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无声,清影凄惶。
眼前绝美的女子身上有着许多神奇的传说。
吴征与她接触不少,回回都只见她和蔼可亲犹如长辈般的模样,即使祝雅瞳以一人力敌柔惜雪与栾采晴,充其量亦不过是一场比试,绝非现下正与未知的对手暗中角力生死相搏。
也直到此时此刻,吴征才见识此前祝雅瞳尚未展现的惊人魅力。
祝雅瞳一手扣着石子,微扬螓首合上双目,悠长的呼吸震得一对儿豪阔胸乳缓缓起伏,紧致贴身的胸襟下甚至可见乳肉盈盈弹动。
虽是随意至极地站立,可雅致的仪态不减分毫,仪态万方地与暗中的强敌对峙。
清辉洒在娇俏的脸上,如雪添玉色,美绝人寰。
站立在她亲自选定的位置,即使危机潜藏,吴征亦感到分外地心安,即使幼时奚半楼在他身边时,亦未有对任何事物怡然不惧的平静。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今黄雀争食,不知孰胜孰负。
暴风雨前的宁静约莫半炷香时分,祝雅瞳抬起右手。
葱白般香润的玉指指缝里各扣着一颗石子。
她微一低头沉吟,再抬头时双目光华大放,娇喝一声:“滚出来!”
三枚石子应声而发!
吴征全然看不清她手上的动作,石子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弹了出去。
吴征并不擅长暗器手法,颇有外行看热闹的意思。
可这热闹的动静实在太大,祝雅瞳发石仿佛手中掌有一只隐形的机簧,锐啸的风声竟比他在战场上见到神射手发箭还要迅速恐怖得多。
且更令他不可思议的是,三枚石子不仅奔向不同的方位,且在空中先是一个碰撞再转折而出,飞行途中更是犹若三颗流星划出鬼魅般的弧线射向落点。
吴征完全无法理解形状各异不规则的碎石子是怎生控制得如此精准。
“咦?”茂密的树林阴影中终于发出声惊异的赞叹,树梢头一阵晃动,来人随手攀过身旁的树枝拨开飞射的石子。
石子撞击树枝的声音犹如两只巨锤相撞发出砰然大响!
“祝夫人好眼力,不知本座是怎么暴露的身形?”树梢顶一人双手背在身后,飘飘荡荡浑不受力地落下,仿佛神祗御风飞行。
语声中威严赫赫,亦有金铁交鸣的铿锵之声。
“咯咯!”祝雅瞳抿嘴发出声清脆娇媚的笑声,回头向吴征道:“学到了没有?先前我抓不住他只是因为大家都能随时变换方位。现下可不同啦,他一动便要被我锁定,他不能动。这个地方换了是我,也只会潜藏在这三处,随意吓他一吓就吓出来啦。”
吴征心中暗暗叫苦,大敌当前你还回头,面对势均力敌的对手卖个破绽是不是个好主意啊我的姑奶奶。
可嘴上不可饶人,眼珠子一转捧哏细胞大发:“若是吓不出来呢?”
祝雅瞳笑得眼角弯弯大是高兴,晃了晃手中的碎石子道:“那就再扔咯,反正石子多得是!”
“祝夫人又有好魄力。”来人缓缓从阴影中走出。
只见他身材高大,长发以一面纶巾包束,虽是一身黑袍,面上也带着张黑漆漆的鬼头面具,倒难掩一身文气:“那么现下回头也是想吓住本座么?”
“这人有点自知之明。他反正拿不准底细不敢借此突袭,我回头和你说话也就无妨啦!”祝雅瞳眯眼抿嘴点了点头示意吴征安心,向黑衣人道:“藏头遮尾,见不得人么?”
