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春光正好。
外面的道路上木棉飞雪,在金色的霞光中如梦似幻。
因为周宇泽的时间,几人开会大多是这样的傍晚。而沈琼瑛家的书房,也成为了前男友会议的固定点。
“当务之急,我们或有两个突破点。”
“第一个,亨达影视方是有限责任公司,我们必须确保它作为企业实体所投资的影视项目和梁双燕工作室存在直接合同。”这两方现在掐得你死我活,难保之前那位亓东陈公子被迷得五迷三道,没按程序走呢?
只有确认合同没有障眼法,责任才能落到梁双燕头上,他们舆论施压才能奏效。
贺璧看向周宇泽。
周林海一直是分管经济金融税务的常务副市,如果通过工商去暗查,倒是方便的。
周宇泽一愣,随即意会地笑了笑。
作为学霸,他自觉天分比沈隐那种学神差些,更多靠的是规划和勤勉。隔三差五放学后来开会,确实十分影响他的学习计划。
俗话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瑛瑛的情人之中,他大概是最不名正言顺的一位,只进展到了堪堪暧昧就戛然而止。也因此,他总觉意犹未尽。
既不甘心放弃,又食髓知味,还因为深入而怜悯。
但搅进这浑水,他未尝没点别的心思。
自从沈瑾瑜到来,对港口和鸾乡大刀阔斧,对项目细化到亲力亲为的程度,这在一把手二把手里都是极少见的。
周林海确实尴尬,一方面政途不能进步,被励精图治的年轻人挡了路;一方面自己辖内职权被分割,沈瑾瑜越是大放异彩,他越是束手束脚。
现在港口和鸾乡都是云台市经济腾飞重头戏,任周林海再从别处倒腾什么都黯然失色。
尤其他才是科班出身,沈瑾瑜还是个学法律的,这让他脸上很罩不住。
就这种局面,即使周林海升任市长,空间也少得可怜。
因此从步调上来说,“前男友会议”的主旨和周家各方面期待都是同步的。周宇泽既是真心帮忙,也顺便过来探探路。
“你们真会给我找难题,我可是个学生啊。”周宇泽苦笑。
虽然利益一致,但他爸可不愿他这个儿子不务正业,怎么开口可是个问题,他斟酌了一下:“……行吧,我会和我爸说的。”到了这一步,各方机会都是稍纵即逝。
贺璧也笑了笑:“放心,非常时期,令尊不会责怪你的。”
原本背靠首富纪家,可最近纪家发生变故闷不做声,周林海开展工作更是掣肘。
能把头上一座大山挪走,周林海巴不得有盟友——还是心照不宣不用见面的那种,别提多安全吧?
“这第二个,我还只是个想法,”贺璧脸上的轻松淡了下去:“事关梁双燕用来拖延时间的的那份补充分期协议。”
这是一个谎言,为了应付税务调查组的谎言。
通常这种政府项目的开发,资金都是一次性给付,要么一开始就贷款,补充协议本身就欲盖弥彰更像描补,要知道政府什么时候允许过拖款?
都知道这份协议听上去不甚合规,只为堵住悠悠众口。
但只要假日期加盖了真公章,就能让梁双燕压力大减,口碑好转,沈瑾瑜再以当初项目亟需启动、否则拖垮周边进度为由开脱,也不是不能自圆其说。
“根据买通梁双燕工作室一位签约艺人得来的消息,梁双燕已经做了这份协议,大概率交到了沈瑾瑜手中,等着盖章归档。”
梁双燕工作室最近不是很好过。
最红的几个都在阴阳合同的风口浪尖替梁双燕担着火力。
即使个别艺人运气好没被卷进天价薪酬的风波里,自谋资源仍免不了被牵连碰壁。
大老板眼看要退圈淡出,底下的人哪还有前途?
这种情况人心浮动,贺璧肯代偿天价解约费的诱惑下,对方很轻易就同意了做内应。
“这是那份协议,”他拿出一份文件:“有梁双燕工作室的公章,跟沈瑾瑜手中版本基本一模一样。”唯一不同在,上面代表政府的公章是假的。
落款日期是去岁,文件中说明,项目启动后才发现,鉴于山地地形和民族问题的特殊性,耗费超额预算,因此会在建设过程中配合进度积极补款,于12月前添补2亿。
拖欠漏缴和自发多给可是两个概念,这样一来,过失往预算不力的沈瑾瑜身上稍稍倾斜。当然,糊涂账只要拖到年底皆大欢喜。
“沈瑾瑜手中版本,在他盖章返回梁双燕、并做手脚送去管委会和土管部存档之前,如果我们能把它替换掉……”
“那将对离间沈梁二人起到极佳的作用。”宁睿感慨:“只是沈瑾瑜谨慎,你想用对付梁双燕的套路去坑他,可不容易。”
事实也确实如此,贺璧原本设想买通政府内部人员去替换,可惜在沈瑾瑜的办公室没有找到这份文件。
“他要是放在家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叹了口气,随手把文件往茶几下一扣,深感大费周章废纸几张。
沈瑾瑜家门口都装了摄像头,雇人入室很难不打草惊蛇。
这样的计划流产时常有,茶几下的夹层已积了一沓废稿,全都是各种作废的计划书、关系图和文件。
几人都觉得时间紧急没有可行性,为了驱散阴霾,转而讨论起晚饭吃什么,每次会议后贺璧都会在唐宫宴做东。
“渴了吧?大家喝茶,润润喉咙。”沈琼瑛好一会才推门进来,有些歉意地笑笑:“今天我有点累,就不去了。”
八点多,沈琼瑛躺在床上,默默回想着白天听到的话。
他们的会议很少避开她,但当时却支开她去泡茶,她就留了个心眼,特意偷听了。
明明是为了她打响战争,但她好像一直游离事外。
宁睿在云台失业,纪兰亭下落不明,周宇泽也要把家人卷进来,贺璧说得乐观,但以区区商人对上当局政客,怎能笃定没有风险?
