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紫衣从火焰神山离开后,折返儒门总坛,准备将手头琐事全部交给后续者,交托之时,忽闻弟子来报:“师父,宗阁主和尹楼主来访!”
靳紫衣忙请人进来:“两位师兄驾到,有失远迎!”
三人到客厅饮茶详谈。
尹方犀道:“师弟,这段日子你去哪里了,为兄着实想念!”
靳紫衣道:“小弟有些私事待办,而且也厌倦了江湖风雨,便去寻了个避世之地。”
宗逸逍道:“现在天下初定,许多事情仍需师弟把持!”
靳紫衣道:“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胜旧人,小弟是时候卸下重担了!”
尹方犀道:“既然师弟去意已决,吾等也不便强留,愚兄楼内偶得数卷古籍,想请师弟前去一观!”
靳紫衣道:“求之不得。”
进入雨卷楼藏书阁,尹方犀取出一个锦盒,里边装一卷羊皮书,靳紫衣拿起翻阅,不由得露出惊喜神色,道:“太易天髓经!”
尹方犀点头道:“然也!除此之外,还有太初、太素、太极、太始等四卷真藏,可惜内容皆是太荒古篆,甚是难解!”
靳紫衣道:“传闻先天五太真藏早已失传,似乎还是太荒大战之时被魔界烧毁!”
尹方犀道:“当初魔界并未毁掉这五卷真藏,而是偷偷私藏起来,如今魔界投降朝廷,是吾托元鼎向皇上索来的。”
靳紫衣喜看书,如今得见如此珍品,读得如痴如醉,爱不释手!
尹方犀道:“靳师弟若是喜爱,我这便命人给你手抄一份予赠你,也算是临行饯礼!”
靳紫衣感激道:“多谢师兄!”
尹方犀转身离开藏书阁,走过一个书架时,忽然有本书掉了下来,他不耐烦地蹙了蹙眉,翻手一巴掌便将落书打开。
靳紫衣见状,心中生出一丝疑虑和陌生,以尹方犀的修为完全可以轻巧接下落书,但他却选择了拍开,按理来说儒家子弟读书识理,虽不敢说爱书如命,但也不至于这般轻贱书籍。
待夜色降临,宗逸逍备下酒宴。
宗逸逍向靳紫衣举杯:“靳师弟,这杯酒敬你!”
靳紫衣举杯回敬,双方互相斟饮,畅谈甚欢。
就在此时,外边传来弟子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弟子慌张地跑了进来:“报——朝廷传来消息……”
被打断酒兴,宗逸逍脸生愠色,猛地甩杯在地,哼道:“乱唤什么?没瞧见吾正在招待靳院主吗?”
那弟子惊得不敢说话,宗逸逍怒气未平,指着门口道:“滚出去!”
弟子怯懦地退了出去。
靳紫衣道:“师兄,何须这般动怒,说不定真有急事禀报呢?”
宗逸逍哼道:“这帮酒囊饭袋,一点小事都慌慌张张,不必理会他们,咱们仨兄弟继续畅饮!”
宴席结束,靳紫衣走出沧海阁,寻来方才那个弟子问话:“你方才究竟有何事要禀报宗阁主,你不妨同吾直言,我替你转达亦可!”
弟子说道:“多谢师叔,朝廷传来消息,发现光明业火在玉京外燃起!”
靳紫衣顿时一愣,面色凝重道:“此事吾以知晓,这便替你转达。”
如此重大之事,宗逸逍居然不闻不问,只求畅饮美酒,这确实不似他往日作风。
靳紫衣心存疑虑,但不便明说,于是假意先离开儒门总坛,待子夜过后,换了身夜行衣又悄悄折返。
尹方犀对书卷的动作、宗逸逍责骂弟子的脾气,都叫他暗暗生奇。
他对于儒门三脉的排布十分熟悉,再加上修为深厚,很轻易地潜入其中,奇怪的是沧海阁内外竟无守卫弟子,似乎都被调往其他地方。
靳紫衣悄然隐匿周身气息,靠近宗逸逍书房时,看见尹方犀从另一侧走来,他不敢大意,便保持着距离,远远躲开。
尹方犀朝两边左右眺望,甚是警惕,确认无误后才进入书房。
靳紫衣看得奇怪,虽说儒门三脉和好,但尹方犀何时跟宗逸逍如此亲近了?
待尹方犀进入后,屋内响起宗逸逍的声音:“尹师弟,你来了……少主已等候多时!”
少主?
靳紫衣暗吃一惊,宗逸逍口中的少主又是何人?
虽然万般狐疑,但屋内却陷入一片静默,没有半点声音。
“深夜聚首,绝不可能一言不发!”
靳紫衣暗想道:“定是担忧被人窃听,所以改为传音入密或者神念交流!”