“本尊暂时不便与祝夫人照面,倒非存轻视之意,见谅。”
他与祝雅瞳相隔十步停下,吴征终于能看清那张诡异的面具。
比之祝雅瞳在燕国时的黄金面具做工精细奢靡,大增神秘感不同。
这张鬼面张着血盆大口露出上下四颗獠牙,牙上挂着血肉淋漓。
见之可怖的效果下,偏生一双铜铃大小的鬼眼瞳孔缩如针尖,一只细长的舌头正舔着流涎上翘的唇角,凶残之外更有万分淫邪。
“既知我来了,你还不快走?”距离拉近祝雅瞳便不敢再行托大,屏息凝神媚目一眨不眨暗暗戒备。
“呵呵!”鬼面人忽然轻佻地笑了笑:“本尊既来,什么也不做就走也不成,夫人何必如此心急?”
“口头花花占点便宜很有趣么?”祝雅瞳也不动怒,脚步一错向鬼面人行去。
她行步时款摆腰肢,扭动的幅度大得惊人,可分毫不具做作之意,反倒更增怡人雅致。
“夫人此前也一直在占本座的便宜。”鬼面人背着的双手松开下垂,一身黑衣无风自动。
“好哇,扯平了!本夫人扒下你的面具,再撕烂你的贱嘴,看你得意到几时!”
祝雅瞳的步伐初时一步一顿,随即越发迅速。
她嘴上虽说得轻巧,心里却知对手定然也是十二品高手,斜劈的一掌似虚似实,后招无尽。
吴征看她招式亦攻亦守,巧与劲俱备,暗道高手出招果然不凡。
鬼面人足下一点侧身让过,双掌齐出在祝雅瞳背后挥出掌影无数,仿佛黑蝶飞舞,又如夜雨洒落。
祝雅瞳沉肩缩背一个曼妙的旋身,身形飘忽似被劲风吹起般在万千掌影中穿梭,顺势右臂一抬点出两指。
漫天掌影忽然消失不见,显是这两指点向了关键处,逼得鬼面人不得不撤招自保。
“祝家主好功夫。”鬼面人收起轻佻之意庄重道,一边郑重其事地搭了个势子。
“哼!”祝雅瞳冷笑一声,娉娉婷婷地拔足趋近。
她双手垂地仿佛面前空无一物,要一头撞向鬼面人。
鬼面人却如临大敌,随着祝雅瞳的步伐不住后退,始终与她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来了!魔劫昙步!祝雅瞳的魔劫昙步!”吴征心头一跳目不转睛地观看。
天阴门本是佛宗出身,武学中亦多有佛门一脉。
祝雅瞳所踩的步伐虚实相间,集攻、守、闪、避、袭、扰于一体,正是天阴门至高的武学魔劫昙步。
据称此步法独步世间,便是重重魔劫也可从容踏出,又如昙花一现即逝,一切敌人归于虚无。
但料想能把这一套步法使得超凡脱俗,于清净寡淡中又如此优雅曼妙的,天下只祝雅瞳一人。
鬼面人眸中厉芒一闪,长臂抡扫先发制人。
但见掌风虎虎,四周的荒草以鬼面人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倒地,威势大得惊人。
祝雅瞳星眸圆张,左掌探出准确地搭在鬼面人臂弯,借着一抡之势倒立飞腾空中,至他顶门时居高临下娇喝一声,右掌直拍天灵!
鬼面人不敢托大亦运起全身内力举掌相迎,只听“砰”地一声轰然大响,双掌相对,气劲向四周狂冲而出。
鬼面人身躯一矮,半只鞋面被击得埋入土中,而祝雅瞳亦被反震之力击得凌空飞起。
吴征心头大跳未完,只见祝雅瞳在空中旋身,好似借劲做了个空翻,一双浑圆润细的美腿如金刀交剪,眼花缭乱地踢向鬼面人。
在燕国驿馆吴征也曾见冷月玦飘在空中许久,与韩归雁战得难解难分。
但比之祝雅瞳当真如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美妇身在空中,攻势却如疾风迅雷,且毫不受无实地踏足的影响。
看似在空中无依即将落地,足尖只需一点鬼面人还招的手臂便又稳住身形且灵动至极,中途身子忽转,足尖踢他背心空门。
鬼面人双足埋在土内转折不灵,在祝雅瞳凌厉的攻势下甚至无有余暇调整身形。
可同为十二品的绝顶高手,空门又怎能轻易失守?
