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热…………真的好热…………”
位于一条人来人往狭窄街道上,一名肩上挑着两桶水的年轻挑水夫呢喃着。
太阳攀得越高,天气就越加炎热且干燥。
无论历尽了多少沧桑,洒下了多少鲜血,明天的阳光终将照耀这座位于海岸的的古城之上。
午后艳阳高照,夏季的太阳就使温度爬升至快三十多度左右。
即便是当地人也会受不了。
炙热的黄色火球高挂天际,宛如巧取强夺般将每一滴水分自大地上蒸发,对生命的泉源没有任何怜悯之心。
尽管当下热得让人汗流满面,街上许多行人仍把自己包得紧紧的。
没了这层防护,毒辣的阳光不但将炙烤皮肤,甚至让眼球尝到灼烧般的痛。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从沿岸那头不时会吹来阵阵海风,咸咸的湿凉气息稍稍舒缓艳阳所带来的不适。
“借过、借过一下!好心的先生,借过一下!”
挑水夫必须不断大声呐喊,好警告周遭的旁人让路。
放眼望去,眼下这座城市的房屋大多仅有一层或二层楼高,并且用稍加雕琢的纯白色石头依着山坡砌成,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
整座城市盖得非常密集,房屋之间的距离也很近,就像是一个非常紧密的松果。
城室内的街道非常狭窄,几个并排行走的人无法轻易通过。
这里街道多半为台阶式,狭长的街道上拥挤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两旁的店铺更是连成一片,并且摆满了各种富有民族特色的手工艺品、商品或食物。
“来哟!来哟!新鲜水果喔,不尝一下可惜嘞!”
“这些是来自外国的陶器,既美观又实用,摆在家中绝对能增添奢华风情。”
“刚补上来的鲜鱼,不论你要哪一种这里都有喔!”
摊贩占满了街头巷尾,高亢的叫卖声,嘈杂的议价声,在人群的上空回荡,异常热闹。
在这里,雪松油、檀香、肉豆蔻、亚麻子、甘松油和熏鱼,全都在开放的市场贩售。
路边小吃店和茶馆散同时发着阵阵诱人的香味,再加上与行人的体味结合在一起——难以想像,没错。
无庸置疑地说,这座沿海城市是个又热气味又浓厚的地方。
它多采多姿,充满活力与机会的城镇;对于一座城市来说,此一气息又可以被称之为“繁荣”二字。
挑水夫当然也注意到了,走在街上不只有人类——更精确地说,路上还有形形色色的野兽人。
他们被人类称之为野兽人,也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无论是扛着巨大货物的牛头人,抑或是手里拿着怀表,嘴里念念有词赶着去哪儿的兔子人,另外还有聚在一起无所事事,好像在等待着麻烦发生而去凑一脚的鼠人们,手持大刀或利剑巡逻的各种肉食猫科兽人;仅仅是在旁伫足观察,便感觉自己成了这个城镇上人们共同营造出的日常风景里的其中一小块拼图。
虽然他偶尔能瞥见一些人类男性或女性,但大多都是毛茸茸的身影(或至少,拥有野兽的耳朵和尾巴)。
这些野兽人的穿着更加光鲜亮丽,即便不是盛装也算得上相当得体。
另一方面,人类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们大多数衣衫褴褛,衣服材质也都是最便宜的麻布或羊毛制品,充分展现出人类与野兽人双方之间的地位差异。
挑水夫挑水夫再次意识到,自己是一名人类奴隶的事实。
究竟自己为何会沦落于这般田地?
他暗暗心想。
几个月以前,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渔夫罢了。
可是某一天当他在外捕鱼的时候,却遭到几艘不知从何而来的海盗船袭击。
结果,他就发现自己身在野兽人的领土内,替他们做着各种各样的苦役。
“你挡到我了,能让开吗?”
