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再次陷入沉默,闷闷地行走在月光下、花径中,走着走着,无月习惯性地回身拉起她的手,冰儿本能地挣了一下,惊道:“公子,男女授受不亲,您拉住我的手干嘛?”
无月一怔,随即怅然若失地叹道:“唉!不知不觉间我把你当作情儿了。冰儿,你还别说,穿上她的衣裳之后,你和她还真有些相似之处,月光下看来容貌也差不多……”
冰儿很有些虚荣地笑道:“公子过奖!我有她那么美么?”
无月说道:“差一点,嗯……不过差得不算太多。你不是要浪漫么?手拉手就最浪漫了。我想……这几天我且把你当作情儿看待得了,就象灵缇把你当小姐供起来训练自己一样。”
冰儿玉指伸展开来,被他握住未能抽回,又缓缓合拢扣住他的手掌,说道:“这个我没意见,公子就叫我情儿也行,那我也该叫您无月咯?”
无月道:“那是当然。”
他很快进入角色,开始与她聊了些有关情儿的话题,随后问道:“假如你是情儿,此刻应该在做些什么呢?”
冰儿想了想,答道:“根据你对她失踪那天夜里的描述,她应该是于睡梦或昏迷中被一种人力无法抗拒的力量带走的,否则她一定会惊叫呼救,若来人只是一位顶尖高手,以你的灵识也一定能察觉得到……”
无月点点头,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夜里他与情儿手牵手且握得紧紧,稍有动静他铁定应该被惊醒,她的失踪实在离奇诡异,他也一直在反复思索这个问题,思来想去,恐怕唯有怪力乱神之说才能解释得通,毕竟梦见了仙娘,神仙之能岂能以常理揣度?
冰儿低声接道:“我想,这会儿她应该已经醒来,爱人忽然不见,一定跟你一样伤心流泪,一心想着尽快回来找你,可这么长时间不见她,一定是失去了自由,整日价只能以泪洗面了……女孩往往比男人更重情,你犹自如此,她又将情何以堪?”
无月眼中泪花闪动,喃喃地道:“正因如此,我好想尽快找到她!别看她年纪很小,可我分明能感觉得到,她一定经历过许多非人的折磨,实不忍再眼睁睁地看着她遭难,偏偏……她骨子里那股自强不息的劲头和坚忍不拔的毅力连我这个大男人都自愧不如!以前我一直把她当晚辈看待,可越是了解她,我愈发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反倒像个少不更事的孩子……”
冰儿拉他在木质花台上坐下,上面很干净、无需擦拭,生活在这儿的情儿和当初他在泥阳镇遇上的那位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极端,一个邋遢到极点、一个爱洁到过分的程度,吟香阁中每个地方都是如此一尘不染,一个黑瘦丑陋得讨人嫌、一个美媚到人人爱,不知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冰儿幽幽地道:“我来吟香阁不过住了两天,总感觉她在这儿无处不在,我喜欢用她用过的东西、穿她的衣裳、模仿她的言谈举止,总而言之,没听你像刚才那样说之前,我已觉得自己快变成她的影子,也更加理解她为何一心想把你留在这儿、片刻也不愿你离开,她失踪前对你说的那些话,说明她已有不祥预感,和你相聚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唉……”
她的心绪被自己的言语所感染,心中戚然,眼中闪着泪光,看着他低声说道:“我若是她,在这样的时刻,也一定只想静静地像这样坐在你身边,哪怕啥也不说,就这样看着你就好……我很同情她,若公主殿下和小姐知道我这样对你说,一定会骂我的,站在我个人的立场也不该有这种看法,然而真的很怪,我总是不自觉地站在她的角度看问题,难道我真的和她有不少相似之处么?”
无月道:“你和她只是有些形似而已,若论人生阅历和性格,你和她截然不同。”
冰儿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她聪明能干、心机深沉,而我则大大咧咧、粗鲁愚笨,其实我跟她还有些相似之处你并未看出来……就拿刚才那顿晚饭来说,我原本不至于做得那么差劲的,可我实在想做得好些、战战兢兢之下反而处处弄错,碗也打烂好些。你别以为我喜欢擦脂抹粉,平时我也跟小姐一样,从来都是素面朝天的……”
无月看看她,说道:“你这样说,倒是越来越像她的语气了,她也曾说过,从前那么邋遢是因为觉得人生无趣,后来如此在意妆扮是因为……”忽然想起什么,忙住口不言。
冰儿道:“为啥不说了?是因为她心里有了你,觉得生活又充满了乐趣,女为己悦者容,对么?”
无月揽住她的腰肢说道:“其实你一点儿也不笨嘛!”
