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这火皇珠十分紧要……”阿南压着声道。
“是啊……”小玄悄声应,“那大宫主把话说得这样满,只怕要召唤的圣兽厉害得紧!”
阿南摸着下巴,小玄揉着鼻子,盯着阵心各怀鬼胎。
“要是……能把那玩意搞到手就好了。”阿南道。
“没错,说不定能把这四座圣坛间的阵法破了。”小玄点头。
“那就干!”阿南毅然挥了下拳。
“可是……”小玄目示远处,“可是那些大家伙,还有看车子的怎么办?”
周围那三、四十只冥狱岩蛛,仅从体型看,就知道是绝对不可轻慢的存在,况且,在法坛的外围还有成千上万的云州将士。
“这个容易!”阿南竟道,说着在脑后拨下几根鬃毛,丢入嘴里一顿大嚼。
小玄同雪妃愕然盯着他,皆俱莫明其妙。
“二哥失心疯了么,怎么突然吃起自个的毛发来了?”小玄暗暗嘀咕,脑海中猛然浮现出大宝啃甘蔗似地把自个的手臂吃下去的情景来。
旋见阿南念念有词,蓦地轻喝声“变”,将嚼碎的鬃毛一口气吹将出去,却是使了个神通,变出无数瞌睡虫,朝四面八方飞了出去。
霎时间,有如瘟疫蔓延,先是大车周围的车伕辇奴垂头打盹,慢慢地软倒在地,紧接着前边的绣衣使女丢了莲灯,一个个也都闭目合眼伏地而眠,过没多久,守卫在法坛之间的一只只冥狱岩蛛也全都瘫伏下去,昏昏瞌睡起来。
小玄目瞪口呆。
“动作要快,那些家伙块头太大,瞌睡虫蛊惑不了它们多久!”阿南道,钻出水泡,跃下车去。
“你别过去!”小玄朝雪妃道,跃下车急追阿南。
两人几个飞纵,便到了悬浮在阵眼上的火皇珠旁,阿南小心翼翼去碰触了一下,只觉指尖温热,此外并无异样,当即将当珠摘在手中,转身就走。
“车顶不能呆了,我们想办法溜出去!”小玄压着声道。
阿南心中一动,仔细地瞧了瞧手中的火皇珠,旋又转回身去,再拨下一根鬃毛,放唇前一吹,道声“变!”刹那间,手上已多了颗一模一样的火皇珠。
小玄瞧得眼睛发直,心中惊羡交加。
“别让他们太快察觉!”阿南笑道,将假珠放在阵眼之上。
“这又是什么妙术?”小玄忍不住问。
“小术耳,我们快溜!”阿南笑嘻嘻道。
两人快步朝大车奔去,岂知才离阵眼数步,猛听一声霹雳,两人如遭雷殛,瞬给震翻在地,火皇珠滴溜溜地滚出老远。
原来阵中设着雷电禁制,火皇珠一离阵眼便即触发。
这一击非同小可,两人鼻口溢血,摇摇晃晃地爬起,一时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珠子呢?”阿南拭着鼻血道。
两人东张西望,猛感大地震颤,但见一只只巨大的黑影从四面八方掩了过来,皆不由吸了口凉气,却是周围的冥狱岩蛛给巨响惊醒了。
“坏事了!”阿南叫道,手中一晃,已多了柄令人胆战心寒的狼牙大棒。
就在这时,大车之中也猛然咆哮起来,车厢剧晃几要倾覆,小玄心中大惊,疾掠过去,雪妃已从厢顶飘飘落下,挽扶住着他惊道:“陛下伤着哪里?”