靳紫衣思索该如何进一步窥探书房内的状况,这时一个奉茶童子走来,他心中一喜:“这童子来得正是时候!”
于是将一缕神念分出,缠绕在童子身上,这方法正是他在修炼分灵保命秘术时悟出来的,借着纯阳童子之身来寄托神念,从某种程度来说,这技巧跟鬼上身十分相似,不同的是,鬼上身乃阴物寄于阳体,而靳紫衣则是以阳附阳,这名奉茶童子尚是童男之体,而靳紫衣亦是未近女色,其神念正好可以跟着童子契合,藉此方法或许能瞒过两大破虚高手。
随着童子进入书房,靳紫衣顿时大吃一惊,屋内除了宗、尹二人之外,竟然还有当今国舅——侯战戈!
三人都是一言不发,显然是以神念交谈。
靳紫衣忖道“这国舅也算是不凡高手,即便有什么事要交流,只需动用神念,也能在千里之外谈话,居然还要以见面的方式进行交谈,可见此事极为重大和秘密!”
神念交流虽然避免了留下痕迹,但也并非万无一失,从某种程度来说,远距离的神念交流就相当于在两地传递信件,仍可能被他人在半路拦截,取得机密,比如像鹭明鸾这等精神力高手,一旦她锁定了目标,即便是破虚高手间的交流依旧能从中窃取讯息,但近距离的神念交流便将这个可能性降到最低,所以靳紫衣才敢断言这三人所谈之事十分机密。
童子将香茗奉上后,尹方犀忽然伸指点向其眉心,靳紫衣大惊,这手法这分明是要消除童子的记忆。
连记忆都要消除,这究竟又多大隐情啊!
惊叹之余,他已然察觉失策,一旦尹方犀的手指触及童子,那么定会发觉自己的神念。
就在他刚泛起撤回神念的想法,却是为时已晚。
尹方犀脸色大变,喝道:“有人偷听!”
随即便是一掌拍出,掌劲直接穿透小童灵台,将靳紫衣的神念连同小童的魂魄一并拍散。
小童当场毙命,靳紫衣同时吐血,他见尹方犀为了保密竟然下如此狠手杀人,连魂魄都击溃,那还敢久留,忍着伤痛抽身离开。
尚未走出几步,便感到身后热浪涌来,靳紫衣回头看去竟是尹方犀挟怒追杀:“鼠辈,还不快束手就擒!”
靳紫衣气灌双足,豁尽功体以作逃走,整个人宛若飞光掠霞,快得无影无踪。
尹方犀双掌交迭,纳劲转气,引得四周气流乱窜,牵制住靳紫衣的行动。
宗逸逍也同时杀来,厉掌催化,劲若奔雷,这一出手可谓是招招藏杀,不留余地,势要取下来人性命,有悖儒家仁义之风。
靳紫衣不由一阵心寒,电光火石间已有脱身良策:“虽有极大风险,但这也是唯一机会!”
于是他将紫阳真元内敛,藏于气海,回身出掌接招,仅靠肉身和基础招式抵挡。
双掌相印,宗逸逍浑厚的紫阳真火滚滚烧来,靳紫衣如坠入炼狱火海,只觉得五脏六腑、筋骨血脉都要化成灰烬。
他强忍内外灼痛,施展藏虚浩然劲,将火劲压入丹田,当初孟轲便是以此密招吸纳煌天摩耶的烈劲,从而能在短时间内越级挑战。
招式一出,宗、尹二人立即认出来历,靳紫衣仍抱存最后一丝奢望,开口叫道:“是我!”
两人闻言之后,表情更是狰狞,尤其是尹方犀,眼绽凶光,喝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
说话间再攒一掌,靳紫衣压住内息,双掌飘忽交迭,在身前布下层层掌印,每一掌力道都不强,但却胜在一掌接一掌,柔劲一层迭一层,正是儒宗化劲绝式——阳关云海式,其诀窍在于劲力迭成柔韧无比的防御网,跟道门的太极盘丝手有异曲同工之妙。
柔劲卸力,靳紫衣勉强挡住尹方犀的厉掌,开口道:“同门多年,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尹方犀喝道:“若你当真退隐避世,尚且能存一命,当你又去而折返,怪不得我狠心了!”
靳紫衣道:“可是跟那个姓候的有关?”
