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儿呆愣半晌,说不出心中是啥滋味,终咬咬牙随她俩去了。
那边厢无月忙掩住艾棠的衣襟,埋怨道:“棠妹咋能这样?脱衣竟比翻书还快!”就这会儿功夫他已看清,她的肩上和手臂上的确有些纵横交错的陈旧伤痕,触目惊心!
“我的身子本是大哥的,给你看看有啥打紧?你瞧清楚了吧?我手腕上还有……”艾棠边说边挽起衣袖,六道更加触目惊心的深深刀口出现在他的眼前,唯因刀刀都足以致命!
显然是割腕自杀所致。
无月心疼之极,不由得搂紧她那玲珑娇躯,颤声道:“须知人之体肤、受之父母,棠妹咋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啊?”
“我的身子是给大哥疼爱的,既然你都不爱惜,我还要来干嘛?”
“大哥咋会不疼惜呢!”无月喃喃地道,勾起昔年回忆,心中满是温馨之感。
“那大哥就陪我靠在这棵海棠树下,度过一个令人难忘的夜晚吧……我知道大哥很累、很想尽快回屋歇息,可这个心愿伴随我整整几年,实在渴望能在今夜实现……”
靠坐在树下,无月正搜索着脑子里那些既应景又浪漫且足够多情的言辞,怀中已传来均匀的呼吸、鼻中少女幽香阵阵,他低头一瞧,猛地一愣,这丫头!
居然这么快就睡着了!
无月不禁莞尔,“真是个倔犟的丫头,现实中咱俩就在一起,难道还用寻梦么?”
一宿易过……
丰盛的早餐桌上,无月满脑子都在寻思着该怎样开口,向棠妹告别,若她吵着闹着一定要跟去,又该怎样说服她?
当然,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偏偏他是绝不敢带着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惹祸精到处乱跑的,这丫头在飞鸿山庄骄横跋扈惯了,不到处惹是生非才怪!
大伙儿看在艾旗主的面上都要让她一分。
在暴躁的大姊面前、更加狂暴的棠妹也敢胡闹,可她这坏脾气偏偏很投大姊的脾胃,也挺宠她,恐怕唯有夫人还镇得住这丫头。
可到了外面,谁还会买她的帐?
到时候光是为她收拾烂摊子就够他忙的!
无月想想就头大如斗,瞄了正埋头啃肉骨头的那丫一样,期期艾艾地道:“棠妹,大哥今天……”
艾棠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有话等吃完东西再说,否则影响胃口。”
无月倒是已经吃完,晶儿也差不多了,他只好耐着性子等。
眼看着这丫啃完手中的牛骨肉,又从中间的大盘里拖出一根肘子,用剔肉刀一块块割下来吃,将近一刻钟过去,这根肘子也仅剩一根粗大的光骨头,这还没完,她的小手又伸向桌子中间,在五个大盘之间来回徘徊,似拿不定主意该吃哪一样的样子?
无月知道这丫头从小胃口惊人,很有紫烟和大姊之风,但几年不见,食量也不至于变得如此离谱吧?
难怪嗓门儿那么大!
他有点儿耐不住了,问道:“棠妹,吃了这么多,你还想吃啊?”
艾棠皱眉瞪了他一眼,那意思很明显:你烦不烦啊?
最终她选中一根烤鹿腿,她老家虎儿哈部冰天雪地的广阔苔原上,比马小不了多少的驼鹿成群,是虎尔哈部猎人们最主要的食物来源,可飞鸿山庄里没这东西,她只有每次随父去济南府罗刹门总舵时、在夫人设下的宴席上才能吃到,这根梅花鹿的腿子肉也还将就。
她一边啃肉,终归还是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一句:“估计待会儿听了大哥的话,我会再也吃不下东西,为了不做饿死鬼,赶紧抓紧时间多吃点,别催!”
无月心里一跳,莫非这丫头要以绝食来要挟他?
若真那样,他还真不好强行一走了之!
见他愁眉苦脸、一付欲言又止的模样,艾棠问道:“大哥好象还想说什么?”
“棠妹刚才不是说,怕影响胃口,等饭后再说么?”
艾棠无所谓地道:“那是指说正经事儿,瞎扯倒是没关系。”
既如此,无月就问了:“那平时棠妹能吃多少呢?”
艾棠大口大口啃肉,“平时嘛,啃完刚才那根肘子差不多就吃饱了,怎么?大哥怕养不起呀?”
无月不禁咋舌,就这样也够多的了!