正当挑水夫沉浸于困惑的思绪时,银铃般的女性嗓音忽然传入他耳中。
挑水夫抬起头,眼前正好映入一抹高挑的身影。
“好高的女人…………”
即便认为自认为不算矮小,但她将近有一米七之高吧?挑水夫猜想。
她全身上下包在一件羊毛斗篷之中,就连大半张脸都盖在兜帽之下,只有几根少见的银色发丝自透露出来,反射着天上刺眼的阳光。
她的站姿有点特别,尤其是头部仰起的角度不大一样,略为高耸的颧骨在脸庞上构出深刻的线条。
这名身材高挑的银色女子挡住了挑水夫的去路;抑或是相反?由于街道狭窄的缘故,扛着两桶水的他占据了这一条通道的空间。
“能让开吗?我正赶着回家。”她说,不只语气冰冷到了极点,就连那陌生的口音都是从未听过的。
明明气温极为炎热,但她的眼神仿佛能让万物冻结。就连挑水夫都不禁浑身颤抖一下,嘴上也连说好几声抱歉。
“啊,抱歉。我这就——呃啊!”
挑水夫试着转过身来让出一点空间,但另一名走在他身后的水牛兽人却完全没意识到前方发生的事情,直接一头撞上了挑水夫。
后者摇摇晃晃地跌在路上,而挂在扁担上的两桶水也全撒了出来,甚至还泼洒并沾湿水牛兽人身上的衣服。
这头水牛兽人的身高至少有两百公分,深色的肉体拥有精壮结实的肌肉。
此“人”的外观比起人类更接近野兽,精准地说宛如一只用两条腿站立的花水牛,头上还有弯钩型像鱼钩一样的巨大牛角。
“完蛋…………”
“混帐东西,走路不看路的吗!”
挑水夫还没反应过来,比他半边脸颊还大的拳头马上就朝着自己袭来。
“没用的废物人类!这下我的衣服都被弄湿了,难不成还得回家去换吗?啊!”
水牛兽人当场对他一阵拳打脚踢,拳头如狂风暴雨般降落在他的躯体上。他一边怒骂,一边毫不留情地痛扁挑水夫,顿时将他揍得遍体鳞伤。
“对、对不…………噗咳………请原谅………请大人原…………”
挑水夫试着向对方道歉,但水牛兽人完全不把眼下这名人类当成一回事。
而周遭其他路过或开店的野兽人不是冷眼旁观,就是刻意改道而行,没有谁愿意伸出援手,冷漠的行径与方才热闹无比的氛围相差甚远。
而那些与挑水夫同为人类的同胞,连目光都不敢停留在他身上。
在这个当下,挑水夫感觉自己就像是掉入水中一般,所有事物仿佛都慢了下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却被自己的血呛得连眼泪都掉了出来。
呼吸变得异常困难,一股强烈又难闻的铁锈味自嘴里窜出。
我要死了吗?他心想着。
“住手。”
突然间,宛如冬季湖水般透明洁净的女性嗓音阻止水牛兽人的动作、也阻止他活活打死挑水夫。
挑水夫勉强动了动眼皮,挣扎着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拯救者。模糊的视野被汗水与鲜血给沾湿而模糊起来。
“…………是刚刚那个…………叫我让路的女人。”
银发女子的身上带有某种魔力,周遭的群众瞬间就让出个宽敞的空间给她一人,而且她背后马上被一大堆兴致勃勃的围观群众所堵住。
他们之中甚至在光天化日之下交换赌金,连贩卖卖饮品点心的摊位从上一秒绝对不从存在的地方蹦了出来。
人们总是喜欢看热闹,特别是在这座城市。
“你刚刚说啥来着?”水牛兽人怒瞪这名不速之客,眼神凶恶得可以杀人。
银色女子冷冷说道:“再打下去没有什么意思,你还可能会失手杀死这名挑水夫。这只雄性人类终究是其他兽族的奴隶。你杀死他的话铁定得赔上对方一笔钱,弄不好还得被判处劳役。快点住手吧。”
“区区一只雌性人类,竟胆敢命令我!”
“我只是提出一个任何拥有理性脑袋的动物,都会得出的结论罢了。”
“哼,我看你是看不惯同胞被欺负吧?,想叫我住手并替他求情吧?你这算求人的态度吗?”水牛兽人说:“假如你跪在地上替我舔脚,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不,重点是你很碍事。”
水牛兽人惊愕得瞪大双眼,就连嘴巴都张得开开的,似乎完全没料到竟有雌性人类胆敢以这种语气对他说话。
“我一整天在外头工作已经很累了。我现在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结果你却偏偏要挡住我的去路。”
一整天在外头?