尹方犀冷哼一声,提元运招,施展浩然无量掌,此招乃是尹方犀所学的第二掌法,威力仅逊于霹雳神掌,阳刚掌势一蹉而就,强行打破柔劲气墙。
靳紫衣心痛如绞,面对这犀利掌法,他也只得施展最强招式抵御,掌心转出紫阳烈火,火劲聚成气团,凝而不散,正是纯阳小霹雳,曾经的杀敌绝式,如今面对根基更强的破虚高手,靳紫衣也仅仅依靠此掌法守住阵脚。
尹方犀一掌接一掌地拍下,靳紫衣双手的紫色火球便轮番迎击,紫色火舌四下乱窜,几个起落间便将半个沧海阁烧成灰烬,火势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将阁楼后边的海水烧得沸腾,鱼虾走避,浪涛咆哮。
两人虽打得激烈,但过招也不过数息间,这时侯战戈已经奔来,面带怒色道:“你们是想闹得人人皆知?还不快解决他!”
这一声令下,尹方犀眉色倏变,掌法更添凛冽,宗逸逍已欺身杀到靳紫衣左翼,一招三山五岳掌横扫而来。
靳紫衣叫苦不迭,左右开弓,两团小霹雳火劲分别迎五岳、战无量。
三名同门,四只厉掌,在此刻谱写一曲手足相残之悲歌。
只见霹雳火灭,紫衣染血,魂飞魄散!
沧海阁的打斗声立即引来巡夜弟子,然而此刻靳紫衣早已形神俱灭。
而侯战戈也适时藏匿起来,消失之前更以神念传讯,交托两人如何应答。
到来后的弟子们只是看见残破的沧海阁和两脉主事,他们纷纷开口询问。
宗逸逍沉声道:“适才有一施展光明业火的贼人潜入,吾与尹楼主联手将他击退了,汝等需加强戒备,不可有失!”
尹方犀心想道:“反正当初主公施展光明业火时已被朝廷察觉,倒不如趁此机会顺水推舟,将一切赖给沧释天,既能隐瞒真相,又能混淆视听,而且靳紫衣已经形神俱灭,死无对证!”
宗逸逍则暗自可惜:“靳紫衣也是人才,可惜准备不足,主公未能在场主持大局,若不然也不会白白浪费一个肉身。”
两人已经完全被心魔控制,丝毫不免同门旧情,只有冷血残酷。
关于光明业火的消息分别从朝廷和儒教总坛传出,各路人士都深信不疑,很快便已经传开,不少人都怀疑沧释天尚存于世,整个神州大地一片惶恐,全国各郡、武林各派都开始增加人手,严防死守,以应昊天卷土重来。
玄天府最先得知此事,风望尘立即通知龙辉,并同时派出雀影部刺探消息。
江南三十六郡也迅速进入戒严状态。
然而位处苏明的蜜饯天香楼生意越发火红,食客络绎不绝地登门品尝,这主要是因为在某一日江南王忽然赐下一块江南第一糕点的牌匾,使得天香茗糕更加闻名四海。
围着的人群外,忽然来了一道靓丽倩影,乃一名年轻少妇,其眉目如画,身段窈窕,外着绣蕊短袄,内承素兰长衫,下系云纹罗裙,脚踏雕花锦鞋,观其气质非富即贵。
少妇美则美矣,但却是眉头紧蹙,幽怨暗藏,在蜜饯天香楼附近徘徊的几个市井之徒见状,皆心生不轨,凑在一起商讨起来:“看那小娘们满身富贵十有八九是大户人家的妻妾,这种人家的老爷不是身子虚弱就是上了年纪,哪能满足这么个小娇娘!”
“看她脸色阴沉,不是受了委屈就是还没吃饱……哈哈!!!”
他们说话声音极大,传入那少妇耳中,气得她转头瞪来。
美人就是美人,即便嗔怒仍旧娇艳如花,看得那几个泼皮色心大作,其中一个打趣道:“小娘子,看什么呢,是不是见哥哥生得俊,要招我做二爷啊?”
少妇柳眉倒竖,粉面酡红,迈开步子便朝这边走来。
泼皮笑得更欢,不断吹着口哨,还有三个主动奔了过去,将少妇围在一起,便要动手动脚。
忽闻惨嚎响起,那三个泼皮顿时倒地不起,肩膀胳膊处的关节都被卸了下来,这时候其他泼皮才知道这美貌少妇不好惹,丢下那三个受伤的同伴纷纷逃窜开来。
少妇玉手往腰间一抹,手里便多了一根鞭子,喝道:“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看来你们是皮痒了!”
说话间鞭子嗖嗖甩动,狠狠抽在那三个泼皮身上,打得他们是皮开肉绽,哭爹喊娘。
这些泼皮劣迹斑斑,周围民众都是大声喊好。
“死慕容熙,臭慕容熙,亏我这么费心费力伺候你,你居然作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来!”
