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秋天,却因大太阳,丝毫不觉得冷,起初孟宁打算用无底背篼扫荡河底,以此摸虾。
然而溪流布满卵石,高低起伏,与田间水渠截然不同,她盖了几圈,一无所获,便悻悻然放弃。
“没有别的法子?”少年倚靠树干,侧身瞧她,眼含笑意。
“当然有,捞不着的话,还可以用钓的。”孟宁微恼,小心翼翼拎起裙摆与背篼,往岸上走。
既然要换一种方式,就必须有诱饵。
她摆好钓具,用桶舀水,找了一块湿润土地,扒开落叶和碎枝,用石块挖凿泥土,开始找蚯蚓。
掀开薄土后,两只蜷缩的鼠妇爬出,连同一条黑两的千足虫,孟宁手指微抖,绕开虫体,继续挖掘。
小时候看这种东西只觉得新奇有趣,现在却有些恶心。
阳光清浅洒落,照在少女身上,令她肌肤呈半透明,连脚趾都莹白匀称的,十分可爱。
知道孟宁的心思,宋澈走过去,单膝跪地,接过她手中的石头,沉声道:“让我帮你。”
他动作灵活,碰到闲杂虫豸也不怕,抓起丢开,很快掘出几条蚯蚓,完成任务。
准备齐全,孟宁将钓竿抛入河中,往石头上一坐,开始等待。
片刻后,浮标左右飘动,有东西在吃饵,她探头偷看,确定那东西是虾非鱼,便屏息凝神,慢慢提竿,带着活虾浮出水面。
青虾身躯健壮,尽管入了水桶,却不停弹跳,死钳住饵不放,孟宁伸手去拿,一个没注意,被夹中食指,刮出伤痕,当即血珠点点,痛得一抽。
原本离她还有些距离的少年目光微寒,蓦然凑近,捏起那乱动的虾,掐断头颅,又抓起她的手,含入口中。
被唇舌攥住指,孟宁瞪大眼,望着头身分离的虾,讷讷开口:“这是一点小伤,你别担心……”
宋澈看她一眼,眸泛冷厉,用舌刮蹭伤口,好一会儿才停。
“想我不担心,就不要碰它们,下钩的事交给我。”他淡淡抛下一句,紧盯溪涧,弓腰坐着,双手撑膝。
气氛趋近暧昧,孟宁咬唇,心跳加速,有些喘不过气,她点头答是,定下心神,将注意力移回钓竿,更换蚯蚓,继续垂钓。
很快塑料桶便盛满大大小小的虾,还有一条半大不小的鱼。
“这些虾够不够?”少女朝向男友,眉开眼笑,捧着桶子的模样颇为喜气,像在过年。
宋澈颔首,扯唇一笑,光影在眸内熠熠。
孟宁见少年笑得好看,便踮起脚尖,捏他的脸:“那接下来……轮到你抓鱼了~让外婆瞧瞧,咱们有实力,不需要偷别人家的。”
刚才为了不惊扰自己钓虾,才让这人闲着,此时该放他出笼了。
宋澈站到岸旁,观察水中情况,须臾后,他解开衣扣,裸露上身,准备往里走。
此时,身后林地传来细微声响,犹如风鸣,尽管弱小,却躲不过少年敏锐的耳,他眯起眼,倏然回头,朝声源望去。
一个陌生男人从草后走出,个头不矮,足有一米八左右,光影打在他脸上,让人看不清面容。
他戴眼镜、穿黑色短袖、白色七分裤,套了双夹脚拖,姿态慵懒,似将这荒山野路当作花园小径,悠闲散步。
“原来,你们在这里——”男人勾唇,语调欢快。
孟宁听到声音,猛然一怔,转身望向来人,这不是……
“怎么?才多久没见,就不认识我了?小乖……”
男人睨着少女,将最后二字捻于唇舌,缓缓道出,如情人间的低语。
多年未听他人叫自己的这个小名,孟宁呆看着他,懵了数秒后,绽出灿烂笑颜:“……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事情忙完了,听说亲爱的小表妹也在,我当然要回家一趟,见见你们……”谢明怀掀唇,漫不经心看一眼宋澈,朝少女张开双臂。
见到故人,孟宁情绪激动,丢下钓竿,水桶也顾不上了,三两步向前,如鸟投林,跳入他怀中,连声唤道:“大黑、大黑,你不是出差去了吗?”
