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出租屋里的灯亮到了天明。
林梓琪和李佳茵相拥着蜷缩在客厅沙发床上，谁都不敢合眼。
门外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们如同惊弓之鸟，浑身僵硬。
李佳茵哭累了，就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怎么办”。
林梓琪则紧紧攥着口袋里那张名片，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沉默。
这个名字和那个沉静挺拔的身影，是她此刻黑暗中唯一能看到的、微弱的光点。
但她不敢轻易触碰。
代价是什么？
她几乎能想象到。
更苛刻的合约？更高强度的直播？还是……某种她一直拼命守护的、更私密的东西？
天刚蒙蒙亮，催命般的砸门声再次响起，比昨晚更加狂暴，夹杂着污言秽语的咒骂。
“里面的贱人！滚出来！”
“阿强那个杂种躲哪儿去了？再不还钱，老子一把火烧了这破地方！”
“开门！听见没有！”
李佳茵吓得浑身发抖，死死捂住嘴巴，眼泪无声地流淌。
林梓琪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看着颤抖不止的李佳茵，看着这间摇摇欲坠的出租屋，想起自己空空如也的钱包和看不到希望的未来。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她最后一丝犹豫。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拿出手机，拨通了名片上的那个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是我。”沉默低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来电。
“沈……沈先生……”林梓琪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我……我需要帮助……那些人……又来了……”
“地址。”言简意赅。
林梓琪飞快地报出地址。
“待在屋里，锁好门，谁敲也别开。”沉默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等我电话。”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林梓琪有些恍惚，仿佛刚才那通电话只是她的幻觉。
但门外的叫骂声依旧，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
她和李佳茵紧紧靠在一起，度秒如年。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门外的嘈杂声似乎小了一些。
然后，她的手机响了，是沉默。
“解决了。”他只有三个字。
林梓琪愣住了。
解决了？
这么快？
怎么解决的？
她难以置信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空空如也。
那些凶神恶煞的人，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墙壁和门板上残留的油漆痕迹，证明着昨晚和今晨的惊心动魄。
她颤抖着手打开门。
楼道里安静得出奇。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她，她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李佳茵也跟了出来，看到空荡荡的楼道，先是茫然，随后爆发出更加激烈的哭声，是压抑到极致后的释放。
…………
一个小时后，林梓琪坐在了一家高级咖啡馆的包厢里。
对面是沉默。
他换了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装，比起昨晚酒吧里的沉肃，多了几分随和，但那双眼睛依旧深邃，让人看不透。
“谢谢您，沈先生。”林梓琪低着头，声音细弱，手指紧张地搅动着衣角，“那些钱……我会尽快还您的……”
虽然沉默没说，但她知道，能让那些高利贷迅速离开，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替阿强还了那笔几十万的债。
几十万……对她而言是个天文数字。
沉默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动作优雅。
“钱的事，不急。”他放下杯子，目光平静地看着她，“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代价了。”
林梓琪的心猛地一紧。
来了。
她抬起头，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星耀的合约，需要重签。”沉默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会让苏姐给你一份新的。保底取消，礼物分成你六，公会四。资源倾斜会达到头部主播级别。”
林梓琪愣住了。
这……这哪里是代价？
这分明是天上掉馅饼！
取消保底，但分成比例提高，还有顶级资源……这意味着如果她做得好，收入将呈几何级数增长！
“为……为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看好你的潜力。”沉默看着她，眼神锐利，“你有其他主播没有的特质——生涩的坚持。这在某种程度上，是更高级的诱惑。但你需要更专业的规划和更大的平台。”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更具压迫感。
“但是，新的合约期限是五年。违约金的数字，会让你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林梓琪倒吸一口凉气。
五年……卖身契。
高昂的违约金，像一道沉重的枷锁。
这意味着，在未来的五年里，她将彻底与“星耀传媒”，或者说，与沉默捆绑在一起。
失去自由，但换取一个看似光明的“钱”途。
“另外，”沉默继续道，语气依旧平淡，却抛出了更重的砝码，“李佳茵的债务，我可以一并处理。但她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圈子，回老家，或者找份正经工作。我会给她一笔钱，足够她安稳生活一段时间。”
林梓琪彻底震惊了。
他连佳茵都考虑到了？
这条件优厚得让她感到不安。
“那……我需要做什么？”她声音干涩地问，“除了……直播？”
她紧紧盯着他，生怕他说出那个她最害怕的要求。
沉默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
“做好你的主播。”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守住你的‘底线’。这就是我需要的。”
他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想好了，联系苏姐。”
说完，他便拉开门离开了。
包厢里只剩下林梓琪一个人，和她面前那杯早已冷掉的咖啡。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她的大脑。
优渥的新合约。
沉重的枷锁。
佳茵的出路。
还有……他那句意味深长的“守住你的底线”。
他到底图什么？
真的只是看好她的“潜力”吗？
…………
回到出租屋，李佳茵还处在恍惚中。
林梓琪将沉默的条件告诉了她。
李佳茵听完，沉默了许久。
然后，她抬起头，脸上是林梓琪从未见过的疲惫和清醒。
“琪琪，我错了。”她声音沙哑，“我以为找到了捷径，其实掉进了最大的坑。阿强……他根本就是个垃圾。”
她苦笑着，眼泪又流了下来：“那些打赏，那些包包……就像一场梦。现在梦醒了，除了债务和一身脏，我什么都没有。”
她抓住林梓琪的手，用力握着：“你答应他吧。这是个机会，对你来说。别像我一样……”
“那你呢？”林梓琪反握住她的手，“回老家吗？”
李佳茵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即又强打起精神：“嗯，回老家。我妈昨天打电话，说托关系在县城的商场给我找了个导购的工作……虽然钱不多，但……踏实。”
她看着林梓琪，眼神复杂：“琪琪，我们……可能要走不一样的路了。你留下来，好好拼。我……我回去重新开始。”
姐妹俩抱在一起，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有对过去的悔恨，有对未来的迷茫，也有对彼此的不舍和祝福。
…………
三天后，李佳茵收拾好了简单的行李。
林梓琪帮她叫了车，送她去了火车站。
站台上，姐妹俩依依惜别。
“照顾好自己。”林梓琪红着眼圈嘱咐。
“你也是。”李佳茵用力抱了抱她，“别硬撑，实在不行……就回家。”
火车开动了，载着李佳茵和她的过去，缓缓驶离这座充满欲望和挣扎的城市。
林梓琪站在站台上，直到火车消失在视线尽头。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着身后这座庞大而陌生的城市。
阳光有些刺眼。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苏姐的电话。
“苏姐，新合约，我签。”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挂掉电话，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星耀传媒”发来的、条款苛刻但前景诱人的新电子合约。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将真正意义上，独自一人，在这片深不见底的直播海洋里，奋力游下去。
为了生存，也为了那个看似遥远，却必须抓住的、可能的未来。
而沉默，那个神秘的男人，究竟是她的救赎，还是另一个更华丽的陷阱？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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