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儿猛地攥紧双拳,摇头瞪眼道:“不行!前天又搬走一些,再说,楼下还有的是空房可以堆!”
她心中暗叹,张姨,不要怨我如此贪财吝啬,我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作为一个大型诈骗团伙的帮主,我有一大帮人要养活。
这些年来世道不太平,以手下兄弟姊妹们那点道行,很难再找到既善良又好骗还很傻的肥羊,大伙儿生计困难,只能由我亲自出马,找那些较难以对付的硬骨头下手了,当然对象必须很富有。
接连得手几次之后,我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从此把受骗对象限定为女人。
我在溧阳镇打着卖身葬父的幌子钓上一条大鱼,只需瞄上一样,就知道那位千金小姐善良好骗很有钱,但以我的天赋直觉,那位大美人不仅不傻,反而聪明绝伦,是个很难对付的角色,可我喜欢面对这种高难度的挑战。
我不担心大美人不上钩,即便有久历江湖的燕小姐在场且隐隐对我很有些怀疑,可我的骗术出神入化、层出不穷,不怕那位千金小姐不入彀,我亲眼瞄上的目标还从未失手过。
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我栽了一个很大的跟头,这位名叫无月的千金小姐竟然是位男扮女装的公子哥儿?!
我本是易容高手,小小年纪便已能化身千万,做下大案无数总能全身而退,虽主要因为骗术出神入化,与此多少也有点关系,未曾想自己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而且他压根儿就没怎么易容,只是换上女妆描眉画唇、抹上胭脂扑点水粉而已,每个女子都是这样妆扮的!
我觉得实在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开始暗中和他较劲儿,他赞成的我一定要反对,反之也一样,总之一定要和他对着干!
他不是不要我做奴婢么?
我非要!
他不是不愿让我跟着他远行么?
我非得死死地黏住他不可!
他说人性本恶,我便非要说人性本善,其实我说的那些鬼话连自己都不信,竟也能把他驳得体无完肤,实在解恨,同时心中满是不屑,这家伙实在是个笨蛋!
凭啥竟能瞒过我?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唯独在饿狼谷陷入狼群重围,无月不顾性命地保护我、不想让我死,这次我总算没和他对着干,我才不想死,死后真能见到爹爹么?
谁知道?
在朵颜部那达慕大会的篝火晚会上,我有幸再次见他男扮女装,而且是亲眼见证了整个过程,由于自己就是栽在这上面,这次我观察得万分仔细,可即便以先入为主的眼光,我也实在看不出一丝破绽,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扮作女子绝无任何瑕疵,简直就是倾国倾城!
自己再年长两岁也没把握能比他的女妆模样更漂亮。
更令我惊讶的是,这家伙一旦恢复男装竟没有一丝令人恶心的娘娘腔,真是怪道!
带着这种赌气似的心理,我跟着他开始了一段充满艰辛与危险的长途跋涉,扪心自问,这次钓鱼行动很失败,从刚开始认错性别开始就一错再错,我从这条所谓的大鱼身上骗到了什么?
几套衣裳和那段冒险行程中的一日三餐?
笑话!
我忽悠帮宝库里随便拿一样破烂出来也比所有这些加起来还要值钱成百上千倍,为此还耽误了不少宝贵的时间,通常在这段时间里我已能做下另一桩买卖。
不过最终,我觉得此行不仅不亏,反而很值得,我损失了些铁定能到手的财宝,或许还失去了某种更加珍贵之物,但我找到了一个绝对值得信赖的人。
自爹爹去世后,在这人吃人的世道,这样的人再未有过,即便本帮副帮主以降,我虽然一心一意要设法维持她(他)们的生存,但同样谈不上信任,除爹之外我根本信不过任何人,这是身为顶尖骗术宗师的第一要义,尤其是经历过那样一次惨痛经历之后!
即便无月只是众多受骗对象之一而已,逃亡塞外的途中和他闲聊时,除了自己是个骗子之外,我说的大部分都是真话,幼年时被大户人家的恶犬咬得伤痕累累的确是真的,爹为护我被咬得更惨也是真的,我对爹爹的深切怀念更是一丝不假,那是我唯一信赖的人,爹走后世间已没有值得我如此信赖之人。
我实在很奇怪,自己本不该对他说这些的,骗术的至高境界乃是自己啥也不说、不主动提出任何要求,一切都要受骗者心甘情愿地主动奉上,当然我很明白,要达到这种境界得要受骗者对我有所求才成,也就是要有美丽绝伦的鱼饵,而且我得设法让对方相信一定能从我这儿得到、其实不过是个美丽大泡泡的物超所值的回报。
我对侯爷扔下一句五年后我或许会认真考虑是否嫁他这样的鬼话他居然都相信,乖乖地被我骗来这么多财宝,说明我无愧于这方面的宗师级人物,为何也会对无月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呢?