鞭打之中,那少妇樱唇抿动,不断咒骂着,原来此女正是杜娇,她因为慕容熙和姚晴筎之事暴怒不已,但又顾忌北堂露面子,所以选择离家出走,此刻满腹怒火,这几个触她霉头的泼皮正好是她宣泄口,将他们当做慕容熙来打,抡起鞭子便狠抽一顿。
一顿鞭子下去,泼皮浑身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三个人全部蜷缩起来,呜呜痛哭。
杜娇收回长鞭,指着他们骂道:“以后再敢调戏妇女,姑奶奶立即要了你们的命!现在给我滚!”
三人如获重生,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动怒之后,杜娇感到身子有些乏软,暗叹道:“有了身子后,体力便弱了许多,打几个泼皮都觉得不适!哎,罢了,正好这有家饭馆,且吃些东西填填肚子,不要饿坏宝宝就好!”
叹息归叹息,想到家里那个死鬼又是气得不打一处来,亏她自己怀着孩子,那不要脸的居然还敢做那等丑事!
杜娇走入蜜饯天香楼,里边已是客满无座,问小二道:“你们这还有没有位子?”
小二道:“客观,小店暂时人满,若您想用餐,还得再等片刻,待有客人离开后,立即给您腾出位置来!”
杜娇甚是烦躁,柳眉倒竖道:“偌大的店还没腾不出个位置,像什么话!”
掌柜也是人精,见这姑奶奶面露不悦,又见她教训泼皮的手段,心知得罪不起,连忙出来迎客道:“这位客官,小店还是有几间雅座的,若不嫌价格贵,您入座也是可以的!”
杜娇甩了一锭银子给他,淡淡地说道:“带路!”
雅座隔音效果甚好,颇为安静,杜娇烦躁的心情才平和下来,便让店家送几份招牌好菜来,其中便有天香茗糕。
杜娇用筷子夹了一块糕点,轻嚼了几下,果然是香滑清甜,入口即化,堪称美味。
但美味稀少,一个碟子内也就只有三块,杜娇吃得甚不过瘾,便唤小二再上一碟,可是小二却是抱歉地道:“姑奶奶,这天香茗糕已经卖完了!”
杜娇道:“这么大一座酒楼,招牌菜怎会说完就完?”
小二道:“今天有些特殊,不但是糕点,就是其他的酒菜也卖得甚快!”
杜娇往外边瞅了一眼,发觉对面的雅座却是不断地上菜,不满地道:“那对面为什么还接连上菜?”
小二道:“姑奶奶,就是因为对面雅座里的客官,小店的酒菜才供不应求!”
杜娇奇道:“那边是什么人,难不成还能吃光你们酒楼?”
店小二打了个哆嗦道:“姑奶奶,您还真别说,那客官可真是能吃,而且还带了个小孩子,那小孩子也是吃个不停,短短半个时辰,她们母子俩就吃掉了小店的七成食物!”
杜娇诧异道:“小孩子?母子?你们店里来了什么人啊,这么能吃!”
说罢便朝对面雅座走去,要看个究竟。
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边响起一个娇脆的声音:“小宝宝,你吃慢点,给我留点!”
紧接而来的便是一阵狼吞虎咽的声音。
杜娇推门一看,只见屋内摆满了小山般的锅碗碟盆,而这些东西后方则是一个圆脸的美貌女子,她相貌极美,但吃相却甚是不雅,然而眸子清亮,反而给人一种真挚的感觉,仿佛像是一个馋嘴的孩子,让人生不出厌恶之情。
在桌子上还趴着一个光着屁股,穿着红肚兜的婴孩,生得肥嘟嘟的,让人忍不住想去捏上几把。
只见那小鬼伸手去抓一个鸡腿,然后往塞入嘴巴里,杜娇吓了一跳,这娃娃牙齿还没长出来,也不怕噎着,她连忙要去阻止,却又被惊呆了,只见那婴孩连嚼也不嚼,毫不费力地一口吞掉偌大的肥鸡腿,吃完后还舔着嘴边的油迹,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吃完鸡腿后,小娃娃又盯着另一个碟子的香肉,手脚并用爬了过去,叽里咕噜又扫灭一碟美食,圆脸女子同时也吃掉一盆小白菜,杜娇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心想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这俩母子真是一对大胃王。
“快拿吃的来!”
圆脸女子大声叫道,掌柜哭丧着脸道:“姑奶奶,你们已经把小店的饭菜吃光了,我现在连生意都难做,实在没有了!”
圆脸女子用手绢擦掉孩子油迹,道:“宝宝,这里没吃的啦,我们走吧!”
说罢便抱起小娃娃往外走,掌柜忙堆笑道:“客官,您还没付账呢!”
圆脸女子问道:“什么是付账?”
掌柜脸色倏地一沉,干笑道:“客官,你是在跟说笑吗?”
