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还没了王法啦?去就去,他敢把你怎么着?”三师兄陈月贵是唱花脸的,人同他演的角色一样耿直,先就嚷起来。
“三弟,不要那么冲动。”
大师兄杨月富是个稳重的人:“咱们卖艺的,到哪儿不是受欺负?人家有钱有势,咱能惹得起吗?”
“惹不起怎么着?他敢对四妹无礼,老子跟他拼了。”大家都知道三师兄对梅月芳有意思,最急的自然是他。
“拼拼拼,你就知道拼,就算你全身都是铁,能斗得过人家地头蛇?”
“大不了一死。”
“你死了又能怎么样?就能挡住四妹不受欺负吗?再说,咱们班子里这几十号人怎么办?得罪了地头蛇,大家哪一个逃得出他的手心儿”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
“各位师兄,师弟,你们都别争了。这个时候,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我去走一趟。那姓王的要是个人,说不定我能带回来不少银子,要是那姓王的不是个东西,我宁死也不会让他占了便宜去。只要我豁得出去,想来他也不敢把我怎么着,毕竟这里还是有王法的地方。”月芳见大伙儿争得几乎伤了和气,自己身为小梅班的班主,必须要作出决定。
“四妹,你不能去呀!”陈月贵第一个反对。
“是啊,太凶险了。”
“险也得去试试,要不怎么办?”
“嗯哼!”
忽然一声干咳,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回头一看,怎么把他给忘了。
谁呀?
正是梅月芳她们的师父陈庆堂。
陈师父过去是唱青衣的,因为去给人家唱堂会累得倒了嗓子,无法登台而丢了饭碗。
月芳同她的几个师兄弟、师姐妹都是师父从小拉扯大的,个个儿有良心,怎么能见师父挨饿?
便让他留在戏班子里管行头,当自己的亲爹一样养着。
平时有什么疑难之处,也都是老爷子给出主意。
此时一见是师父,大家又彷佛有了主心骨儿。
“师父,您老经多见广,看看怎么办?您给拿个主意呀,可别叫四妹去冒险呐。”陈月贵彷佛把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嗯……,你们几个说得也都对,也都不对。去是去不得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那姓王的没憋着好屁,可就把月芳给坑了。”陈庆堂慢慢地开口道。
“对呀,我说去不得的么。”月贵马上赞成。
“可不对,姓王的这样的地头蛇咱也得罪不起。”
“师父,您这不跟没说一样吗?”
月贵的急胀气又上来了。
“你急什么?”
老师父白了他一眼,接着道:“依我说,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这里这碗饭咱不吃了,连夜动身往下一站走,一宿走上五、六十里,他姓王的还能追出那么老远去?”
“对呀!咱们怎么没想到呢?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杨月富赞成这个主意。
“可咱这十几口子人的饭怎么办呢?”
月芳虽然知道这个主意不错,可这里的场子才唱了三天,票房的收入连预付给戏园子的定钱都还没填上,一班子人吃什么呀?
“现在是人命关天,吃饭就是小事儿了,事不宜迟,迟则生变,赶快收拾东西开溜。”
“好,师父,我听您的。”
事情既然定下来了,大家伙儿赶紧收拾衣箱、道具等一应事物,把这些东西装上五辆大车,老弱妇孺坐车,男人们在地下步行,奔正南大路便走。
戏班子平时住在南城关外的一片树林子里,自己有帐篷,不然如果住店的话,以王霸天的势力,店家决不敢放他们走。
此时可真应了那句话:“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
他们可没打听清楚这王霸天是什么人,家住何处。大家本以为是在逃命,却不料是自投罗网。
才走出四、五里远,忽然一片灯笼火把从道旁林中闪出,拦在路上,为首的正是王安。
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原来这王霸天的家正在南关正南的大路上,小梅班儿匆匆忙忙逃命,并没打听清楚王霸天是哪里人,所以误打误撞地闯到狼窝虎穴里来了。
那王霸天是什么人?
脑袋里没点儿小聪明,怎么可能称霸一方?
他早就料到这梅月芳不那么好请,所以王安一回来,王霸天就命他安排人手去监视戏班子的动静。
刚到定更天,探信儿的家丁回来说,小梅班正在收东西,王霸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急忙命王案领上几十个家丁,务必把小梅班儿给截住。
王安他们才走出不足两里,便看见了前里人影绰绰,如果不是小梅班儿,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摸着黑赶路。
“梅老板真是个急脾气呀,天还没亮,就急着来给我家老爷说戏啦?”王安调侃地说道。
“是王管家呀。”
梅月芳知道走不了了,所以只得强装笑脸。
王安并没有把话说破,这的话算是个台阶,总不能不下:“反正给王老爷唱堂会也少给不了银子,我们就不在城里唱啦,等堂会唱完了,我们就赶去下一站啦。”
“哦,那我家老爷可是求之不得呀,太太们也一定高兴得不得了。”王安说着,眼睛却向梅月芳的身后瞅。
原来车上坐着月芳的五师妹、七师妹和八师妹,也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王安心里想:“梅月芳是老爷看上的,自己就别惦记啦,这几个小丫头子也都说得过去,不如让我们兄弟连锅端了吧。”
梅月芳看见王安贼眉鼠眼的样子,急忙用自己的身体把师妹们挡住:“不知这里离府上还有多远?”
“不远啦,还有二里地。”
“那好,我们就在这林子里扎营啦,明天一早我就去府上拜访。”
“嘿嘿,不必啦,别说你们只有十几个人,就是百十口子,我老爷的宅子里也住得下,干脆,现在咱们就回家,住在客房里,怎么也比在这林子里住帐篷强。”
“这个……”
梅月芳有心不答应,她不希望更多的人去狼窝里担风险。
“月芳啊,人家既然有这番好意,我看就依管家的吧,咱们都去。”陈庆堂的主意是,人多了相互照应着,也许王霸天就不敢胡来,再说,实在急了眼,打起来多一个人是一个人。
唱戏的都是从小练功,虽说是花拳绣腿,总也比平常人强过多多。
月芳见师父这样说,也只得如此,于是,一行人跟着王安他们连夜进了王宅。
等进了宅子,梅月芳才有些后悔,只见庭院深深,到处都是身强力壮的保镖护院,人数上比自己的戏班子多上好几倍,看来如果王霸天真有什么歹心,这一干姐妹只怕难逃罗网。
王安把他们领进了西跨院,让她们住在客房里,那房屋气派之极,屋里的陈设也决不是一般客店可比,足见王霸天的势力。
“梅老板,你们先歇着,明天一早,我就回了老爷。”
“好吧,王管家请便。”
梅月芳客客气气地把王安送到跨院门口,见班子里的所有人都聚在正房的堂屋里等她。
此时,大家伙儿都知道此番恐难善了,都低着头,没人吭声。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伙折腾了半宿,都累了,就算天塌下来,也得先睡个好觉再说。”月芳作为班主,此时必须要起到主心骨的作用。
“四姐……”七师妹月馨说了半句话,又不知说什么了。
“师父,您老人家年纪大了,去睡吧。”
“月芳啊,我有话同你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