她怎么能够心安理得呢?
不就是沈瑾瑜吗?她就那么怕他?!
她总得做点什么,而不是躲在男人们背后安享成果。
归根到底,这是她和沈瑾瑜的交锋!
直接送上门太惹人怀疑,她做通了心理建设,从黑名单里捞出来沈瑾瑜的电话,拨了过去。
“……是我。”她语调缓慢而挣扎。
沈瑾瑜的声音听不出来异样,似乎他们没分别这近四个月一样:“怎么,有事求我?”
她咬了咬唇,似乎有些纠结:“是。”
沈瑾瑜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他最近不是很顺利,也没腾出手来逼她,也很好奇她会为了什么事求和。
确实,消失了三个月,她突然请求显得很唐突。
她只得硬着头皮周旋:“我知道你身体有了障碍,你一定很想恢复吧?你的心结就是我不是吗?我可以陪你到起色。”她加上了诱饵:“你打我骂我都可以,我不会让你扫兴。”
“条件是,帮我找一个人。”她声音禁不住哽咽,听上去疲惫恐惧惊惶不安,有种病急乱投医的语无伦次:“纪兰亭不见了,我……我怀疑他出事了!纪家可能要对他不利、我不敢报警、你不是可以从公安系统里追踪吗?你帮我、帮我想想办法……”
沈瑾瑜这次倒挺爽快:“可以,成交,我稍后去接你。”
这一等就等了两个多小时,沈琼瑛有些惶恐,沈瑾瑜以往从没让她等待过,该不会因为身心障碍对她失去了兴趣?
直到被他通知下楼,她脸上的担忧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坚毅。
走进书房,拿起被她小心翼翼找到的文件,塞进包里的夹层。
路上,沈瑾瑜一边开车,一边握住她的手。
她强忍着被毒蛇缠住的寒意,没有抽回。
他问候仿佛漫不经心:“沈隐呢?最近怎么样?”
她语气含糊:“应该还可以吧,最近都忙,没怎么见面。”
听得出话语里显而易见的生分和裂痕,他满意地捏了捏她的手,脸上绽放出愉悦的笑意,加速驶进了别墅区。
已经到了休息的点,除了床也无处可去。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沈瑾瑜打量着抱膝而坐的沈琼瑛。
她刚洗过澡,香气扑鼻,浑身赤裸,肌肤光洁如玉。
神色里带着隐忍的难堪,最是他会兴奋、想摧残的那种别扭表情。
天鹅颈上还醒目地箍着他给予的项圈,像是臣服的奴隶等候临幸。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这些都没让他裤裆有任何反应。
“……是。”她低着头,“什么都可以。”
“知道你的不幸从何而起吗?你在意的太多了,总是把别人看得比自己重。”他感慨着,越来越觉得自己手段没有错:她身边任何人似乎都可以用来牵制她,反而是对她越残酷的人越坐享其成。
沈琼瑛冷笑。她的不幸?难道不是因他而起吗?
他的手验货一样拂过她的身体。
说实话,她不是特别恐惧,也算早有准备。
沈瑾瑜几乎所有的手段她都领教过了,只要不怕疼、不怕屈辱……
她急促而逼真地强调着自己的目的:“你别忘记答应我的事,要帮我找到纪兰亭!”事实上她并不担心,若是沈瑾瑜就是那只幕后黑手,必然不会真心上手。
而纪兰亭现在销声匿迹,也许更加安全。
“姐,我有一点好奇,”沈瑾瑜玩弄着她项圈上的小锁,似乎在审视她的微表情:“不要说那夜你已经忘了。你明明恨我、怕我,却又肯为了别人破例?”
“你到底喜欢谁呢?沈隐?还是这个纪兰亭?”
沈琼瑛叮嘱自己不要慌,似是而非地回答:“这没有好比的,我是喜欢小隐,但你也知道我跟他不可能。”她真的不希望沈瑾瑜的视线总是盯着小隐。
“这么说,你跟纪家那个废物就有可能了?”沈瑾瑜不吝刻薄。
她的眼前浮现出那夜的水乳交融,恍惚了一下,落在他眼里,倒增加了几分可信度。
“纪兰亭救过我……总之,你能帮就帮吧,他已经被家里放弃了,如果我也放弃,他就完了。”她咬了咬唇,半真半假:“你也知道我不喜欢欠别人的,小纪他……对我真的很重要。”
“真是感人啊,怨不得他为了你上蹿下跳。”沈瑾瑜拍拍手,忽然向卧室门口扬声:“听见你妈说什么了吗?你好像……被舍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