工作?
她难不成是名妓女吗?
尽管对救了自己的恩人而言实在不怎么礼貌,但挑水夫在听见这句话以后也不禁怀疑她的工作究竟是多么“见不得光”。
毕竟在他这辈子所受文化薰陶下,都认为女人的天职便是在家照顾与教育孩子,并且尽心尽力侍奉丈夫。
然而在这座野兽人统治的城市中,似乎又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总之赶快让开,真令人感到不悦。”银发女子说。
“哈,我看你只有这张嘴巴厉害罢了!你们最终只能在强大的兽族下摇尾乞怜讨生活,作为取悦我们的玩物活下去。人类这个种族究竟还有什么价值,我想我这一辈子事都无法理解啦!”
含有嘲讽与辱骂的话音一落,原本吵闹的四周顿时陷入寂静。
――她是会哭着跑开?羞辱得满脸通红无法反驳?抑或是气得转身离去?
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在与水牛兽人眼前闪过。
然而,银色女子却再度做出超乎众人的反应。
“太愚蠢了。”
“咦?”
面对水牛兽人一连串的嘲讽,银色女子丝毫不将他放在眼中。
“俗话说,思考是活着的证明――假如真是如此,那我实在很怀疑你究竟是不是一具尸体。唉,我不想再争论了。你当然无法理解人类,因为你实在太傻了,也许你存在的唯一用处,就是赶快让路,别在这里传染你的失智。”
“臭…………你这臭婆娘!”
水牛兽人的理智线彻底断掉。
“看来不给你一点教训可不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嗖!
伴随着响亮的怒吼,银发女子察觉一道划破空气的呼啸声逼近。
同一时间,她抓起位于身边的一张木椅就往自己面前一甩,在场的众人(以及兽人)只听见碰一声闷响,那张椅子顿时应声而碎!
看似结实的椅子正好被水牛兽人挥出的拳头给击碎,无数木片连同旁观者惊呼声在空中飞散开来。
水牛兽人捏了捏拳头,露出一副极为凶狠的神情;要知道,这种猛兽的拳头打在脸上,就算没死也会丢掉半条命,再不济,可能牙齿都保不住。
光凭声势就能想象出被打中一拳以后,身体会发生什么样的惨剧,给敌人带来强大的心理压力,让敌人忍不住想要远远逃开。
但人类女子却始终淡然应对。
“竟然毫无理由就挥拳过来,你知道你比自己口中的低等人类还要更野蛮吗?”银发女子边说边伸手拨了拨自己前额的银色发丝,当她陷入沉思时总会有这种习惯。
“我会把你压在地上,让你尖叫着求饶!”水牛兽人咬牙道。
“我只是叫你闪边去。”
“看招!”
“唉、所以我才讨厌粗暴的家伙。”
没有人听见女子的轻叹。
紧接着,水牛兽人开始对人类女子发动攻击,一连串拳头和巴掌立刻袭向后者,前者还试图用牛角攻击后者。
只见银发女子当场闪过一记正拳,不过对方拳头所带的摄人风压,竟正好将她头上的兜帽掀了开来。
“好、好美的人…………”挑水夫不禁呢喃道。
这名人类女子有一头长度及腰,极为稀有的白银色秀发。
她是个五官深邃的绝美人,气质犹如女王般威风凛凛。
一双翠绿色双瞳闪烁锐利的光芒,看起来就像一只猎鹰般致命,沉着冷静又暗藏某种危险。
尽管身上披着羊毛斗篷,依旧掩盖不住那身凹凸有至的姣好身材。
年约三十岁的她散发出成熟女性的风韵典雅。
她始终露出阴郁冷酷的神情。眉间紧皱不放、樱唇嘴角下垂;即便说浪费了自己生丽质的美貌都不为过。
尽管在这个当下,花容月貌一点用处也没有。
“怎么?刚刚不是嘴巴很呛吗?怎么现在只会闪躲啊!”