“没事!我们走!”小玄一抹唇角鲜血,方才要走,骤见一只冥狱岩蛛泰山压顶般扑来,急揽雪妃朝旁纵出,堪堪避过。
就这呼吸间,三人已陷重围,数十只冥狱岩蛛的根根长足有如利刃,组构成一片枪山刀海,法坛外围则人喧马嘶,显然已惊动了许多守卫。
阿南挥舞狼牙棒大抡大砸,记记势若奔雷,赫将几头掩至的冥狱岩蛛轰得东倒西歪。
小玄揽着雪妃冲到他旁边,汇合一处。
“别过来,分头冲!”阿南喝。
“一块冲!”小玄叫道,炎龙鞭斜里卷出,赫将一只高巨如亭台的冥狱岩蛛掀翻在地。
“别婆妈!你带妹子呢!”阿南轻吼,一棒雷霆万钧地劈落,顿将扑至跟前的岩蛛半边身躯砸入土中。
然那只岩蛛挣扎了几下,扯得石翻土松,竟然摇摇摆摆地从坑中爬了起来。
阿南脸色微变,心知再耗片刻,成千上万的云州兵会如潮水般把他们淹没,蓦地厉喝一声,虎躯摇震,赫然化做了三头六臂,手中的狼牙大棒亦一化为三,威猛如天神金刚。
小玄瞧得又惊又喜,心中叫道:“我的天,二哥竟有如此神通!”
阿南倏地纵身而起,高高地飞在空中,一棒瀑落九天般劈下,登将前边的一座法坛轰塌近半。
这一击惊天动地,几将争先恐后掩至的冥狱岩蛛全数引去。
阿南蛟龙出海般从尘土中掠出,撇下小玄与雪妃朝外杀去,如入无人之境,似要将整座大营掀翻才快。
小玄已明其意,心中暗暗感激,抱起雪妃趁乱突围,唯余一只岩蛛盯上了他们,不依不饶地紧追不放,他不敢与之缠斗,只朝阵外疾冲,眼角忽尔金光闪耀,猛见火皇珠就在地上丈逾处,当即一鞭刷出,将之卷了过来,收入兜元锦袖内。
这稍一顿滞,右臂倏地辣痛,却是给岩蛛的如钩长足挠了一记。
雪妃惊呼一声,玉手疾扬,指间青符蓦地化做一道青气飞了出去,扑到冥狱岩蛛身上,瞬又变做了条青碧大蟒,将之绊了个跟斗。
冥狱岩蛛嘶嘶怒叫,长足几下掏扯,已将缠绕身上的大蟒扒摔在地,再又一顿狠踏狂戳,立把大蟒截做数段,复化青气散去,长足一蹬,依然穷追不舍。
得此一缓,小玄已冲出法坛范围,忽感臂上辣痛大减,垂目望去,见臂湾里的雪妃轻挥蓬壶珠玕,正在施法为自己疗伤,忙道:“不碍事,你别耗费真气。”
“陛下只管留神周围,不用顾我!”雪妃道。
这时营中号角声四起,但见一队队骑兵疾驰而过,显然都给阿南那边吸引去了。
小玄抱着雪妃奔掠如飞,但身后的岩蛛也是疾捷似电,八根长足或勾或蹬,一跨便是数丈之距,使终无法摆脱。
忽然亮光大盛,一队士兵高举火把在前拦截,提盾扬戟严阵以待,小玄直冲过去,眼见就要撞上,倏地拔地纵起,从空中跃了过去,紧追其后的岩蛛却是势如奔雷地直撞上去,登闻惨叫声大作,阻拦在前的阵势纸扎泥糊般垮掉,许多士兵给踏得血肉模糊。
小玄心中一动,携雪妃在营中左冲右突,身后的庞然大物也跟着横冲直撞,顷刻间一座座大小帐篷给撕烂掀翻,饶是云州兵训练有素军纪严明,此时亦难免乱了起来,昏黑中四下走避,一名将领闪躲不及,连人带马登给挑飞出七、八丈外。
“这蠢物倒帮了大忙哩,何不趁此冲上山去!”小玄心中暗喜,抬头望望坠星岭,认准方向疾冲过去,忽感身子一轻,身上白炁缭绕,却是雪妃给他加持了个家传的加速术——流云出岫。
小玄得此一助,愈发疾若电掣,冥狱岩蛛奔速虽快,却是再追不上。小玄也不甩开,只若即若离地引着它在后边追赶,一路“狐假蛛威”朝前猛冲,见云州兵纷纷走避,心中着实痛快。
