥。

面对一个营养不良的黄毛丫头，她甚至不用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番，只轻蔑扔下一句：“你不合适。趁早走吧，别等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强撑着丧子之痛，暮年守业，她和丈夫一砖一瓦打拼出来的商业帝国，未来的女主人必须经得起最严苛的审视。

而面前这个莽撞的农村女孩，甚至连高中都没能毕业，显然不在考虑之列。

一个偏远山区女孩，需要照顾残疾失业的父亲和上小学的弟弟，母亲因不堪生活困顿而逃离了这座小山村，下落不明。

她的背调简单到一句话便能概括。

过去十七年苍白又贫瘠的人生经历，早已为她断定好了此行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