好容易等到这丫头啰哩啰嗦地啃完鹿腿,拿帕儿擦拭着油乎乎的小手,他轻轻咳了一声,清清喉咙正待说话。
艾棠忙举起双手制止道:“大哥别!我还得吃点蔬菜和水果,否则不好解手。”
无月苦着脸说道:“没关系,棠妹慢慢吃。”他已急得头上冒汗。
这丫头不是照她所说的那样吃一点,而是一大堆蔬菜水果,完了她拍拍手长叹一口气:“大哥想说的都写在脸上,也不用废话了,我要跟大哥一起出去玩儿。”
将她刚才前后说的话连到一起来理解,无月暗自叫苦,这丫头果然向他摊牌了!
棠妹跟大姊一样,是典型的行动派兼惹祸精,大姊纵横无敌、谁也制不住她,倒不用他操心,可这丫头到处捅马蜂窝、却只能由他来挡灾!
以前仅仅是带她在附近玩,他就曾这样干过无数次,若非乐善好施的艾庄主在当地名头太大,他恐怕早被愤怒的大人们用锄头挖掉了脑袋!
而这次他要去的是群英荟萃的五台山,这丫头若横冲直撞引发众怒,他可抵挡不住那么多一流高手的群起而攻!
念及于此,他只好愁眉苦脸地看看艾龙,希望他出言劝劝爱女,谁知他就象没听见,一声不吭地用早点,看都没看这边一眼,摆明不愿惹火烧身。
这也不怪他,爱女的那点心思他再清楚不过,而且很明白,这丫头犟起来的时候不理她还好些,越劝她铁定越糟糕!
自从他生出再娶的念头、想给爱女找个疼爱她的继母,这闺女就跟他卯上了,敢于出头给他说亲的莫不被闺女整得灰头土脸、鼠窜而去,而且动辄便自杀、嚷嚷着要找亲娘去。
他躲都来不起,哪敢随便出头招惹这个小姑奶奶?
无月眼看指望不上别人,正待出言徒劳地劝解一番,副旗主毕泰匆匆走进餐室,对无月拱拱手,随即向艾龙禀报:“旗主,据驻守大老屯的暗桩来报,有万余人马从那边气势汹汹地直奔飞鸿山庄而来,看装束来的是朔州军,领头的是朔州王韩栋手下的得力干将麦腾,距山庄约有三十里地,看来意图对我们不利!”
艾龙不动声色地抹抹嘴,吩咐道:“马上召集镶红旗在附近的所有乡勇,带上武器迎上去,传令本部旗兵备好战马、保持戒备,潜伏在各山庄内相机行事,不过,没我的命令绝不许露面。”
毕泰“喳”地大声应诺,再对无月拱手见礼,匆匆出去安排去了。
艾龙转向无月,“公子,咱们也去见识一下,这个把镶红旗根据地附近地区闹得鸡飞狗跳的麦腾、到底有何能耐。”
无月有些迟疑:“我出去露面合适么?先前有些被我打伤的逃兵都认得我。”
“没事儿,我知道该怎么说。”
跟他一起出门的路上,无月凑在他耳边说道:“艾旗主,您知道夫人的战略布局,在这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中,她只愿做黄雀,不愿做螳螂的,镶红旗恐怕不太方便强出头。”
艾龙皱眉道:“通常情况下是这样,可是以我对夫人的了解,若把公子的性命和做不做螳螂放在一杆秤上掂量掂量,她会怎么选择想必公子也清楚。战天鹰大军肆虐甚烈的地区囊括了镶红旗和镶白旗的势力范围,我和老夜谨遵夫人之命做了几年缩头乌龟,实在憋屈得紧!这个麦腾如果太放肆,我老艾倒想让他见识一下罗刹旗兵的厉害!”言来豪情万丈!
后面晶儿嚷嚷道:“大哥,我也要去!”
艾棠则懒得废话,直接跟了上来。
艾龙冲爱女翻翻白眼,也懒得管她,想管也管不了。
一行人来到飞鸿山庄偌大的广场上,无月抬眼四望,大批携带各式各样武器的乡勇仍陆陆续续涌来,不多一会儿已将广场挤得满满,黑压压一大片一直延伸到山庄大门处,差不多有万余人!
他大感惊讶:“艾旗主,短短时间内咋就集结起这么多人?”
艾龙解释道:“昨天救回公子后,我就预料到朔州军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既然查不出那支官军骑兵的踪迹,多半会找到我头上来,所以早有准备,下令散布附近的镶红旗所属的乡勇全都到这儿来集合,所以老毕只需招呼一声,很快就可以召集起人马出发。这些乡勇平时做自己的本职工作,家里都有武器,有事时集合起来就可以投入战斗,跟精卫队和罗刹旗兵的情况差不多。”
无月释然,和艾龙等首脑人物纷纷上马,率领这支乡勇大军浩浩荡荡地迎向朔州军麦腾所部的来路。
走出五六里地,在辛庄外与麦腾军相遇,双方的前锋部队相距五十多丈时齐齐停下,列阵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