此时夜色深浓,加之阿南吸引了大部追兵,两人未再遇见强阻,不知闯过多少重营地,跃过一围高栅栏,前边骤然开阔,却是冲出了大营。
小玄心中兴奋,揽着雪妃疾朝坠星岭驰去,他知天上有冥鸦监守,只贴着地面奔掠,就在此际,忽闻号角声响,斜里杀来一彪人马,截住去路,但见个个手执长兵背挂大弓,跨坐着四蹄浮空的独角怪兽,赫是早先遭遇过的駮骑兵。
他心中一懔,然坠星岭就在眼前,岂肯功败垂成,对雪妃沉声道:“抓紧我!”真气疾提,依然朝前掠去。
“人太多了!”雪若惊道,再瞧后面,那只阴魂不散的冥狱岩蛛已近在咫尺。
这队駮骑兵约有一、二百人,除了坐骑凶猛,个个都是云州军中百里挑一的精锐,瞧见有人就这么直撞过来,无不嘴角冷笑,为首将领一声号令,队形分做左右两列以钳形包抄过来。
小玄抱紧雪妃直冲上去。
刹那间,雪若瞧见无数枪戟朝自己搠来,几要刺到脸上,她心性虽坚毅,但何尝遇过如此生死一线之时,只惊得魂飞魄散,两眼不觉紧紧闭上,瞬闻金铁交击声大作,厉喝惨呼不绝于耳,脑子已成一片空白。
忽然间,所有的声音尽抛脑后,迎面是阵阵清爽的山风。雪若睁开眼睛,见周围已是草木青绿山石嶙峋,愕然回首,猛地发现后面人仰马翻倒了一路,收回目光,见皇帝脸侧衣上溅了许多鲜血,再看自己身上,却是滴血未染毫毛无损。
这一切,他是如何做到的?雪若诧讶万分,目光往下,瞧见皇帝手中已多了把纹络斑驳赤丝密布的长剑,刃上鲜血正随风吹去。
冥狱岩蛛足如疾风,无情地践踏过倒地的死伤者继续追赶。
剩下的百余名駮骑兵如梦初醒,怒喝叫骂策骑追来,许多人取下背后大弓,张弦放箭。
小玄身如龙游蛇走,专挑险峻处纵掠,贴着山脊飘然向上,轻轻松松便避过所有的箭矢。
然那冥狱岩蛛的八根长足或勾或搭,亦沿陡峭的山脊攀爬,轻巧疾捷如履平地。
“这家伙太烦人了!”小玄恼道,气注神骨,欲要返身把这大麻烦结果掉。
就在此际,突闻轰隆隆响,山体震颤,陡坡上诡变遽生,黑暗中影影绰绰似有什么在动,猛听后边的冥狱岩蛛嘶声厉叫,小玄同雪若讶然回首,赫见岩蛛被一个巨大的黑影紧紧抱住,岩蛛死命挣扎,带着黑影在陡坡上翻滚,两者都是庞然大物,登时飞沙走石树摧木折,声势无比骇人。
这时,更多的高巨黑影摇摇晃晃地从陡坡上爬了起来,拦住了众駮骑兵的去路,几名骑兵收势不及直撞上去,立时人仰马翻,摔下山去。
“是石精!起飞!”有将领厉喝,众骑纷纷提缰勒辔,飞空而起,在黑影上方盘旋驰走,用手中长兵朝下猛戳狠搠。
小玄立定,同雪若借着月光仔细瞧去,见那些黑影原来是由一块块山石聚成,有肢有首隐呈人形,立时想起自己的无敌大将军来。
“是娘亲布下的敢当将军阵!”雪若欢喜道。
“这么多大家伙!个个如此高巨威猛,无怪云州兵攻不上来……”小玄咂舌道,猛然发现,自己同雪妃亦给几十个阴森森的石人围住了,疏密有致层次分明,隐成阵型。
“不知娘亲在哪里?”雪若东张西望。
“倘若是阵法……”小玄一阵迟疑,终还是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那你娘亲就不一定在这里。”
雪若脸色苍白。
倏地空中放亮,只见一匹白练破空掠来,闪电般从駮骑兵当中穿过,立见数人从空跌落,其中一个连人带駮从中剖开,鲜血如雨水四下飞溅。
