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心中沉吟,她实在不愿意在这时候,去游什么赤壁。
比起这个,她更愿意和身边这人流连于山水之间。
更何况,那可是花酒,平日里很习惯的东西,现在怎么想都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不过他也不是好色之徒,可他还说过自己也想三妻四妾来着,而且那彩凤又是那样的美人。
从来果敢决绝的潘玉,拿出这两张请柬,很是犹豫了一番。
但责任就是责任,这江南巨富的儿子,是不能不结交的。
春日融融,杨柳萌芽,在千条丝缕中垂下星星绿意,画舫就泊在柳树之下,涂成朱色的船身绘着云雾波浪,趁着龙头状的船头,显得极是气派。
船上或站或坐,几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谈论着,不是惯常的诗词,而是近来两个风云人物。
“夏兄,你说那词真是许仙做得,他看起来不似个文采风流的人啊!”
夏子期点点头,却不愿多说,这段时间许仙同潘玉游山玩水,心里最不是滋味的怕就是他了。
经常咬着牙想“若是我和潘玉同室,现在我就和潘玉谈笑。”现在谁都看的出来,潘玉是将许仙当作知交好友来看待。
另一个书生却道:“不过是巴结上了潘家公子,有什么了不起的。”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嗅得到一股子酸味,但这话不说憋在心里又委实难受的紧。
平步青云谁都想,但若平步青云的是身边的人,还是原本自己看不起的人的话,那滋味就复杂的很。
几人顿时议论起来,近来许仙实在是让人侧目。
王学政的入室门生,潘公子的知交好友,施恩于江南巨富,作词闻达于诸侯。
这几样好事,任何一样都能让人眼红心热,更何况还是落到这么一个人身上。
“诸位请止吧,汉文的才学人品,哪样不高于我等?如此背后议论,有失君子之风。”宁采臣皱眉眉头听不下去,这次他也被邀请在内。
他同许仙一番相交,而后许仙又救了她至爱之人,早就引为平生知己,此刻听几人越说越过分,才发声阻止。
平日里活跃的金圣杰一直皱着眉头沉默不语,这次老头子给他下了死令,这两个人必须请到,现在离开船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两个人却一个都没来,怎能令他不怒。
他的性情此刻已经忍道了极处,又听几个儒生酸拉吧唧议的论个不休,心中更是不耐,直道:“不等了,不等了,开船,开船。”
彩凤依着窗栏,脸上带着慵懒的神色,但细长的凤目流转间却丝毫无损华贵的气度,反而更显得美丽而从容,“青鸾,潘公子来了吗?”
“小姐,你都问了第四次了,现在已经过了时辰,那潘玉怕是不来了吧,金公子吵嚷着要开船呢?”青鸾不高兴的说。
她不知道那潘玉有什么好的,不就会吟两首酸词,长的俊俏些吗?
不过她耳濡目染,也知那不是什么酸词。
而说潘玉长的只是俊俏,那也是昧了良心的。
但他就是不喜欢那娘娘腔的潘玉。
彩凤没有形象的打了个哈欠道:“那金公子也是胡闹的性子,他花那么大的价钱组织这次江游,有一多半是为了结交这潘家大公子,若是潘公子不来,他老头子定然要骂他个狗血喷头。”就算再怎么放纵,这种江游的价钱也不是一个金公子负担的起的,必然有金万成的身影在,她早已看的明白。
“来了,来了,潘公子来了!”一声呼喊,穿上的人都抖擞了精神,夏子期的脸上已经浮出“真挚”的笑容来。
金圣杰看的一阵冷笑,可也勉强收起不快来。
远远两个人影,都是高挑的身材,潘玉生于北地也就罢了,许仙是个南人,偏偏也如此高大,真是令人不快。
金圣杰先是望向久闻大名的江南第一才子,潘王潘璋的独子,自从仇王府被灭门,作为硕果仅存几个王,潘璋虽不比梁王据相国之位,但也是掌实权的户部尚书,盘了一张人际大网同梁王斗了个不分胜负。
“好个风流人物!”金圣杰忍不住赞道。
谈笑自若,举止有度,即使是金圣杰这狂傲人物也忍不住称一声“浊世佳公子”,这样的人物就是不是潘王之子,又岂是池中之物。
再看许仙更是大惊失色,总算明白什么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见过许仙两次,第一次在元宵佳节,心中还有些不屑。
湖心亭大雪偶遇,风雪中的姿态,偶显鳞爪,已使自己再不敢轻视于他。
