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拿药

我闻到夜晚将至的味道，心头不由感到一阵凉爽。

有人踩动地上的细碎石块，玻璃墙面折射着朦胧的天光，灰蓝色隐约从逐渐黯淡的橙中凸显出来。

我和哥哥与另外四人组成临时的小队，目标是收割药店剩余的有价值的药物。

在那戏谑残忍的声音发布命令之后，人群呈现出将死之际的绝望颓败。

但是时间不会停下脚步，更不会为“旧人类”停下脚步，到最后还是有人站了出来，提议分成若干个小队，尽快将物资带回车厢。

和我们一起的，是在车厢上离哥哥很近的一家三口，一对快要四十岁的夫妻和一个小男孩。

“妈妈，我要抱！”

小男孩体型比起同龄人来说偏胖，肉嘟嘟的手里握着个奥特曼的小手办。

他抬起双手停下脚步，嘟起的嘴唇就没放下来过。

“听话，怎么老是这么不懂事呢？”

男孩的爸爸拽了一把小男孩，让他继续往前走。

“不！我不！我就要妈妈抱，我不走！我不要走了！”

小男孩屁股往后面撅，手同时向后使劲，不愿意再往前一步。

“光光过来吧，妈妈抱。”男孩的母亲尴尬地叹了口气，眉眼疲惫，脸色苍白。

哥哥停下脚步等待落于我们身后的那对父子，他们一高一矮，在斜阳下影子合在一起被拉得很长。

“妈妈……”

男孩委屈嘟囔，他准备往妈妈怀里钻，孩子的爸爸一把将男孩抱起来，加快步子往前赶。

“你妈妈哪里抱得动你？还是我来吧，你能不能听话？”

“我不要爸爸抱，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小男孩在爸爸身上扭过去扭过来，像一条十分灵活的爬行动物。

“光光！再闹以后就别想妈妈爸爸带你海洋公园！也不带你去KFC！也不给你买最新的奥特曼手办了！”

妈妈的话比爸爸管用，小男孩低下头不再闹腾，老实地环着爸爸的脖子，更加握紧了手上仅存的玩具，生怕它掉到地上。

“妈妈说话算话，灾难结束了就带我去哦。”

小男孩的妈妈笑着用手指弹了弹他的脑门说：“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

然后她充满歉意地看着我们说：“真是抱歉，我这儿子被我们宠坏了，很不听话，什么都得依着他才行。”

我哥声音温和说：“没关系，小孩子都这样。”

“我没有不听话！可是姐姐也被抱着，为什么姐姐可以一直被抱着，我不行？”男孩提高嗓音。

“余小光，闭嘴！姐姐那是病了，走不动，你生龙活虎的，还要抱，羞不羞？”男孩的父亲呵斥，吓了他儿子一跳。

叫光光的小男孩终于安静下来，委屈地趴在他爸爸的肩膀上，不说话，只是一味地开始摆弄起自己的玩具。

我被我哥哥抱着，我并没有生病。

相反的，是我的哥哥病了，他现在变成了另一个人。

和自己妹妹这样亲密的行为，仍旧是很不妥当的行为。

可是这是末世，世俗规则失灵，我哥哥很是坦然，而我提不起什么精神，只得被哥哥拥在怀里，心安理得地当废物，这也是他所希望的。

我们这六个人之所以会被分到一起，绝对不仅仅是因为我们在车厢上挨得比较近这么简单，虽然这也是原因之一，但更主要的是，没有队伍愿意接纳我们。

我哥带着我这个看起来病弱的拖油瓶，那对夫妻有个累赘和定时炸弹般的儿子，这样的组合显而易见是必然被淘汰的。

那么，明明是六人组，还有一个人是谁呢？

周孑孤身走在我们的前面，转过头停在转角的地方，玻璃上倒映的街道十分空旷。

“是安全的，我们快点吧，天就快黑了，到时候没有灯会很麻烦。”

“小兄弟，谢谢啊！”余小光的爸爸说。

“不用谢。”

周孑主动提出在前面探路，在车厢上几乎快要被压死的他在接触到新鲜空气后又活了过来，至少是我们队伍中除了我哥哥外，看起来最精神的。

周孑腼腆一笑，他个子很高，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肤色，他向哥哥怀里的我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下车后他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之前在车上好不容易产生的联系仿佛消失殆尽。

我在他眼里读出陌生的惊奇，他总是不经意将视线落在我的身上。

或许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他的行为，然后懊恼得红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