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许仙也觉得自己的心神同这天光一样透彻坦荡,一点也没有常人初醒时的混沌。
他感到自己心神中那一团金色的光芒原本还有些杂色,现在都褪尽了,变成纯粹的金色。虽然没人指点,他也明白自己应该是更进一步了。
但是依旧说不上这团光芒有什么用处,许仙不由暗自猜测,传给他这法门的道士传的估计也不是什么高深的道法。
虽然名字好听,叫什么《星海传习录》,但放在武侠小说估计也就是《铁砂掌》之流。
这心思若是教传他心法的太阴真人知道了,他为之付出毕生精力的东西竟然被人当作铁砂掌一样的大路货,怕是也要道心震荡,不管什么功德是非,直接引天雷活劈了许仙。
不过他若是见了许仙现在的境况,大概会忘了引雷决怎么使。只因现在许仙的状态实在是太奇怪了。
大道三千,天下道门道法也是无数,各自修行的方式也不尽相同,不同境界的名目也不一样。
但若是笼统的分个阶段的话,大概都可分为“筑基—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练虚合道—破碎虚空”这些阶段。
星宿海的法门另辟蹊径,完全抛却肉身而修神魂,“点星”正是对应“筑基”,而后完全舍去了“练精化气”开始聚累星力“练气化神”。
但是承天借力,非有大机缘不可。
因为修道之处,都是凡人之体,说什么引天地灵气都是傻话,主要还是靠着平日里吃的那些五谷杂粮,从自己的身体中练精化气,才是正途。
只是这条正途也缓慢无比,全靠着一股水滴石穿的韧性。
许仙正是这有大机缘的人,不但有机缘,而且凭着奇异的世界观,点千古未有的太阳星做主星。
本来炼神还虚,先要清心静念,纯澈魂魄,练就阴神。
再阴阳相转,练就阳神。
阴神不过跟鬼魂相似,只有阳神才是神仙的手段,聚则成形,化则成气,身外化身,真正脱离了肉身皮囊的束缚。
如果说筑基是修道者刚刚跨进门槛的话,那么阳神就登堂入室,修行之道才算是真正开始。
许仙修行的时日尚短,本来至多也就是阴神的阶段,但太阳本是天下至阳的东西,靠吸纳太阳星力的纯澈魂魄的许仙,现在这样是阴神还是阳神,恐怕连他的师傅都说不出来。
不过许仙现在可不了解自己现在的奇妙之处。
因为不懂任何使用的方法,他现在就像是只会攒钱不会花钱的守财奴,空有家财万贯,却不知道怎么用,就以为这些家财只是看着好看的。
若是旁的法门,走练精化气的路子,现在许仙或许还可以过一过武林高手的瘾,但偏偏星宿海是“修神不修体,修心不修身”,本着“反正这身皮囊是早晚要抛弃的东西,练它干什么。”这样的心思。
不懂任何法门的许仙就尝不到多少甜头,只是他现在凭着修炼此法,才能够过目不忘,成了秀才。
心中倒是常常感激那道人的恩情。
所以倒不会对这门功法有什么懈怠,每天都当作最重要的事来做。
才能在区区数年间达到阴神练就,心意通明的境界。
修行之道,无论道佛,关键还是看一个心字,心若悟了,自然就是通天大道,心若迷茫,再怎样努力也只能在原地打转。
圣人有云: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回不改其乐。
说的是他的弟子颜回,在困顿的生活中依然能够安乐如故。
但这是连圣人也要夸赞的境界了,普通人又有几个能在那种境况中将心平静下来呢?
许仙也是这样,虽然性格洒脱,再加上再世为人更多了几分随意,但家中的贫苦又怎能丝毫不去顾及呢?
这种顾及初时候还不太明显,但随着他修行的加深,渐渐的成了一种桎梏。
修道所需要的东西,无非“法,财,侣,地”四个字。
“法”就是方法,也就是所谓的法门道法,这是前提,不然枯坐家中胡思乱想,又算什么求道。
这一条许仙早已得了,就是他现在所修行的法决。
而仅次于法的就是“财”,还在侣和地之上,只因为世俗中人,若是连饭都吃不上,整日为生计奔波劳苦心神不宁,抬头所见,尽是他人鄙夷的目光,心中也难免自惭形愧。
想把心静下来都做不到,说什么修道就是一句笑话。
而许仙直到今日才算是衣食无忧,唯一的姐姐生活也有了着落,将心中那一点烦恼抛开,再抬头自然就是通天大道,好不畅快。
许仙回头见潘玉的床铺已空,一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此时窗扇大开,阳光洒入,看得出来,屋里已经被打扫过一遍,青木桌上,鎏金的香炉缓缓的吐出一缕青烟。
许仙照着清晨的阳光,安然躺在床上,书院里的床被比家里要舒适很多,躺在这古色古香的房间里,许仙才找到点穿越者的优越感来。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歌迟迟。”许仙不由感叹“若是诸葛卧龙连饭都吃不上,整天忙于生计,怕是也没这样的雅兴。人生中的种种意趣,还是先得吃饱穿暖才能明白。”
“好诗,好诗!”一声赞誉将许仙从胡思乱想中拉回来。
潘玉正提着一个食盒,赞叹的看着自己。许仙不好意思的笑笑道:“这是我小时候,一个路过的和尚吟的,你可别旁人说。”
潘玉莞尔一笑,却不再提,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
“来吃点东西吧!”说这话潘玉将食盒一层层的排开,却是些精致的器皿中装的小菜,稀粥,笼包。
潘玉拿了白瓷小碗盛了一碗粥递给许仙,手持着碗,分不清哪个更白皙细腻些。
许仙接过,感觉让这样的人物伺候自己真是大大的舒服,却还有那么一点不安。
两人相对而坐,遵循着食不语的规矩,默默吃饭。
许仙吃过早点,感觉心中安适,不由感叹道:“明玉,你真是个大好人啊!”
潘玉正小口吃着粥,闻言一笑:“昨夜还要割席断交,今天倒成了大好人了,汉文兄的心思还真是神鬼莫测啊!”
许仙脸上一红,却不好言说。
只是依稀间感觉面前这为美玉一般的公子似乎又恢复了平日那种淡定从容,玩笑间也是甚有分寸,莫名其妙的心中微微有些怅然。
梳洗罢了,来到门外,只见书院的广场的影壁墙前围了一些人,正在议论纷纷。
许仙走上前一看,墙上贴着昨日试考的榜单。
许仙仔细从榜中间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潘玉却不费这个麻烦。
却是因为他的名字高悬榜首,乃是这次考试的头名。
这时几个学子上前,似乎和潘玉相熟的样子,纷纷向他道贺:“潘兄果然又是头名,不愧这江南第一才子的雅号啊!”
潘玉连说不敢,自然而然同这几个人寒暄,立时就成了这小团体的核心。
潘玉一边应付着,一边四下打量,正想着莫要冷落了许仙,却见他同他那个叫王安的同乡凑到一块,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样子,不禁微微摇头。
学子中一个十分儒雅的年轻人时刻察言观色,见潘玉对许仙似乎有所不满,就叹道:“虽然能来觐天书院的都是才学俱佳之人,但也难免有徒有虚名之辈。有了在小县城里妄称什么神童才子,一到了这杭州府就原形毕露了。特别是许兄,昨日未免太孟浪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