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午刚刚下过一场大雨,树叶上还在批里叭啦地掉着水滴,林中四处充满了清新的空气,方才还躲在洞窟里的鼠鼠兔兔们又出来觅食。
林间大道上,远远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来人转过山环,原来是一乘轿椅。
两个轿夫一前一后抬着轿椅,左右各两个短打箭袖,背插单刀的大汉。
轿椅上那个人半仰着,头戴员外巾,身穿员外氅,正在闷目养神。
他四十开外年纪,圆滚滚的一个大脑袋,小眼睛,粗眉毛,蒜头鼻子火盆口,脑门子上泛着油光,只是眉间隐隐有一丝晦气。
一只本来躲在路边草丛中的野兔也许是感到躲不过了,突然蹿出来,从轿夫的脚前横跳过山路,飞也似地逃入树林,把轿夫吓了一跳,轿椅也因之一颤。
也许是因为这一颤,把轿椅上的人晃醒了,不过他好像并没有发现刚刚发生的事情,只是抬眼看看天,懒懒地道:“王安呐,抓紧赶路,早点儿回家吃晚饭。”
“是喽,东家。快点儿走。”
走在前面的保镖王安转过来催促两个轿夫。
又转过一个弯,前面树上忽然传来一阵衣袂之声,一行人的眼睛一齐向前上方看去,并随之落下,目中现出一丝惊惧之色。
只见一条黑影自树上飘下,轻轻落在地上,原来是一个黑衣蒙面的年轻女子,右手剑指:“呔,赶路的,姑娘在此,都给我站下了!”四个保镖一见,立刻把轿椅围在当中,伸手便去把刀拔在手里。
轿椅上的人并不害怕,他把手一摆,制止了四个跃跃欲试的保镖,然后道:“落轿落轿!”
平轿在地,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陪笑道:“这位女大王,拦住在下,可是想要钱财?王某别的没有,黄白之物倒是趁上几个,只是今天我出门访友,身上不曾带得许多,百八十两的,姑娘想要就拿去。若是嫌少,说个数儿便是,千儿八百的不在话下,我派手下兄弟给您送到府上去。”
“哼哼!王霸天,别人爱你金银,我却视之如粪土。”女子冷笑道。
“那么,姑娘是想要珍珠、宝玉?有有有,姑娘想要,只要是王某家有的,一定奉上。”
“姑娘也没这个兴趣。”
“这就难了,姑娘即不要钱,又不要物,那姑娘拦截在下,所为何来呀?”
“姑娘此来,是想同你算一笔旧帐!”
“哦?”
王霸天一惊,他仔细看了半晌才道:“姑娘看上去是有些面熟,不过,我王霸人在这扬镇独霸一方,方圆百里之内,也不知得罪了多少英雄,只是不曾记得与姑娘有过什么过节,还望赐教。”
“待姑娘将你拿下,你自然晓得!”
“哈哈哈哈哈哈……”
王霸天突然狂笑起来:“姑娘,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王霸天是何许人也。在这扬镇左近,英雄豪杰也不在少数,还没哪个敢捋本大爷的虎须。你一个黄毛丫头,大言不惭,竟敢来找本大爷的麻烦,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缓了缓又说:“不过,本大爷有个毛病,平生最爱的是美女,天生的怜香惜玉,姑娘虽然面戴黑巾,也能看出一定是年轻美貌,王某真怕伤了你的小脸蛋儿。依我看,你我不如化干戈为玉帛,王某家中正缺个八姨太,姑娘来了,我定视同……”
“住嘴!”
姑娘一听此言,怒由心生:“你以为,凭着几个臭钱就可以随便糟害女人么?呸!本姑娘今天来,就是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拿女人不当人的狗东西。”
“姑娘,王某好言相劝你不听。看来,你真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你也不打听打听,王某人在这扬镇跺跺脚,十里八乡的地面都乱颤,凭你也敢来太岁头上动土?!看来,不教训教训你,也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来呀,把这丫头片子给我拿下,抓回去剥了衣裳,给本太爷暖被窝!”
“下流东西,看姑娘怎么教训你!”姑娘一听,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四个保镖接到王霸天的命令,眼中透出下流的笑意,把刀插回背后,从腰间掏出绳子来,嘴里说着不三不四的话,向那姑娘围了上来。
姑娘不屑的冷笑:“就凭你们这几块料?”