他回肘撞击,如脑后长眼一般抵向玉腿膝弯。
祝雅瞳秀眉一挑,收腿避开膝弯要害,足胫上弯勾住鬼面人的手肘陡然变招下落,但见衣袖飞舞,仿佛淡紫色的清光炸裂,落在吴征的视线里竟一掌都分不出来。
流星雨坠落般的掌影近在咫尺,鬼面人避无可避,忽然身形向前扑跌。
祝雅瞳掌势最为凌厉的一段落空,只以余势印在他后心。
触手只觉仿佛打在一片泥潭之上,大半内力消散于无形。
微一错愕间,鬼面人手臂后摆而击,速度迅捷无伦。
饶是祝雅瞳也在肩头吃了一拂!
电光石火间的一战,两人各自吃了一记。
祝雅瞳动了动酸痛的香肩面若寒霜,鬼面人则连连咳嗽了几声道:“看来咱们差不多,再打下去也毫无意义,不如罢手如何?”
“好哇,你扭下自己的头就可以走了。”祝雅瞳许久未遇堪与匹敌的高手,正战意勃发。
再者此人武功如此之高,放任他走了日后又对爱子下手,遗患无穷。
“啧!女人当真是不可理喻。”鬼面人呼哨一声腾空跃起,空中忽然飞下一只大鸟,载着他飞空而去。
“想走!”祝雅瞳一面发足狂奔牢牢盯住鬼面人,一面撅唇做哨。
通体乌黑的皇夜枭闻见主人召唤亦是飞扑而下,准确托住祝雅瞳纵跃的落点,一振双翅紧追而去。
靠,这么高端的?
吴征一想自己在扑天雕背上双足发软的怂样,连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是太他妈大了。
二鸟飞在半空再无树荫遮挡,鬼面人见一时走不脱索性控着鸟儿回身与祝雅瞳对峙。
月光下鬼面人乘坐的怪鸟斑纹如豹,漆黑之中夹杂了大片大片的金色长羽。
祝雅瞳看得分明,思索片刻惊呼道:“这是……豹羽鵟(kuang,第二声)?
你究竟是什么人?”
“夫人若想知道,便唤本座忧无患吧!忧虑的忧。”鬼面人点着祝雅瞳道:“皇夜枭啊,难得一见!”
祝雅瞳神情凝重,从皇夜枭颈部接下一只包裹取出一柄长剑,剑鞘上宝石镶嵌成北斗七星点缀其间,一眼便知不是凡品。
“原来是你们这帮人在作乱!冢中枯骨,滚回坟墓里去吧!”祝雅瞳抽出长剑,月光洒落在明晃晃的剑刃上发出七彩光辉,犹如手中握的不是宝剑,而是天边的一段霓虹。
“鎏虹!好剑!”忧无患亦抽出一柄绿光璀璨的奇长宝剑道:“夫人定要与本座殊死一搏么?”
“不!你死,我活!”祝雅瞳呼哨一声,皇夜枭厉啸着振翅飞扑。
鎏虹虚点,七彩虹光炫目得人睁不开眼,视力大受影响。
被内力灌满附着的剑刃发出哧哧的声响,虹光中剑尖仿佛长了三寸。
吴征在地下运足目力观看,心头大跳:剑芒!
这就是剑芒!
