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之际,哈日娜一脸希翼地说道:“萧,你以后回来,还会经过这里么?若是的话,希望你能再来我家做客,当然包括情儿……”
无月慨然说道:“姑娘如此大恩大德,但凡我能留得一条命在,回来时一定会来看望你和大叔大妈!”
哈日娜忙捂住他的嘴,摇头说道:“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好人自有老天保佑,我会为你祈祷,并恳求部落的萨满祭司保佑你的,希望你一路平安。到时你再来我家,我会把附近那些大姑娘们都叫来,让她们长长见识,世间还有你这样的男儿,竟比姑娘家还好看!”
无月噗嗤一笑:“这在中原被称为小白脸,可不是什么褒扬之辞,不过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姑娘的夸奖。”
哈日娜皱眉道:“真是这样么?不过我想,无论在天下哪个地方,好看总不是坏事吧?”
无月不禁转头看向情儿,打算做最后一次努力,劝她返回李家堡,她忙冲他直摇头,要他不用再说了。
辞别哈日娜之后,无月策马沿这条荆棘丛生的曲折小山谷一路踽踽前行,谷中更是漆黑一片,马蹄高一脚矮一脚地踏在崎岖不平的地上,走得分外艰难,马背上颠簸不堪,待得深入谷中,无月再也熬不住,勒马停下,打算休息一会儿再走。
他吸取了教训,不敢再翻身下马,以情儿的双肩为支撑缓缓爬下马背,一屁股坐在地上。
情儿四处捡来不少枯枝,点起一堆篝火。
他的伤脚经过这一番折腾,感觉又疼又麻,低头看去,双脚绷带上又已染上一片血红,看起来比先前更加严重。
情儿替他轻轻松开左脚上的绷带,一圈圈解开,揭开到最里层时,伴随着一阵钻心刺痛,与绷带粘连在一起的暗红色血肉被一起扯下!
一缕鲜血缓缓流出。
由于天气寒冷,敷着碧绿草汁的白生生的伤口依然张开着,尚未愈合。
她扯下一片衣角擦净伤口,从包袱里拿出哈日娜留下的草药敷上。
无月稍稍抬抬脚,裂开的伤口便疼痛不堪!
弄完左脚,情儿看看仍打着夹板的右脚,无奈地摇了摇头,听爹说断骨长好至少要一个多月,她可不敢再将夹板松开,因为松开的次数多了,断骨错开可就麻烦了!
完了她又拿出一只小陶罐吊在篝火上烧水,好让无月能喝上热茶。
他喝着茶啃着干粮,如此草草弄出的茶自然不算好,但天寒地冻之下喝下去浑身暖融融的,似乎竟比绿绒烹制的茶中极品滋味更佳!
他长叹道:“情儿,眼下咱们可是在逃亡途中,以后你就跟我一起吃东西吧,这样才能节约时间。”
趁此机会,他打算一项一项地逐步改掉她的那些不良习惯。
情儿摇头道:“不用,三天三夜不吃东西我也熬得过来。实在饿极了,我可以边跑边吃。”
无月皱眉道:“若是我命令你跟我一起吃呢?”随手抓起干粮袋和水壶递给她。
情儿摇摇头,将东西放回他面前,“这些年爹带我四处流浪,除了乞讨,运气好的时候,我爹也给一些人家做过仆人,我也做过粗使小丫鬟,知道做奴仆的规矩。爹一直教我一定要遵守做奴仆的本分,不能拿主人家一针一线,主人吃饭时……总之我不能违背爹的教诲,否则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原谅我的!”
无月顿时闭嘴,闷头大嚼,看来芷容姊姊说得不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洗脑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待他吃过,情儿才将就着啃了几口干粮,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除了篝火噼啪燃烧声和寒风呼啸声,似乎还有些不寻常的响动,无月心生警兆,置身篝火旁抬眼四望,四周浓黑如墨,似有无数妖魔鬼怪隐身其中,正对着他张牙舞爪!
一阵“沙沙”之声响过,复归一片死寂,显得愈发神秘而诡异。
世上最可怕的,便是这种不可预知的、慢慢逼近的危险!
他将情儿拉到自己身边,她有些不安地看看四周,身子不禁向他身后缩了缩,随即起身站在他身前,捡起一根较粗的树枝,警惕地四下张望。
无月双手撑地挪动到山壁边上,沉声说道:“情儿,到我身后来!”
情儿依言过来,仍挡在他身前,他气呼呼地道:“不听话是不?”
情儿看他一眼,大约见他真的生气了,默默退到他身边,背靠山壁,手中树枝握得紧紧,眼睛瞪得老大,满脸警惕,却再无多少惊恐之色。
一片沉寂中,一阵“呼哧呼哧”的喘息声隐隐传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四周渐渐冒出几对明灭闪烁不已的幽幽绿芒,和动物口中呼出的团团白气,倏地,一声苍凉凄厉的狼嚎响起,继而群起响应,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狼群!大自然最高效的猎手!
