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对于呈藏剑的问题心里一愣,又留神注意呈藏剑的表情,心道:这家伙不会心里头有病吧!
我和潘玉是朋友,至少在表面上。
你和潘玉也是朋友,至少在表面上。
而且我们还是同门师兄弟,大家就算成不了好朋友,维持一个普通朋友的关系还是没问题的,为什么会对我有这么深的戒备呢?
如果潘玉对外显露真身的话,许仙现在已经明确的将这家伙确认为情敌,而且还是需要重点防范的那种。
但呈藏剑应该是不知道潘玉真实的性别的啊,不由形成了一个可怕的推测,本来风流儒雅的呈藏剑在他眼中也忽然变得可怕起来。
呈藏剑见许仙只盯着自己却不答话,又道:“许仙你可知道如今朝野上的情势?”
许仙摇摇头,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呈藏剑道:“今天弹劾潘王爷的奏章足有十二封,来自各个部院,甚至是他所管辖的兵部都有两封,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意思?”
许仙继续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呈藏剑重重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我不妨同你说句交浅言深的话,潘家如今已是危矣,听闻你现在就住在潘王府中,若真有了不测之祸,牵连之大,超乎想象。”
许仙闻言笑道:“呈兄还是莫要危言耸听吧,潘家家大业大,怎么会说倒就倒。”今晚他就打算一探仇王府,为潘家解决这个危机。
而且就算真的倒了,他也有信心保得明玉无恙,更别说牵连到自己身上了。
但这些话自然没法同呈藏剑言明,只能打着马虎眼。
呈藏剑恨铁不成刚,也只能耐着性子道:“若你只是想要依附潘家的势力,我劝你还是早日收手吧!有老师在,有我父亲在,或可保你无恙,不然的话……”
许仙却也不生气,呈藏剑虽然有图谋不轨的嫌疑,但是行事的风度还是有的,这些话也算得上光明正大,并没有耍什么阴谋诡计,如果自己只是一个凡人的话,他的这些话也确实对自己有好处,甚至有可能在关键的时候救自己一命。
许仙道:“多谢呈兄指点了,只是呈兄你呢?”
“我?”
许仙斟酌着话语道:“以后你也要同明玉绝交吗?”
呈藏剑毅然道:“我同明玉虽然相识不过一年时间,但却是倾盖如故,情同手足。她若有难,我怎能不帮她呢?”
许仙笑道:“呈兄如此豪迈,我又怎能居后呢?”
呈藏剑道:“说句不中听的话,此间事非一人之力所能扭转,许兄你就是呆在明玉身边也改变不了什么,还可能徒然被连累,不如早些抽身吧。”他确实有资格说这个话,他虽然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巡察使,但父亲却是当朝御史大夫,掌握天下言官的口舌,他身为家中独子,确实能够通过家庭来影响朝堂,在关键的时候助潘玉一臂之力。
在表面上,许仙文名再盛,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举人,和他这顶级的公子哥相比,差了不知多少个层次。
但他能够毫无傲气同许仙这般倾心交谈,本人的修养与城府,显是达到了一个极高的层次。
然而许仙举起手中的茶盏,以茶代酒,道:“那我就替明玉谢谢你了,但呈兄的一番好意,我也只能谢而不纳了。”却仿佛丈夫替妻子感谢公事上的同事一样。
他并不认为自己凭着一身修为,就能包打天下。
呈藏剑身后的势力不小,若能够真心的帮助明玉,他自然是高兴的。
至于呈藏剑有什么别的想法,那无所谓,只要他不耍阴谋诡计,这个气量与自信,许仙还是有的。
呈藏剑本能的举起茶盏回应,却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费了那么多的唇舌,竟然毫无作用,而且你有什么资格替她谢我,见着许仙敬来的茶盏,心中一怒,“啪”的一声放下茶盏,道:“许仙,我一心为你着想,你今日不决,来日必有大祸。”他刚才的话虽然另有私心,但确实是对许仙好的。
他还以为许仙利令智昏,一心靠上了潘家这颗大树,心中不屑中夹杂着鄙夷。
许仙微微而笑道:“呈兄,难道只许你义气干云,我就不能重情重义吗?而且就算是无用,我也选择呆在她身边,有什么问题吗?”他们的命运早已牵绊在一起,而且也并不是没有用。
呈藏剑望了许仙的双眸一会儿,那双眸子始终澄澄净净、坦坦荡荡,他的经验告诉他,能拥有这样眼神的人绝非卑鄙小人。
拿起桌上茶盏同他轻轻一碰,以袖掩口,潇洒的一饮而尽,道:“是我失言了。”
呈藏剑的眸中忽然现出迷茫之色,是啊,难道只许我义气,就容不得他人义气吗?