忧无患不敢怠慢挥剑招架,他的剑芒比祝雅瞳的短了三分,但宝剑却长了半寸。
双剑相交,这柄籍籍无名的绿剑与鎏虹正面交击,丝毫无损。
这一轮空战较之前更为惊心动魄。
两人不仅使出了全力,更要分神照顾足下的大鸟,否则若稍有损伤从半空中掉下去,任你武功再高也要摔个粉身碎骨。
祝雅瞳长剑颤动中宫直进,寒芒如雾笼罩了敌手。
忧无患剑招极为怪异,他手腕一翻,以剑柄下端敲击鎏虹剑身,顺势斩落长剑削祝雅瞳手腕。
激战中长剑相交发出声龙吟般悠长的剑鸣。
豹羽鵟双翅扑腾退开,忧无患哈哈大笑道:“今日本座兴致已尽,祝夫人,后会有期。”
祝雅瞳驱使皇夜枭正要追赶,不妨豹羽鵟忽然一声大叫犹如虎啸,皇夜枭闻声后锐利的鹰目瞳孔陡然放大,竟踌躇着不敢追赶,任由祝雅瞳如何发号施令,只是在空中徘徊盘旋。
忧无患眨眼间去得远了,祝雅瞳双眉一蹙,无奈驾鸟落地向目瞪口呆的吴征走来。
“怎么?看见我很奇怪?”祝雅瞳笑意妍妍,一双修眉微微挑起,眼角弯弯,一副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的得意模样。
“谁能不奇怪?那个忧无患都吓了一跳吧。”吴征无奈摸了摸额头道:“谁能想得到本该在燕国养尊处优的祝家主会突然出现在荒山野地里,总算明白书里说的仙子落凡尘是怎么回事了。”
“咯咯咯……”祝雅瞳掩口发出串银铃般的笑声:“嘴儿真甜好会说话。我很喜欢,以后都要这样哟。”
她抬足挪步,娉娉婷婷地走到被点倒在地的瞿羽湘身边蹲下笑道:“你居然想杀本夫人的财神爷,真是好大的胆子呀。不知吴大人准备怎么处置你呢?”
虽是裙装,但为了出行方便祝雅瞳亦选了贴身不碍的款式,蹲下时一对儿丰隆的肥臀下塌,又支在一只踮起的小巧莲足上,压出一道明显的深涡。
而上身微微前倾的姿势,又让吴征想起在燕国驿馆里与她初见之时,胸前那道惊心动魄的弯弧。
浑然天成的仪态,举手投足落落大方,优雅风范纯净得不含任何杂质。
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俱是娇美无伦。
“吴大人?怎么呆住了。”祝雅瞳唤醒看得眼睛发直的吴征道:“这个不听话的下属要怎么收拾呀?”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吴征忙收敛心神讷讷道:“此地不宜久留……”
“我既然来了,总不至于孤身一人吧?放心!”祝雅瞳点了点额头侧边,示意吴征冷静下来。
“额……当真是方寸大乱了,祝家主见谅,我有些话想问她。”
“好哇。”祝雅瞳挥手连点解了瞿羽湘的哑穴,起身在旁寻了块平整的大石坐下,曲起双腿饶有兴致地旁观。
吴征也搬来块石头坐好,念及方才惊险的一幕犹有余悸,啧了一声道:“我长这么大一直很谨慎,总喜欢把前后因果都想明白了才做事,所以还没有手足无措过。你的胆子比我想象的要大很多,而且,也比我想象的要疯狂得多。不准备对本官说点什么?”
瞿羽湘闭目扭头,打定了不发一言的决心。
只是时常审问犯人的捕快忽然被人审问难免极不适应,必杀的死局又被旁人破解,心绪激荡间呼吸粗重。
“看来不准备说?那我来说好了。”吴征摇了摇头起身道:“在这里动手是个好地方也是好时机,若不是祝家主在旁,这一劫我怕是逃不过去。事后往身上弄点伤痕,再往贼党身上一推干净。你虽然会受点牵连,罪名也重不到哪里去。
一开始我也以为你是贼党一伙,现下看来不像。”
吴征边说边想,抽丝剥茧般理清思路。
不过瞿羽湘毫不搭理未免显得没趣,他亦未涉及这块行当,所言以分析为主,缺乏对犯人的心理压力,说了一大通固然事理清楚了些,对瞿羽湘简直像身旁起了阵微风。
“咦,吴大人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意思了。快说,我想听。”
吴征正说得没趣,闻言精神一振,暗道这才是绝世好队友。
回头向祝雅瞳一笑。
本以为会看见她一脸玩味,揶揄吴征自说自话的尴尬。
不想入目的却是极为难以言喻的神情,欣赏,赞同,欢喜,得意,甚至还有连吴征都看不明白的意思。
吴征不明所以,定神向瞿羽湘继续说道:“以你的身份地位,若是贼党一员当能发挥极大的作用,忧无患完全没有必要让你犯险。且他已经知道有堪与匹敌的祝家主在此,怎么也该示警于你。亦或者以你杀我为饵诱祝家主出手好忽施偷袭。但都没有,你想杀我怕是谁都不知道,所以基本能排除这一点。”
“那个忧无患走的时候甚至没看她一眼,这个是不是也能成为一个理由?”