狼群通常不会攻击人类,更不会攻击搏击高手,除非它们饥肠辘辘,要么发现眼前的人类有着致命的弱点,或者兼而有之。
无月身上可有致命弱点?
故老相传,狼是种非常聪明、韧性十足的掠食动物,集群出猎,分工协作,有着严密的社会组织结构,它们每次狩猎前都会仔细观察猎物是否强壮,是否容易得手,它们不会草率从事,可一旦发动攻击,不扑倒猎物决不罢休!
此刻,隐在黑暗中的无数饿狼正静静地紧盯着那两个人类,似乎正盘算着是否应该铤而走险?
成双成对的绿芒越聚越多,哈出的袅袅白气宛若来自幽冥地府,已将他和情儿围堵在狭窄山谷中,这片山壁之下!
冬季草原上黄羊和野兔等猎物稀少,狼群捕食艰难,他双脚散发出的浓浓血腥味对狼群有着致命的诱惑力,同时也告诉牠们,这是个受伤的人类。
包围圈越缩越小,狼群渐渐逼近,一头体格健硕的黑背大灰狼在一丈之外来回小步奔跑,不时龇牙咧嘴地向大青马咆哮着,呲开的厚厚黑唇中露出闪着寒光的尖利獠牙,开始发起试探性攻击!
根据以往在沂南围场的狩猎经验,无月知道这一定是狼王,若在平时他倒不怕,敌不过狼群大可逃开,可此刻他的双脚,还有情儿……
眼看狼群越聚越多,相互间已开始咆哮着撕咬起来,显然来自不同的狼群。
他心知群狼最擅长于驱赶猎物先跑起来,然后在锲而不舍的追逐中实施猎杀,他绝不能带着情儿慌慌张张地逃跑。
他故作镇定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将情儿再拉近一些,缓缓拔出弯刀,闪烁刀光,令他心中稍定……
伴随着“嗷呜~”一阵凄厉的咆哮,狼王露出獠牙试探着逼向无月,那声咆哮似乎是发动攻击的信号,群狼从四面八方向二人和大青马恶狠狠地扑来!
弯刀挥出,狼王敏捷地闪开,无月但觉左肩背一紧,锦袄被另一头狼死死咬住,甩头撕扯着,幸得锦袄够厚才暂时不致咬到皮肉。
“你滚开!”情儿怒吼,手中木棒砸向狼头,那头狼痛嚎一声,却依然不肯松口,死死咬住撕扯得更猛!
她使出全力一下接一下地重击狼头,无奈人小力弱,依然无法奈何这头饿狼。
闪开的狼王身侧倏地又窜来一头大灰狼,直扑无月的前胸。
他又是一刀挥出,砍在灰狼胸腹之间,“呜啊”一声惨嚎,喷出的鲜血溅得他一头一脸!
他顾前便顾不了后,但闻“嘶啦”一声,肩上一凉,锦袄已被侧背那头灰狼撕开,进而张口咬住他的左肩,企图将他拖倒!
看着他肩上血流如注,情儿惊怒之下将木棒尖头重重插向狼的右眼,噗嗤一声,插入足足一寸多深!
那头灰狼悲鸣着惊跳逃开,变成一只独眼狼,然而身前死狼的鲜血激得狼群狂性大发,前赴后继地亡命扑来……
大青马双蹄拼命地后踹,无月不停地挥刀猛砍,情儿持棒拼命地砸下、猛插,饿狼亡命地撕咬!
凶猛的饿狼为了果腹,猎物为了自卫,血淋淋的殊死搏斗惊心动魄,这是一场谁也输不起的生存竞争!
对狼群而言,今夜若再捕不到猎物,恐将熬不过这个寒冬。
无月知道,时间对他和情儿极其不利,因为他俩不想吃狼,而今夜这群狼显然急欲吃掉他俩!
无论多么厉害的猎物,终敌不过坚忍不拔的猎手,这是生存的本能使然!
仅仅一盏茶功夫,二人身旁已堆积起十余头狼尸,血腥味刺鼻难闻!
他的左肩、右腿、右肩和左臂等处也被群狼撕咬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在他的拼命护卫下,加上背靠山壁,情儿的情形好得多,只是衣衫被撕破而已,她屡屡冲向前想替他抵挡狼群的攻击,均被他厉声喝止。
身旁的大青马咴咴嘶鸣着,扬起后腿奋力抵御狼群的攻击,左腹下已被撕下一片比巴掌还大的皮肉,吊在下面晃荡着,露出里面殷红的血肉,鲜血流淌一地,在摇曳火光下看起来触目惊心,马腿上也是伤痕累累!
无月心知再这样死撑下去,若大青马死于狼吻,他和情儿终究还是难逃一死,情急之下举目四顾,要想带情儿逃走根本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