仔细想想,这一切都和饿狼谷中那段惊心动魄,以及插汉大草原上与他一同出生入死的经历多少有些关系。
饿狼谷中不用说,草原上与两个黑衣杀手的厮杀也堪称惊心动魄,他同时身中两剑那一刻,我心胆欲裂、以为他已被杀死!
我知道无月当时为啥突然拼命,只因我背上中了一剑,他一直瞧不起我、把我当成一个甩不掉的累赘,可每当生死关头总要不顾性命地护我,从未想到世间除了爹爹,还有人会如此对我!
她那双无可比拟的大眼睛渐渐潮湿,变得模糊起来,她任由泪滴静静流淌,那是她心里流出的血!
两年以来,那夜在饿狼谷无月拼死护我、被恶狼咬得遍体鳞伤的情景不时地浮现于眼前,与幼年时爹为护我被恶狗咬伤的场景重合在一起,竟是如此相似,只是无月陷身狼群更加危险,若非邀天之幸早已陷身狼吻、尸骨无存!
我从未想到世间竟有如此热血男儿,为一个微不足道的丑丫头竟不惜以身涉险,他完全可以不顾而去或自己设法爬上悬崖的,他不是一再对我强调人性本恶么?
为何又处处为我着想,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
见惯了世态炎凉、尔虞我诈和恶奴们的丑恶嘴脸,我绝不信人性中还有如此美丽闪光的一面,然而那一刻我信了,他替代了我爹,成为尚存于世间我心中唯一信赖之人,我有种想叫他爹爹、扑进他怀里撒娇耍赖、从此啥也不管不顾的冲动。
然而他真是爹的替身么?
跟他在一起那会儿我觉得是,只是多了某种感觉,分开这两年以来,尤其是月经初潮之后,我渐渐觉得多半不是,无论白天黑夜,他那温暖人心的笑靥和绝世的身影总是不请自来,盘旋于脑际挥之不去,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我是如此贪恋当初小猫一般蜷缩在他怀里入睡的滋味,自爹爹亡故之后我再也无法睡得如此安心,但觉天大的灾难袭来也有他替我遮风挡雨。
午夜梦回、辗转悱恻之际,那个温暖安全的怀抱总会令我心跳加速、身子发热,我无数次闭上双眼,是如此渴望他的热吻,心中呢喃着,无月爹爹,女儿爱您,好好疼爱女儿吧!
我承认自己心理上有点问题,甚至有些变态,对无月这种类似父女恋的感觉竟令我欲罢不能。
不过我并不为此感到羞愧,即便排除恋父情结这一因素,我对他的爱依然深沉如海,只是恋父般的爱欲交缠屡屡令我灵魂颤栗,愈发深陷情网无法自拔而已!
两年以来我过得浑浑噩噩,不知时日之过,直到两个月之前手下十几个得力干将由各地陆续赶来,向我叫苦,年来钱多人傻的肥羊越来越难找,兄弟姊妹们生计困难,希望取出忽悠帮宝藏中部分财宝度过难关。
这怎么行!
我还年纪轻轻,岂能眼下就开始吃老本?
于是我决定再度出山,第一步,便是洗去易容药物恢复真容,从张姨开始下手……
张媚的叹息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过两天君妹和小青姊弟俩就要过来了,在溧阳镇上你都见过的,我想……”
情儿看看她那付欲言又止的模样,说道:“您到底想说什么?有话快说,我心里还想事儿呢!”
张媚道:“小米来了之后,我希望你最好避着他。”
情儿奇道:“为啥?怕我勾跑您的老情人么?放心,他那样的货色我才看不上眼!”
张媚笑道:“这个我信,你心里眼里只有无月而已,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可眼见自己曾经喜欢过的男人一个个都为你神魂颠倒,阿姨心里终究不是个滋味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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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之黛一家三口于两天后赶到澄阳侯府,翘首以待长公主大驾光临。
已有很长时间不见,久别重逢自然令人高兴,张媚让闺蜜跟自己同住、抵足而眠,方便一天到晚泡在一起闲聊,兴奋得像一对小姑娘!
小青姊弟俩则分别住在西厢跨院的中苑和南苑,这也是往常的惯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