祝雅瞳柔荑托着香腮,玉指轻轻敲点着脸颊,兴致勃勃。
“我若是忧无患也不看她。”吴征两手一摊:“若是有关系,那不看她说不准还能留下她一条命;若是没关系,看来干什么?她现下的情况难道还能让咱们疑神疑鬼么?”
“咯咯,说得好。”祝雅瞳竖个大拇指赞道:“继续!吴大人审案子真是出精彩的好戏。”
“不是贼党,那剩下的便是私愤了。”吴征一脸脑门子生疼道:“咱们的私交聊胜于无,唯一不过都是雁儿的亲近之人。我真的很好奇,此前也有过几次照面,雁儿与我也一向亲密,你不爽便罢了,为何突然间想要杀我?我总感觉你从前没这么大的敌意。”
说起韩归雁,瞿羽湘喉间动了动向吴征投去仿佛带着火焰的愤怒目光,但终究没有说话。
这样还不成?
吴征正踌躇着怎生说些再刺激她的话,祝雅瞳插嘴道:“看来是不想说了。无妨,把她扔在这里咱们去找韩铁雁,嘻嘻,本夫人有的是办法让她说实话。”
“家主,这样不太好吧。”吴征有些被扒光的感觉,仿佛所有的想法都被祝雅瞳毫无保留地看穿。
心道有她配合自能问个清楚明白以做决断,但这种一举一动尽在他人掌控的感觉又着实不是太爽。
“一个女娃子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万一韩铁雁和她勾结起来也是要害你性命呢?放心,先来软的,不行再来硬的,总归要她开口才是。实在不成一刀杀了了事,免得提心吊胆。”这些话正是吴征斟酌的,由吴征来说简直毫无可信度,一眼便让瞿羽湘看穿是在吓唬人。
但由祝雅瞳口中说出分量便大为不同,一个掌管天下第一世家的家主要杀个人哪会有什么犹豫?
“且慢!与她无关!”瞿羽湘忽然惊慌起来,她虽明祝雅瞳所言大多也是虚言,可万一成真呢?
以她方才超凡卓绝的武功,暗中要对韩归雁动手实在不是难事。
“吴大人,给不给机会?”祝雅瞳停步转身道。
“给啊!总好过又麻烦一趟。”
“几次?”
“一次够了。我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在这里耗着干什么?再说祝家主方才一场大战,在下可舍不得让家主再呆在荒山野岭。”
“懂事!”祝雅瞳拍拍吴征的头顶:“去吧,最后一次机会,不说话直接杀了回头找你的雁儿去。人家好倦了……”
有个好队友说话做事都要轻松上许多,不过刚才拍我头和突然的撒娇是什么意思?
吴征撇了撇嘴向瞿羽湘道:“你说吧,我听着。最好直接说实情不要拐弯抹角,我的耐心已经不多。”
瞿羽湘锉了锉银牙道:“你让她先走开。”
“偏不!爱说就说,不爱说算了。吴大人,来这里坐。”祝雅瞳又在石板上坐下,随意捡个颗石子在手中抛动。
小石子在别人手中只是玩物,但在她手里却是可一击致命的杀器。
形势逆转,吴征依言坐在祝雅瞳身边,心中大乐,这位祝家主真是妙人。
她这么一整双方拉开了距离,瞿羽湘不仅要说,还得大声地说!