而这才隔了不到一个月,再看他却有一种“风骨已成”的感觉,容貌依旧是那一副容貌,衣衫依旧是那一袭衣衫,但挥洒间的风范,却朗朗如日月入怀,就算呆在潘玉这美玉旁边,也绝不能掩盖他的气度神韵。
却不知许仙修行渐深,心地坦荡,这时自然显得器宇轩昂。
如果刚才那些议论让金圣杰怀疑许仙是走了狗屎运,但现在却要说一声,我交朋友也要交这样的,我收门生,也自该如此。
刚才等待的不快不知不觉间烟消云散,金圣杰率先迎上去道:“在下金圣杰,见过潘玉公子。”
潘玉连忙还礼“金兄哪里话,我们刚从山上下来,一路紧赶,还是来迟,还请金兄见谅才是。”其实一路上二人悠悠游游,潘玉见个茶铺都要进去吃杯茶再走,许仙催她她也不急,心里只想着赶不上就算了。
二人登船,许仙一见宁采臣正自含笑看着他,朗声道:“宁兄,好久不见了,嫂子还好吧!”宁采臣只是拍拍他肩膀,也不说什么感激的话。
船上自有一番寒暄,不过这都是潘玉的工作了,许仙只是同宁采臣谈笑了几句,就转眼望这春日的西湖。
水光潋滟,碧波万顷,春风和煦,正是出游的好时机。
解缆行船,水波一圈圈的荡漾开来,这次赤壁之行终于开始了。
杨柳岸上,一个男子,看着许仙,咬牙切齿。
他心仪的女子要和这让他受了奇耻大辱的男人一起去游什么赤壁,更是令他怒火中烧。
但又冷笑几声,在杭州他或许奈何不了许仙,但到大江之上,就由不得他自做主了。
“楚施主,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旁边一个和尚满脸犹豫,全不似平日的果决。
正是那夜没有出手的兄僧石和尚,自那件事后,他虽然毫发无伤可是心惊胆战了很久,还专门去查访了申屠仗的埋骨之处,本想掘出来一辨真假,但终归还是磕了三个头离去了。
那夜所见的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也分辨不出。
楚剑雄皱皱眉头没有说话,旁边一个文士已道:“石和尚,你平日里也是条汉子,这口气你咽的下去,我咽不下去。”他不懂武功,所以那夜负责引火,但最后功败垂成,还搭上几条人命,特别是最后听到那许仙这个名字,更是誓报此仇。
至于什么恶鬼杀人,他是一点都不相信,据他分析,那申屠仗怕也是练了不为人知的绝世武功,而且那夜应该只是偶遇,不认得许仙。
这些日子,凭着楚剑雄的声望,洒下人去,在江南根本没有他活动的形迹。
这就只能证明一件事,这申屠仗要么真的已经死了,要么就已经离开了江南,到时候大江之上,将这些人屠个干净,谁知道是哪个做的,就算申屠仗回来报仇也是不怕的。
他这一番思虑周密,合情合理,不负江湖上“鬼秀才”的名号。
这也是他这个不会武功的文士先生在这群豺狼虎豹的江湖人中生存下去的法门。
楚剑雄也是听了他的分析也才下定了报仇的决心,毕竟再要面对申屠仗,他也没这个胆气。
石和尚脸红了一红,但却没有出口反驳。
自从他用铁棒棒杀了三个欺负他的师兄逃出寺院,他就再也不信什么我佛慈悲的鬼话,而后凭着天生神力加一身武功在江湖上闯出了偌大的名头。
但逃跑时,寺门前月光下师傅皱着眉头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场景,一直在他心间萦绕。
回不了头了,他握紧手中的铁棒,这上面已经不知沾上了多少人的血,四顾周身都是一片血海。
将这心事抛开,若不杀个痛快,那就死个干净好了。
楚剑雄望着画舫远去,那里面有他之所逑,那傲然独立的女子,一直令他魂牵梦绕,他曾再去找过她,但都说被一个姓金的公子给包了,他再次掏出钱财,那老鸨眼中的鄙夷让他差点一掌毙了他。
他知道这个金公子是谁,不就是一个纨绔公子,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和他心仪的那位女子说话,更遑论为他弹琴陪她饮酒了,这些场面他想起来就恨不得去杀了他。
但只要这次事成,她就是属于自己的了,这种事想起来就一阵心热。
画舫中的诸人对这些尚毫无察觉,只有许仙皱了皱眉头,感觉些许不安。
西湖深处,一双铜铃大的金色眼眸直盯着画舫,如同狩猎的野兽。
听说那上面的人都是色狼!
色狼应该可以吃吧!
好想吃人啊!可爷爷说不能随便吃啊,但那是色狼啊!听说是很坏的人啊!而且那个人说过,人好吃的要命。
心里纠结着,不由摆动着身体,在平静的湖水中掀起一阵浪涛。这时画舫已经驶离,没人注意到身后涌涌翻滚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