掌柜若见她年轻貌美,衣服华贵,心想定是大户人家的夫人,所以任由她吃喝都没有干涉。
杜娇看得哭笑不得,心想这丫头不但大胃还缺心眼,也不知是谁家的老婆孩子,这圆脸女子正是萧萧,龙辉在接到风望尘的讯息后立即赶回,宫中女眷也一并随行。
然而萧萧吃腻了盘龙圣脉的菜肴,于是便要出去尝个鲜。
这丫头的两重人格合一,虽不像往日那般傻乎乎的,但仍是不明世事,只知道去吃好吃的,平日里曾听龙辉等人提及过这蜜饯天香楼,便抱着娃娃过来。
这小鬼完全继承了他母亲的馋嘴特性,胃口极大,萧萧的奶水根本供应不过来,涟漪曾出于好心帮妹妹哺乳,谁料却被这小鬼喝了个精光,害得她好几天都没奶水喂孩子,只得向楚婉冰求借。
“哦,我记起来了!”
萧萧恍然大悟道:“你就是要那银闪闪的东西吧!”
说罢在身上摸了几下,蹙眉道:“糟糕,我忘了带了,不过不要紧,我家里有很多,我回去拿给你!”
掌柜拦住她去路道:“客官,小店本大利小,不接受赊账!”
萧萧奇道:“什么是赊账?”
掌柜脸色越发难看:“客官你这是要消遣我?”
这时候,几个壮汉围了上来,正是酒楼的护卫。
掌柜道:“客官,我看你是个妇道人家,又抱着孩子,给你打个八折,总计五百两银子!”
萧萧虽然纯真,但感觉却是极为敏锐,此刻完全察觉了对方的敌意,体内妖气迅速流转,酒楼四周立即刮起了一阵狂风。
“妖气?她是妖族?”
杜娇心中一凛,急忙挺身而出道:“掌柜的,她的帐算在我头上,我来付!”
说着抛出一块金条,掌柜见钱眼开,笑得可不拢嘴,敌意顿时消散,萧萧也因此平静下来,朝着杜娇甜甜笑道:“谢谢你了,姐姐!”
她亦能感觉得到他人的善意,而且这段时间涟漪和鹭明鸾也教了她不少用词,比如谢谢、对不住等等。
萧萧见杜娇替帮了自己,想到师父曾经说过,如果有人对自己好,就必须说谢谢。
杜娇道:“妹妹客气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出了酒楼,杜娇跟萧萧走在路上,望着她怀里那肥嘟嘟的婴儿,心想自己也是有了身孕的人,很快也会又个可爱的孩子。
“不知你为何一个人抱着孩子,家里其他人呢,怎么没跟你一块?”
杜娇问道。
萧萧道:“我是偷跑出来的,听说这里有好吃的,就过来了!”
杜娇奇道:“你也知道这座酒楼?”
她觉得奇怪,毕竟眼前的女子满身傻气,要说她能认路找到蜜饯天香楼确实有些困难。
萧萧道:“是宝宝闻到这里有好吃的,他告诉我怎么来,所以我就来了!”
杜娇笑道:“有这么准吗?”
“是真的,宝宝告诉我这里有好吃的!”
萧萧认真地道,又朝西边指了指道:“那边也有好吃的!”
杜娇追问道:“那有什么好吃的?”
萧萧道:“羊肉,牛肉,都是烤的,在草地上烤肉,一次烤几百头牛羊,烧得金灿灿的,很香很好吃!”
杜娇一愣,惊愕地忖道:这分明就是天马山庄附近的肉店!
萧萧吞了吞口水,道:“但我不敢去,那里有危险,去了不安全!”
杜娇暗自好笑道:“那是我娘家,能有什么危险!”
但她没有挑明,只当是萧萧的玩笑话。
忽然间,前方闪过一道倩影,拦住去路,萧萧脸色大变,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萧萧跟姐姐回去!”
“我不要!”
萧萧嘟嘴道,她早就吃腻家里的东西,那肯回去,抱着孩子就要逃跑,谁知身后又莫名多了一个人,杜娇惊讶无比,对方竟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身后,其修为必然不简单,定睛一看,只见身后女子白衣胜雪,楚楚甜媚。
“婉冰姐?”
杜娇倒是认得对方——江南王之正妃,妖族的小妖后,楚婉冰。
因为夫婿间的相互交好,所以两人关系也甚是融洽。
“杜家妹子?”
楚婉冰倒也是惊奇,居然见到了熟人。
萧萧中途离开,倒是让众人好不着急,于是涟漪便拉着楚婉冰出来找人。
凭着妖气感应,双姝便寻到了萧萧。
杜娇奇道:“婉冰姐,你怎么来了?”
楚婉冰乜了萧萧一眼,叹道:“还不是为了那丫头!这嘴馋货,居然瞒着我们抱着孩子偷跑出来,害得我找得好苦!”