在她身边荷香弥漫,眼角的余光中只觉一颦一笑均明艳不可方物,不由感叹道,这么美丽又聪慧的女子,难怪能执掌天下第一豪族。
瞿羽湘面色发白,颤抖着牙关艰难道:“雁儿是我最亲密的人,我不允……
愿她和你在一起。”说完这一句苍白的俏脸忽然飞红,大约也觉所言太过惊世骇俗,羞涩难抑。
“哈?”祝雅瞳檀口圆张连连眨眼,自相识以来,她还是第一次露出吃惊的神情,旋即吞了口香唾用怪怪的眼神不住打量着吴征与瞿羽湘。
这就尴尬了呀!
吴征装作若无其事道:“猜到了!你就为了这个原因杀我会不会太过分?”
“等等等等。”祝雅瞳连连摆手:“她……是不是喜欢韩铁雁,然后吃你的飞醋?”眨巴的媚目一副不可置信,心中暗道:我的小乖乖是不是天上那个惹事精下的凡?
怎么每回和他在一起都有那么多奇事,哪有女儿家喜欢女儿家的?
上一回还看了场荒野艳戏,呸呸呸……
吴征手捧额头一脸无颜面对小声道:“好像是这样了。”
叹了口气,吴征又道:“自打进京以来我与雁儿便亲密,从前也没见你有非杀我不可的意思,这一回不管不顾地动手是什么来由?”
“谁让你占了雁儿的身子,你就该死。”话已说出,瞿羽湘也豁了出去:“贱男人!就知道欺骗女子,雁儿瞎了眼才会信你。”
“喂喂!打住!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雁儿跟了我又有甚么不好了?难道在韩城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更好么?”吴征恼羞成怒,瞎泼脏水几个意思?
在祝家主面前乱说话,注意点影响!
陡然间又想起一事:“你说我占了雁儿的身子?这是什么道理?她在西岭边屯受辱,你怎么不去杀番人?”
“呸!她在西岭边屯好好的,便是你坏了她的身子。”瞿羽湘俏脸涨的通红怒不可遏,提起这事若非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只怕要冲上来撒泼厮打。
吴征闻言恍然大悟,怪道瞿羽湘从前虽对他有敌视之意,怎么也称不上动了杀念,缘故原来在这里!他脑中忽然电光一闪想起一事来,咧嘴笑道:“我们自回京后也就是前日你才与雁儿匆匆见了一面而已,你难道能看出来……那个……
额……你懂我在说什么。”
毕竟祝雅瞳在旁,虽是个美艳的熟妇,当众说出来也太过不雅。
吴征偷眼瞧瞄,只见她脸上淡淡的不为所动,嘴角却有一丝神秘的笑意。
“任何女子我一眼便知,何况是雁儿。”瞿羽湘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
还有这等本事?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过想想瞿羽湘久任捕头,各类案件接触得多了,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本领也不算意外。
譬如此前用来绝杀吴征的机关陷阱之术。
这些本事于吴征而言倒有大用,只是如何收服是大难点,又不可能为了一个瞿羽湘就与韩归雁分道扬镳,留了这么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迟早炸得自己尸骨无存。
一时倒有些左右为难甚为踌躇。
“我饿了……”祝雅瞳忽然伸了个懒腰,饱满的胸乳撑的贴身的衣料绷紧出两道浑圆美妙的弯弧。
吴征不敢看她生怕又在失态道:“我这里还有干粮,这就去取给家主。”
“不要。”祝雅瞳连连摇头:“我告诉过你,吃的用的不要亏待自己,现下也不需要随便。走,去打点野味,我要吃你烤的。”
说罢祝雅瞳走向瞿羽湘,从怀中取出个小瓷瓶倒出颗翠玉般的药丸,一把掰开瞿羽湘下颌硬生生喂进肚子里。
“给她吃点好东西别饿死了。我们走!”祝雅瞳指了指山顶,与吴征并肩行去。
刚刚行出十数步,背后传来强忍剧痛的闷喝声。
吴征诧异回头,只见瞿羽湘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正泉涌般濡湿大片衣襟,倒如刚被场暴雨淋过一般。
她穴道未解动弹不得,单从连呼都呼不出来的声音来看,其正经历的剧痛难以想象。
“活该!”