众骑兵乱了起来,白练凌空一拐,再又折了回来,接下在众駮骑兵当中来回穿梭,所遇人兽或穿膛破肚或一截两段,血腥无比。
“是百宝妖婆……”惨呼声中有人大叫,剩余的駮骑兵溃不成军,终于放弃了抵抗,纷纷调头朝山下逃去。
就在此时,那只被石精纠缠住的冥狱岩蛛终于取得上风,生死关头,它彰显出了上古魔物的强大,把几乎同样大小的石精掀翻在地,用撞城椎似的巨足疯狂地戳着捅着,将石精拆散,捣烂,直至砸得粉碎。
空中的白练倏地调头朝下,蓄力似的停顿少顷,然后电掣般贯入了冥狱岩蛛背部,岩石似的甲壳立时现出个创口,虽然只是小小一个黑洞,但岩蛛庞巨的身躯却骤然脱力,坚持了须臾终于瘫伏在地,直至此刻,内脏及血肉才猛然自创口爆出,喷泉似地突射老高。
小玄骇然。
“是心意斩!娘,你在哪里?”雪若却惊喜交加地喊,岂知周围的石人蓦然动了,一个个大步流星地朝两人扑来。
小玄心叫不好,抱起雪若朝更高处掠去。
众石人纷纷拦截,行动虽缓,然四肢长巨如梁,三三两两拦在前方,便将去路封堵。
但小玄早已施展了北溟玄数,几十个石人大踢大砸,却连他衣角都没沾到。
他于石人群中游走穿梭,正寻隙突围,甫感脑后风响,急朝旁纵,只见白练贴身掠过,颈侧微辣,已给割了一下。
小玄额冒冷汗,只听空中一声清喝,“好身法!再来!”
骤见那匹白练凌空一折,再次射了过来,这回越发疾厉,发如股令人心寒的啸声。
“娘!是我!”雪若提声大喊。
白练蓦然顿住,现出一柄宝刀来,刃长尺许,寒光照人,尖锋仅距小玄眉心寸许。
“娘,你在哪里?”雪若四下张望。
宝刀徐徐调头,由慢变快朝上方飞去。
小玄犹僵直着身子,心中大为赞叹:“不知那刀是兵器还是法宝?竟能炼得如此收发自如,真是绝了!”
雪若抬起头,循宝刀飞走的方向望去,忽尔欢喜满面,从小玄臂湾里挣出,纵身飞起,沿山脊朝上方飘去。
“原来雪妃有这么好的身法……”小玄微愕,见山脊高处大岩上立着一人,身姿绰约,裳飘带舞随风轻扬。
雪若飞到大岩上,一头扑入那人怀中,颤声叫道:“娘!”
岩上人正是百宝娘娘,张臂抱住女儿,惊道:“雪儿,你怎来了?”
“我送灯来给爹爹!”雪若答。
“真是胡闹,皇上怎肯让你自个来云州?”百宝娘娘讶道。
“孩儿是……是偷偷出来的。”雪若道。
“你瞒着宫里偷偷出来的?”百宝娘娘心头一悬,追问道:“皇上不知道你出宫?”
“他知道。”雪若迟疑了下。
“皇上知道还放你来这里,当真是糊涂了!”百宝娘娘蹙眉道,心念电转:“皇上先前将她打入冷宫,今又任她身涉险地,可见已完全不放在心上了……”
雪若默不作声。
“那人是谁?”百宝娘娘瞥了眼下边的小玄。
“宫里的。”雪若含糊应,朝底下喊,“上来呀!”
小玄凌空纵起,亦朝大岩飞来。
“皇上只派他一个护送你来云州?”百宝娘娘道,适才她在高处,已远远瞧见小玄冲破众駮骑兵的包抄及在石人群中周旋的情形,只道是宫里禁卫中的高手。
“有他一个便够了。”雪若微笑应。能得天子做保镖,还有啥能比这更满足的?
小玄飘飘然落到岩上。
“我娘亲。”雪若故作介绍,明知皇帝是见过父母的。
“这便是我丈母娘了!”小玄心中乱跳,朝百宝娘娘躬身行了个大礼,欢喜道:“在下见过程夫人!”