杜娇问道:“她也是王爷的妃子?”
楚婉冰点头道:“是啊,是我家那口子纳的侧妃!”
这边涟漪已经把萧萧牵了回来、楚婉冰道:“杜家妹子,恕我多嘴问一句,你是不是有了身子?”
杜娇粉面一红,含羞点头。
楚婉冰蹙眉道:“你一个人在外边乱走,很是危险,怎么不在家养胎?”
这时涟漪拉着萧萧过来,说道:“杜妹妹,我们也要回金陵,不如咱们一块走吧。”
杜娇神色一黯,眼中透着苦楚,摇头道:“谢谢两位姐姐的好意,我不想回去。”
楚婉冰道:“妹子,你是不是受了慕容熙的委屈?”
杜娇眼圈一红。
楚婉冰也是过来人,看到杜娇这幅神情便知道她跟慕容熙起了矛盾,一事想不快便离家出走,于是便劝导:“你一个人在外边孤零零的,还有了身子,着实不方便,不如这样,你跟我们回金陵,姐姐在市郊有座宅子,你且暂时住在哪里,以后的事以后再做打算。”
杜娇感激地道:“谢谢楚姐姐,但能不能不要告诉其他人我的行踪!”
楚婉冰道:“放心吧,你暂时安心养胎。”
“不好了,不好了!”
楚婉冰等人正要离开苏明之际,忽闻街边有人大声叫喊,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脚夫模样的人慌张地跑着,边跑边喊,神色匆忙。
几个熟悉的街坊问道:“陈老七,你不是替苏明商行的二当家挑货物吗,怎么慌慌张张地跑回来?”
陈老七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跟二当家担货,刚出了江南地界就被一群怪物袭击,整个商队就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回来!”
众人见他衣衫褴褛,满身伤痕,发出阵阵惊呼。
街上众人顿时一片惶恐,担心无比,生怕那些怪物会冲入苏明。
楚婉冰凤目凝视了那幸存者几刻,见他伤口泛着青黑,隐有尸气环绕,显然是中了尸毒,心中不禁暗惊:“煞域已经覆灭,怎会还有尸兵作祟?”
“冰儿!”
涟漪走过来问道:“你是不是发觉了什么?”
楚婉冰点头道:“那人中了尸毒,我要去现场看一下,涟漪姐,你先带萧萧和杜妹子回去吧!”
涟漪道:“我知道了,你万事要小心。”
楚婉冰暗施神念,以玄媚慑神之法略微加持,不需当面询问也能直接拷问出真相,那陈老七心智一阵迷糊,主动开口道:“我们是在三合岭南面的十八弯道碰上那些怪物的,它们全身红毛,指甲很长很尖,嘴巴有两颗獠牙,很是瘆人!”
旁人以为他是在讲述当时的情形,楚婉冰玉指一弹,暗中送出一道凤火替陈老七化解体内尸毒。
出了苏明,再往西北行两百里便是出江南地界,此处有三条绵长山脉,从而汇聚成一个山岭,故而被当地人称为三合岭,只要翻过此山,便能进入平坦的中原地域,算是一条捷径。
但山岭颇为险峻,山路崎岖南行,唯独南面有一天然的路径,共有十八弯,虽颇为曲折,但也胜过其他那些山路。
当楚婉冰到达十八弯后,看见满地凌乱的货物,更加触目惊心的是还有几个散落的断肢,其断口极不规则,显然是被硬生生扯断的,而且血肉模糊,满是被啃咬过的牙痕。
偌大一个商队却只剩下这么几个断肢,不用说那些遇害的人已经被吃掉了。
楚婉冰皱了皱秀气高挺的琼鼻,闻到一股腥臭的气息,忖道:“现场仍有少许残留的尸气,显然是尸鬼所为,难不成是煞域的残党?”
她寻着气味往山中寻去,每走一步她的气息便隐匿一分,几步下来便以跟山脉树林气息相容,仿佛化身为山岭的一部分。
在盘龙圣脉的一年时间,楚婉冰也未曾荒废武功,尤其是与二娘的切磋,使得她学到了虚空无念剑的一些剑理,虽然达不到于秀婷那般境界,但却是另辟新道,将补天诀又推深一个境界,做到了与万物共融,不分彼此,也等同与隐身于无形。
进入山林深处,那股尸气越发明显,楚婉冰同时运使心神八法,山林中的草木鸟兽都成为了她的耳目,眨眼间便寻到目标。
一处位于山涧的狼窝内,二十只红毛僵尸正在啃咬着群狼的血肉。
洞壁四周布满了火烧过的焦痕,而这群僵尸体内的尸气也偏于燥热,令得楚婉冰不禁好奇起来:“小贼曾说过,旱魃可以御火,这些红毛僵尸体内尸气偏于火性,难不成跟旱魃有关?”