一拳就足以把人类打飞出去。
一掌就足以把人类打倒在地。
兽人与人类的差距,在此刻似乎特别明显;而银发女子也充分理解到这一点,所以她绝不随意与对手正面对决。
当掠食者在准备捕猎时,总会专注地盯着猎物,时刻准备着发起攻击。
不论猎物体型大小,一旦被这双眼睛盯上,估计很快就会成为猎食者的美食。
正因如此,银发女子的目光自始自终没有从水牛兽人身上移开过。
她眼神中暗藏的锐利目光,就像是一头锁定了猎物的游隼。
那张精致的鹅蛋脸上透露着是全然冷酷的神情。
一时间,就连群众的噪音远去,耳边只剩下脚步掠过石板地面发出叩叩声响。
银发女子不断地向后移动,变换自己的步伐。
有时前进、有时后退、左侧移步、右侧移步与单脚原地踏步,随时寻找彼此架式中的弱点或破绽,在狭窄拥挤的街道上,身姿轻盈得像在跳舞。
另一方面,水牛兽人强壮巨大且强壮的身躯反倒成为阻碍,总是在最关键的进攻时机受到旁人、货物或墙壁的阻碍。
“看你还能躲到什么时候,喝啊!”
忽然间,水牛兽人的身影有如飞行般迅捷,刹时间便缩短双方的距离;他打算借由瞬间的爆发力,一次就将对手给击败。
“就是现在。”
银发女子的低喃,并没有人听见。
然而在这一刻,众旁观者惊愕地发现她没有尝试躲开或怯步后退,反而勇敢迎上前——
冷冽如利刃的嗓音划破空气。
只见银发女子从羊毛斗篷内抽出一把单手剑,并且在空气中画出八的形状旋转。
她刻意以剑面弹开了水牛兽人的手掌,顺势再往前滑动,同样以侧面平滑的部分狠狠拍打对手的鼻子。
“呜!”水牛兽人摀住脆弱的鼻尖往后退了几步。
银发女子没有恋战,她往后退一步稳住身子,摆出战斗的架式。
她握紧一把单手剑,让剑身与手臂呈现笔直一条线,剑尖直指水牛兽人的脸庞,威胁意味十足——这是长剑式(Posta longa),借由武器的长度保持安全距离、测试敌人,并且能够在敌人攻击后挡下然后瞬间反击。
一剑击杀
“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水牛兽人再度发动攻势。
紧接着,双方展开二度交锋。
前刺、交会、扭转、弹起——每当人形大猫试图逼近她,银发女子便一边往后跳开,并且趁着空档往旁边猛力挥舞。
水牛兽人感觉到单手剑从视野之外逼近,每每都迫使他放弃攻击。
水牛兽人攻击、银发女子抵挡,一来一往谁也不让谁。
水牛兽人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杀气腾腾的气息。
他感到心里热血澎派 并且涌起难以压抑且沸腾无比的情绪。
而银发女子的眼珠迅速打量水牛兽人动作的同时,分析周遭环境的地形。
纵使感受到强烈的杀意,银发女子脸上却不见丝毫情绪波动。
仿佛那扁平的嘴角从没上扬过。
哪怕只是一次,假如她曾感受过某种人类的情感的话……
“区区一只雌性人类!”水牛兽人发出怒吼,显然失去耐性。
他毫无顾忌地扑上前,气势惊人无比,任谁看见恐怕都会当场腿软,但银发女子只是瞇起美目,抓住水牛兽人挥空的空档发动攻势。
众人原以为银发女子会挥砍长剑,可她却做出出乎预料的举动——她反转手中的武器,毫不犹豫地徒手握住锋利的剑身,把双手剑当成了槌子。
下一秒,她便挥出单手剑,剑柄尾端宛如一枚重锤,朝着水牛兽人的牛角大力敲了过去。
随着一声札实的重击声响,水牛兽人庞大的身躯轰然倒的时同时扬起一阵沙尘。
他没死,只是被敲昏过去——来自剑柄的结实敲击,使得牛角的震动直接传达至自身主人的头骨,当场将他震晕了过去。
但或许当这名水牛兽人清醒之后,他会被同类们嘲弄的无地自容;这样的下场可能会更让他想死吧?
“终于…………结束了…………”
另一方面,即便银发女子打倒了对手,她却感觉不到丝毫胜利的喜悦。
头顶上那颗炙热的太阳依旧热得令人吃不消,对于刚才还在与强壮兽人激烈厮杀中的她而言,空气闷热得连喘口气都极为费劲。
喘息……
汗水……
口中的喘息沉重又杂乱,有如是濒死前的挣扎。
胸口的心脏就像是喝了好几罐浓烈的白兰地一样,不断的激烈鼓动!