冰儿啐道:“你们男人啊,真是花心!”倒也没见她再挣动……
睡觉时无月让冰儿把贵妃椅拉到床边,与她手牵手入睡,就像情儿在的时候一般。
半夜醒来,黑暗中蜷缩在贵妃椅上的那团身影实在像极情儿,无月忍不住把她抱上绣榻、紧紧地揽进怀中,喃喃地道:“情儿、情儿,我的宝贝儿……”
冰儿被他折腾醒来,但觉被人抱在怀里,阵阵浓郁的独特男子气味袭来、中人欲醉,不禁惊呼一声,本能地想挣开他的怀抱,却被他抱得紧紧,没法挣脱。
她大羞之下,浑身都颤栗起来,娇躯蜷缩得更像一只小猫咪,颤声道:“无月,我不否认我喜欢你,可、可这也太、太快了吧?”
无月噗嗤一笑:“你且说说,什么太快了?”
冰儿低声道:“夜深人静,咱俩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你还象这样抱着人家,难道不是想、想做那件事儿么?”
无月失笑道:“咱家也没说要那样,是你自个儿想歪了。前些日子我与情儿每天夜里都像这样同居一室,手牵手入睡,我也没把她咋样啊?乖乖地,继续好好睡吧。”
或许怀中有玉人抱着感觉充实许多,没过多久他便呼吸均匀、沉入梦乡。
他话虽如此说,也不见有啥出格之举,但冰儿毕竟还是第一次和男子如此亲密相处,怎么都无法做到心中坦然,被他身上那股独特气味熏得根本睡不着,在他怀里怕把他弄醒又不敢随便翻身,蜷缩成一团的身子变得有些僵硬,再过一会儿,又感觉热得难受,真是要命啊!
她恐怕还从未如此盼望过早些天亮,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窗户,心里数着数、期待着东方的第一抹曙光。
等她眼看着就要等来之时,阵阵倦意袭来,她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阳光把窗户染黄,又把她从浅浅的梦乡中唤醒。
睁开眼来,夜里的所有不适感已消失无踪,换成一种温馨惬意的感觉,他的脸近在咫尺,两排和女孩一般长长的、略微向上卷曲的睫毛自然下垂,遮掩住眼睑,沉睡中的模样如婴儿般可爱,小姐对他如此,自己迟早是要陪嫁的,彼此象这样亲近些也好,免得将来成亲后、轮到自己时太过突兀……
她一动不动地缱绻在他怀里,呆呆地看着他,这会儿她也在等待,他睁眼的那一刻。
当那双纯净的蓝幽幽黑眸缓缓睁开并投向她脸上时,先是一亮,怔神半晌后又倏地暗淡下来,伴随一声令人不易察觉的叹息。
她知道无月为啥叹息,自己毕竟不是他心中念兹在兹的那个玉人,但她依然并未移开目光,看着他的眼神变得闪烁,随即笑道:“和美女睡在一起,我梦中时常有些不老实,夜里没对你动手动脚吧?”
她脸上一红,摇头说道:“或许我本就算不上美女吧?至少在你心中。”边说边起身收拾。
无月也伸个懒腰起身,笑道:“其实你虽然懒点儿,但作为美女还是当之无愧的。眼下我最关心的是,今儿你比平时早起了大半个白昼,我是否可以破例有一顿早饭吃?”
冰儿道:“有肯定是有,我尽量把平生做的第二顿饭弄得好吃些吧。”言罢下楼忙活去了。
无月这才想起自己尚未梳洗呢,想唤她回来侍候,随即颓然一叹,还是免了吧,到时还不知是谁侍候谁呢!
自个儿试着随便糊弄一下吧。
一天匆匆过去,到得掌灯时分,冰儿忙活半天才把晚饭做好端上桌,还是两个菜,只是多了一碗汤。
无月赶紧尝尝,感觉比昨天稍好一点,这次菜里的盐倒是没放成糖,就是放得太多了;饭菜也没烧糊,只是菜没炒熟、饭是夹生的而已。
由于今天多吃了一顿早点,饥饿感不那么强,他难免比昨晚吃饭时挑剔些,把最后的希望全寄托在那碗汤里。
他拿起汤勺尝了一口,皱皱眉,随即伸勺在汤里搅动一下,捞出一物,眉头皱得更紧。
冰儿忐忑不安地看着他,见他一直不说话,终忍不住紧张兮兮地问道:“感觉如何?”
无月奇道:“这汤的味道我就不说了,我咋感觉这根猪蹄就像是从猪身上砍下来直接扔锅里煮的?你没拔毛、也未烧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