宋澈抿唇,一瞬不瞬盯着热情相拥的二人,瞳色幽深,泛出阴冷情绪。
抱了一会儿,孟宁如梦初醒,松开谢明怀,为眼前的二人牵线。
“这位是我的表哥,谢明怀……这位是我的同班同学,宋澈。”
少年与男人皆陷入沉默,用探究的目光,默默打量对方。
“你同学还真是一表人材,幸会幸会,我是谢明怀,小乖的表哥。”谢明怀笑容疏懒,朝对方伸出手。
“谢学长,久仰大名。”宋澈面无表情,回握住男人,语调透着疏离。
听到这里,谢明怀带笑的眼透出一丝锋锐,他推了下镜片,扬声问:“你在学校,听过我的名字?”
少年眸色深寒,无丝毫迟疑,沉声道:“嗯,奥赛组的元老师常提起学长。”
谢明怀从高一起就代校出征全国赛,一连三年,年年夺冠,可谓战功赫赫,这样的记录,至今无人可破,为一中教职员称道。
“是么,去年我回一中,也听元老师提过一个好苗子,姓宋,应该就是你……”谢明怀眯起眼,态度稍认真了些。
听二人互打太极,孟宁这才想起,谢明怀也是清城一中毕业的,比他们早几年,算是老师兄。
她凑上前,试图活络气氛:“大黑,你还记得怎么抓鱼吗?我和宋澈正在抓,打算今天和明天加餐用,你要参加不?”
谢明怀一听,耸了耸肩:“当然可以,反正老妈让我多照顾你们,防出事。”
三人商量一阵,决定按老计划抓鱼,只是一个在上游、一个到下游,各据一方行动。
见二人都脱掉上衣,露出健壮身躯,孟宁坐到溪水旁,等看好戏,她的脚浸润水中,不时踢踏,漾起水花。
“你们小心点,别摔倒了,还有小鱼苗也别碰,只抓大的。”为了不惊扰鱼群,她声音细软,津津有味观战。
前段时间,山中连绵有雨,溪水呈上涨之势,柏梧凋零,翠叶转深黄,铺满山峦。
秃零零的枝头,阳光无隙滑落,在水面荡出彩虹光晕。
宋澈置身上游,无声站立,很快从水流中确定鱼群的游动速度,握紧用枝做成的简易鱼叉,开始捕捉。
除了最开始的两次失误,他几乎无虚发,百插百中,将鱼抛上岸。
谢明怀也一扫之前的吊儿郎当,神态专注,虽节奏比不上宋澈,却也效率极高。
两人卯足了劲,不停捉鱼,直到孟宁喊停才结束。
“这么多……怎么带回去?”她望着满地扑腾的活鱼,一脸为难,真是两个怪物。
谢明怀呼吸微乱,擦拭汗水,看一眼捕鱼数量明显吊打自己的宋澈,强压下火气,凉凉笑道。
“外婆和妈还在等我们吃饭,快回去吧。”
护妹之路漫长,这不明来头的臭小子倒真有两把刷子,既如此,他更不能轻易认输……
“……”宋澈脸不红气不喘,从鱼堆中挑出几尾最肥嫩的,丢入背篼。
黄昏时的小院内,众人抛弃明火气灶,支起大红泥炉和折叠架,切好香肠、洗净野菜,将鱼去鳞掏空肚,涂上辣椒油与烤味调料,放到架上烤。
孟宁负责烧炉,她用打火机点燃干草,放入炉中,卷起报纸,不停吹气,很快脸就变得漆黑一片。
烤鲜鱼和腊肠的香气弥散,狠狠勾动胃内馋虫,看院的大黄狗小跑过来,嘴角吊有一绺涎液。
它瘫在少女身旁,露出肥乎乎的肚腩,嘤嘤个不停,厚脸皮求食。
“阿星,这些东西味道重,不能给你吃。”
不信!大黄狗张嘴吐舌,抱住孟宁的腿,嗷呜恳求,死活不让她走。
忽然背脊一阵发凉,像被某种生物盯上,动物的第六感让它停下动作,四处张望。
发现小主人带回来的年轻雄性立在一旁,大黄狗登时吓得站起,大气不敢出,夹着尾巴跑了,这个人……它惹不起。
见狗儿一脸畏惧,孟宁莫名其妙,直到发现宋澈,才知道缘由,“你别故意吓他。”
明明是镇里最剽悍的狗,一见这人,却吓得胆都没了。
“鱼好了吗?”宋澈不置可否,放下食盆,盯着她的脸瞧。
“怎么了?”孟宁心生疑惑,正说着,身旁又多了一个人。
谢明怀用竹签穿着野菜,放到火上,他倾身靠近孟宁,用指擦嫩颊,戏谑道:“哟,这是哪来的小花猫。”
见女孩慌张,男人从口袋里取出手帕,笑得淡定儒雅。
和宋澈在一起时间不算长,孟宁多少还有一点恋人间的形象包袱,但对从小一同尿裤子偷鸟蛋挨打,见过各种糗样的谢明怀稍好些。
她仰起脸,任由对方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