“他叫……叫……”雪若一时不知跟母亲如何说好。
“小人姓崔。”小玄接过话道,悄朝百宝娘娘望去,见她头挽惊鹄髻,鬓上斜簪一柄白鹤钗,蛾眉带秀,凤眼含情,月光洒落,面颊上竟隐生华彩。一袭霞霓淡绛纱衫,腰间围着条宽大的飞鸾巾,几束至饱满滚硕的酥胸下,衬得峰峦惊耸,直如海外仙真天上神妃,心跳道:“我丈母娘可美得很啊,难怪水儿同雪妃都如此好看!”
“崔公子身手了得,不知哪座名山,师承何人?”百宝娘娘道,细瞧面前男儿,见其眉轩目秀腰挺背直,嘴角含笑地立在那里,却自器宇非凡,不由暗暗称奇。
“在下原在阁山灵宝宫修行,恩师抱雪真人。”小玄胡乱道。
“难得。”百宝娘娘点点头,灵宝宫乏善可陈,对宫里人亦不便多问,转对女儿道:“灯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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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星岭高处。
岭坡上,原本茂密的林木几乎给砍伐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遍野的帐篷及木棚,在一堆堆篝火旁,挤满了残兵败将,人人目光呆滞神色黯然,摆放身畔的兵器非折即损,衣甲上沾染着浓淡不一的血迹,触目惊心。
“爹爹在哪里?”雪若问,心中越发忧急。
百宝娘娘没有回答,只把两人带到一座最大的营帐前。
营帐外或坐或卧着许多将领及守卫,见了百宝娘娘,纷纷起身行礼。
小玄见这些人亦多多少少负了伤,且都面带倦色,但从那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气魄与威势看,便知他们是身经百战的将士。
三人进入营帐,内里还有数员大将,正守在一张简易的床榻旁,见百宝娘娘进来,亦皆起身相迎。
“夫人辛苦,将士不力,又劳夫人亲自退敌。”为首一将愧色道,其余几人也皆满面歉疚。
说话的是个相貌清雅的中年将领,名叫奚舜卿,官拜功曹参军,行事干练足智多谋,已追随程兆琦多年,战功赫赫。
“这些天来,连番恶战,全仗大家浴血拚杀,方能坚持到今日,诸位将军不必负疚。”百宝娘娘道,说着把女儿向众将引介,生怕众将惊讶,只简略道:“此乃小女,专从玉京为元帅送回天灯而来。”
众将纷纷回礼,大喜道:“宝灯到了,必同往时一般,元帅愈复可期!”
程兆琦有五位夫人,只排序次不分正偏,子女众多,众将无一想到来的竟是帝妃。见雪若与小玄神貌不俗,皆忖多半同元帅及几位夫人一样,亦为仙道中人,虽是如此,也不禁暗诧他们是如何冲过重围的。
百宝娘娘续道:“回天灯既到,妾身今晚要为元帅施法疗伤,诸位不必再守此处,都请回帐歇息吧,明日多半还有恶战。”
众将听了,遂躬身告辞,一同退出帐去。
百宝娘娘待众将出帐,方把女儿同小玄引到床边。
雪若低呼一声,身子不住轻抖。
小玄凝目望去,不由大吃一惊,只见床上那人白发稀疏,眼眶深陷,气若游丝地躺在那里,已深陷昏迷,哪里还有丁点皇朝栋梁大军统帅的影迹,分明是个行将就木奄奄一息的老人。
“爹爹怎会变成这样?”雪若扑跪床边,抚抱着被褥泪如雨下。
百宝娘娘长叹一声,半晌方语:“那夜遭伏,大军陷入重围,云州兵显是盯上了你爹爹,四
面八方潮水般掩来,虽有众将拚死相护,你爹爹仍多处受创,但均非致命之伤……”
雪若抑声低泣。
百宝娘娘继道:“拚杀至后半夜,各部伤亡惨重,但总算打开了个缺口,你爹爹率军冲出,没想这时来了个恶魔,倏从空降,你爹爹猝不及防,终遭毒手,天灵中了一杖。”