也许再拖延个几秒,倒下的就会是她自己——不是因为兽人的攻击,而是酷热难耐的天气所造成。
“呼、呼呜…………”
银发女子深深吐息着,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丰满的上围也大幅度地上下起伏着。
“吼喔!”一声震天的野兽咆啸突然响起!
就在这瞬间,世界似乎又开始重新转动,高亢的欢呼声以及各种噪音如爆炸般一股脑闯入她耳中!
“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这大块头竟败给一只雌性人类嘞。”
“竟然输给一只雌性人类,你这头废物别想在这混啦!”
“让我来!让我跟她好好地打一架。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雌性人类,老子要和她战一场!”
亲眼见识到银发女子打倒水牛兽人,其他站在一旁的虎人、狼人等兽人全都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恨不得立刻跟银发女子打一架。
在这些鼓噪与叫嚣之中,同时参杂着一些难以置信的低喃。
“那头从未有人见过的白银秀发,洁白如瑞雪的肤色………”
“咦,她就是传闻中来自从天上永远飘著白雪,放眼望去尽是冻土的极北之地的雌性人类吗?我根本无法想像世界上有那种地方!”
“我还听说过她的暱称是雪狐或银狐什么的…………”
有些兽人抱着双臂,像在思考什么地闭着眼睛。
一些兽人皱着眉头。
有些兽人用说不上友善的目光瞪着银发女子。
另外有些人则是露出好奇的神情看着她——
尽管如此,银发女子却完全无视周遭吵得火热的议论;此时的她正沉重地喘息着,汗水如同下雨似的直往下掉。
“可恨的太阳,晒得皮肤好烫…………”即使穿戴包覆着斗篷,银发女子仿佛依旧感受到无情的阳光。
白里透红的肌肤上挂满汗水,全身香汗淋漓。
她伸手擦掉了额头上的汗,只能有些吃力地收起长剑。
事实上,她很想把长剑丢向围观的兽人或人类然后怒吼——这样你们开心了吧!
可是向人大吼大叫什么的,一点都不符合她过去所受的教育和培养出的性格。
过去的自己…………
以前的自己,究竟是来自何方?
有那么这一刻,银发女子几乎分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甚至遗忘了自己的身分。
她低下头,双脚下踩的并非记忆中洁白又松软的雪地,而是干涩肮脏的沙土。
她抬起头,高高地挂在天空上的都不是记忆中难得一见的温暖太阳,而是一颗炙热无比的黄色火球。
即便是在过去最狂野想像中,银发女子都无法预料到的自己会承受着这酷热到超乎想像的天气、拿起武器对付从未见过的半人半兽种族。
强烈的困惑感与艳阳直射的双重打击下,逐渐让她的意识变得模糊,就快当场晕了过去…………
不过,正当银发女子快热昏之际,她听见了远方有个男孩正在叫唤她。
“我的女王!你还好吗?我的女王!”
那男孩的声音宛如从无尽黑暗中射出的一点微光;即使是那么微弱,却使她能够站稳脚步并回过神来。
银发女子转过头来,正好看见一名年约十一、二岁的少年跑向她。
他拥有一身漂亮的小麦色肌肤,浓密的黑色卷发看起来相当蓬松。
灿烂的阳光正好照亮了那张五官端正的鹅蛋脸。
尤其是那一双炯炯有神又捉摸不透的黑色眼珠,有着长长的睫毛,几乎叫人无法移开目光。
然而真正引起艾格妮丝注意的,却是少年身上拥有一些人类所没有的其他特征!