吴征一路前行并未停步,还不客气地骂了一句。
祝雅瞳看得暗暗点头,她就怕吴征到处留情变得心慈手软,尤其看见漂亮女人便走不动路,这一下让她甚是满意。
浮山山顶果有一大片荒地,此刻月落西山繁星渐隐,正是即将晨曦初开的时分。
冰凉的夜风在山顶上刮过,吹得两人的衣襟猎猎作响。
吴征提了只祝雅瞳随手打落的半大山鸡,左右观望了一阵道:“这时辰怕是见不着什么野味,要不先回去把这只鸡整治了?”
“不忙,陪我多走走。”祝雅瞳信步向前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饿了吧?”
“知道祝家主有话要吩咐,家主不说,在下不敢问。”吴征满心感慨,能与世间最顶尖的女子结伴夜游,也不知是怎生得来的福气。
“咯咯,你本来就有很多话来问我,我拉你来此不就是你让你问的么?”祝雅瞳掩口一笑,似是极为开怀。
“家主什么时候来的大秦?也不知会一声,在下好生失礼。”美妇远不是看上去的娴静,其性子之跳脱凭空在高贵端雅之外增添了一份可爱。
“你们离开长安的当天呀,记不记得拙性带了两个小沙弥?”祝雅瞳眨巴着星辰般的美眸,以指点了点吴征又点向自己道:“还有,无人时以你我相称,不要说什么在下在上的,我不喜欢。”
女人的一句不喜欢,实是天底下最大的理由!
吴征点头答应,又拍着额头道:“当真是有眼无珠。这么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儿就在使节团里,居然从头至尾未曾发现。”心中却道:完了完了,我与菲菲的事情定然叫她知晓了。
草泥马的拙性,怪道敢答应我不将吴府里的事情报知祝家主,原来早让人摸得一清二楚。
什么公子不让说,还要说吗?
我日!
念及此处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委托给祝家探查暗香零落这么快就有了眉目线索,以拙性一人恐怕没资格调动整个成都城的力量,自是祝雅瞳在幕后发力方才有现下的成果。
他答复祝雅瞳的话语虽轻浮,却知美妇极爱听夸奖的话。
果然祝雅瞳展颜一笑:“好听,我就爱听你说这些。没事尽可多说些。”
“遵命!”吴征想了想续道:“大胆问一句,祝家之主离开长安这么久,就不怕出甚么意外么?”
“祝家这么大,上上下下的人这么多,若没些特殊的法儿制着早散啦。我不在也出不了甚么乱子。再说了,若是我光明正大拉起人马来大秦,指不定路上还会跑出些莫名其妙的贼党与我为难。你当知道,祝家的身份地位都敏感,有些不开眼的家伙来找麻烦也是常事。至于你说祝家之主离开长安?没有呀,嘻嘻,祝雅瞳现下正带着黄金面具在祝府里好端端地呆着呢,只是身体不太好,一概谢客。”
祝雅瞳乜目一瞥,笑得极为得意。
吴征摊了摊手无奈道:“高人行事高深莫测!真是猜不到,佩服佩服!我问完了。”
“那换我来问你。”祝雅瞳随手拔起根草叶在手中挥舞,动作优雅得仿佛手持的一柄香扇:“你是想要用瞿羽湘?”
“是!我很缺人手。”吴征老老实实答道:“云龙门称不上顶尖也有独到之处,否则也培养不出这等弟子。她的本事于我现下有大用,可惜,我想来想去也没有让她老老实实听话的办法。”
“坐一会儿。”正巧走到处避风的所在,祝雅瞳邀吴征盘膝坐下道:“你师傅把你教的很好,是非对错分得清明。但你师傅是个正人君子,平日里也不屑用些下三滥的手段,所以我看你对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了解甚少。”
吴征不明白祝雅瞳为何隔一段时间便要休息一会儿,若说天下数得着的绝顶高手走两步便累了,着实叫人难以置信。
闻言后答道:“自小就在昆仑山上练武,旁门左道的东西一概没有。不知家主说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是什么?”