“那恶魔是谁?”雪若颤声问。
“不认得。”百宝娘娘摇摇头,道:“之前两军对垒数月,那恶魔从未露过面,只听敌军当中,有人唤他世尊大人。”
小玄同雪若猛然想起,在南宫阳营中,曾听见过这个称呼。
“那恶魔的样子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百宝娘娘闭目道,“他额心生着一只邪眼,能勾魂魄,手执一杖,杖首是一对黑焰缭绕的日月。”
“三只眼?”小玄心中大讶。
“后来呢?”雪若问。
“那恶魔吃了我一记心意斩,乱中走了。你爹爹支撑不住,率部在这坠星岭上据险相抗,当夜伤势便开始恶化,每天都以数月甚至数年的速度老去。”百宝娘娘望着枯槁如朽木的丈夫,眼底掠过抹浓浓的哀伤。
“娘亲可查出是何邪术所为?”雪若道,俯下身捡起掉落枕边的一缕白发,凝目细观。
“今趟的伤着实诡异,我已试过许多丹药,皆尽不见效果。”百宝娘娘摇了下头道,面色无比凝重:“我只怕那恶魔手中之杖,是……是……”
“娘,是什么?”雪妃心中一紧。
“是那传说中的恶宝。”百宝娘娘沉声道,“巫帝曾有一杖,名曰——岁月,此宝恶名远播,据传能令人光阴似箭,倏忽老去,中者无解。”
雪若脸色苍白。
“只是那恶宝已于巫帝败逃玄冥时丢失,亿万年来从未再现世间,那恶魔之杖,未必是此物。”百宝娘娘凝眉道。
雪若犹惊魂不定。
“你师公通晓百家术数,见识广博,倘若他老人家在此就好了。”百宝娘娘叹道。
“回天灯乃师公所赐,既能吊住魂魄,更有起死人肉白骨之功,定可救回爹爹!”雪若道,话虽如此,心中却无多少把握,因为发生在父亲身上的一切与寻常的内外伤大为迥异。
她心中忽然一动,迅从白狐香囊中摸出一只小瓷瓶,道:“娘,来此途中,孩儿还遇见了水若,她为爹爹求到一滴师门的仙液,因与门人一道,暂时无法脱身,要我先行送过来。”
“我的好孩儿,真难为她了!”百宝娘娘眼圈发红,想起这女儿自幼便给送到山上修行,夫妻俩又长年在外征战,这些年来相聚之日屈指可数,不禁心如刀割。
“水若说,这丹液叫千珍守元露,用料极珍,亦有起死回生之能。我们双管齐下,或有奇效!”雪若说着,再启狐囊,默颂禁咒,手中忽然多了盏莲状宝灯,通体青碧,散发着一团淡淡的晕芒。
“我现在就祭灯救你爹爹。”百宝娘娘对雪若道,“这期间不容丝毫干扰,须得有人护法。”
“这个交给我好了!”小玄忙道。
“那就有劳崔公子了。”百宝娘娘道,从女儿手上接过瓷瓶,问了用法,将丈夫嘴巴撬开,捏碎丹丸,先把藏在其内的千珍守元露滴入丈夫口中,再又取了回天灯,口中念念有词,运转灵力,施起法来。
小玄同雪若守在一旁,蓦见帐内碧光大盛,赫见水波滟潋,荷叶田田,一片浅碧深绿中藏着数点嫣红,周遭还有三、两只白鹤上下闲翔,仿佛到了仙境之中,心头震憾,不知是真是幻。
百宝娘娘身影忽隐忽现,柔荑转处,即有一抹抹青辉荡出,回天灯便跟着飘然徐行,浮在程兆琦上方来回挪移。
小玄只觉通体清凉,真个如浸绿波碧水,见前边就有绿荷一茎,伸手摸去,然却空无一物,心道:“果然是幻境!”
雪妃睨见,嫣然一笑,转目继观母亲施法。
小玄脸上微微一热,也去看百宝娘娘,见她尖尖十指如兰收放,时如蛱蝶穿花,时若嫩柳拂水,在空中编织出一个个光色各异转眼即逝的符印,玉腕偶抬高处,罗袖滑落,便露出一截白得耀目的雪臂来,令人乍然心跳。
小玄屏息静气地盯着。
眼前的母女俩本就动人,此时于浮光掠影的结界当中,直如沐霞天妃临波仙子,着实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