“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野兽人。”
明明乍看下就和人类一样,少年却同时具有兽耳与兽尾特征。
他的头顶上长了一对毛茸茸的深色耳朵,而他屁股上方也探出一条短短且簇绒的的兽尾摇来晃去,透露出对方身为兽人的事实。
“我的女王!您还好吗?哇啊!躺在地上的是谁呀?”兽人少年忧心忡忡地问道。
“只是在收拾些闹事的家伙…………”银发女子呢喃道。
“您连身子都快站不稳了。来,请喝口水休息一下。”
兽人少年为对方递上一只鼓鼓的牛皮水袋,当银发女子灌了一口甘甜的清水,她顿时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似的。
“我们回家吧,女王。”兽人少年恭敬地向银发女子伸起一只手。
“我说过了,别在公开场合叫我女王。”银发女子摆出一副冷冷的表情。
“可是基于我们两个的关系,『女王』是极为适当的尊称耶?还是说您比较希望我用挚爱的——”
“等等!停!你就不能用普通一点的称呼吗。像是直呼我的名字?”银发女子乱了阵脚,露出头痛般的模样;其中倒是没有参杂一丝厌恶的情绪。
“我以为,那样并不足以表达我对您的真心…………”
“不…………不好好意思打断两位…………”就在此时,年轻的挑水夫正一脸尴尬说道:“非常感谢您的搭救,女士。”
“你没事吧?”银发女子尽可能用冷冰冰的嗓音问道,仿佛正刻意压下刚才不经意泄漏出的情绪动。
“只是些皮肉伤,骨头应该没断…………谢谢你的搭救,要不然我刚才就死定了。”
“你来这里多久了?”
挑水夫愣了一下,接着回答:“大概刚满一个月…………”
“我待的时间也不算久,但就连小孩子都知道要尽量避开那些野兽人。下次小心点。”
尽管语调称不上关心,银发女子还是向提出建议。
“谢、谢谢…………”
“对了,你的水我全买下了。”银发女子边说边从口袋拿出两枚银币递给对方。
“咦?但我的水都撒光了——”
“这不是施舍。”她打断挑水夫,说:“要不是我叫住你的关系,你也不会被那种家伙给撞倒。如果你今天没把水卖光的话,回去很难跟主人交代吧。”
虽然银发女子的嗓音稍嫌缺乏抑扬顿挫,口吻中却没有丝毫厌恶之意,反倒展现出一份坦荡荡的形象、一种严以责己的人格特质。
“谢谢你。”因此,挑水夫只能愣愣地道谢。
这时银发女子像是想起什么事,回过头望向站在一旁的兽人少年。
“可以吧?”她问。
“当然没问题,您真是位善良的女王。”
如果是出于普通人之口,这话可能听来十足做作。但兽人少年的口吻不仅真诚,甚至迎着银发女子散发清澈又直率的目光。
“就说别再女王这、女王那…………”她干咳一声,转头避开对方投来的视线。
付完钱后,银发女子和兽耳少年准备迈开步伐离去。
“对了,小姐。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挑水夫向银发女子喊道。
“…………乌尔莉卡。”
银发女子驻足,并且用清澈坚定的嗓音回答他。
“我叫做乌尔莉卡.西蒙纳多蒂尔(Ulrika Símonardóttir)。”
“谢谢你,西蒙纳多蒂尔小姐。”挑水夫由衷地说道。
“不…………”
——银发女子,自称为乌尔莉卡的她缓缓开口更正对方。
“请称我为『夫人』,我已经是养育一位女儿的母亲了。”
“咦咿唉唉唉!”
一听见这句话,不只挑水夫当场愣住,就连路人都纷纷发出惊叹,显然对于这名美丽又致命的女子已为人母这件事感到吃惊无比。
然而——
“而我是她的丈夫喔!”兽人少年兴奋的手舞足蹈,就像是在自我介绍一样。
“咦咿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
但就是这句仿佛玩笑般的话语,却意外带出一波更加冲击性的事实、立刻在周围制造出更加洪亮的惊呼与呐喊。
“艾—塔—奇!你给我过来——!”
“等、等一下!女王大人,不要捏我的耳朵…………唔嗷嗷嗷嗷嗷耳朵要被扯掉了啦!”
至于银发女子捏起兽人少年的耳朵,并飞也似地消失在众人眼前,又是另一个当地人茶余饭后的热议话题了。
对于来自不同国度的人来说,当他们抵达其他国家的时候,大概会有一股置身于异国奇幻故事之中的感觉吧?
既然如此,对于乌尔莉卡而言,这或许算得上属于于她的奇幻故事。
来自于堪称北欧『冰岛』般极北寒地的她,身处于炙热得恍如北非『阿尔及尔』的奇幻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