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执知道自己又说漏嘴了,他很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每次一旦被她抓住把柄,心里就始终萦绕着一种逃不了的紧张感。
他掩饰道:“这你就别担心了,这不是重点。”
只是话音刚落,旋明就扑街了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应该是在心疼他。
钟执心底幽幽叹了口气,她的想法总是这样的单纯直白,所有情绪都表露在脸上,剔透得毫不自知,整个人得都像是轻飘飘的。
钟执象征性地轻拍旋明的背安抚她,不想她对此事过问太多,然后话锋一转:“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现在就等你做决定了。”
旋明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他,心酸地吸了吸鼻子,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你这样先斩后奏,我还有做决定的意义吗?”
她很自私,因为喜欢,就想把钟执偷偷藏起来不与任何人分享,遇到问题了再把他放出来。
可是她现,钟执正在渐渐脱离她的控制,她就快要捂不住他了。
一提到这个问题,旋明就愤愤地咬牙:“你死心吧,我不会走的。”
既然一句“为你好”就能充当一个完美的借口,那她也想无所顾忌地任性一回。
旋明甩开钟执的手,像用完就丢一样,干脆地转身回自己的房间,然后“砰”地一声摔门关上,留下钟执一人在原地愣。
等他追上去时,现旋明已经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起来了。
钟执握着门把手,靠在门口默默看了一会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小虾米,然后走过去坐在床沿,伸手剥开她的丝,难得柔和地低声唤她:“旋旋……你听我说……你也不想我这几个月的努力白费吧。”
旋明倔强地背对着钟执,捂着脸低声抽泣,对钟执的话无动于衷。
当钟执想要把被子掀开一角,露出她的脸时,旋明像躲在洞穴里突然受到外界刺激的小动物,她拍开钟执的手挣扎着坐起来,还一边往后退:“骗子!你这个骗子!”
她索性放声大哭起来:“你骗我那么久!”
她太任性了。
她激烈的反抗让钟执没了耐心,他沉声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的初衷并不是想骗你。”
“可是你知道我最怕的就是离开你,但你早就计划着把我送走,还那样假惺惺地对我!”
一听到那句“假惺惺”,他浑身上下像被毒刺扎了一下。
她乖点听话点多好,怪他把她娇惯坏了,对他说话才会这样没大没小。
钟执蹙起眉,身体前倾就要去抓她的手腕。
旋明下意识抬手想要挡住他,却还是被钟执逮住了,想反抗又敌不过他的力气,只能执拗地蹬着腿又哭又打。
他嵌住她张牙舞爪的手,也不管她疼不疼,把她用力拽到跟前,不容分说:“这也不想,那也不愿!那你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
“钟旋明,你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想法能不能成熟点,不要再这么任性了!”
他像审讯犯人一样,威严锐利,对她又是一副死板的家长口吻,他的话就是不容置喙的权威,仿佛那些往日温存和耳畔低语都成了幻象。
他们之间不可能平等的,他一直都是掌管她的上级。
旋明懵着望他,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我任性?明明是你逼我离开!你在做决定之前,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凭什么所有都听你的?”
她尖利的声音就像碎片扎进了耳膜,诡谲的氛围彻底沉下来,从钟执身上弥漫的低气压让整个屋子都罩在一片阴沉之下。
他按住她的肩膀,忍不住反问:“那你当初逼我做出选择的时候,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她心头大跳,不敢妄动,然后忽然惊慌起来:“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对不对!你一直都在后悔!我就是个麻烦精,老是给你闯祸!你巴不得我早点离开,这样你也不用遭人非议了!”
钟执没想到旋明会这样口不择言。
语言是飞箭,熟悉的人才会卸下防备,然而一不小心射出了就再也收不回,只会伤到最亲近的人。
“我有没有教你说话要经过脑子?我怎么对你的,你自己没有半点分寸吗?”
“是!只有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我是个一无是处的白痴!”
眼中的泪水仿佛冻成了冰凌,扑簌簌一落下来又好似在清洗面颊。
旋明按着自己的胸口咳了几下,然后略激动地质问他:“就你觉得是对我好!可是我并不觉得高兴啊!”
钟执抿了抿唇,一下说不出话来。
“你一边希望我能独立成长,一边又强迫我按照你规划好的路线前进!难道你不觉得矛盾吗?我自己的人生难道不是应该我自己来做决定吗?!”
她吼得很大声,以至于太过用力像是在撕扯声带,连喉咙都有些刺痛。
那些憋在心理的想法从来没有见过光,现在终于对他直抒胸臆,酣畅淋漓地几句话下来,她已经在无法正常呼吸地喘着气。
“我没有妈妈,现在连你也要抛弃我了……”
旋明觉得自己很委屈,钟执根本就不明白她真正的想法,或者说,他明白但他依旧选择无视,而任她无论怎么敲打,他只会用那句硬邦邦的“为你好”来搪塞她。
“我没有抛弃你。”钟执不耐烦地纠正她,“只是出去读个书而已,又不是再也见不到我了。”
“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又以我要工作为由支开我?骗过我一次,谁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你扪心自问,我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钟执脑海中又开始回放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是,我是做过一些伤害过你的事,所以我为我所有的行为负责……”
旋明不听不管,试图强行掰开牵制自己的胳膊,一不小心被他按倒在床上。
她挣扎了几下,最终选择屈服,只是固执偏头看向床尾,任泪水划过鼻梁。
钟执硬掰过她的脸俯视着她,一字一句道:“钟旋明,有一点你大可放心,我认定了的,就不会放手。但我喜欢的人可以平凡,不能肤浅。而一个人的气质,需要用教养和阅历去支撑。长期待在我身边,只会害了你!”
话语似魔音,她内心受到极大震荡。
旋明愣了愣,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败下阵来,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住了钟执的手臂。
她咽了咽,说出的话也因为哭泣而不能连贯成句:“爸爸……对、对不起我……我不和你吵了……别赶我走……好不好……”
钟执垂眸看着贴着自己的粘人精,好像这样就能粘住他甩不掉了。
他坐下抽出一张纸,碰了碰她的眼睛,擦掉脸颊上多余的泪水,然后又帮她理了理头。
旋明还眼巴巴地望着钟执,他却好似不懂何为怜悯之心,不温不冷地说:“你先休息一下,想通了我们再说吧。”
旋明知道,这次钟执是真的生气了,也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冷战是从这天下午开始的,旋明一直关门躲在自己的房间,有时候甚至不知道钟执在不在家。
她固执地没有再找他,吵架的时候,她反抗过,也低声下气地主动道歉过,可还是没有动摇他的想法,现在又何必自取其辱?
这种状态只持续了三天,或许是钟执已经等不及了,也或许是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处理,三天后的晚上,钟执再次推开了她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