以自己的性情,遇到许仙这样的人,本该痛饮三百杯才是,但不知为何却总是看他不顺。
难道是为了潘玉?
呈藏剑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到潘玉之时,她才不过十三四岁,在潘王的寿宴上有了一面之缘,那微笑中含着冷漠的俊美少年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象,但也只是印象而已。
因为潘玉一直在江南求学,而真正的初逢还是在去年,潘玉回京之时,她骏马之上绝世无双的姿态,令他也有了惊为天人的感叹。
而后一番交集,潘玉的风雅与学识,更让自负奇才的他惊叹不已,一时引为知己。
而后的赏花观月,饮酒赋诗,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一直到许仙的到来。
昨日在桃园的第一次相见,潘玉见到他时候,眼中绽放出来的神采,不知为何,微微刺痛了他的心。
因为她在看他的时候,和看自己的时候决然不同。
许仙见呈藏剑沉思,也不去打扰,忽然见呈藏剑浑身一震,目中露出不能置信之色。
许仙问道:“呈兄,怎么啦?”
“没什么,没什么。”呈藏剑连忙低头喝茶,却没注意到茶杯中哪还有茶水。
这时候王文瑞走进房中,许仙与呈藏剑连忙起身行礼。
王文瑞见到许仙,也很是高兴,照旧考察了一番课业,许仙也能勉强支应。
又问起许仙在京中的状况,听闻住他正在潘王府。
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当初在杭州做学政,对于潘玉和许仙的交往了解几分,哪怕是现在潘家将有大难,他也不肯劝自己的学生,只顾性命不顾义气。
但又可惜他的才华,就点了他几句。
在宦途上,这就是有老师和没老师的分别了,若是没老师,就只能双眼一抹黑的乱闯,有时候自蹈死地还不知道,有老师的话,就能知晓许多讯息,避开许多陷阱。
许仙道:“如今的情势,呈兄刚刚已经同我讲过了,只是学生心意已决,只怕连累的老师。”
王文瑞笑着抚着长须,点了点头,道:“只要对得起天地良心,什么事做不得。有道是‘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许仙,你没有令为师失望。藏剑,你能够照顾许仙,为师也很欣慰,藏剑,你的脸色怎么不太好。”
呈藏剑从刚才起就有些神思不属,此刻赶紧道:“多谢老师关心,昨夜休息的晚了。”
王文瑞免不了又教育了一番“养气”的重要性,又提起许仙半年来的诗作,品评了一番。
特别是说起《三国演义》更是兴奋,尊王攘夷的主流思想很是对他的胃口,最后又微微批评,阴谋诡计太多了,总不是好事。
呈藏剑也打点精神陪王文瑞说话,他们一个是鸿学大儒,一个是博学才子,说出来的言论也甚是精妙,许仙这“原作者”反而插不上话去。
偶尔引经据典,更是经史子集,无所不包,让许仙听的云山雾绕。
他是背过不少书,但他也就是个图书馆而已,不可能将那些知识都融会贯通。
而学问上的东西,实在是精微复杂,哪怕是同样一个典故,在不同的地方由不同的人用出来,包含的意思却可能是截然相反的。
现代那些所谓的国学大师绑在一块,也不一定能和他们说的上话,无他,生活环境不同。
他们不会讲什么国学,因为国学就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琴棋书画对他们而言,是像后世看电视一样正常的娱乐活动。
而且他们在这个生活环境中,无疑是站在领域的顶峰。
但许仙背的那些书也不是没用,起码看起来还是很“有才”的。
若他真的只是会抄袭几首诗,或者凭借所谓的现代经验,现在已经是原形毕露了。
许仙就这么紧张的度过了一个上午,张文瑞午间留许仙与呈藏剑用了一餐,才任许仙与呈藏剑离去。
许仙出了王府大门,方才松了口气,感觉听这两个人说话比和人打架还累。
再一次跨上骏马,同呈藏剑在王府门前告别,望着呈藏剑离去时的背影,许仙忽然有些能够理解他此刻的感受。
但是理解归理解,非分之想什么的,还是省省吧!
许仙现在急着回去潘府,不知道潘玉同云嫣谈的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