四个保镖都是时常在一起切磋的,此时不用叫号儿,便同时飞身扑上。
去得快,回来得也快,王霸天还没看清是怎么回来,那四个保镖便一齐从圈子里倒飞出来,摔在地上,身上的绸缎箭袖顿时不见了本色。
“哎哟,还他妈真厉害。”
“可把你大爷摔坏喽。”
四个保镖咧牙咧嘴地呻呤着站起来:“还真他娘的不是善茬儿,兄弟们,掏家伙!”保镖们扔掉绳子,重又抽出了各自的单刀。
姑娘再次冷笑一声,伸手去解腰间的带子。
王霸天等人可看出了便宜,心想:“这丫头练的什么功啊?怎么还带脱衣裳的?这倒便宜了老子过过眼瘾。”
不过,等姑娘把那带子解开了,他们就都不乐了,原来姑娘从腰间抽出一条足有一丈五的牛皮长鞭,冷笑着慢慢抡动。
别看那鞭抡得很慢,保镖们却都不敢动手,因为每当他们准备扑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鞭梢总是适时地出现在他们各自的鼻子尖儿前面,他们乱蹦乱跳着,就是找不到冲上去的机会。
王霸天站在一旁喊叫着:“上啊,快上啊!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一保镖无奈,被迫强冲进鞭影中,随即被那片鞭影抛了出来,虽然没见受什么伤,却摔得不轻。
王霸天气道:“真他娘的笨,老子白养了你们了,快给我上,把她给我抓回去。”话还没说完,王霸天突然间吓得一缩头,长鞭从他的头顶掠过,员外巾应鞭而落。
王霸天吓得一摸脑袋,发现自己头上的发髻已然不见了,只剩了光秃秃的脑瓜皮,低头一看,自己的发髻掉在地上,被打断的头发是齐齐的茬口,吓得他一吐舌头:“我的娘,这到底是鞭子还是刀子啊?!”接着又喊:“上,快上,抓住这丫头片子有赏。”
“伙计们,并肩子上啊!”
王安叫一声,保镖们被迫硬着头皮,同时冲过去,只听见本来像风一样呼呼的鞭声突然变成了雷一样的“叭叭”炸响,三个保镖又飞了出来,这回可就都带了伤,惨兮兮地摔在地上。
“哼哼,想跟我玉乌龙过招儿,你们几个还嫩点儿!”她收鞭在手,冷冷地道。
王霸天一听对方报出号名,惊恐已极,心里说:“玉乌龙?我的妈呀,怎么碰上这个女煞星,今天要坏!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王霸天趁着保镖同姑娘缠斗之机,转身便跑。
“哎哟哎哟哎哟……”王霸天忽然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多了一条皮鞭,缠得他有点儿喘不上气来,硬是被拖了回去。
“哎哟哎哟,不知是女侠客驾到,误会误会,有什么吩咐?您只管说!咱们可没过节呀!”能屈能伸大丈夫也,王霸天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可是深深知道这个理儿。
几个保镖虽然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但见东家落在对方手里,还是想上前救人。
女侠把鞭子一抓,作出要勒死王霸天的样子:“哪个敢过来,我就送他上西天。”
“别过来,千万别过来!”王霸天急忙向保镖们挥着手。
保镖们只得退后。
“姑奶奶,姑奶奶,王某跟您没什么过节呀,为什么找我呀?”
“没什么过节?哼!”
女侠刷地拉掉了蒙面巾:“姓王的,你好好看看我是谁?”王霸天和几个保镖都直着眼睛看着,思索着到底在哪里见过她。
半晌,王霸天才道:“是挺眼熟。不过,姑奶奶,我,我一时想不起来了,您请明示。”
“才两年的时候,你就想不起来了?看来,被你糟害的女孩子还不少哇。”
“您,您,您明示。”
“哎呀!是她!”保镖王安忽然惊呼一声。
“谁?”王霸天回头问道。
“爷,您忘啦,前年春上,您在南十字街得月楼读赴宴的时候……”
“啊?”王霸天一惊,回头看着女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