“这个不忙,待会儿回去看看瞿羽湘你便知道了。还是那一句,祝家那么多人,若没些特殊的法儿,怕是早已大乱了。我要告诉你的是,有些事,有些人,用些简单直接的法儿更为有效,犯不着去废那些心思。”祝雅瞳挺直着背脊盘膝而坐,双手相扣搭在腰际,即使说着些恶毒的法儿,落在吴征眼里仍如同菩萨般圣洁高雅。
“受教了。”吴征不是不想用些简单直接的方法,实在是知之甚少,闻言大感兴趣。
“光受教这些?还不够!”祝雅瞳微蹙娥眉晃着螓首,目光中隐含责备道:
“你下了昆仑山一路至今,我都找人细细问过,不知道你发觉没,你有些地方变了。”
“这个……经历得多了,总是会变的。家……你能教教我么。”吴征不明祝雅瞳所指,看她神色郑重不似玩闹,忙虚心求教。
“昆仑山上奉旨进京面圣的那个孩子,看似一路胡作非为,实则小心谨慎得很,且对所做的一切心中都有谱儿。知道有圣命在身,惹出些许小麻烦出不了大事,谁可以招惹,谁又惹不得,你都清清楚楚。之后到亭城,在长安,每一件事都是如此。但是这一趟回了成都之后呢?问问你自己有没有狂妄自大?尤其是这件事!”
祝雅瞳口气忽转严厉:“暗香零落我查出的结果全数让你知晓。这帮贼党非是易于之辈,连我看了奏报都心惊。你却敢不管不顾带上个明知道有敌意的瞿羽湘来此,就算是为了陆菲嫣也不该如此冲动!幸亏我谨慎悄悄跟来,否则你还能活下来么?”
吴征一脑门子冷汗,今夜实是险之又险,瞿羽湘的偷袭即使能化险为夷,面对忧无患则必死无疑。
这等绝顶高手便是用上取自玉茏烟处的毒药也未必有用,连逃脱都毫无可能。
回想祝雅瞳所说的每一个字,确确如此,一来是因为暗香零落觊觎陆菲嫣一事大怒,二来也是诸事顺遂难免没有自大之心。
也难怪惊动祝雅瞳亲自出马,风餐露宿跟随在后。
吴征起身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头:“吴征叩谢祝家主。一叩首为救命之恩,二叩首为教导之恩。吴征当铭刻于心,永不敢忘。”
恰巧此时日出山头,照的山顶一派金光灿灿。
这一番行礼极为庄重,已近乎于师礼。
受礼的美妇虽非他师傅,今日的当头棒喝却是及时又必要,当得起传道教授之义。
祝雅瞳却陡然怔住,眼角快速闪起光华,两片花瓣般的香唇微微颤动,不知何日才能受他第三叩首,跪谢生育之恩,母子相认。
吴征起身时祝雅瞳已快速拭去泪水恢复如常,温婉笑着宽慰道:“响鼓不用重锤,你很聪明一点就透,日后莫要再犯相同的错误便是了。”看吴征皱眉低头,心中怜惜之情大起,暗自自责道:本就是个不称职的娘,难得与小乖乖单独相处还要数落于他。
只是……娘做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日后母子相认么?
小乖乖也是用功得很!
能有现下的局面已是不易。
哎,罢了罢了,只得日后再加倍疼爱补偿与他了。
美妇眼珠子一转朝吴征挥手做了个附耳过来的姿势,轻声道:“光是来硬的可不能让瞿羽湘心甘情愿为你办事,女人的想法男人永远也没法全摸透,保不齐哪天豁出命去又要找你麻烦。虽说现下你有了提防她得不了手,可总要让她心悦诚服使唤起来才能得心应手。您……我教你个乖,若是如此如此,嘻嘻,恩威并施,保管叫她老老实实地听话……”
“咳咳……”吴征一口气被堵在胸口喘不上来,怪异地望向祝雅瞳。
只见美妇抿嘴娇笑,一双媚目贼溜溜地,分外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