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一次辅导员帮忙联系上杨念后,她才从各种拼凑一般,断断续续的事实得知事情的完整样貌,杨念从没想过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心惊胆战地删去了自己的所有的文字,匆匆向被牵扯进来的旋明道了歉,仿佛像是要急切地从这场闹剧中脱身。
因杨念而起的一场风暴,真正的罪魁祸却是躲在屏幕后的每一个人,事到如今,已经不是杨念的个人问题了。
旋明请假的时间被迫从两天变成一周,再从一周变成一个月,不知道今后还要休假到什么时候。
旋明的各种社交账号轻而易举就被泄露,纷纷开始沦陷,加好友的,私信的,评论的,四处充斥着各种肮脏的谩骂。
吃瓜群众们一副为民除害的样子,好像她才是这个社会最不堪的毒瘤和败类一样。
那些人理所当然地出来指责她的一切,旋明也想要刻意麻木地置若罔闻,可是那些不堪入目的辱骂总是避之不及,不断地在脑海里敲打回放,贱人,婊子,荡货,去死吧……
钟执告诫过她多次不要去看,但她仍心虚又害怕地搜索着有关自己的信息,现最开始看到的那条有关她和白初薏的微博已经不知不觉删掉了,但是事情的浪潮远没有结束,也并不意味着网友们就原谅了她。
神通广大网友们甚至又扒出了旋明和钟执的个人信息。
只有七天记忆的网友,如现新奇大6一样,对翻出了事件背后那位真正意义上的男主角而感到异常兴奋,再一次将所有攻击的火力对准了旋明和钟执,对准了被牵扯进整件事中,真正最无辜的两个人。
杨念和白初薏似乎已经从他们的世界淡忘消失了一样。
感官的本能的原始的情绪又肆意传染。
夸大其词,言之凿凿,网民们疯狂的想象力开始让真相最大程度地背离它原本的面貌——什么禽兽父亲强暴女儿,或是两人合起来害死她的“母亲”……
不能够被大众原谅的不是犯过错的人。原本就是群居动物的人类,真正排斥且畏惧的,是人群中的异类,是无法掌控的病变。
他们用道德净化这种懦弱又残忍的方式,慢慢地,不知道杀死了多少面对流言没有反抗能力的牺牲者。
她的一腔孤勇,她的年少轻狂,她的奋不顾身,所有的浪漫幻想,在现实的打压面前,都卑微愚昧得令人笑。
旋明目睹了网友们的注意力从她和白初薏转移到她和钟执身上的全过程,只是网络上有关他们的事停留了不到三个小时,再一次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渐渐销声匿迹,像是被人刻意抹去痕迹一般。
然而由于被泄露的个人信息,当旋明又开始收到第一条侮辱她的手机短信后,她才知道,她根本就躲不过这场风暴。
然后是第二条,第三条……
每天,每天全都是各地的陌生号码的各种短信,完全屏蔽不过来。
“你的逼操起来很定很爽。”
“你m吗?”
“美女,想约你。”
“你这种人为什么还要活在世上?”
“小妹妹,你爸都能玩,有没有兴趣让哥哥也舔一下啊?”
“和你爸干了那么多次,啧,逼肯定都松了吧。”
……
……
她错了,她很贱,她该死。
这样的消息已经多到让旋明麻木了,那些短信的人也无所不用其极,想尽了办法侮辱这个他们根本不了解的人,现在就差上门拿刀子对着她了。
旋明也开始一整夜一整夜地睡不着,严重的失眠让她像是被搁浅在岸边拼命呼吸的小鱼,夜里一点一点地数着濒临死亡的倒计时。
她不忍心打扰钟执,就躺在床上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思考着至今为止所经历的一切。
钟执外貌出众,洁身自好,成熟温和,谦逊善良,他身上既有读书人的感性儒雅,又有工科生的理性果断,先不说能不能爱,这样的男人,难道不值得爱吗?
规矩是用来束缚罪恶的。
她没有母亲,没有兄弟姐妹,甚至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如果不产生畸形后代,不扰乱社会秩序,如果他们只是触碰到道德和规章的灰色边缘,却没有越出雷池以至于违法犯罪,为什么还要承受这些谴责和惩罚?
旋明从来不觉得自己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相反,钟执这样的人值得她付出所有去爱。
她对钟执的喜欢,始于人品,敬于才华,合于性格,久于善良,最终才是陷于颜值,绝不仅仅是因为他对她好这么简单。
她众目睽睽之下打了杨念是事实。
可是自己也是受害者。
所以旋明不懂,为什么网络上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暴民也要这样伤害她,肆意中伤和侮辱她,好像她成了落入阴沟的肮脏野狗,被钉在地上,可以随意地遭人唾弃和踩踏。
她和钟执,明知不能相爱而相爱,而那些躲在屏幕后面大放厥词的蛆虫们,他们敢吗?
不仅如此,钟执白天在外忙的时候,旋明还频繁地接到各种骚扰电话,辱骂的,找她约炮的,猥琐的,严肃的,难得有好心劝她的,关心的……总之各式各样的电话都有,到后来,她索性屏蔽所有陌生电话,只有钟执一个人能打进来。
连续几天因为晚上失眠,白天她就异常狂躁,看书的时候,写着写着就杵着笔尖奋力地乱涂乱画,把纸都划破,再把本子也撕了。
然后开始了疯一样地砸东西,在钟执回家之前又把现场的残骸收拾好。
有时又会极度不安,像一只处在精神崩溃边缘的狂犬,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她心惊肉跳。
钟执做饭的时候,她就在站一旁,阴沉地盯着他握在手中的菜刀,如镜般的刀身冷气森森,刀尖似有流动的寒光,手起刀落,一声一下,削成片,切成条,刀俎下的鱼肉下场也不过如此。
直到气氛有些诡异,钟执才一顿,然后放下刀洗净手,拉着她到客厅坐下。
她有心事。
客厅的灯光半明半昧,他与旋明对视了好一会,也不见她有任何反应,只是呆滞木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把手机给我。”钟执命令道。
听到这句话后旋明才终于有些反应,只是仍一动不动。钟执叹了口气,去她屋子里找出了正在充电的手机。
他回到客厅坐下,抬眼看了一眼旋明,用眼神询问着她,得到她不算情愿的默认后,钟执就自己解锁。
他很早之前就知道解锁密码了,是他自己的生日。
屏幕下方未读短信的数目让钟执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点开后,他冷静地浏览完所有短信,文字像被碾碎的玻璃渣一样,淬着尖尖的冰凌,一点点剜着他的心,他知道旋明最近失眠是怎么回事了。
然后钟执关机,一边开始拆卸电话卡,一边用不容抗拒的语气对旋明说:“卡放我这,明天我重新给你办一张。”
拆完又装好后,他拍了拍她的头:“跟你说多少次了,无论生什么事,都要第一时间跟我说。”
其实旋明并不是不想告诉钟执,而是不忍心他再次因为她的事担忧。
但是事实上,从小到大她被钟执呵护得太好了,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一无是处和无能为力。
重新办了一张卡后,那些垃圾短信终于再没出现在她眼前,目之所及的世界开始变得清爽不少。钟执也开始频繁外出,有时候直到晚上才回家。
有一天上午,旋明在自己房间里看书。
钟执正在书房的柜子里翻着什么资料,然后手机倏地响起,他一看是个外地的陌生电话就挂了,但是对方又锲而不舍地打了几次。
这段时间,他接到的骚扰电话不比旋明少,钟执烦不胜烦,最终忍着怒气接通了电话:“喂?你好。”
“嗨,钟执。”对方舒了一口气一般笑起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