为了验证心中猜想,楚婉冰现出气息,群尸立即抛下口中狼肉,咆哮着扑向洞口。
楚婉冰雪衣一抖,一股浑厚气劲由下而上涌出,将群尸掀飞起来,悬浮在半空,此乃玄凰武典中的一招囚敌绝式,名为陷空牢!
群尸被制,不断挣扎,从口中喷出一股股的尸气,尸气瞬间燃烧,朝小凤凰烧来。
楚婉冰不屑轻笑,气随意走,红毛僵尸喷出的火焰立即消解于无形,玄凰武典中有火源神通,掌控生灭之火,操纵世间热能,红毛僵尸这等卑劣的尸火又岂能轻渎妖凰天颜。
“二十多个红毛僵尸似乎多了点!”
楚婉冰喃喃自语道:“罢了,全部带回去,弄清楚它们的虚实!”
红毛僵尸挣扎不得,便发出阵阵惊恐的叫声,紧接着山谷深处立即响起一个更为凶暴的咆哮,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炙热狂躁的戾气,一道身影火速奔来,所过之处寸土皆焦,草木不生!
那身影极为窈窕,满头赤发,双目朱红,獠牙利爪,全身裸露,曲线玲珑,但皮肤确实泛着火红的色泽,好似一个烧着的火人。
楚婉冰媚眼凝华,定睛一瞧,知觉来者的眉宇间与苏毓仙颇为相似,正是从火焰神山脱身的旱魃。
“小贼说过,昊天圣母似乎被厉帝炼化,这头凶尸莫非便是那贼婆娘?”
在她思索的片刻,旱魃已经杀到跟前,它似乎有了一些神智,望着红毛僵尸怪叫,而红毛僵尸也哇哇叫喊,仿佛在向旱魃诉苦。
旱魃盯着楚婉冰,发出一声凄厉尖叫,饱含着无穷怒意。
楚婉冰冷笑道:“替你的尸子尸孙抱不平,还是为昊天教不甘?”
旱魃受到更大刺激,体内烈火尸气猛然爆发,整个山头立即变成一片火海。
楚婉冰轻合凤眸,悄然静立,默运火源神通,漫天火海立即翻卷旱魃,火焰更是化作各种形态——猛兽凶禽、劲卒悍将、锐兵利器……诸般形象,旱魃惨遭重击,被火焰反压,震飞出去。
楚婉冰咦了一声道:“好坚实的躯体,如此重击依旧不损分毫!”
旱魃被击退,立即又爬了起来,发疯似地继续扑来,但楚婉冰却是闲暇无比,仍有对方如何凶残,她仍是一动不动,以心念操控烈火,将这漫山火海变作自己的武器,打得旱魃狼狈不堪。
仅仅三个回合,楚婉冰便窥得一个破绽,冷哼一声“锁”,火舌立即变作铁链,就如同当日靳紫衣那般,将旱魃来了个五花大绑,旱魃仍是不甘地挣扎。
“你活着的时候都不是我的对手,更别说死后,挣扎不过是徒劳无功而已!”
只见楚婉冰玉手轻举,五指猛然一握,火焰锁链紧紧收缩,捆得旱魃动弹不得。
制服旱魃和一众红毛僵尸后,楚婉冰散去火焰,真气轻吐,将它们全部托到半空,紧接着以真气牵引,就好似用绳子拖住战俘一般,牵着它们飞回金陵。
即将进入江南地域之时,一道烈劲从左翼横扫而来,阻断去路。
楚婉冰身经百战,岂会被这种偷袭打乱阵脚,剑指一扬,化云气为剑刃,朝着左侧刺去,那边立即生出应对,也是照葫芦画瓢,将云气牵扯过来,化作盾牌挡住了剑刃,同时也遮掩住真身。
楚婉冰娇哼道:“藏头露尾,还不快给我现身!”
说话间,剑指再戳,隔空遥击,这一剑名为“古武破”,乃是糅合了远古大力、论武决、破之卷等三大绝技而成,以远古大力之浩劲为根基,以论武决之技巧为招意,以破之卷之锐劲为锋芒,专克一切防御气功及阵法,那团云雾筑成的防盾顷刻粉碎。
那人似乎有意隐瞒身份,也将自身功法隐藏,被古武破之余劲震退数尺。
紧接着白影一闪,楚婉冰瞬间杀来,左掌灵巧拍出,掌劲中暗含灵蛇之变、正是融神功法的招式——火蛇腾。
偷袭者也一掌拍来,欲跟楚婉冰对掌,然而楚婉冰掌势一飘,虚幻莫定,巧妙地避开了对掌,直接欺近敌人中宫,猛地一击打下。
那人见躲避不得,便鼓起真元,将云气聚集在胸口,硬接此掌。
对方根基不弱,楚婉冰这一掌完全被隔绝在外,并未打中对方身体。
看你能撑多久!
楚婉冰掌力加催,再施展古武破,云气护罩开始崩碎,而对方却是趁着楚婉冰催劲的时候,挥出两道掌力,一掌打散旱魃身上的禁锢,另一掌摧毁红毛僵尸。
旱魃挣出束缚,凶性更胜,驾驭着火云朝这边杀来,在它眼中楚婉冰该死,那个打碎红毛僵尸的人也该死。
“旱魃不足畏惧,此人根基深厚,来历不明,必须逼出其身份来!”
转念间,楚婉冰已作出判断,不管身后的旱魃,一意针对神秘人,掌心汇聚凤火,再催三分真力,强行在云气护罩上撕开一个口子,一掌击在对方胸膛。
一掌拍实,却感触到一抹温润丰满,酥嫩弹滑,楚婉冰惊讶不已,对方竟然是个女子,最叫她吃惊的是,自己这一掌并未完全打实,而是被一股柔劲卸开,打在对方身上的劲力最多也只有三成。
那人借着楚婉冰掌力退走,此时旱魃已经逼近背门,而那女子也趁机出招回敬,她双臂一挥,气劲将地上的几块巨石卷飞上天,对着楚婉冰砸来。
石头中蕴含对方暗劲,若被打中怎么也得受些内伤,而且后面还有一头穷凶极恶的旱魃。
紧要关头,楚婉冰娇躯一挺,背后张开一双金羽凤翼,凤凰展翅的刹那,立即卷起一股狂风,吹飞巨石和旱魃。
那人便趁着旱魃被吹飞的刹那,又补上隔空一掌,将旱魃推得更远。
楚婉冰大怒:“你这么想救它,那你就留下来吧!”
说话间,凤翅一扇,瞬间便追至神秘女子跟前。
世人说大鹏一翅可行九千里,更别说禽鸟之祖的凤凰,楚婉冰这一展翅可谓是直接撕破境域,形成跨界穿梭,莫说区区九千里,就是九百万里也是眨眼便至。
神秘女子还未反应过来,肩膀便又挨了一记剑指,也亏得她敏捷,堪堪避开,剑气只是划破衣服,尚未伤及皮肉。
一剑过后,楚婉冰再度挪移身形,闪电般出现在对方身后,又补上一掌,她完全感觉得到对方修为不弱,甚至还可能跟自己不相上下,但因为某些原因不愿现身,所以更得趁着这个机会重创敌手。
凤凰神速根本防不胜防,神秘女子背门结实地挨了一掌,同时施展卸劲法门,身若飘絮,朝前飞退,借势化解楚婉冰掌力。
楚婉冰岂会让对方接连化劲,这一掌已经暗藏逆反劲道,便是要破对方的御劲法门,当初洛清妍便曾以此方法打破御天借势。
忽闻一声闷哼,风中立即飘来一股血腥味,神秘女子显然已经受了内伤。
楚婉冰扇动凤翼,闪电追杀,只需再补一掌便能打散对方护身真气,重创敌手。
忽然那团云气中窜出两道身影,一者银甲持枪,一者碧裙起舞,竟是白翎羽和林碧柔。
楚婉冰为之一怔,心神微乱,掌势也迟疑了几分,高手相争只在刹那,楚婉冰分神,而白翎羽的长枪刺向胸口,林碧柔挥掌打向面门。
这一变故来得极为突然,楚婉冰根本来不及运起不灭凤体,眼看就要挨招受创。
楚婉冰玉容蓦地一沉,娇躯巍峨不动,一股莫名玄力遍洒四周,方圆百丈之内一片纯白,林碧柔和白翎羽同时停止了动作,除此之外,凡是被白芒笼罩之物全部静止,风停,云僵,就连光阴也为之凝滞。
这一招乃先天五太篇的“太易天启”。
混沌无极到天地诞生前的五个阶便是先天五太,其中太易代表着无垠虚无的宇宙状态,这个时段世间和空间都处于静止,所以此招一出,能凝滞一定范围内的光阴和空间,除了施术者,其余物体全部都得停滞。
那神秘女子大吃一惊,暗叫庆幸:“若非我离得远,否则也要被定住!心魔种子仍在我体内,抛下那两个形体也罢!”
于是火速逃离。
施展这一招后,楚婉冰暂时无追赶之力,只得去查看了那白、林二女。
她发觉这两人只是一股气息凝聚而成的虚体,随着神秘女子的离去,它们也后续无力,只要她散去白芒,这两具形体便会消散。
楚婉冰一阵气苦,摇头叹道:“哎,枉我自诩聪明,想不到还是被对方耍了心眼!”